第3章 最討厭

燃燒到一半的煙蒂被掐滅,星火暗淡下來。晏知行的表情是沒什麽人情味的冷淡,像是沒聽見剛才的爭執,也恍若沒聽見omega小聲的求救,從頭到腳都寫著“不好相處”這四個字。

夜風從窗簾的縫隙中滲進來,晏知行的姿態看起來不是很想管這種小事。

不過又或許是想到了自己宴會主人的身份,他邁著長腿走到牆邊,名貴的絕跡畫旁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凸起開關,用寶石裝飾地隱沒在牆壁上。

晏知行屈尊降貴地抬手觸碰了下,沈杳愣愣地看著他的舉動。幾秒之後,門被輕扣敲響。

“進來。”

這是沈杳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嗓音低沉。大概是因為久居國外,音調起伏會有一絲不太標準的偏差,顯得更加冷肅。

門輕微地響動一下,沈杳看到侍者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正裝的男人,看起來像晏知行的助理。

侍者垂著眸進來,莊園是幾年前搭建裝修完畢的。他常年待在莊園,但對這莊園的主人並不熟悉,一年到尾見到他的機會屈指可數,更別說是被親自指派。

他先喊了聲:“先生。”

坐在沙發上的omega樣貌旖麗,從他睫毛上隱約掛著的水珠,以及桌邊空了的酒杯,依稀能猜出這裏發生過什麽。

侍者職業素養不錯,瞥了一眼就趕緊垂下眸,連點好奇的心思都不敢有。

晏知行言簡意賅地道:“給他拿身衣服。”

侍者應聲之後安靜地退出去。沈杳卻站起來,和人說話的時候把視線落在對話方身上是基本的禮貌。他抿著唇抬眸看著晏知行,微俯了下身,溫順地道:“麻煩您了。”

晏知行冷若冰霜,依舊沒說話。他的助理臉上帶著笑,點頭答道:“這是應該做的,您不用道謝,衣服待會會有人送過來,如果不合身或者有什麽不滿意的都可以提。”

沈杳點點頭,又禮數周到地道了句謝。

助理跟在晏知行的身後往外走去,踏出最後一步的時候他轉身關門,無意間看見omega又孤身一人地坐回了原位。

他細白的手指拿著濕巾,睫毛輕垂,耐心又仔細地擦著自己的臉頰。似乎是察覺到了注視,omega抬起臉,彎著眼睛衝他友好地笑了下。

門用的實木料材,關上的時候發出聲沉悶的輕響。助理跟在晏知行的身邊很久,也替他擋過許多往他身上湊的omega,屋裏那個卻有點不一樣。

他像是隻順從的金絲雀,隻是想安靜地唱自己的歌,但剛才笑起來的時候眼神卻又仿佛帶著勾,恍惚一下之後看到的卻又是滿臉無暇的單純。

跟在晏知行身邊的助理也是人精中的人精,可就連他都有點分不清,是這個Omega故意的,還是他長得太過漂亮造成的錯覺。

因為美貌有時候也是種罪。

助理罕見地出著神,察覺到晏知行在樓梯口停下的步伐,他才猛地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剛才輕微的失態,助理有自知之明地低下頭。

晏知行冷不丁地開口:“好看?”

“……”

助理跟在他身邊很久,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該接話,隻是半垂著臉。

晏知行的手搭在扶手上,骨節寬大的手指上戴著板戒,沉悶的黑色調沉蘊著經久的時間。他轉過臉,比助理略高半個頭,下顎線條冷硬。金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碧藍的眼眸像是最深的海,看起來就像是最完美的雕塑。

說話的時候也沒什麽人情味,聲線沒什麽起伏。他審判道:“笑得一臉單純,野心全寫在眼底。”

他見多了這樣的omega,隻不過因為這是他見過裝得最好的一個,晏知行張了金口評價。

跟在他身後的助理隻聲不語,他知道這是他老板最討厭的Omega類型。

不過他認為,他的老板就沒有喜歡的omega。

侍者沒讓沈杳等多久,很快拿著一套嶄新的衣服與毛巾過來。他走在前麵,領著沈杳往更衣室走。

走廊鋪著柔軟的地毯,沈杳慢騰騰地跟在他身後,偶爾會專注地看一會旁邊的壁畫。

莊園樓下與樓上的裝潢差距很大,用了暖色調、家具燈光堆出來點人氣,不像是晏知行會喜歡的風格。

沈杳不經意地問道:“這裏隻用來舉辦宴會嗎?”

“不是。”侍者不知道他真實身份,怕得罪到他,又怕透露過多信息,隻能含混不清地說,“先生偶爾會來這邊住。”

好在沈杳沒繼續問他問題,侍者鬆了口氣。

更衣室裏有麵巨大的穿衣鏡,沈杳先脫去外套,再換下黏糊糊的襯衫。嶄新的西裝泛著冷香,也是簡單的黑西,和他原先那身隻有些細枝末節的差異。

沈杳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撫平身上衣服的褶皺。

他再次從樓上下去的時候,宴會已經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晏知行的母親在身邊挽著他手臂,她是典型的東方美人長相,柔美嬌小,眼角的細紋不見老,隻是添了幾分韻味。

晏家對血脈血統看得集中,晏知行父親入贅,並且晏知行隨的是母性,晏家才勉強同意這門婚事。晏知行一個混血能做家主,是意外之中的意外。

他站在那裏不動,就有的是人過來敬酒。

晏知行卻幾乎隻是碰碰唇,唯獨一個女性Alpha和他碰杯的時候,他抿了一口。

沈杳沒和那個女人碰過麵,但也知道她是顧家的人。在場那麽多人,估計也隻有她能讓晏知行給幾份薄麵。

沈杳站在台階上時,聽到了沈複林喚他的聲音。

“杳杳。”沈杳的西裝是他找人定做的,他能看出差異,詢問道,“在樓上發生了什麽,怎麽換了身衣服,深綿剛才上去的時候說你不想下來。”

沈深綿的眼神躲閃,表情有些心虛。沈杳和他對視了一眼,沒說真話:“剛在樓上不小心把酒潑到了身上,讓侍者給我拿了身衣服。”

“怎麽那麽不小心?”沈複林沒有責怪他,反而和藹地笑著道,“不過沒事,叔叔以前也不小心把酒潑到身上過,還是在宴會廳裏,那才叫丟臉。”

宴會散場時,沈杳已經覺得有點累了。沈複林沒有跟他們坐一輛車,為了不搭理沈深綿,他把腦袋靠在車窗上假寐。

閉著眼睛的時候思緒便有些混亂,他五歲那年和父母一起在國外,恰逢暴亂。在他的眼皮底下,父母把他護在身下,中了流彈身亡。

當時的他手腳冰涼地坐在急救室外,連哭都不知道該怎麽哭。直到沈複林滿臉倦容地坐著飛機趕過來、抱住他,他才哭出來。

沈家香火不旺,他父母死後,沈複林就成了獨子,接替了沈家的家業。

沈杳剛開始是被送到了他爺爺身邊,沈複林也經常會回老宅看他。最後沈老爺子因病去世,沈複林以叔叔的身份成了他的監護人。

夜色下的沈宅靜得連一絲風吹草動都聽得見,沈杳下車之後往房間走去。

他上大學之後就很少來沈宅住,這是他從小住到大的房間,沈杳摸著開關把燈打開。

沈杳走到窗邊,菱格切割的畫麵之後,是座三層的小洋樓,是沈複林造來招待客人用的,隱沒在跟著老宅歲數一樣的百年大樹之後。

皎潔的月色之下,沈杳看見沈複林的身後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距離太遠,看不清臉,隻能模糊地看出他的身型和沈複林差不多。

胃部猛然湧起一陣翻湧感,沈杳轉身就往洗手間衝去。他俯在洗臉台前,幹嘔了幾下,不過因為晚上沒吃什麽東西,什麽都沒吐出來。

沒有開燈,借著外麵的光亮,沈杳抬眸的時候,看見了鏡子裏自己的臉。蒼白的膚色,唇色確是純天然的紅,沈杳伸手撫住自己的臉。

他沒什麽表情,但鏡子裏那張臉還是漂亮得像是豔鬼,這張皮囊對於沈杳來講就是把雙刃劍,給他帶來許多好處的同時,也帶來很多麻煩。

沈杳有時候也分不清,利與弊,到底哪個更大。

門外扣了幾聲敲門聲,沈杳洗了把臉過去開門。穿著長裙的女仆站在門口,低眉順眼地道:“沈先生讓您過去洋樓一趟。”

沈杳輕“嗯”了聲。

女仆走後,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沈杳關了一個晚上的機,打開手機就是一排的未接電話。

算算時間,徐意白現在已經下飛機了,但他找不到這裏。

除了徐意白的未接電話,占滿屏幕的還有戴晨輝發過來的一排信息。他吃醋生沈杳的氣,然後又自我消化完,發了一堆討好的消息。

“我被家裏關禁閉了,沒辦法來宴會。”

“那個傻逼alpha上次被趕出去之後竟然還說了你很多難聽的話……就你大學時被人造的謠……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他嗎都不認識你,竟然就敢亂說,也不看看他夠碰得上你那根手指頭。”

“我們把他揍了一頓,保證他的那些汙言穢語不會讓你聽見。”

沈杳一個都沒理,直接把手機揣回兜裏,往小洋樓走去,腳步沒有半分遲疑的停頓。小洋樓的台階,沒有燈,隻有罩在燈罩裏的燭火搖曳。

他走上去,最後停在了拐角的房間裏。

“杳杳來了?”

房間裏傳出來沈複林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親昵。

沈杳沒應聲,徑直推門進去。那是一個小房間,裏麵隻放著排沙發和小茶幾。沈複林正坐在沙發上,房間裏煙味很重。

沈複林把煙灰彈進煙缸,頭也不回地問道:“怎麽不走過來?”

沈杳從進房間之後就仿佛換了個人,他僵著腳步屏住呼吸走過來,卻始終不敢抬頭,停在安全距離之外。

沈複林卻抬手掐住他的下巴,逼著他扭過臉往牆麵的方向轉:“我讓你過來!”

沈杳的臉色蒼白,表情寫滿了無助。他吃痛地皺起眉,眼角泛紅,像是眼淚要掉下來。

該是牆壁的位置卻是麵單向玻璃,沈杳被迫仰起臉,能往那個方向看去。

大**,剛才跟著沈複林的男人赤 裸地與一個omega交纏著。沈杳聽不見聲音,但可以看清他們的動作、表情,白花花的皮肉湧動。

醜陋到極致。

沈杳的眼眶微微濕潤,他本能地扭動著頭掙紮了起來,像是在淺灘上的魚死命撲騰著魚尾。

滾!滾開!別碰我!

聲音啞在喉嚨間,最後變成一聲幹嘔,全部被沈杳拿手捂住嘴遏在唇間。

“砰——”

劇烈的掙紮間,桌上的茶杯被掃落,在地上碎成好幾片。

“乖一點!”

沈複林莽足力氣拽住沈杳的衣領,膝蓋磕在地板上發出道重響。沈杳疼得五官扭曲在一起,但也像是徹底認命般的沉寂下來。

他單薄的肩背輕微顫抖著,耳邊嗡嗡作響。

沈複林撫著他的肩,語氣親昵得像是長輩的責備:

“早這樣不就好了嗎?”

“都好幾次了,怎麽每次都要鬧上這麽一遭,多難堪。”

從沈複林接手沈家開始,沈家就開始走下坡路。可利潤是碗湯,他有時候隻需要喝別人幾口湯。

是個不會做生意的廢物,占著這百年家基,沈複林隻想到這個手段。他造了這座小洋樓,他找來許多漂亮又窮的Omega,甚至是Beta。

給那些身份矜貴的權貴做隱秘的皮條生意。

沈杳察覺到沈複林的力一點點鬆掉,他知道沈複林沒再注意他,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冷漠。

他甚至還可以做到笑出來,不是苦澀的笑,因為沈杳覺得好玩。

戴晨輝他們把他當成白月光,連觸碰的勇氣都沒有,隻敢暗戀;徐意白把他捧在手心,平時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講;就連他過去的初戀,也把他當成不諳世事的單純omega,連接吻的時候都不敢伸舌頭。

沈複林卻最了解衣冠禽獸的劣根性,他從來不缺沈杳的衣食住行,樣樣都用最貴,把沈杳養成高懸的月,讓人觸不可及。

然後再找到機會,把沈杳賣給其他權貴。

讓這樣的Omega變得滿身汙泥,是想象都能血脈沸騰的亢奮。

沈複林察覺到沈杳的妥協,低下頭滿意地欣賞那張無措驚懼的臉。活春宮演到一半的時候,他大發慈悲地放沈杳走了。

狠狠磕過的膝蓋帶著鈍痛,沈杳吃力地扶著牆走出小洋樓,重新回到房間。他彎下腰,拍掉褲子上的灰,最後從抽屜裏拿出串車鑰匙。

沈複林的表麵工夫做得很好,在外人麵前,他就是把沈杳視若己出的好叔叔。

沈杳演得夠好,把那絕望試圖反抗,但又無能為力的柔弱Omega形象演得恰當好處。

他是一個隻會跳舞的Omega,在北城無權無勢,讓沈複林自負地以為有全權把握把他掌控在手心。

車燈很亮,沈杳把窗戶降下來,平緩的心情之下車速也是悠哉悠哉地平穩。

他猜到了沈複林今晚又要逼他看這些惡心的事情,特意沒有吃東西,而現在胃部空空****,三番兩次幹嘔之後更加覺得不適。

沈杳刷著門禁卡坐上電梯,然後敲門。

門打開的那刹,沈杳張開手臂,熟練地環住徐意白的腰,仰起臉笑:“suprise!”

他又踮起腳,吻徐意白的唇,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好想你呀,哥哥。”

他笑得沒心沒肺,好像他根本沒有一聲不吭就消失三天,依舊把親密無縫的擁抱做得理所當然。

徐意白緊抿著唇,沒有伸手抱他。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在飛機上的時候也一直在胡思亂想,想沈杳是不是要和他分手。

一下飛機他先去沈杳的公寓找他,房門始終緊閉著,他在門口站到現在才回家。

沈杳這樣玩失蹤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次次都用黏人的親吻輕而易舉地蓋過去。

徐意白這次是真生氣了,他伸手抓住沈杳的手腕,把人往屋裏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