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荼路默默後退,重新恢複成了沉默的樣子。

這個世界上恐怕很難再找到一個變臉速度如此之快的女人了。

上一秒,她能在唇槍舌劍之中,為自己謀取利益,下一秒,她能語調甜蜜地撲入一個男人的懷抱小鳥依人。

亞特蘭蒂斯裔,就如同荼夫人口中形容的那樣,不可揣摩,不可預測。

他們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冷血無情的陰謀家。

他斂起思緒,上前道:“鍾先生。”

鍾善抬眸,眼底一掃而過的是不耐煩,他不濃不淡地嗯了一聲。

“把心理谘詢的時間調整到下午。”鍾善說道,“聯係賣場的人現在送衣服過來。”

荼路領命,退了出去。

安雅沒有忽視鍾善的每一個細節表情,自然沒有忽視他眼底的不耐煩。

但她不確定這種不耐煩因何而來,因為政務上的不順心,還是單純的因為荼路個人。

這兩者對於她來說都是有利的,隻是側重點有所不同。

安雅抬起頭:“鍾善哥哥,我聽管家說你中午才能回來,怎麽這麽早?”

“下午有其他的日程。”鍾善揉揉她毛糙的淺金短發,神情柔和下來,“害怕時間太短,就先瀏覽了摘要。”

“你可以先忙工作。”安雅垂了垂眼簾,神情精準地控製在失落的範疇內,“國家重要。”

這句話下意識地脫口之後,安雅立馬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驚地抽出手,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不,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的,我沒有要摻和政務的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國家不重要,哎,不對,它,它,它……”恐懼與驚慌在一瞬間爆發,鍾善看到了安雅的顫抖。

他擁住麵前的的人,輕輕地怕打在安雅的肩膀。

“沒事的。”他盡可能的放柔聲音,安撫安雅的情緒,“哥哥知道你的意思,嗯?”

“我,我——”安雅哆嗦著無法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鍾善歎氣,半摟半抱地將她帶到**。

“雅雅。”他半蹲下身子,平視著安雅的眼睛。

“沒事的,你看,是鍾善哥哥。”鍾善耐心安撫著她。

對於“國家”一詞,安雅分外的敏感,而這的原因無疑是因為他。

在帝國剛剛成為曆史的那段時間,安雅並不住在曜日宮。

身為亞特蘭蒂斯裔王族,她本應該隨著其餘的貴族派係被推上王宮前的極地廣場斬首。

但鍾善保下了她,以安雅還未成年的理由,將她從行刑場上帶了下來。

鍾善至今還記得那幅畫麵,安雅赤著腳,身上是不合適的寬大囚服,銀金色的長發垂落至小腿,她微微昂著頭,看著那沾染親人血液的斷頭台,碧色的眼睛充斥著嘲弄。

鬼使神差的,他忘記了父親的警告,將那個女孩從極地廣場帶走。

這個事件的影響之惡劣,甚至使得他在第一屆大選上落敗與R.E黨的競爭對手。

沾染著血腥的腳印,從極地廣場蜿蜒而下,從此走入他的心中。

安雅不安地抬頭,視線在鍾善臉上移動,像是確認著什麽,慢慢地,她的神情不那麽緊張,開始恢複正常的表情。

“沒事了。”她的聲音壓的極低,說話透著一種小心翼翼,“不是說要試衣服嗎?”

鍾善這才發現,她今天特意化了妝,雖然淺淺一層,卻襯得明豔。

若現在的表情不是這樣的怯懦,倒有點像昔日高高在上的帝國公主了。

“特意打扮過了?”鍾善展露笑容,“雅雅,笑一笑,笑起來好看。”

安雅扯了扯唇角,笑得勉強。

鍾善揉揉她毛糙的發,“沒關係的,現在不是以前了,鍾善哥哥有能力保護你。這裏很安全,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了。”

十年前,鍾善剛把安雅從刑場上帶下來的那段日子,那是最昏暗的日子。

鍾善被留職查看,安雅被囚禁在在臨時政.府,每天每天,都是各種各樣的人來對她進行思想評價。

他們剃光去她的長發,迫使她背誦厚厚的政.治綱.領,強迫她與昔日的帝國製割裂聯係,甚至讓她侮辱自己的家人。

安雅始終保持沉默,冷眼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有人惡毒的提議,既然要去王族,光剃光她那銀金色的長發遠遠不夠,還要挖去她那雙亞特蘭蒂斯裔獨有的綠寶石一樣的眼睛。

安雅默默記下那些的名字,記住他們的長相,一點點一絲絲的讓仇恨深埋於心底,在表麵上盛放出純潔而不諳世事的花。

她呢喃著鍾善的名字,營造出單純的少女形象,身為亞特蘭蒂斯,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是奢侈品,失去了華麗的長發,光一雙碧綠的眼睛,就可以勾人心緒。

審判團成員多是男性,而男人往往喜歡為落難的美人,按上一個善良的理由,即使他們一個個都知道,囚籠之中的少女出生於瘋狂的亞特蘭蒂斯王族,他們也總願意,為她安上一個“年齡小”“不懂事”“隻是個小女孩兒”等等之類的理由。

安雅得救了。

付出了自由,付出了人權作為代價。

換來了同情心,換來了鍾善的愧疚。

“喜歡哪個?”

商場的導購將準備好的衣物一件件展示給安雅看,鍾善知道她興致缺缺,但還是盡力放柔聲音安撫。

昔日的帝國玫瑰,自然看不上這些尋常的衣服。鍾善盡可能的為她準備最好的,但量身定製,手工製作的衣服再也不可能出現在安雅的衣櫥。

那些虛偽的政客會用“特權”兩個字重新將她拖入深淵,即使這樣的衣服堆滿他們夫人和情-人的更衣室。

“白色的這件怎麽樣?”鍾善詢問安雅的意見。

“我喜歡藍色的那一件。”安雅看向衣架上那件海藍色的禮服,層層疊疊的裙擺,像是海的波瀾壯闊。

鍾善的視線隨之望去,看到那抹藍時,他的表情微凝,顯得猶豫。

安雅知道他在猶豫什麽,藍色是帝國落日三叉戟標誌的主體色,若是昔日帝國的公主穿上代表帝國的藍色,又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她做出失落的表情:“那就白色吧。”

鍾善歎了口氣,他報上安雅的尺碼:“將藍色的裙子包起來。”之後,又為安雅選擇了一雙平底鞋。

禮服的裙擺足夠長,能夠遮住鞋子,鍾善思考到安雅走路舒適度,放棄了搭配高跟鞋的念頭。

安雅看著鍾善的側臉。

他有時這樣細心,像是個完美的情人。

可有時卻讓人看不透。

鍾善今年三十二歲,二十七歲時,他在第二次大選之中擊敗競爭對手,成為了聯邦曆史上最年輕的總統。

事實上,他也不過是第二位聯邦總統。

他沒有夫人,沒有伴侶,除了工作,他幾乎將全部的時間用來陪伴安雅。

安雅見過從他眼中流露出的情意。可即使如此,他從未說過“愛”“喜歡”或者蘊涵此類的意思的任何一個詞語。

總統迎娶昔日的帝國公主,看上去是多麽驚濤駭浪的事情,可十年前,尚為眾議院議員的鍾善,就敢從刑場之上帶走一個死刑犯。

如今,他大權在握,國會之中半數的人為他所用,他倒失去了昔日的勇氣。

安雅懶得認真思量這其中的緣由,全當他是因為年紀漸大而失去了年少時的勇氣。

鍾善不是狂妄到無法無天亞特蘭蒂斯裔,他思慮多過,身居高位,反而處處受限。

“我累了。”安雅依靠在鍾善的肩膀,“起得太早了。”

“不試試新衣服嗎?”鍾善詢問。

“不了。”安雅說,“留個驚喜給你。”

鍾善笑著摸摸她的臉,側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親吻,“好好休息。”

“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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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日又一日。

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私人醫生抵達曜日宮,為安雅拆線。

也許亞特蘭蒂斯的基因真的優於其他人類,安雅的傷口愈合的極快,原本兩周的愈合期,她甚至隻用了一周,傷口就完全長好,隻留下一個淺淺的疤痕,應證著曾經受到的傷害。

“用粉底蓋一下應該可以遮住。”小女傭艾莉看著安雅手腕上的疤痕,“帶一塊手表,或者手鏈應該也可以。”

“我身上不能有奢侈品。”安雅平靜地說,“好了,你也收拾一下自己吧。”

她找了個理由支開女傭,轉身閃進盥洗室。

藍色的字跡在左臂內測浮現。

[任務二:驚豔四眾](進行中)

這個任務是在安雅收服暗部之後出現的,也就是安雅以Q先生的身份前往聖瑪麗大教堂的那一天。

在教堂的救濟堂中,安雅接收查看了任務,並且,當即想出了一個可行方案。

在新年彌撒之上,製造奇跡。

聯邦的民眾,依舊是帝國的民眾,信仰不變,讓安雅有機可乘。

君權神授,一種宗教時期以宗教的力量鞏固帝王權力的手段。

君主是神的代言人。

昔日,日不落帝國時期,亞特蘭蒂斯王族也曾有過“海神後裔”的頭銜,直到現在,海神教的教義之中,這一條任有所保留。

即使帝國滅亡之後,聯邦改革教育,以強勢的手段想要祛除人們心底對於“亞特蘭蒂斯”的神化。

但收獲甚少。

“越是強製,便越是抵觸。”安雅看著鏡子裏這張“亞特蘭蒂斯”味道十足麵龐。

“人們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這種真的超級帶感的。

大家能感覺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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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mocratic Party 民主黨 文內簡稱D.E黨

Republican party 共和黨 文內簡稱R.E黨

鍾善是D.E黨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