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憶

十四年前,蘭澤在二十二歲時遇到了池。那時池二十八歲,還在軍雌最好的年華裏。

蘭澤是在軍部後花園的休息區遇見他的,那天他剛結束早上的工作,準備到外麵走走,卻忽然聽到背後「嘭」的一聲悶響。

蘭澤走到暗處的陰影裏,看向聲音的源頭:“你、你怎麽,怎麽敢……”

因為痛苦而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地上傳來,並不像普通的雌蟲那樣低沉,蘭澤定睛一看,躺在地上居然是雄蟲,還是個他認識的熟人,通訊部的羅切斯特。

羅切斯特也是小有背景的富二代,此時被打得嘴角都溢出了血絲,趴在地上一時站不起來。

對他出手的雌蟲背對著蘭澤,身形挺拔,有種矯健的美感。他慢慢走近地上的雄蟲,開口道:“羅切斯特少校,您不該來找我。”

雌蟲的聲音也很悅耳,有種特殊的磁性,但蘭澤的注意力卻被他手腕間露出的皮膚吸引了。

那不是正常皮膚會有的光澤,即使顏色和質感已經仿得極為相似,依舊逃不過蘭澤敏銳的精神力探查。

那不是他本來的手,而是後來移植的義體。

雌蟲走到羅切斯特麵前,也沒有碰他的意思,隻是平淡地繼續說:“我還以為您會更有自知之明。我已經不會對您造成威脅,偷襲我又對您有什麽好處呢?”

他俯視的目光讓羅切斯特更加憤怒,狠咳了一口血,咬牙切齒道:“到底是誰沒有自知之明?明明已經是個廢物了,還敢來礙我的事!之前的軍功也是,之後的升遷也是,好狗不擋……呃!”

雌蟲一腳踢在他肚子上,打斷了他的怒罵。羅切斯特本來就受了傷,又挨了他這麽一腳,幾乎快要原地暈過去。

蘭澤是距離最近的觀眾,對羅切斯特受的傷也看得最清楚。雌蟲的力道控製得剛剛好,既能讓對方最大程度地吃到苦頭,也不會在表麵留下任何傷痕。

在雄蟲極受重視的首都星,他這麽做已經能算一件大醜聞了,何況還是有軍銜的軍官。

蘭澤的視線移到他的肩膀上,軍銜居然比羅切斯特還高,達到了中校的級別。

既然能做到這個級別,那就應該不是蠢人。蘭澤饒有興致地看著雌蟲整理弄亂的手套,對羅切斯特說:“我記得您在上次的任務結束後受到了處罰,那份文件曾經經過我這裏。”

“提供了虛假的情報,還背叛隊友臨陣脫逃,您背後的能量確實很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您能再謹慎一點,不把怒氣發泄到我這裏來,那可能會更符合他們的心意。”

羅切斯特已經有些氣若遊絲,卻還是嘴硬道:“你……你這個……廢人,怎麽不早、早點死……”

這次他的話說完了,因為麵無表情的雌蟲踩住了他胸口,對他說:“要死的人,多說點話也情有可原。羅切斯特少校,你很幸運。”

他的動作毫不猶豫,羅切斯特還沒反應過來「幸運」的意義,伴隨著骨頭斷裂的聲音,他就徹底暈過去了。

以蘭澤的經驗來看,對方可能兩成力氣都沒有用到,雄蟲和雌蟲的身體強度本來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更別說羅切斯特不是前線人員。

如果被發現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麻煩。蘭澤正在想選哪裏拋屍會比較方便,不遠處的雌蟲卻已經收手,迅速而利落地清理了戰場,甚至給現場增加了若幹道具。

從對羅切斯特出手開始,應該都在他的計劃之中。雌蟲的手甚至都沒有顫抖,以和他的身體狀態完全不相符的效率完成了布置。

是為了尋仇?但隻聽這個人的聲音,完全聽不出他的情緒。

蘭澤還在思索,但對方已經轉過身來。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但那雙眼睛裏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得手的暢快,而是一片空白。

什麽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之後每次記起這件事時,蘭澤總會回憶自己當時在想什麽。但他已經想不起來了,當場就將對方按進了樹叢裏,躲過了循聲而來的警衛。

蘭澤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將花灑關掉,走到幹爽的地方準備擦幹身體。

這個年紀的身體還是太脆弱了,連羅切斯特那種水平都達不到,出去恐怕隻能任人宰割。

如果有得選擇,其實蘭澤更願意生為雌蟲,而不是身體孱弱的雄蟲。

即使比起與雌蟲同為雌性的亞雌,雄蟲的身體素質也多有不及,甚至還因為嬌生慣養變得更弱。

雄蟲和雌蟲、亞雌相比,唯一的優點就是精神力。這是雄蟲生來就有的天賦,可以以此影響周圍的環境,蘭澤上一世也是憑著這個天賦征戰前線,坐上了上將的位置。

這個能力聽起來雖強,卻很難控製,再加上雄蟲的身體底子本來就差,就幾乎沒人在意這件事了,何況蘭澤出身富裕,完全不需要擔心後路。

烘幹的風聲停止,蘭澤隨手套上一件浴袍,觀察鏡子裏自己的身體。

鏡子裏的人身材纖細,皮膚透著一股病弱的蒼白,能清晰地看到線條分明的鎖骨。這具身體還太過年輕,遠遠比不上前一世身經百戰的級別。

蘭澤緩緩收緊手指,他的手還不太使得上力氣,可能是還沒完全適應覺醒帶來的變化。

正思索的時候,放在一旁的光腦響了起來,提示聯係人為「兄長」,是蘭季野打過來的。

蘭澤撩了撩還有些微濕的頭發,讓它顯得稍微整齊一些,點擊接通了通訊。

“怎麽了,哥?”

畫麵的另一邊,蘭季野正坐在書房裏,上半身被完整地投影過來,還穿著整齊的西裝,顯然是剛剛結束工作。

蘭季野也在看這邊的畫麵,蘭澤隻穿了一件浴袍,站在那裏的身體還很單薄,像株剛剛長成的柳苗,神色平靜,眉眼卻有種久違的熟悉。

他隻在十幾年前,雄父的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蘭季野忽然有些感慨,即使蟲族的壽命很長,十幾年也不能算白駒過隙。

原來已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嗎?

發現蘭季野走神,蘭澤也多少能察覺到兄長的心情,因為他的長相實在和雄父太像了。

如果說蘭季野和雄父有五成相似,那他和雄父的相似程度就可以說有足足八成。但比起他對雙親的記憶,蘭季野對雙親的印象要遠遠深刻得多。

蘭家的上一輩早逝,蘭澤對雙親的記憶僅限於三歲之前,往後的時間就隻剩下蘭季野一個親人。

對於蘭澤而言,蘭季野與其說是兄長,倒不如說更多時候擔當了長輩的職責,將他一點點地撫養長大。

“哥,該回神了。”蘭澤出聲提醒,“是什麽事要說嗎?”

蘭季野猛然回過神來,他來找蘭澤是其他事有說,這才清了清嗓子道:“史密斯家過兩天有個聚會,你要不要也去散散心?”

史密斯是有名的大財團,各行各業都有涉足,是貴族圈的老牌強手。

蘭季野在工作中也和他們有所接觸,對這群看重臉麵的家夥還是相當了解的。

蟲族有血統分級製度,等級越高的越稀有,能力也越強。蘭澤的血統不會低於a級,蘭季野有意讓他結識更多血統優秀的朋友。

“反正隻是大家在一起聚一聚,你就當換個地方透透氣。”蘭季野對自家弟弟相當了解,“實在覺得煩的話回來就好了。”

蘭澤的臉色有點微妙:“去那種地方能透什麽氣?”給自己添堵?

蘭季野靈機一動,說:“就當是提前找引導者了,你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吧?雖然才剛過第二次覺醒,但這種事還是早點提上日程比較保險。”

雄蟲在度過前兩次進化後,會迎來最重要的第三次進化,並在這次進化中徹底成長為成年體。

因為身體的形態變化最劇烈,伴隨的風險也極大,一般情況下都會讓雌蟲或亞雌在一旁安撫,以保證雄蟲的安全。在這個過程中,負責安撫的雌性蟲族就被稱為引導者。

蘭澤對這件事也相當上心,因為上輩子他就沒找引導者,而是用別的方法自己硬撐過去的。

但這個理由他不會對蘭季野說,蘭澤挑了挑眉道:“前些日子不是還低調得很嗎,怎麽忽然高調起來了?”

“聽說是內鬥告一段落了,小少爺不服氣讓雌蟲掌權,鬧得相當厲害。”蘭季野對這段八卦也頗有印象,“可那又有什麽用?蠢就是蠢,腦子不行難道還怪性別?看來還是挨的打太少啊。”

不同於大多數企業,蘭家一直是雄蟲掌實權,而不僅僅是掛個閑職。蘭季野自幼也對金融頗為擅長,蘭家才能有現在的規模。

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蘭季野反應過來話題被帶偏了,馬上道:“不要轉移話題!引導者和聚會的事呢?”

蘭季野苦口婆心:“我又不是要搞包辦婚姻,再退一步說,就算你喜新厭舊,到時候再換人還不行嗎?”

他越說底氣越足,恨不得馬上拍板:“給我去……”

蘭澤:“不去……”

蘭季野:“……”我到底是不是你哥?

要他說,弟弟的性格也和雄父像了個十成十,怎麽就這麽強呢?

蘭澤無視他哥的腹誹,徑直道:“我要是說我不想找引導者呢?”

蘭季野:“別人家聽說這種事都是搶著去的,怎麽輪到我們家就反過來了……你說什麽?”

光幕那頭,蘭澤對著他微笑:“哥,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蘭季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