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美人計
“這人都睡了整整兩天了,該不會是真的不行了吧。”
醫館內,時有蛺蝶在花葉間流連翩躚,弦思伏在石桌上眼巴巴地望著躺在藤椅上昏迷不醒的周亦行。
俗活說大雁城的花魁一舞驚豔滿座,擲千金也難求她回眸一笑。話說這「女人」的模樣好生驚豔,《春鶯囀》一舞能引得無數膏粱子弟一擲紅綃,真不愧是花滿樓的花魁啊。弦思心中讚歎道。
“據說「她」可是連當今聖上都請不來的紅人呢!說是隻接待有緣人。”弦思說道。
隻是傳聞道「她」五年前生了一場大病,醒來時性格卻判若兩人,臉色常日冷若冰霜,不再平易近人。
有人說「她」是行將就木,還有人說「她」被始亂終棄的負心人拋棄,如此雲雲。各類有關風塵女子的傳奇故事被繪製成話本傳於市井,真相卻撲朔迷離。
枝稍灰雀鳴啁啾,清風撫柳樹綠絲絛,輕柔的柳絮搖落在蘇九允的眉梢至眼角,像是落梅纏擁吻春初解凍的湖水。
“這些都是假的,世人的飯後消遣罷了。”蘇九允輕描淡寫的說。
蘇九允絲毫沒有注意落在發鬢上的絮花,他仔細捏著銀針蹙了蹙眉,幾番斟酌後一時不知該如何向哪裏施針。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大人,這種美人可遇而不可求。”
弦思注意到了身邊人的異樣,他偏過頭去緊張而疑惑的問道:
“大人大人!那「她」傷成這樣還救得活嗎?”
“能活,不過傷口太深又涉及心脈,”蘇九允收好銀針,淡淡回道,“就算活也活不長,多半會英年早逝。”
“不過連蝕月派的人都解決不了的蠢東西……活著多半也沒什麽用。”蘇九允瞥了一眼周亦行,無情地補充道。
弦思委屈的看著周亦行:話說他是真的想見見這傳說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呢。
蘇九允乜斜了一眼弦思,無奈地說:“收好你的小心思,我都能看的出來。”
弦思試圖解釋一番:“大人,我沒有……”
周亦行的右眼皮瘋狂跳動:“英年早逝”四個字說的倒是輕鬆,居然還有人當著奄奄一息的病患說「活不長」,又說「這人沒用」的?
周亦行氣不打一處來,發現自己還是易容,忽然計上心來。
“大人大人,他醒了!”弦思指著周亦行瘋狂跳動的右眉無比興奮。
周亦行暗自冷哼一聲:我愁還來不及呢,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孩至於幸災樂禍成這樣嗎?
“大概是被我氣的。醒了也是我的大功一件。”蘇九允緩緩舒了口氣。
可不,在你說的時候就算是死人也早想起來打你了。周亦行氣憤無比。
幸好假如自己不教訓教訓這個混小子,沒準就還真以為他自己後生可畏了。
不如……試試別的計謀?
周亦行猝一睜眼,嘴角暗自勾起一點弧度。未等兩人反應過來,他便輕而易舉的攬住了蘇九允的肩,一股暗香滌**四方。這種暗香不同於尋常的胭脂,是暮春時候最芳香的花所製,讓人在溫柔鄉醉也想它,夢也念它。
在醉花樓行刺殺任務之時,做這些事都是家常便飯。不需過腦子都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才能俘獲那群人的芳心,然後再去暗殺敵人就能容易許多。
“小美人兒胚子,姐姐我看了你的容貌都要自慚形穢了,”周亦行勾起蘇九允的下頜,使用以前對付那群紈絝子弟的伎倆,“紅塵苦短,當且行樂。姐姐我生的這麽好看,你就稍稍不心動一下?”
站在一旁的弦思屏住呼吸,滿臉的羨意:不愧是花魁!她真的好美!
蘇九允無可奈何的看向雀躍的弦思:也許這裏也有人更無藥可救。
一個病入膏肓,一個花癡成疾。
蘇九允無暇顧及身旁一臉花癡的弦思,兀自推開抵住自己下頜的芊芊柔荑,淡淡回道:“我不貪戀美色。”
“你們怎麽都這麽不解風情啊,”周亦行蹙眉,自覺的鬆開了手,“嘖,你這人倒是配合一下啊。”
“尤其是男人。”蘇九允接話道,故意將「男人」拉長了一些。
周亦行微微一怔: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是男人的?
氣氛頓時凝固到零點。
蘇九允趁機從周亦行的齊胸襦裙中取出一塊隔夜的硬饅頭,還輕顛了兩下,鄙夷的看向周亦行,輕嘖兩聲:
“你路上還掉了一個。”
周亦行臉上頓時升起一片緋紅色,似少女指甲上的丹蔻,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這饅頭倒是還挺沉的。你們江湖人士的牙口都這麽好嗎?”未等對方解釋,蘇九允瞥向手中的硬饅頭,不知是發現了其中什麽端倪,想要查個究竟。
那裏麵可是藏著九連司南!!
周亦行睚眥欲裂,他一把奪過那塊堪比石塊的硬饅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往襦裙塞了回去。
“混江湖嘛,吃嘛兒嘛兒香,牙口當然好的不得了。”周亦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向著蘇九允陪笑道。
隻要我不要臉,就沒有人比我更不要臉。
“癖好獨特。”蘇九允擲出四個大字。
弦思雙手捂住臉,兩行鼻血肆意流淌:男的也沒有關係,盡管不是姐姐也好美!不愧是盜王。
“看什麽看,這叫職業操守。我們都說了我不是花魁。”周亦行瞪了一眼弦思,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弦思心滿意足的退到檀木桌旁,反複回憶周亦行方才那個眼神:
神仙姐姐跟我說話了。我弦思的一生圓滿了!
蘇九允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笑容來,隨即便消失不見了。
“你易容了,”蘇九允朝著周亦行舉起兩根手指,淡淡說道,“應該是兩層。”
這麽多年,終於有人發現自己易容了,還數的這麽精確,倒是很有意思。周亦行雙手環臂,肆意大笑道:
“謔,是挺厲害的,那你怎麽不揭開麵具看看我是誰呢?”
“我揭不開。”蘇九允誠懇答複道。
哦對,這個麵具,除了他師父和周亦行本人以外都揭不開。
周亦行將蘇九允有些冰涼的手覆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勾住對方的下頜:“你來猜猜,我到底是誰呢?”
明明是陽春三月的季節,這人的手為什麽還這麽涼?
隻是想了一瞬,蘇九允拍掉周亦行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饅頭中的九連司南,轉身大步走入醫館內:
“我不想猜。”
“別嘛別嘛。”
周亦行急忙追上,目光所及盡是蘇九允手中的九連司南,他奉承阿諛道:“小美人兒,你怎麽生的這麽好看。生的這麽好看,心腸也一定好吧。”
“別忘了是我救的你,不要得寸進尺。”蘇九允清冷道。
他把九連司南鎖進檀木桌中的抽屜中:“這招對我沒用,我不是小美人,隻是凡夫俗子而已。”
蹬鼻子上臉的周亦行一手撐著桌案,眼中噙著笑意:
“不是小美人……哦,原來是大美人兒啊!我記住了。”
蘇九允乜斜了一眼周亦行,坐在木椅上沒有再理會他。
紫香爐中嫋嫋升起嵐煙,蘇九允往其中添了一碟清淡的冷香。
“品味不錯。安息香味道太重了,放些伽藍香會更好。”周亦行隨口說道。
“你很懂香的樣子。隻是官家都用不起的伽藍香,如非達官貴人又該從哪裏得到呢?”
周亦行被懟的無語。
蘇九允偏過頭去,沒有正麵接周亦行的話:
“你不感激我這件事情姑且作罷,你的這種生活過的終究不舒坦,勸你趁早改邪歸正,早日行善吧。”
他怎麽說的跟自己做了什麽缺德事一樣?周亦行嘴角抽搐。
“我做了什麽事要改邪歸正?”周亦行放聲大笑,“我一不偷二不搶,堂堂正正的。拿得是當年我疏影派的東西。拿回我的東西天經地義。你怎麽還讓我改邪歸正?”
疏影派,這個名字聽起來還怪熟悉的。
蘇九允望著那個抽屜,一指勾過銅鎖鑰匙,心中似乎有幾分動搖:“願聞其詳。”
周亦行撕下臉上的皮麵,露出一張更為清秀的臉龐來,雙手相拱:
“那我就自報家門了。在下乃疏影派的第一任掌門周亦行是也,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亦行。”
話音方落,蘇九允眼中似有短暫的波光流動而過,他輕嗤一聲。
“哦,名字很不錯。名字沒有什麽不可透露的,我叫蘇九允。”
蘇九允攔住周亦行的手:“我知道你臉上還有一層假麵。不必撕了。”
蘇九允,果然是他!怪不得之前覺得臉熟,一說名字倒是想起來。
不過他怎麽認不出自己的名字來?周亦行尷尬之餘又是驚詫。
周亦行嗤笑一聲,心中暗暗想道:不撕就不撕,你要是求我撕,我還不願意撕呢。反正這司南我是決計拿定了。
猶記兒時在大雁城的小道觀中與他萍水相逢見過一麵,沒想到許多年久別重逢,那個瘦骨嶙峋、向著他乞憐的孩子原來都長這麽大了。周亦行徒生萬千感慨。
“蘇九允以後一定要成為行哥哥那樣的人,在江湖中懸壺濟世,行俠仗義。”
十年前的誓言回響在周亦行耳畔,就像是時間一瞬回溯、時間從未侵蝕過記憶一般。
十年一見,周亦行還是當年的掌門師兄,而天真無邪的少年不再是當年的少年蘇九允了。
不知道為什麽,那段時光倒是記不清了,估計也不是什麽嵌入骨髓的記憶吧。周亦行搖搖頭。
不過,蘇九允不好好待在那個道觀當位不染世俗的道長,來這裏苦行醫作甚?周亦行疑惑的想道。
總不能和他一樣墮為天涯淪落人吧。
不如便像蘇九允所言,暫且先不撕這張假麵皮,先假裝不認識他,再試探他一試?
周亦行盯著那個抽屜,一陣眼饞:“那你就說你還不還吧?”
“不還。”蘇九允堅定地回絕道。
正合我意。
周亦行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死死地拖住蘇九允的後腿,死皮賴臉的回答道:
“那我也不走了!大美人和寶物我總得留一個。”
出乎周亦行的意料,蘇九允也不驚異,隻是翹起腿來,托起一盞清茗輕咂一口,悠悠地說道:
“那你就趴在這裏一天。等什麽時候想走就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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