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23

十一假期還沒結束,陳清池就回了公司,因為五號上線活動。

一些員工選擇國慶加班,後麵再申請調休。

小玨見陳清池來公司,大為驚訝:“你不是去川藏線的,怎麽這麽快就回了?”

陳清池倒了杯咖啡:“有點事就回了。”

“五號上線數據還可以,但願沒什麽問題。”小玨舒了一口氣,“前幾天的事,抱歉啊,本來說好走算法側,但那天運營同學來找我,臨時改了一些方案,沒有及時同步給你。”

陳清池喝了口咖啡,眉頭微皺:“所以這事後來你們定的還是走運營?”

小玨見陳清池這副語氣,知道他這事上不會妥協:“孟總那也溝通過的,暫定的走運營,而且…後期應該會走算法。”

陳清池擱下杯子:“我跟孟總溝通下。”

小玨看他過分執著的模樣,有些不解。

其實有時候他挺想不通陳清池的堅持,比如這事,本來已經決定走算法,最後改走運營,是孟總的想法,但陳清池並不會因為這事是他提的還是孟總提的而妥協。

大家都為一份工作兢兢業業,可是陳清池卻有自己堅持的東西。

從不會因為害怕反駁大老板留下很差的印象而退縮。

“孟總挺堅持的。”小玨從他桌上拿了包咖啡砂糖,“要麽?”

陳清池搖頭:“不加了。”

他越過小玨看向落地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雲在高樓的反光窗上映出碧藍的天,穿梭在高樓間的白領喝著咖啡,聊著天。

“我知道這是孟總的意思,如果後續還是要走算法,我堅持一開始就走算法。”陳清池沉聲說。

小玨轉身出門:“兩側我都可以,我本心也是想走算法。”

陳清池微笑:“行。”

他擱下咖啡杯。

下午,孟總剛到公司,大概有些急事,陳清池到辦公室就聽見他在不耐煩地打電話:“壇市?他去壇市一中了?”

“還給一中捐了十幾萬,行,我知道了,幫我訂張去壇市的票,今天下午就走。”

……

孟衍東掛了電話,看見他:“小陳什麽事?”

陳清池抱著電腦走進來:“關於算法的事。”

孟衍東掃了他眼:“我現在有點其他事,跟產品相關的問題,我想你跟小玨商量就行。”

說著拿了文件準備走。

“還有五號的項目,跟國企合作的,正好你回來得早,這事你盯一下,如果有什麽緊急的需求,你來把控。”孟衍東說著就走出辦公室。

陳清池抱著電腦,看著他如風的身影,黎秘書踩著高跟鞋跟過去,路過陳清池時說道:“池哥,孟總今天心情不大好,他男朋友遇到點麻煩事,你多擔待,還有,運營和算法這事,我雖然不懂,但是孟總既然做了這個決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而且這人牛脾氣,怕是早知道你想說什麽。”

黎秘書說完,繼續道,“我先跟過去,後麵你要有什麽困難聯係我。”

隻餘下陳清池還在孟總辦公室,他抱著電腦,深吸一口氣,隨後轉身出了辦公室。

五號的活動正如孟總所料,遇到點小問題,晚上有一些用戶發來反饋,使用流程出了bug。

活動緊急,一些小的bug不可避免。

當天晚上開始陳清池就一直在公司加班,一連忙了七八天,等第一波活動過了,休假的同事回來,他才才稍微輕鬆些。

夜裏12點,剛進電梯準備走,林凡就跟上來。陳清池和他打了個招呼。

林凡握著肩上的雙肩包帶子:“老大,上次謝謝你。”

陳清池微微笑,禮貌說道:“沒事。”

“老大,我看你最近一直都是12點多下班,你得多注意休息,我一個同學前兩天在公司健身房暈倒了,送去醫院,現在還沒醒,身體還是比較重要的。”林凡想到最近朋友出事,說道。

“嗯。”陳清池回,“你也是,沒別的事以後就早點下班,別弄到這個點。”

林凡撓撓頭:“就覺得時間不夠用,等搬家搬到公司附近就好了。”

陳清池點頭:“身體是第一本錢。”

“我車到了,我先走了。”林凡朝陳清池揮揮手。

陳清池也跟他揮了揮,等上了車,多日的疲憊襲上來,秋天漸深,淩晨氣溫已經十幾度,風透過車窗吹進來帶著些涼意,他倚在後座,擺弄手機。

置頂的消息始終安靜,好奇心驅使點進了周正的朋友圈,最新的依舊是那首歌,其他再無。

退出來的時候,瞧見昵稱位置“正在輸入中…”

陳清池的心沒由來地一跳,並不知道周正會發給他什麽,他一直盯著那消息框,等到下車,“正在輸入中…”停止了,消息框內無一條新增。

風吹得心空落落的,一時起了無名的火,路過便利店時買了包煙。

攏手點燃,以前也嚐試過抽煙,並不好聞而且嗆人,薄白的唇叼著煙,用力吸了一口,煙從鼻腔通入,等呼出來時,整個腦袋被迫清醒過來。

十月中,活動正式落幕,陳清池跟孟衍東提了離職,孟衍東挽留過很多次,但他執意想創業,孟衍東見他去意已決也沒多留,隻說了句:“小陳,我知道你有能力,也看好你,但願以後我們還能是朋友。”

陳清池點頭。

收拾東西那天,他才發現這些年的時光如同彈指一揮,他仰頭看著20樓靠窗的辦公室,他在那裏整整待了五年,一千五百天,如今告別,心底生出些不舍。

小玨下樓請他喝了杯咖啡做告別,其餘的人沒再下樓。

等陳清池離開,其他人才紛紛討論起來。

“清池大佬一走,感覺沒了主心骨。”

“以後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替我們出頭,我真不想回到上家公司的狀態,技術隻是附庸產品的崗位,哎,好舍不得清池大佬。”

“其實兩年前有個大廠挖過清池大佬,開的條件很豐厚,總包好幾百萬還不算股票,但他沒去,我一直以為清池不會離開孟氏集團。”

“但願孟總能給我們找到一個像清池大佬一樣的領導,可別來一個特會pua的。”

“清池大佬要去別的地方發光發熱了,哎,辦公室平均顏值都得降兩分。”

……

陳清池離職後並沒有給自己放假,隻用了兩天收拾完東西,就去了聶曼的公司。

辦公樓不及孟氏集團一半,但好在環境優美,雖說不算豪華,但出門就是花園。

團隊初創,隻有一層樓的人,技術團隊也是零星幾個人。

聶曼第一天來過一趟公司,其他所有的事都一並交給了陳清池。

這份信任反而讓陳清池壓力倍增,以前管好技術團隊就行,這回整個項目組全由他管,身兼數職,光是麵試、搭建團隊就花了不少時間。

轉眼南城就進入了冬季,萬物裹上一層肅穆,他在新公司已待了兩個月。

團隊擴招至八十人,元旦後,部門安排了聚餐,投票選了家烤肉店。

頂樓餐廳,格調優雅,露天吧台,一眼能望盡南城風景。

聶曼出差沒來,陳清池被連著敬酒,本就是不太喝酒的人,加上性格冷淡,敬一杯喝一杯,不稍半個小時,就下肚了五六瓶啤酒,菜沒吃幾口,耳邊是嘰嘰喳喳的聊天,還有朦朧的音樂。

不知道誰問服務員借了音響,寒風凜冽唱著歌,風帶著酒氣讓人迷醉,身邊有人遞來一支煙,陳清池迎風點燃,酒醉迷人眼。

忙起來的時候很少會去想到稻城那幾天,但放鬆下來又會想起那幾天。

就像初中時候,總能想起周正肆意的模樣。

樓下送酒的卡車摁著喇叭,服務員過去,卡車司機抱著酒。

“師傅,麻煩您給我送頂樓。”服務員說道。

司機抱著疊了三層的啤酒往頂樓走,還沒走近就聽見一群瘋瘋鬧鬧的人,嚴冬季節,他穿一身黑色長袖,肌肉因為舉著東西鼓鼓的,看起來力氣非凡。

“就放那邊吧台就好。”服務員領著他。

陳清池咬著眼尾,支著腦袋,餘光瞥見吧台那高瘦的身影,這個季節大多數人已穿上毛衣,這人穿的真少,倒是讓他想起某個不怕冷的人,頭發也像,板寸,身高也像,就是比那人瘦。

他吐出一口煙圈,真是醉的不輕,借酒消愁。

那人放完酒,轉頭看見一幫男男女女,桌上的點綴台燈下,一張清冷雋秀的臉在眾人中熠熠生輝,他正叼著支煙,劉海蓋著額頭,幾分**幾分頹廢。

“周師傅,真是麻煩你了,還讓你親自送上來。”老板從一邊拿了瓶酒,“呐,這酒,上回答應送你的。”

周正拿著酒和老板說著話,轉身走下頂樓樓梯。

酒足飯飽,一群人鬧著去KTV,還有一群人早早回家,陳清池留到人走得差不多才走,剛站起來,腦子昏昏的,有些不穩,深吸兩口氣,回了神才朝樓下走去。

結了賬,出燒烤攤,已經晚上十點。

見門口停著輛送貨的卡車,不知道誰停的,真沒素質,就攔在店門口,要不是今晚他們包場,這就是影響老板生意。

“周哥,下回你讓我自己來送貨就行。”

“沒事。”

陳清池皺眉,覺得那人聲音很耳熟,走近發現,卡車後麵的人正搬著酒箱。

那人朝他掃了一眼,隻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周哥,我來吧。”男生也抱了一箱出來。

周正停下腳步:“你放我上麵。”

男生不肯,周正蹲下身體,把酒箱擱地上,一把從男生手裏把酒箱疊上去,然後蹲下來,把四箱酒搬起來。

周正:“你手還要不要了?”

男生被說了這麽一句,耳根微紅:“可是周哥,我…”

“沒什麽可是的,別逞能,寫字的手不是用來幹粗活的。”周正說道,餘光瞥向一邊停下腳步的人。

他從來不是個喜歡說這些話的人,也不喜歡對別的男的說,但偏偏,今天就是想說,尤其是看到陳清池之後,他就變得不可理喻。

“太重了。”男生聲音帶著生澀,跟上來,一臉內疚,“我是來給你打工的,不能什麽事都讓你來做。”

周正把酒箱搬進燒烤店,出來時,見陳清池還在一邊,他錯開他,聞見煙酒味,混雜著燒烤的油煙味。

“小俊,你過來下。”周正說道。

那男生走過來。

“你幫哥去買包煙。”周正從口袋裏摸出五十塊錢。

“哥,你抽煙啊?”林俊接過五十塊,他印象裏,周哥好像從來不抽煙,比較喜歡吃糖,薄荷味的糖,“少抽點煙,抽煙對身體不好。”

周正目光確實落在陳清池身上,遠遠看見他靠著一棵樹,不知道在等的士還是在等什麽。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加絨羽絨服,下頭是一件卡其色休閑褲,露出的雪白腳踝紮在白色板鞋裏,活脫脫的大學生模樣,高冷又少年氣,長發掩著眉眼,看不出來情緒,但他從他緊繃的唇線就能知道他心情挺不好。

“那聽你的。”

“錢給你。”

周正沒要:“哥請你吃糖。”

“哥。”林俊叫了聲。

陳清池抬眼朝他的方向看過來,看見小男生青澀的模樣,還有那一聲聲“哥”,周正應該很喜歡這個類型,很青春很幹淨,而且嘴甜。

深冬的夜色沉悶,城市的燈光映著黑色的天,路燈餘光讓卡車顯得無比落寞,陳清池轉身朝著馬路一邊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隻覺得麵前的路越來越熟悉,等到走了十幾分鍾,才驚覺快走到南城六中。

周圍的店鋪更新換代,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陳清池沿著馬路一直走,酒意還未散去,扶著樹。

好像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時候他也是一個人沿著這條路走,一轉眼,青春早已乘上一班他追不上的列車遠去。

他想或許他真的該放下了,他對周正的喜歡不過是一種執念,一種對未知事物的執念,一種…

直到他走到學校對門,熄燈的校園看起來透著一股荒涼氣。

學校對門的店鋪大多早已關門,隻餘下路燈昏暗的燈光,陳清池走了兩步,在一眾文具店中看見了一家叫哈尼的奶茶店。

震驚之餘,忍不住想起過往。

有十二年了吧。

哈尼看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文字很醜,logo也很醜,真不知道它是怎麽活到現在的,真是個奇跡。

他走近,店員正收拾完東西,見他過來:“抱歉,打烊了。”

店員說道,忍不住看了兩眼陳清池:“哎?你是不是畢業生?”

陳清池沒想到還有人能認出他來,點頭:“嗯。”

店員又把鐵門拉回去:“你想喝什麽?”

陳清池走上前,看了眼單子,醜陋的菜單讓他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你們家菜單一直沒換嗎?”

店員目光沉了沉,微笑:“嗯,沒換,不過品類新增了很多,像是芋圓啵啵都是新品。”

陳清池伸手指了指招牌奶茶,多年前他點的好像也是這份,招牌奶茶。

——兩杯送一張貼紙

陳清池仿佛定格一般,一瞬間記憶重回,那張粉色的honey貼紙,那張貼紙…

周正手機殼後麵的那張貼紙。

氣血翻湧,手在口袋裏顫抖,酒精衝過腦門,他覺得眼睛熱熱的,下一秒深深呼吸。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南城,他不是在成都定居了嗎?

他為什麽會在送貨?

他為什麽還留著那張貼紙?

他為什麽會說那張貼紙是喜歡的人送的?

……

周正,他心裏摩挲著名字。

他們是一樣的,一樣的。

燈光映著他慘白的臉,熱淚淌過,這一刻,他好像看見那日坐在花壇邊等他買奶茶的周正,他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原來,那個時候不止是他心動了。

“幾分甜?”店員問他。

陳清池緩了很久,沙著聲:“都行。”他顫抖得握著手機,點開置頂的那個人。

陳清池:你在哪裏?

等了幾分鍾,沒見回複,他撥打了電話過去。

心口好似壓了塊石頭,他快喘息不上,那頭過了幾秒接通。

“你,在哪裏?”陳清池開口,聲音盡可能冷靜。

周正:“跟你有關係嗎?”

陳清池不想和他繞彎子:“我在學校對門的奶茶店等你。”

周正想了很久,陳清池為什麽會給他打電話,無非是見到了他和其他男的在一起。

那樣高傲的人自尊心受不了,受不了自己不要的東西被別人占有,所以才會打這通電話。

說要跟他斷了聯係,真就回了南城一個消息一個電話沒有,這會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忍不住來找他了,真當他是犯賤啊。

周正:“不去,沒空。”

陳清池:“隨你。”

說完摁掉電話。

店員把奶茶遞給陳清池:“買招牌送貼紙,貼紙給你放奶茶袋子裏了。”

陳清池拎著奶茶,看著那張幾百年不變的貼紙:“老板,謝謝你,貼紙很可愛,菜單也很可愛,店名也是。”

店員愣愣看了眼陳清池,洗幹淨手,拿了鑰匙:“都是我女朋友設計的,她以前做設計的,後來意外去世了,謝謝你的喜歡,我知道她的設計已經過時了,但是我總不想換包裝,怕換了就找不到她的影子了。”

陳清池一滯,他知道這些東西對老板意義非凡,但並不知道是這個原因:“對不起。”

老板搖頭:“跟喜歡的人好好待在一起吧,人的一生真的太短了,意外說不準哪天就來。”

陳清池點頭,目送老板騎上小電驢:“謝謝你。”

老板微笑:“晚安,歡迎下來再來。”

“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