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野狗徘徊之城:03

“黃忠宇嗎?是個好人。如果沒有他,我可能被淨火砍死一萬次了。”

“也隻有他能忍受淨火吧,比起隊長,不覺得副隊的話更有說服力?”

“是個感情豐富又善良的人,腦子又很聰明,跟他合作非常愉快。”

“淨火有他這樣的朋友可真是撞了大運,為他切一根手指也不奇怪。貓跟狗確實很搭,不是嗎?”

“不過他到底看上淨火哪一點了?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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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問起別人對黃忠宇的評價,從小到大都很一致。

他出生於一個不錯的家庭,父親是外科醫生,跟其他地下診所的赤腳醫生不同,父親有正統的醫師執照。最好的時候曾經有五家注冊診所,在職醫師達到三十多人。其中一家還是專業級賽事指定診所,隻服務久安最高級別的武鬥比賽。母親曾是護士長,也是典型的賢妻良母,一心一意支持著丈夫的事業,生下孩子後便理所當然地成為全職太太,將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黃忠宇自小聰慧,念書時任何科目上他都沒有拿過第一名之外的成績;個性溫柔開朗,善良正直,熱愛助人,總是讓人忍不住向他靠近;他亦具有天生的領袖氣質,平平無奇地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便格外具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假如你不是生在久安,或者不是現在的久安,應該會成就一番大業的。”他經常聽見這樣的話,哪怕說這話的人和他自己,彼時都對“大業”一詞一笑置之。

家裏一共三個孩子,比起另外兩個姐姐,父親最喜愛他,經常會帶他去自己工作的地方,如果有特別的客戶到來,還會正式地向對方介紹一番:“這是犬子,以後有機會還請多關照一下。”

那些手上血色都擦不掉的客戶們,便會假裝親切且客套地稱讚他一句:“跟黃大夫可真像啊,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孩子!”

翻譯過來,就是“識時務”的孩子。

黃忠宇非常討厭“犬子”這個自謙到低人一等的稱呼,也討厭父親仰人鼻息的模樣。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在久安如果不依附於某個勢力是很難生存下去的。開店的地段、物業、人工、甚至客流,都牢牢地被久安那些黑幫頭子握在手裏,鬥爭的後果也不過是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罷了。

他們從不理會久安像父親這樣專業且技術精湛的醫生已經寥寥無幾,隻要他不聽話,無論如何哀求都會一刀割開他的喉嚨。

黃忠宇九歲時,父親就這樣死在他麵前,電磁武器讓血的味道也是腥臭的。

父親的工作場所總是能聞到血味,尤其是在武鬥賽場。那些拳手們被撕裂肌肉、斷開骨頭的場景,他看過無數次。母親對此頗有微詞,不明白為什麽讓要小孩子看到這些,但父親卻說他必須要習慣,因為他將來也要成為醫生的。

黃忠宇不討厭醫生,隻是長大後,他覺得在久安做醫生沒什麽用處。無論黑幫還是那些拳手,他們最大的病就是無法停止撕咬。

真要說的話,整個久安都病了,這個城市才需要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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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很奇怪,難道沒人能聞到久安的腐臭味嗎?

這個黑幫控製下的城市,早已經布滿屍體。一層鋪著一層,所有人都在腐肉中出生長大,成為一條為了活下去拚命撕咬同類的野狗。

區別隻是成為什麽樣的狗罷了,強壯一點,或者狡猾一點。

黃忠宇並不想做一條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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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被殺的原因在久安來說再正常不過,參與勢力鬥爭卻站錯隊伍。名叫義海的小幫派一朝雄起,滅了他如今已經不記得名字的、父親倚仗的組織。

所有診所和房產都被迫低價轉讓,義海因此而認為自己十分具有人情味,沒有將他們一家五口都殺淨,真是仁慈。失去收入來源,母親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變賣家產也隻能勉強度日,到最後不得不淪落到租住貧民窟的群屋,跟一群妓/女待在一個房間。

她們會毫不在乎地在隻有一道簾子做隔斷的**接客,為了爭搶隻有幾十塊的嫖資和醜陋變態的嫖客而大打出手。那些嫖/客們完事後會赤身裸/體地在窗口抽煙,吸/毒,對著小孩兒講髒話,問他母親或者姐姐們“多少錢?”

見到死人也變成了常事,那些肮髒而充滿疾病的身體,讓房間裏永遠散發著腐臭的味道,後來,他在母親和姐姐們身上也聞到了。從此無論換過多少房間,他都能聞到。

長大後他就明白了,這就是久安的味道。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黃忠宇心中有了自己一定要做的事——他得要拯救這樣的久安,用他自己的方式。

兩位姐姐已經無法繼續念書了,但他以優異的成績進入菱山最好的學校,學費全免,甚至還額外為他申請了獎學金,哪怕這點錢還不如他以前每月的零用。

畢竟菱山區最好的學校,連前二十都排不上——當時的久安,一共也沒有多少正經學校。

不過他並不會提起以前,少年黃忠宇已經懂得為自己塗上保護色,他會講自己跟其他人一樣,一直生活在這裏,吃廉價的過期食品,穿破舊的衣裳,勉為其難地保持幹淨體麵,甚至有時候不那麽體麵。

他結交了很多朋友,如果父親還在的話一定會說“都是下九流”的朋友。

是啊,“上富中貴下九流,金銀珠寶爛鐵銅”,黃家一直都生活在上城區,接觸不到下九流。但黃忠宇認為,正是因為父親抱持這種狹隘的想法,才輕易送了性命。

久安的黑幫勢力無論發展到多大,哪一個不是從下九流做起來的?

整個久安,都是下九流。

在任何環境裏都培養能夠用得上的助力,結交在任何時刻為你甘願付出甚至犧牲的朋友,才能最大限度避免自己於動**時陷於危難。

更重要的是,最想要改變現狀的人,永遠都在底層。

誰會願意吃不飽飯?

誰會願意辛苦繁重的工作後還吃不飽飯?

誰會願意辛苦繁重的工作後吃不飽飯還要被人踐踏?

這樣的人,是最好結交的。稍微釋放一些善意,稍微給予一些幫助,稍微讓出一些利益,品嚐一些甜頭,無數人會圍繞他的身邊,視他為知己、好友,對他推心置腹,甚至不惜背叛原本效忠之人。

但是,他還缺少一樣東西。

武器。

一把足夠鋒利,足夠強悍,能為他掃平一切阻礙的武器;

一把隻為他存在,隻有他能夠掌控的武器。

它最好能如上世紀小說中所描述的神兵那樣令人聞風喪膽,哪怕是三歲孩童揮舞著它都能夠震懾四方。

這是專門針對久安開出的治療方案裏,必不可少的一劑。

為此他苦苦尋找了許久,沒有一把是他想要的。無數次的失望,無數次的折斷,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那把美麗又恐怖的利刃終於出現了。

十七歲時,黃忠宇靠著網課學習的化學,以自製的粗糙藥丸興奮/劑賺錢,在年輕人和學生之間很受歡迎,並逐步發展出自己的小幫派,帶著母親搬離了群屋,有了獨立住房。那時離二姐自殺已經有三年了,大姐因為在地下診所生產,因產後感染而死亡。所幸嬰兒是健康的,甚至有人願意出兩千的價格當場抱走。

黃忠宇派人打聽了一下,找到那對想要領養的夫婦,聽說他們已經在打算離開久安了,便將侄子交給了他們。

他覺得這是自己能為侄子做得最好的選擇。母親沒有阻止,隻是默默地流淚,過了不久,母親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那時她才四十多,外表看上去卻已經跟六十歲的老婦沒什麽區別。

黃忠宇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悲傷,在他看來,能這樣死去已經是解脫。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從此再也沒有痛苦。

在學校之間風靡的小藥丸最終還是引來黑幫的覬覦,他的小組織在規範化的武裝力量麵前不堪一擊。當自己的臉被鞋底踩在地上碾壓之時,夢想中的利器降臨了。

黃忠宇聽見恐懼的哀嚎,以及四散奔逃的腳步。施加在臉上的壓力突然消失,他艱難爬起來望向四周,隻看到了一群躺在地上呻吟,被嚇破膽的遊魂。

他們替換後的金屬前臂骨被整整齊齊地削斷,植入合金皮膚的肩胛骨和肋骨凹陷下去,引以為傲的外骨骼被連同小腿一起折斷。剛才還在一群少年人麵前作威作福的黑幫,此刻正如蛆蟲一般扭曲蠕動著爬行。

“大晚上的,煩死了。”

那聲音冷冷淡淡,透著一股不耐煩。黃忠宇循聲望去,見到一張略帶倦意的臉,美麗,但恐怖。

他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手裏的長刀隨著手腕輕轉,便割開了對手的胸甲,同時在血液濺出之時嫌惡地躲開。

黃忠宇聽到他喃喃自語:“嘖,剛洗好的衣服。”

確實,比起菱山的大多數人來說,他太整潔了。從頭到腳,就連那把血色長刀都一塵不染,鞋子踏過地麵都要挑灰塵少的地方行走。

那輕盈又驕傲的姿態,像一隻貓咪。

隻是這貓咪所到之處帶來的皆是死亡。

黃忠宇至今都不知道那天貓咪出現在那裏的理由,也許是黑幫將他誤認為是自己一派而發起了攻擊,也許心情不好的時候遇見擋路的討厭鬼,甚至隻是因為爭鬥與怒罵幹擾了他的睡眠?

總之,黃忠宇因為他而活了下來。可惜沒能抓住機會問名字,貓咪便跳躍著離開了他的視線,始終未曾看過他一眼。

但黃忠宇很清楚,他要找的——不,遠超過他想象的“武器”找到了!

就在他打聽到對方姓名的時候,卻也得到他加入“血花”的消息。對此黃忠宇感到十分疑惑,當時血花的最低年齡限製是二十歲。

數年以後,當再一次在血花中遇見已經改名為淨火的貓咪時,黃忠宇才知道,他是血花建立以來正式雇傭兵年紀最輕的記錄。直至破產也無人能打破。

少年訓練營也因他的存在而被提上了日程,卻再也未曾出現過如他一樣的天才。

錯失能夠接觸對方的機會,黃忠宇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遺憾。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那壓倒性的、無法超越的力量,他絕不會相信這世界上會存在這樣的人類,甚至跟他一樣存在於久安。

而且還那樣年輕,難以想象他將來變得多麽強大!

然而黃忠宇無法追到血花去,至少現在不能。他沒有對方那樣卓越的天賦,所以決定在拿到醫科大學畢業證之後再想辦法。

這個地球上不在乎學曆也不在乎醫生的城市,恐怕隻有久安吧。

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光靠本地的組織是不行的。野狗再多再強大,也無法進化成一匹狼。

他需要另一種更加堅韌、柔軟、強大的巨獸,釣著一個能夠吸引它們自相殘殺的、足夠肥碩的餌,慢慢地,慢慢地滲透進它們之中,不知不覺間扼住它們的喉嚨,想什麽時候殺死,就什麽時候殺死。

所以他必須向久安之外尋求解決方案。

用買賣藥丸的錢供自己請私教、去外地讀大學、出國進修,黃忠宇一路證明自己確實是個刻苦聰慧之人,若他願意,應該會成為比父親更加出色的醫生、毒*,或者兩者皆是。

入股康樂公司,也是在進修剛結束時的事情。康樂是以保健和醫療器械為主的小型供應商,主要服務於私人診所,對於明明能夠拿下醫師執照的人卻來做銷售,合夥人以及同事們對他的選擇都顯得十分不解。

但黃忠宇自然有他的考量。

他會讓康樂成長為他想要的巨獸。

並購一家以研發抗炎藥物為主的製藥公司之後,因為沒有能力與大品牌爭奪市場,因此鋌而走險選擇戰爭頻發的國家拓展海外業務,沒想到這讓黃忠宇有機會再一次聽到關於“他”的消息。

持續數月的戰爭讓設備並不好的醫院裏人滿為患,有些剛剛退下戰場的士兵們拄著武器一邊抽煙一邊聊天,談話中頻繁出現一個代號:淨火。

“雖然我沒見過他的臉,但據說長得非常漂亮,白淨臉蛋像個女人似的。”

“誰告訴你的,幽靈嗎?見過他的人還能活著嗎?”

“我可親眼見過他殺人的樣子,像貓咪玩弄獵物一樣輕快又殘忍,天哪,幸好是我們這方雇傭了他。”

“他一個人的價格頂得上一支小隊,聽說那些官老爺們花了好幾倍的錢。真操蛋,他們有錢雇傭那惡魔卻沒錢給我們發薪水。”

這個落後的小國家,本應該靠著可製造神經鏈接元件的稀有金屬礦藏擺脫貧窮,沒想到卻因此而陷入被大國爭奪資源更加動**、貧窮的境地。幾乎所有的開采權都被別國礦業公司掌握在手裏,本國人還要被壓榨勞動力,日子過得更加風雨飄搖。

貓咪的形容讓黃忠宇瞬間就想到了“他”,於是以幾瓶酒和免費的新型止痛藥加入對談。

他代號淨火,被稱為戰場波斯貓;

是血花最出色最昂貴也最殘忍的殺戮機器;

金額與難度達到預期才會接受任務,從未失手,也從不接受固定對象的招攬,所以一直是血花的金字招牌。

雖夾雜著種種過於奇幻的成分,但也足夠黃忠宇獲得自己想要的信息。第一,這把絕世神兵並未被他人捷足先登;第二,如自己預想一般磨煉得更加鋒利強悍。

是時候去接觸他了,再遲一些,或許就失去了能夠掌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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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黃忠宇與淨火也許冥冥中是有緣分的。當時的血花嚐試組建特殊醫事小組,以同時具有醫療資格和基礎戰鬥能力的人服務於雇傭兵戰隊,於是黃忠宇抹去自己在康樂的工作痕跡,以普通雇員的身份進入血花。

由於戰場雇傭兵的工作性質,雇員之間其實很難碰麵,尤其是那位炙手可熱的“淨火”。但他從不缺席公司安排的短期集訓,因此在久安外的第一訓練場啟用時,黃忠宇終於在餐廳裏見到了他。

很難形容當時的感覺,黃忠宇需要極力克製自己端著餐盤的手不因激動而發抖,目光不因渴求而顯得露骨。

時隔數年,除了長大外他變化不多,隻是氣場更加鋒銳,仿佛靠近就會被他割傷。從就餐時他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的情況來看,在血花內部應該非常不招人喜歡,甚至可以說是令人討厭。

當然,淨火本人對這種情況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在黃忠宇坐在對麵時露出一臉厭惡。

“你好,我叫黃忠宇。”

“滾開。”

雖然想到他可能脾氣不好,但沒想到會這麽不好。黃忠宇還是厚著臉皮在其他人看好戲的眼神中坐下來,“我隻是想感謝你救過我一命。”

貓咪用指尖撕開麵包,看也不看他:“我從沒救過人。

當黃忠宇正打算描述那場初遇以打開話題時,發現他的視線似乎捕捉到獵物一般變得銳利,貓咪的腦袋微微一歪,瞳孔裏泛起興味之光。在黃忠宇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躍過餐桌,撲向目標。

人群中驚呼與幸災樂禍、叫罵與叫好、人體碰撞與餐盤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

淨火將對方按倒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雙臂關節脫位,匕首從左腮插進,橫向切割,幾乎將上下頜整個切分。滿臉是血的男人發出痛苦的嗚咽,割裂的口唇讓他無法說話,脫臼的手臂也無法反抗,眼睜睜看著罪魁禍首單膝壓著自己胸口,撿起掉落的餐盤,將剩餘食物倒進已經不能稱之為嘴巴的傷口裏。

“‘張大嘴巴’,多吃一點。”他說,“我不介意多撕開幾張這樣的嘴巴。”

想要阻攔的人止步於淨火的警告,隻能選擇將傷者拖走。他的行為讓餐廳裏人更少更安靜,而本人做完這一切回到座位上,卻隻是伸開雙手看濺上的血點,不悅地皺起眉頭。

黃忠宇從口袋裏掏出醫用消毒紙巾遞給他,沒想到這舉動比任何企圖拉進關係的嚐試都更加有效,他明顯對自己沒那麽厭惡了。

“謝了。”淨火把手指仔仔細細擦幹淨,更換了餐食。

“剛才那個,他是做了什麽還是說了什麽?”黃忠宇問道。淨火眯著眼睛看他,他趕緊解釋,“我這個人非常粘人,話還很多,可不想變成那樣。”不久以後他就知道了,淨火的長相與性格在血花中既有人愛慕,也經常引來下流挑釁和羞辱,比如在他食物裏摻入不明物體,還留言“張大嘴巴吃哥哥的子孫”。

對此類事件他基本無視,但凡讓他評價“惡心”的,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隻要不粘我就不會變成那樣。”

“但我確實隻對你感興趣啊。”

淨火重新掛上嫌惡的表情,相比之前更甚,“你說我救過你的命。”

“嗯。”

“那不介意我收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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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黃忠宇說到這裏時忍不住懷念地笑起來。看向黑狗的眼神裏帶著一點炫耀,仿佛因為他沒機會參與淨火的年輕時代:“你是不會知道他那個時候有多可怕,又多可愛。”

黑狗不做聲,大猛卻忍不住開口了:“這些事我們並不想了解,回答我的問題——你是‘K’嗎?副隊!”

黃忠宇轉頭看向他:“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問‘是你背叛了我們嗎’‘是你策劃殺了我們嗎’‘是你把小虎變成這樣的嗎’?”曾經的副隊親手把大猛的鎮定項圈解除,受傷的脊椎一時半會也無法讓他站起來了,“答案是‘是的’。你一定還要問‘為什麽’,答案是‘沒有為什麽,本該如此’。”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充滿悲憫,內容卻無比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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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忠宇最先出賣的,其實是血花。

血花已經是一頭盤踞在久安邊緣、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的巨獸。兩頭巨獸相遇必有一傷,他必須要削弱血花,再將它的資源占為己有,成為自己飼養那頭野獸的養分。

作為傭兵市場上的戰爭狂徒,血花既是其他公司最大的競爭對手——尤其是那些具有國家背景、關聯本國利益的武裝雇傭公司——同時也是首都府的眼中釘。

首都府授意軍方組建的國際援助小隊,與武裝雇傭公司立場截然相反,於是三令五申不允許任何政府部門參與軍事商業行為,此後更是明確規定:禁止成立任何民間軍事服務機構。久安市政廳才從明麵上撤出席位,同時血花注冊地轉移至國外,僅在久安保留集訓場地。

所以無論競爭公司還首都府,從立場上來說都很樂於見到和推動血花的消失。

不過黃忠宇並不打算考慮後者,尤其在戰場上遇到過趙享載之後更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方不是好相與之人,如果血花真的倒塌,趙享載不會讓黃忠宇從首都府手裏得到多少好處。

餘下的選項雖然隻剩一個,但也可以說是很多。覬覦血花的政府以及反政府組織、渴望從血花那裏挖牆角的對手,甚至還有久安城裏等待接收高級雇傭兵的幫派。黃忠宇仔細選擇之後,以“K”為代號,通過康樂公司將他們一一邀上談判桌。

除去這些外部助力,血花本身也並不穩固。武器研發、人員培訓、業務拓展,在每個部門都投入大量金錢以滿足不斷增加的訂單,短時間內擴張得太快,但凡有一處資金斷裂恐怕就會如砂之塔一般崩塌。有投資人曾對此提出異議,但並未引起足夠重視,依舊維持著表麵的欣欣向榮。

對於淨火,黃忠宇無需贅述自己如何成為對方的朋友,因為隻要他想,就總是能讓別人喜歡上他。如果說淨火的天賦是殺戮,那他的天賦就是獲得別人的信任和喜愛。

他也因此而常常陷入痛苦,他發現自己也過於在乎淨火了。

如果隻是將對方當成武器來操控,或許一切都會變得簡單。可是貓咪這種生物,就是會讓人在被它青睞之時而感到飄飄然啊。

尤其像淨火這樣強大又性格獨特,縱然有人討厭他懼怕他,但同時也有人深深地仰慕他,隻是沒有誰能如黃忠宇一般持之以恒地在死亡邊緣反複試探,最終成功地讓淨火對自己脫敏,然後習慣。

他成為淨火身邊的唯一,前所未有的唯一。

這怎麽能不令他自豪、不令他驕傲呢?

也許是血花注意到淨火的變化,看到新的可能性,於是淨火小隊終於被提上日程,單獨且私密地約見了黃忠宇。

他們意識到,隻有通過黃忠宇,任何有關淨火的計劃才有可能實現。

他成為連接淨火與所有人的唯一通道,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變得比淨火還重要。

而對於黃忠宇來說,這也是自己目標實現最重要的一個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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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進入淨火小隊的人,幾乎都是黃忠宇親自挑選的。

包括阿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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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的出現,讓黃忠宇得以完成另一把“武器”的備案。

他無法為淨火賭上全部,難以捉摸的性格與行為作為朋友來說可以忍受,甚至還能覺得可愛,但放在一個漫長而龐大、不容有失的計劃裏,實在是非常危險的存在。

但阿虎不同,他足夠單純,一旦對人付出信任便毫不懷疑。哪怕是利用。

淨火小隊圍繞著兩位隊長,將血花的競爭力再度拉升,也讓它的雄心不斷膨脹。這正是黃忠宇想要達到的——一旦摧毀淨火小隊這顆核心,血花也很快將不複存在。

而要摧毀淨火小隊,則再簡單不過:隻要“摧毀”他自己。

人人都以為淨火小隊的核心是淨火,但隻有淨火本人和黃忠宇知道,他這個事事都圍繞著貓咪存在的“狗”,才是真正的聯結者。

在趙享載事件中,淨火沒有絲毫猶豫地付出一根無名指,更加證明了黃忠宇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在那一刻既狂喜又痛苦。

喜悅於對方對自己的感情,痛苦於對方不應該有這種感情。他知道,淨火一旦表達出情緒,擁有了情感,他麵對時便需要更加小心翼翼,不露出破綻。

任何人都可以用情感去驅動行動,但唯獨淨火不可以,也不可能。

他對人類的信任永遠飄忽不定,哪怕是對黃忠宇。這也許同他生長在久安有關,也許同他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有所企圖有關,或者僅僅是天性。

他為了黃忠宇切下手指,是因為他能夠確認這件事是趙享載而不是黃忠宇的圈套,確認趙享載的圖謀僅此而已,確認黃忠宇沒有背叛自己。

而不是黃忠宇絕不會背叛自己。

這其中的因果,黃忠宇比淨火本身還要清楚。一旦發現自己不忠,淨火的反噬將比付出多出十倍不止。

而黃忠宇自己也發現,他們兩個人其實都對對方產生了不該有的多餘情結——他對淨火本該隻是為了得到一把能被自己操控的武器,不應該被他的所作所為牽絆得心神不定、忽喜忽憂。

對淨火來說這也許不算什麽,可對黃忠宇來說卻是致命的。

他既不允許自己因淨火而產生動搖,也不允許淨火對未來計劃產生破壞。

所以他必須要下定決心了。

至於再以後的事情,就因此而變得簡單且按部就班。“殺”掉自己,讓淨火開始懷疑一切,剩下的那些十二生肖們隻能稱得上不堪一擊,血花的破產也如意料中很快帶來。

黃忠宇不在存在,活在世上的隻有“K”。

然後康樂公司更名為施特勞,開始針對吞噬久安而慢慢地長大,耐心地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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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知道那一刻我是什麽感受,心像被撕裂了一樣,我知道,我的一部分生命將會跟阿火一起死去。”黃忠宇再一次紅了眼眶,查看自己的白骨無名指,“我們之間的牽絆,你會懂嗎?”

黑狗“呸”了一聲:“一堆屁話,不懂。”

大猛“哈哈哈”地大笑出聲:“我總算是知道為什麽隊長不會信任他人了!你說得那麽動聽!還不是用自己的行為證明了他是對的!他本就不該信任任何人!”

“……”

“而你,從一開始就帶著要利用他、操控他的想法接近他,居然還怪他多疑!”

黃忠宇抹了下眼睛,“我跟你不一樣,我比愛自己還更愛他,如果他能夠多信我一些,也許——”

“別給自己找理由!你隻是從血花得到了足夠多的資源,得到能夠被你掌握的小虎,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所以拋棄他也不會覺得可惜罷了!”

“你不是一樣為了小虎拋棄了他嗎?在這一點上,我們沒什麽不同,或者說任何人都沒什麽不同。”黃忠宇從椅子上站起來,靠近黑狗,盯著他的眼睛,“你說是嗎?”

“他不在乎任何人,當然也不在乎你。”

黑狗言簡意賅:“關你屁事。”

黃忠宇輕輕地笑起來:“我對你略有耳聞,黏在他身邊的小狗。相信我,他對你隻是一時心軟。如果沒有今天我們的對話,你連他一點點的過去都不知道,不是嗎?”

他撫摸上黑狗的臉頰,被黑狗偏頭躲開。

“我並不想傷害你,也不需要拿你威脅他,你沒有這個分量。”黃忠宇說,“我會放你走的,隻要你說出一個名字就行了,一個全久安都知道的名字。”

黃忠宇捏起他的下巴:“你的甜哥現在使用的名字,我想要聽到它從你的嘴裏說出來。”

這確實是黑狗對他甜哥知曉的為數不多的信息。雖然一直“甜哥甜哥”的叫,但從吳甘到甘拭塵,每一個名字他都記得。他心眼兒沒那麽多,也知道黃忠宇的意圖。

既然全久安都知道的名字,大猛已經告訴過他的名字,為什麽特意要自己說?黃忠宇知道甜哥以前的名字,而自己知道甜哥現在的名字,他想要自己證實甜哥如今的身份。

“不知道。”黑狗說。他可不會中計的。

黃忠宇並不著急,慢悠悠地說:“他受傷了。因為對阿虎沒有防備,所以有機會捅了他一刀。”這話果然讓黑狗動搖,“隻要你說,我立刻就放你走。”

黑狗明顯地在掙紮,大猛閉了下眼睛,問黃忠宇:“你到底想要證明什麽?”

黃忠宇不理會大猛,依然勸說著黑狗:“不必覺得我騙你,阿虎的電子眼記錄了一切,如果真的擔心他,就趕緊說出來然後離開吧。”

黑狗再次嚐試將肢體從綁縛狀態下掙脫,把椅子晃動得哢噠哢噠直響。這聲音讓黃忠宇有些煩躁,掐住他的脖子提高一點音調:“說啊,隻是三個字而已。”

可惜沒有得到黑狗的回應,隻有一雙倔強的眼睛狠狠盯著他。

“你知道你的拳套上,那對匕首是我送給他的嗎?”聽黃忠宇這樣說,北千裏取過拳套遞給他。一邊將拳套收攏成握拳狀,讓彈出的犬牙更加突出,一邊撫開了黑狗的手掌,“因為很細小,隻有他可以用得順手,可以藏在袖子裏以備不時之需。”他將拳套舉起來。

“你要幹什麽?!”大猛察覺到他的用意,拚命要從地上爬起來,但受傷的脊椎隻允許他撐起上身,“小黑狗,說吧!是我先背叛隊長的,他不會怪你的!”

但黑狗如果會聽別人的話,他就不是黑狗了。

那對仍未用過的“犬牙”,沒想到第一次染上的會是自己的血。尖而細的匕首如同釘子一般,從黑狗手掌中穿透,徑直插入椅子的扶手。

那是縱使黑狗對痛覺的耐受度再高,也無法忽視的疼痛。但他齜著牙,硬是把叫聲憋了回去。

“小狗——!黃忠宇你是不是瘋了!”大猛艱難地想要爬過去,但被北千裏踩住了脊背。“小狗,不要跟他硬碰硬!他瘋了!”

黃忠宇皺起眉頭來,“一個名字而已,有那麽重要嗎?”舉起另一隻拳套,“如果我說把你的手骨砸碎,再也無法用拳的程度呢?”拳套落下,黑狗兩隻手掌被拳套上匕首同椅子扶手牢牢地釘在一起。

血液低落到地麵,疼痛從掌心開始蔓延。黑狗急促地呼吸,但看向黃忠宇的眼神卻是絲毫不肯認輸。

“說吧小狗,名字真的沒那麽重要,他想要的不過是……小狗,不要讓自己受罪!”大猛無法阻止黃忠宇,隻能開口懇求黑狗。

名字重不重要,黑狗並不知道,他隻是覺得不從自己的嘴巴裏說出來比較重要。

甜哥說過他的身份要保密,而自己答應了,就這麽簡單。

“何必這麽固執,我猜他把你帶在身邊,也試探過你很多次吧?即使你什麽都不說,從我這裏回去以後,他也不會再信你。”

大猛眼睛一亮:“那你就不應該再傷害他!他安然無恙地回去才能——”

“你閉嘴!”黃忠宇突然暴躁。“我就是要他說!”

“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麽意義!”大猛幾乎是哀求著說道。他此刻才真正明白黃忠宇的企圖:他想證明黑狗跟自己沒什麽不同,他們都會因為某種原因在某一個時刻放棄淨火,哪怕隻是一個在此刻已經無關緊要的名字。

然而黑狗的回答依然是“不知道”。

“折斷骨頭,敲碎關節到無法替換的程度,或者拔掉牙齒你的嘴巴會鬆一點?”一項項細數恐嚇的手段,黃忠宇敏銳地從黑狗眼睛裏捕捉到恐懼,“哦哦,牙齒!你害怕拔牙是嗎?”

“黃忠宇……!”

北千裏被大猛叫得不耐煩,一腳踢上麵門,血立刻從鼻子裏流了出來,“你有什麽資格這樣叫先生?”再幾腳踢下,大猛失去了意識。

黃忠宇歪著頭看黑狗,愉快地說:“是啊,誰會不怕看牙科呢?”他仔細端詳著那口整齊的牙齒,“這樣精細的事情,得換個人來做,玉山!”

農玉山皺著眉頭從門外走進來。

“撐開他的嘴巴。”

“你確定要做這種事嗎?”農玉山問道。他可以殺人,但並不習慣折磨虐待。

“先生讓你做你就做,哪裏那麽多廢話!”對任何代替自己待在“K”身邊的人,北千裏都不太客氣。

“千裏。”黃忠宇製止道,又對農玉山說:“隻要能達到你我的目的,過程很重要嗎?”這話既說的是現在,也說的是過去與將來,既是指這件事,也是指讓他不滿的那件事。

回來路上,黃忠宇才坦白自己就是“K”的事情,讓本以為已經是同伴的農玉山心生埋怨。可自己說過即使被利用也無所謂,這時反而說不出什麽譴責的話。

隻是不免讓他想起風雲過耍弄自己的感覺。

“我知道了。”反正與趙享載一戰即將到來,也不必苛求這些計劃外的細節。農玉山說罷便以義肢捏住了黑狗的下頜,另一手按住他的頭。

那力道並非人力能夠抗衡,掐住上下頜關節部分用力,黑狗的嘴巴就不得不張開。

“哪一顆?”

黃忠宇已經看到黑狗在發抖了。“如果想說,就點點頭吧。”

可惜黑狗並沒讓他如願,於是繼續對農玉山,也是對黑狗說:“下麵,靠後的臼齒——下頜骨骨質緊密,還有下頜神經管,會很難拔掉。”

金屬手指代替醫療器具,簡簡單單就撐住上下牙齒壓住舌頭,同時兩指稍微伸長,向口中深處探去,捏住了其中一顆臼齒。至於是最後一顆還是倒數第二顆,沒那麽重要。

黑狗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急速變化。

他可以忍耐疼痛,卻無法抵抗牙齒被鉗住的恐懼。沒有麻藥,比他曾經曆的洗牙要恐怖一萬倍,痛苦一萬倍。

牙齒開始在牙**晃動,暴力讓神經的尖銳之痛一直侵襲入頭部。他忍不住從喉嚨中發出嗚咽,而血液又嗆進氣管引發咳嗽,無意識掙紮又牽動著被釘住的手掌,幾秒鍾過去就讓他涕泗橫流,汗珠滾滾而落。

“如果亂動,過程會更加漫長,但點頭我還看得到。”黃忠宇一邊欣賞,一邊勸說。

診療室裏充斥著血腥味和黑狗持續的痛苦呻吟,直到那顆血淋淋的臼齒被農玉山從他嘴裏拿出來。

“換一邊,再來。”黃忠宇冷冷地說。

突然,刺耳的警報響起來,診療所的安保係統遭遇襲擊。鏡頭捕捉到的入侵者臉孔讓北千裏大驚失色:“先生!淨火!淨火來了!”夢魘中的死神,再一次出現在他麵前。

為什麽?

怎麽暴露的?

黃忠宇略一思索,臉色一變:“外骨骼?”他身上佩戴的那副外骨骼,是唯一不是自己經手、也沒有檢查過的東西。

無論是眼前的黑狗還是門外的淨火,不能如願的挫敗讓黃忠宇終於怒火中燒,拎起黑狗的領子,幾乎將他連人帶椅子一起提起來:“說啊!我要你說出他的名字!”

對此,黑狗咧著嘴,得意地向他吐了一口血沫。

“先生!我們得要撤離了,外麵的人拖延不了多久時間,阿虎先生現在狀態也不好!”北千裏有些焦急地抓住黃忠宇手臂,“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所幸這房間離特殊逃生口很近,進入口內後開啟電磁阻斷門,即使是淨火也無法破壞。

黃忠宇焉能不知現在有多麽緊急,阿火的脾氣他太清楚了。於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把他帶上。”

黑狗知道對方是要把他當一塊真真正正的擋箭牌。

等北千裏與黃忠宇到達逃生口,準備開啟開關,農玉山才用義肢利落地切開捆綁黑狗的皮帶,拔起匕首,將他從椅子上拖起來。

“啊!”小腿突然一陣劇痛,農玉山低頭一看,才發現大猛不知何時醒了,靜悄悄地撿起掉落在身邊的拳套,將匕首刺進他的小腿:“把小狗……放下……”

黑狗趁機提起膝蓋,頂上農玉山小腹。農玉山大怒,義肢幾乎沒有遲疑地變換形態,兩根尖銳銀蛇襲向兩人心髒。

“農玉山!”黃忠宇喊道,“要活口!”

一瞬間的遲疑讓襲擊偏離了方向。大猛肩膀被穿了個洞,黑狗躲過要害卻在肋下被深深割開一道,農玉山憤恨地拖拽著黑狗向緊急通道撤離。

淨火剛好從轉角疾跑而來,在一條走廊的頭和尾,與黑狗四目相對。

黑狗眼睛一亮:“甜——”哥字還未發出,對方已經近在眼前了。

農玉山沒想到他會這麽快,義肢伸展形態的長度讓他與淨火仍有三米左右的距離,材質也很難破壞,要救下人質就要——

瞳孔一縮,他手疾眼快地操縱義肢迅速從黑狗身上撤回,以毫厘之差擋下了擲向自己的長刀。

短刀接踵而至,直插咽喉之際被阿虎一刀撥開,扯著他的衣領甩到阻斷門後麵,農玉山反手勾住阿虎腰帶,拉回時門縫剛好閉合。

黃忠宇喃喃地念著淨火的名字,但那雙眼睛如初遇時一般,沒有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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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甘拭塵立即回到黑狗身邊,輕聲叫他。

黑狗仰著臉急促地呼吸,肋下的傷和刺穿的手掌讓他幾乎抬不起手臂,看到甘拭塵卻還是先問:“甜哥……受傷了?”

甘拭塵搖搖頭,抹去他臉上的血:“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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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金石把車停在離曲章琮宅邸一個路口的地方,望著盤旋的無人機和巡邏的安保歎了口氣,似乎還是沒有辦法接近曲章璞。

“師父,咱也不能硬闖吧。”

“等等看吧,今天曲家內部應該有個結果,說不定能看到轉機。”但是究竟是什麽樣的轉機,錢金石也不敢確認。他對紅黛的計劃一無所知,但趙享載坐鎮的清剿行動已經開始,這就代表福友會一定開始行動了。

“嗯……嗯?”小舟提高了尾音,趴在方向盤上使勁兒看前方。“好像真被您說中了……”

前方的安保似乎收到什麽指令,至少撤走了一半。過了沒十分鍾,兩條人影有些鬼祟地沿著牆邊走向路口,東張西望。

“那是——曲章瑜?另一個是曲章璞吧師傅?他倆要幹啥?”

“偷跑。”錢金石肯定地說。沒開車、沒走正門、躲著安保,一定沒經過曲章琮同意。“這樣都能沒被發現,也是有點運氣。”

“他們要去哪兒?”

錢金石搖搖頭,“別打草驚蛇,先等等。”對方見了自己隻要一聲喊叫,他和小舟分分鍾就能被射成篩子。

兩人等了一會兒,有人開車過來了。曲章璞替換對方坐上駕駛席,載著曲章瑜走了。

錢金石係好安全帶:“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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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來紅黛平安的消息,曲文奪鬆了一口氣。如果紅黛因此而死,他真不知道該拿曲章琮怎麽辦。

“章琮,你輸了。”

曲章琮冷冷地說:“我輸了,也不代表你贏了。”

曲文奪正要說話時,電話響了。屏幕上顯示的稱呼讓叔侄二人同時都愣了一愣:“二哥”。

這個時間打來的這個人,代表了什麽?

曲文奪接起來,熟悉的臉和聲音出現在畫麵裏,篤定地問:“你現在應該跟章琮在一起吧?”

“二叔?你沒事!”看見曲文梁的一瞬間,曲章琮似乎重新燃起希望。

而曲文奪說:“你果然沒事。”他加重了“果然”二字。

曲文梁哈哈大笑,“還是吃了一些苦頭的,當然,哪有我大哥吃的苦頭多呢!”他轉了一下方向,畫麵裏出現在病**昏迷的曲文棟。

曲章琮瞬間站起來:“二叔!?”他這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會在父親的病房裏?為什麽如此愉快,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一前一後兩聲“二叔”,情緒卻已經從欣喜到疑惑了。

“曲文梁,你想做什麽……!”曲文奪從牙縫裏一字一字地擠出二哥的名字。

曲文梁好整以暇地坐在床邊,有些疑惑地望著鏡頭:“說起來,文奪呀,你好像不應該對我這麽沒禮貌。我也是你的‘二叔’啊!”

曲文奪那已然過分雪白的臉孔,似乎更加冰冷了。

曲章琮似乎沒有懂:“什麽……?”

曲文梁靠近他大哥,繼續說:“你說是不是啊大哥?他可是你的親生骨肉,是章琮有一半血緣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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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心開開心心地穿著漂亮的冬大衣,戴上艾心給的項鏈,來到指定的地點約會。

檢驗所的結果剛出來她就知道了,自己幫助天佛會找到李姐這樣的叛徒,艾心一定很高興,一定會誇獎她的!

推開宣講會的門,散布在不同角落的燈光將講堂裝點得昏暗神秘。李姐曾經坐著的那個位置上,如今正坐著一頭銀發的神子。

“艾心……?”

無數教眾圍坐在一起,齊刷刷地轉過臉來盯著她,目光炯炯。

“哢噠”,門在外麵被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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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旋渦席卷久安的三十八個小時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