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修)慈悲濟世之心:10

“抽一張。”眼前的陌生男人一邊說一邊將手裏的撲克牌抹成個半圓。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張,掀開,男人並不在意牌麵上的花色,隨意地說道:“以後這就是你的名字。”粗糙的手掌按在他頭頂:“而我是你父親。”男人嘴裏還帶著酒氣。

他低頭看到一張黑桃A。從此以後,他結束孤兒院生活成為了“黑桃A”。脖子上也多了一根細細的合金項圈——超出活動範圍就會要了他命的那種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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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是八歲、九歲?他其實記得不十分清楚,也不怎麽關心別的事情。

他隻關心自己擁有的東西,比如枕頭旁邊的海豚玩偶。

孤兒院裏屬於個人的東西可不多,為了守護這份“獨有”導致他挨了不少揍,所以跟隨養父離開的時候,他隻拿了這個破爛玩偶。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大哥看到他的時候非常疑惑——與其他同時被收養的兄弟們不同,他不夠強壯、內向害羞而且看起來很遲鈍,大哥說“我用兩根手指就可以捏斷他的小脖子”,所有人都不明白父親為何會帶回這麽一個小雞仔。

父親說他“是個附贈品”,身邊的梅花五此時用凶狠地眼神盯著他,臉上繃帶正滲出新鮮的血跡。“下手夠狠,養著看看。”

黑桃A摟緊了玩偶,把被梅花五撕破的魚鰭攥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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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有兩層六個房間,父親一間、姐姐一間、三個兄長各一間,剩下一間他和其他四個孩子共用。因為父親說,反正到最後隻會留下一個。

黑桃A不是很懂什麽意思,他覺得擠一擠沒有關係的,已經比孤兒院的床要大很多了。

隻是梅花五很討厭,在孤兒院的時候就搶他的海豚,現在也總是說“把你殺掉、把你的海豚撕爛”這種話。本來就比自己大兩歲,身高體重占盡優勢,拳頭又很硬,所以黑桃A整個童年都在緊張兮兮,生怕一覺起來海豚就不見了。

“那個破玩意兒到底有什麽好。”唯一的姐姐梅花Q問,“你媽給你的嗎?”

老實說這個海豚是什麽時候到自己手裏的黑桃A也沒啥記憶,或許隻是誌願者從捐贈物品裏拿出來送給他拍照也不一定,但他便從此不肯撒手。

“是我的。”他答非所問。

“有病。”姐姐說。

即使如此,黑桃A也喜歡姐姐。雖然梅花Q總是臭著一張臉,講話冷冰冰,卻會幫他把海豚清洗幹淨再把被梅花五扯壞的地方縫好,哪怕縫得不怎麽漂亮。如果開口詢問的話,姐姐也會略顯不耐煩地幫黑桃A指出哪個字寫錯了,還會教他如果隻剩一隻手如何處理刀傷。

畢竟每天的學習內容裏真刀實戰課占了一大部分,想要不受傷是不可能的。

至於為什麽要學習這種東西黑桃A也不知道,反正這個家裏的每個孩子都要學如何取別人性命,那麽大概別人家的孩子也要學吧。

血花出身的父親教出來的兄長,再用同樣的方式去教導新來的弟弟們,辛苦又難熬,經常有人在夜裏就沒有呼吸了。所幸他在這方麵還算有天分,記住動作、觀察對方、抓取空隙、防守攻擊都是他擅長的事,若不是性格缺陷,他可能會是家裏“畢業”年齡最小的孩子。

“畢業”是指像大哥二哥那樣,能夠輔助父親再到獨立完成工作,不給父親丟臉。

工作,就是殺人。

當然不是隨便殺,是有人付錢再去殺,而且是非常大一筆錢。父親一直以此為傲,說自己“消滅別人無法完成的目標且從未失手”,也決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失手。

黑桃A對殺人不感興趣,所以父親和兄長都不喜歡他,說他是個廢物,天才一樣的廢物。

父親最喜歡梅花五。說像自己的翻版,“聰明、殘忍、強悍,充滿欲/望,熱愛殺戮,這才是我們‘撲克之家’需要的孩子!我們可不是誰都請得起的殺手。”父親經常對他們強調。獵殺難以完成的目標同時用酷烈殘忍的手段昭告天下,才是令他們在地下世界裏聲名鵲起的金字招牌。

可撲克之家又不是黑桃A的,連姐姐也不是。

姐姐是父親的,和哥哥們的——有時他們離開梅花Q的房間後,梅花Q會向黑桃A求助,讓他給自己倒一杯水來。

她通常赤/身/luo/體地躺在亂糟糟的**,繩子或者鎖鏈會綁住她身體的一部分,或者全部。比起鬆綁她一般優先選擇補充水分,然後麵無表情地恐嚇他:“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這麽說完,卻還要靠最年幼的弟弟幫自己洗澡。

黑桃A一邊給她刷背,一邊觀察她身上的青紫,一邊聽她罵髒話。

她不指定罵誰,隻是單純地重複各種髒話。後來黑桃A想,她或者在罵所有人。

某一天,他聽見這罵聲從自己和梅花五的房間裏傳出來。

那個時候,這個房間裏的五個孩子們隻剩他倆。黑桃A在地板上散落著剛清洗完還未晾曬的衣物裏,看到濕漉漉的玩偶海豚。

那玩偶已經非常破舊,梅花五早已忘記它的存在。

他現在對殺戮和女人更感興趣。

青春期的梅花五已經“畢業”了,所以照著父親和哥哥做過的那樣,他將梅花Q綁了起來,掌摑她,毆打她,要在她身上完成“男人的畢業”。

黑桃A放下幫姐姐采買的衛生紙,花七分鍾用短劍割開梅花五的脖子,看了看四周才現出一些惶恐,從屍體上站起來對梅花Q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吧。”

梅花Q看了他一會兒,把臉往肩膀上蹭了下,用殘破的T恤擦掉濺上的血跡,“你他媽的,當然要幫。這麽大一片,我要擦到猴年馬月!”

梅花五的血濺得四處都是,光是床單被罩就廢了兩套。

原本是有一個家政的,因為薪水問題發生爭吵被大哥殺了,眼珠還存在他臥室陳列櫃那一排罐子裏,所以梅花Q目前負擔了全部的清掃。

“你完了。”把屍體拖進衛生間,梅花Q一邊擦牆壁一邊說,“爸會打死你的。”

“海豚什麽時候會幹啊姐姐。”

“爸會把你的海豚燒了的。”

黑桃A停下了手裏擦拭的抹布,斂去了表情:“那不行。”

梅花Q立刻說:“你別想,你現在不行,再等幾年。”黑桃A看著姐姐,聽她說:“燒就燒了吧。我再買個給你,專門給你。你也不是非海豚不行。”

梅花Q沒說錯,父親盛怒之下把黑桃A揍了個皮開肉綻。為了一個玩偶,死了一個心愛的孩子,死了一個賺錢的孩子,他虧死了。若不是梅花Q說“打死了更虧”,黑桃A怕是活不到第二天。

哭著憑吊了燒成灰的海豚後,他得到了一個醜了吧唧的毛巾兔子,耳朵上繡了黑桃A,他便歡天喜地的忘了傷痛,有了新的寄托。

這時,黑桃A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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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十九歲的時候,父親由於常年過量服用非/法藥/物、酗酒,才四十後半就已經形容枯槁,連一把長刀都快提不起來了。也是這一年,梅花Q因為一場感冒引發腎髒衰竭,躺了一個星期,昏迷間迷迷糊糊隻對他說了一句話,隨後就停止了呼吸。

黑桃A記得她當時二十八歲。她曾說過自己可能會死於父兄的仇家、債主、或者他們本人的拳頭、胯.下,甚至可能是xing.病,沒想到會死於感冒。

她是最早被父親收養的那一批孩子,是女孩裏唯一活著的那個。

“死了一個,跑了一個,”她一邊抽煙一邊麵無表情地撥弄脖子上的項圈:“跑了的那個很快也死了。所以有了這個。”

除此以外黑桃A這五年間再沒什麽其他記憶深刻的事情,在遠離市鎮中心的撲克之家裏安靜生活。直到父親把他作為賭資抵押給一位叫做林永直的富商。

無論是“成為賭資”這件事還是“抵押”這種行為,近年來十分頻繁地出現在父親字典上。彼時他身強力壯,還有兩個親自教導出來的出色/養子,地下賬戶裏從來不缺錢。然而他的收錢賬戶隻有一個,賭場卻有無數個。

他們住在離久安不遠的附屬區,是以棋牌賭博聞名的另一個賭城,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賭場。比起武鬥那種把錢財壓在別人身上的賭局,有很多人還是寄希望於用自己的腦子和智慧贏出富貴。

“有腦子的人誰他媽會黏在賭桌上啊?”梅花Q曾經這樣說。“賭到最後一場空。”

黑桃A覺得她說得對。雖然輸贏交替,可在殺人方麵從未失手的“賭徒”,在牌桌上卻沒什麽天分和運氣。總是幻想最後一把撈回本金,卻導致賭金越玩越高。

欠賭場太多錢的時候,兒子們的本事通常都可以幫他還債。

但林永直不一樣。

“雖然我的名字叫永直,但我天生就是彎的。你說好不好笑?”他自己調侃自己,眼睛卻始終望著父親身邊的黑桃A。這個靠走私起家來這裏暫避追捕風頭的外地人,是個喜好年輕男子的暴發戶。

黑桃A不會解讀那種眼神,沒有人這樣看過他。如果梅花Q還在的話,或許能為他解答一二,告訴他“這個男人要睡/你”。

“多大了?”林永直輕聲問。

起初,黑桃A隻是覺得慌張,靦腆地低下頭躲避對方的目光。但很快又開始好奇。

林永直,看起來跟家裏人不太一樣。啊,當然不是說長相。黑桃A無論多少次偷瞄他,對方都在看著自己——那張臉,看起來很“溫柔”。

這個形容是從梅花Q那裏聽到的,她曾經指著偶像電視劇裏某個男主角說,“溫柔的男人,這輩子不要碰。”

黑桃A問她為什麽,她說會痛,更痛。

黑桃A不懂,她也不解釋。繼續光/著/身體抽著煙,散亂著頭發看電視。痛為什麽還要看呢,為什麽每次跟父親和兄長上//床後就要看呢,他沒問,似乎覺得姐姐會生氣。

對方如此赤/luo/裸地表達對黑桃A的興趣,父親的意外也隻持續了幾秒鍾,便開心地細數小兒子更加值錢的賣點,“十九歲,沒人碰過的。”

林永直看起來略微有點遺憾:“十九……最好的時候在二十一歲到二十三歲之間,太小,會不懂事。”聽起來像在討價還價,可最後照單全收不說,甚至願意額外拿出一倍的錢,要一個“白白嫩嫩的小男友”。

這些錢讓黑桃A得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再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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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永直真是個神奇的人。

英俊、風趣、有耐心,似乎比黑桃A還要了解黑桃A,也並不急於跟他上床。他帶黑桃A去玩耍、喝茶、約會——他說在做//愛之前,要得到黑桃A的許可。

很快他就得到這份許可。

適當的粗暴,撩人的情話,他用各種方式讓黑桃A品嚐性//愛的美妙。

他比自己大十二歲,既像父親又像兄長,教導他、引領他,讓他體驗到原來生命中還有能被稱作是“快樂”“美好”的東西,不,應該是原來“快樂”“美好”還有其他的形式,而不是完美地挖出一顆眼球或者比誰都快地切開別人的動脈。

他不用挨打,可以吃沒有吃過的東西,做沒有做過的事情,隻要他開心,林永直會答應他所有的要求,永遠隻看著他,永遠陪伴在他身邊。

黑桃A曾對此產生深深的質疑:姐姐不是這樣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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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戀愛。”姐姐說。“愛上誰,你就死定了。”

“像爸爸和哥哥對你那樣,也是愛嗎?”

姐姐非常認真地說,說“是啊。不然為什麽叫做‘疼愛’,愛一定是疼痛的,不痛的不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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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形式不太一樣,可黑桃A依然迅速地陷入愛情。

或者他以為的愛情。

自然而然地,他的目光也隻追隨著林永直一個人,對他言聽計從,有求必應。林永直成為他的海豚玩偶,成為他的毛巾兔子,成為隻屬於他的東西。

但他忘記了,林永直很快就會離開這個小鎮,與他之間隻是一段買與賣的短暫合約關係,當買家林永直對他失去興趣,無論這段合約是否到期都會迎來結束。

他隻知道,誰敢動林永直,他就殺了誰。

所以如果要黑桃A列舉人生的轉折點,那他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十九歲。這之前的日子對他來說,無論在孤兒院還是撲克之家,生存方式並沒有太大區別。

可惜的是,愛情來得快,去得更快。

“我最喜歡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還言猶在耳,黑桃A卻已經看到他去牽別人的手了。林永直對他從迷戀到冷淡,僅僅用了一個月。

那一刻,黑桃A回想起自己殺掉梅花五時的感覺。

宰了他,宰了他,宰了他!

這句話瘋狂地盤旋在腦海中,但最終林永直曾經對他的好占據了上風,讓他猶豫,讓他舍不得。

他決定放過林永直一命。

但父親不願意,說他“被那個混蛋騙了”:“廢物!他可不是什麽富商,他是條子!是來查我們撲克之家的條/子!”

沉浸在“愛情”中的黑桃A並不知道父親和“撲克之家”這些天發生了什麽,他跟小時候一樣,從不關心別的事情。

他不知道父親的日子已經不太好過了。

這幾年,父親已經不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頂級殺手“賭徒”,“撲克之家”也一步步淪為隻要有人出錢什麽活都接、跟混混沒兩樣的打手。

當他將觸角伸到久安的時候,便已經轉換角色變成他人的眼中釘了。

黑幫盛行的久安,雖謀殺頻發卻自有一套本地默認的勢力法則。什麽人可以動,誰去動,什麽時候動,決不允許任由外人幹擾計劃,否則就隻有死路一條。

“撲克之家”不計後果的胡亂出手,讓當時的久安黑幫紛紛開始探查他們的真實身份,反而成為暗殺名單上第一名的暗殺者。也正因如此,“賭徒”才開始將黑桃A帶在身邊保護自己的安全——在其他兒子羽翼漸豐而生出叛意之時,沒有欲求的小兒子反而成為最可靠的保險。可這一個月來“撲克之家”遭遇釣魚危機,不斷在暴露身份的邊緣,追蹤行跡之人甚至曾與“賭徒”擦身而過。

一切的源頭都指向最近才出現的變數——林永直。

“我從不會在賭桌以外的地方賭運氣。”父親說。

當黑桃A看到林永直以略顯狼狽的姿態出現在“撲克之家”時,他便明白,父親要他親手做個了結。

“你騙我。”他很傷心。

林永直英俊的臉上有點血跡,但笑起來依然好看,“嗯,你說哪一件?”

“你說你最喜歡我。”

林永直很遺憾地歎氣:“寶貝兒,我還是喜歡你,但你不喜歡我,你不夠愛我。”

“我沒有!我愛你!”

“那為什麽不嫉妒呢?你看見了吧,看到我牽別人的手為什麽不嫉妒?不來質問我?你真的愛我?”林永直的模樣簡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對他宣泄自己的憤怒。

啊,是這樣嗎?黑桃A驚慌失措,仿佛做了錯事,心中又一片狂喜。

“你他媽是個白癡啊。”兄長扯住他的頭發將他撞向牆壁,又補上幾腳,“你腦子壞了嗎?廢物。你出賣了我們,廢物!”

黑桃A絲毫不覺得疼痛,他隻記住了一句話:“我還是喜歡你。”

倒是林永直相當不快地皺起眉頭,晃動著被鐵鏈鎖住的手腕:“寶貝兒,太逆來順受會讓人覺得厭煩,該發脾氣的時候是要發脾氣的。”

是啊,他總是告訴自己要有點個性。

兄長抽出匕首刺向林永直,刀鋒停在離眼球幾毫米的地方。黑桃A牢牢握住大哥的手腕,看著林永直:“但你還是騙了我,你並不是商人。”

即使如此,林永直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輕聲說:“對。”

黑桃A手掌一擰,接收了大哥的匕首。

“接近我,是為了‘撲克之家’嗎?”

林永直又笑了:“本應在執行任務時保持距離卻沒想到假戲真**上了你,或者先對你一見鍾情所以決定從凶惡父兄們手中解救你——你比較喜歡哪一個版本?”

黑桃A聽見“凶惡父兄們”的嗤笑。他不在意,林永直也不在意,繼續說:“隻要你想,我會讓任何一個版本成為真的,並且一直是真的。”

“真的?”

“真的。”

黑桃A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露出害羞的笑容——林永直曾說很喜歡看他害羞,為此在他身上用盡“手段”,光是想一想黑桃A就有點興奮。

身後有輕微地吸氣和破風之聲,罵人和殺人的動作在他與兄長之間同時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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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臨死前對他說的那句話,他此刻想起來了。

“現在殺了他們吧。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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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東西誰也不能動。”

林永直安靜地看著他,直到一切結束,這個房子裏再也沒有其他活人。黑桃A幫他砍斷鎖鏈,抬頭看向屋頂。有埋伏,是來救林永直的嗎?

林永直不管那些,念了兩句他聽不懂的詩:“風卷血煙起,雲中白骨落——風雲過,這個名字你喜歡嗎?”

“什麽意思?”

“所有風雲皆會成為過往,誰都不例外。”林永直拉過他沾滿鮮血的手親吻手背,讓他坐在自己膝蓋上,“我的真名叫趙享載。享用的享,滿載的載。”

黑桃A——現在應該是風雲過,低頭與他親吻,說:“我不管你叫什麽,如果你違背承諾,我就宰了你。”

趙享載亦開心地露出更多麵目,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在他耳邊溫柔地開黃腔:“從現在起我的命就是你的,每一*****你的,盡情地享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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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屏蔽字符:“從現在起我的命就是你的,每一滴體液都是你的。盡情地享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