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修)鋼鐵澆鑄之花:20

錢金石躺在病**,看趙享載坐在自己床邊吃橘子,一邊吃一邊告訴他:“烈如康給你買的,反正你也吃不了,我就幫你吃了。”吃完又讓風雲過再剝一個,用手比了個數字:“義海給他送了一張這個數兒的支票,他就托我給你買了三斤橘子,你說氣不氣人?”

錢金石用幹澀的聲音說:“滾蛋!”

“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的。”

“我說讓你滾蛋!”錢金石氣得咳嗽,咳得傷口疼,小舟趕緊用吸管杯給他喝點水潤喉嚨。

趙享載沒臉沒皮笑嘻嘻地,“受傷了火氣就別那麽大。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省著點用不好嗎?”

錢金石瞪著他:“我被追殺……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不要都怪在我頭上,誰叫你不老實。這下好了,躺著動不了,光著屁股叫人給你伺候大小便。”床底下掛著尿袋,趙享載還順著導尿管去掀他被子。風雲過趕緊把頭偏到一邊去,小舟一下子用手捂住薄被:“區區區區長別這樣!”

錢金石抻著脖子罵出一串髒話。

趙享載順勢湊在他耳邊說:“‘淨火’留著我而去殺你,這應該再明顯不過了——你做了不該做的事,並且被認為是我的授意。”淨火當初對他的襲擊是裝裝樣子,對錢金石卻是痛下殺手。“所以,現在你的結論是什麽?”

少女虐殺案牽扯到曲家;

“淨火”殺延大安滅大安聯合,獲漁翁之利的人是曲家;

錢金石追查虐殺案,趙享載與現任治安總局局長爭奪下一任市長職位,錢金石被認為是親趙派;

治安總局是市政廳門下之臣,為後者與義海抗衡而拉攏曲家;

“淨火”要殺錢金石,親曲家的紅黛卻派人救了他——“有人在扶植曲家。”錢金石說道。

趙享載“嗯哼”一聲:“你覺得是誰?”

“你。”

兩個人沉默對視,小舟在一旁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出。

趙享載突然哈哈哈笑了,十分開心地抓過風雲過的手:“怎麽樣,我說什麽來著?寶貝兒你輸了,要用‘那個’哦。”看來是用錢金石的回答打了賭,風雲過滿臉通紅地垂下頭。

錢金石側過頭“嘖”:“媽的,猜錯了。”

“你能想到我身上已經是很大進步了,老錢。”趙享載說道,“或者你希望是我?愛我愛到可以為我犧牲的地步?”

錢金石在身邊摸東西拚死要給他一下子,隨便什麽都行。小舟哀求道:“區長您可行行好吧!”把他師父給按住了。

“所以那他媽的‘淨火’到底是哪個?!”錢金石吼道。

“哦?你都知道他是假的啦?”

“我不知道他,但我知道你。要是真的,你他媽能穩當到現在什麽都不幹嗎?!”

“誰說我什麽都不幹了——我可是跟紅夫人一起救了你。”

“久安的紅夫人”這個名號讓錢金石安靜下來看著趙享載,趙享載卻隻是攥著風雲過的手指尖不撒手,意味深長地說,“但曲家,可不是隻有一個人啊。”

錢金石突然想起曲文梁的那句話:並不是同一個姓的就是一家人。

仿佛吃夠了橘子,趙享載站起來打算告辭,錢金石又問:“你另一個秘書呢?”往常都帶著兩個,今天農玉山並不在。

“秘書嘛,一個辦這事兒,”趙享載摟過了風雲過的腰,臉貼臉說話:“一個辦那事兒,分工很明確的。”

錢金石意外地沒搭理他開黃腔,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低低地叫了一聲:“喂。”

趙享載回頭看他。

“反正我也沒死,也沒那麽容易死。”

“你可以繼續利用我”,這是錢金石沒有說出口的話。

趙享載聽懂了,微微一笑:“你還是愛我。”說完笑嘻嘻地走了,裝作沒有聽見錢金石那一聲“愛你媽了個B!”

出了門,風雲過好奇地問:“那個‘淨火’是假的?”

“你說呢寶貝兒?”

“那真的還活著嗎?”

趙享載把手摸進秘書的腰:“晚上你騎在我身上榨幹我的時候,或許我會告訴你。”醫院走廊裏人不多也不能算少,風雲過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

真淨火不但活著,還因為睡得太舒服而每天賴床。等他梳洗完畢,樓下兩個年輕小夥子已經餓得嗷嗷待哺。做飯這種事甘拭塵從不假手於人,非特殊情況也不會吃別人做的飯,而吃過他做的飯,一般人也很難再接受其他人的手藝。

慢條斯理做完早餐,自己喝咖啡看阿擇和黑狗狼吞虎咽,甘拭塵說:“不要吃太多,我怕你們一會兒會吐。”阿擇苦著臉,立刻把速度放慢。黑狗還不熟悉這個家裏的規則,聽他這樣說便死死盯著餐盤咽口水,想吃又不敢吃。

甘拭塵放話說“吃個七分飽”,黑狗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盤子裏的炒蛋分出去一點,算是“三分”。

甘拭塵看在眼裏沒說話。在練習場上才問:“小黑,雀哥打你的時候,為什麽不反擊?”

黑狗理所當然地說:“雀哥,是老板。”

“因為是老板,給你飯吃,所以怎麽做都可以?打死也行?”

黑狗懵懵地點頭。

“如果我要殺你,你也不會反抗嗎?”

“為啥?”黑狗以為自己做了錯事。

“不為什麽,我現在也是你老板,也給你飯吃,”甘拭塵單手掐住了黑狗的脖子,“你會怎麽做?”黑狗覺得呼吸困難。但他甜哥並沒有放手的意思,甚至將他按在牆上繼續收緊虎口。

甜哥討厭我,黑狗想。

甜哥對我生氣,那不行。要聽話,甜哥說什麽都要聽,甜哥是老板,給飯吃,要守規矩——再往後他就沒法兒想了。

本來已經抓上甘拭塵的手腕,沒開始使力就垂了下去。

黑狗聽見一聲失望的歎息。他從甘拭塵的手中掉落到地上,重新呼吸到氧氣,伏在地上又咳又喘,眼淚都憋出來。

“小黑,如果不把這一點改掉,我不會讓你繼續留下來。”甘拭塵毫無憐惜地捏起了他的下巴,看他因為缺氧而涕泗橫流的臉,“你在我這裏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拚命活著,為了你自己。”

###

隔著玻璃,曲文奪看無聲鈴和曲章瑜在健身室鍛煉,阿善則隔著一個大廳看曲文奪。

小章魚從小嬌生慣養,別說練習防身技能了,抻幾下胳膊就嫌累,坐在地上耍賴。無聲鈴不為所動,但是也沒什麽好辦法,走過去把人拉起來,被曲章瑜抱著腿假哭不撒手。

曲文奪看樂了,托著腮幫子笑一聲。

他笑起來很好看,所以阿善也笑了。曲文奪耳朵很尖,轉頭朝他瞪眼睛。

簡直可愛極了,阿善想。

曲文奪並不如外界所言那麽愛熱鬧,相反,他大多數時間都安安靜靜,獨處的時候甚至讓阿善覺得他是否有點孤僻。關上房門,打開顯示屏,被各類信息包圍著的曲文奪,像個孤獨的國王,打造了一支不為人知的軍隊,建造屬於自己的秘密王國。

這王國越成長,他便越孤獨。沒有人能分享,也沒有人能分擔。

所以他在阿善麵前總是毫無保留,也隻能在阿善麵前——一個同曲家沒有任何關聯,不屬於任何陣營的外人,一個本不該接近卻不得不付出信任的前殺手。

曲文奪站起來抻了個懶腰,似乎看庭院裏陽光很好,慢慢踱步走了出去。阿善跟在他後麵想要撐傘,被他製止:“沒那麽嬌氣,一會兒就回去。”坐在中庭的藤椅上,像閑聊一樣問阿善,“為什麽要在養老院工作,以你的身手不是有很多其他選擇嗎?”

“對我感興趣了?”

“我覺得你可以不用這麽自大。”

阿善站在陽光襲來的方向,幫他遮去一部分光線,回答道:“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養老院護工,況且照顧老人也很鍛煉身手啊,尤其是不清醒的那些,無法預測的行動、無法理解的行為都很考驗人的——就像你一樣。”

曲文奪冷冷地看著他說:“尤善,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

“文奪少爺,我很喜歡你的眼睛,”阿善沒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偏頭看著那對紫色眼珠,“如果你一直這樣看著我,我會忍不住對你做點什麽。”

曲文奪噌地站起來,因為光照而眯起了眼睛:“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你送到阿甲的手術台上!”

“如果你想,不妨親自動手。”阿善一邊說一邊踏出一步,將他整個人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裏。“你知道我的底線在哪兒,所以在那之上,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即使越過那條線,我也隻會殺了你,不會背叛你。”

曲文奪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沒有問題,你是在安慰我?”

“差不多。”阿善用手背摸了下他的頭發,“光線太強了,回去吧。”

“你的目的是什麽?除了保你妹妹。”曲文奪擋開他的手,問道。

阿善亦毫不隱瞞:“把令我心動不已的對象帶上床。”曲文奪抬手給了他一耳光,扇得阿善側了下頭,舔舔嘴角又笑,“這個機會可是你給我的。”

曲章瑜跟無聲鈴鬧著要休息,剛坐到沙發上端起水杯,就看她小叔怒氣衝衝從外麵走進來上了樓梯,叫阿善沒有他的命令不準踏進屋內一步。

阿善老老實實地站在陽光下,一臉溫厚無辜。

###

春天大酒店的套房裏,北千裏來定期匯報,“K”依然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整個久安。

“千裏,稍微陪我一會兒。”

“是。”北千裏放下手裏的簡報,幫他倒了一杯香檳,靜靜地站在身後。阿虎不在,因為兩次任務被打斷而在跟“K”生氣,整天要麽出去閑逛要麽泡在健身房裏。

“你好像從來沒有問過我,為什麽要做這些事。”

“不需要問,從我決定追隨您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曾有過疑問。”

“K”低低地笑了。

“如果‘他’也像你這樣就好了……”北千裏抬頭望了他一眼,又聽“K”說:“我們都在這裏出生長大,隔了這麽久回來,小時候曾經玩耍過的那條肮髒街道竟然都沒變得幹淨一點。整個久安城,唯一的變化也就是從腐爛變成了更腐爛。”

雖然講述著懷念,語氣卻充滿寒意。他轉頭向北千裏招招手,北千裏聽話地走過去,被他輕輕地捧住了臉頰,左手的白骨無名指觸碰著皮膚。

“千裏,知道我為什麽給你起這個名字嗎?鵬程千裏——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囿於這彈丸之城、窮困之地,一生都耗在同這些野狗們的鬥爭之中。”

北千裏將自己的手覆蓋上“K”的手,“您知道我為何要將公司取名為‘C’嗎?”

“K”頗有興趣,搖搖頭。

“crown,王冠——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一定會親手將王冠獻給我認定的君主。”北千裏依然是那張天然笑臉,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

“K”噗嗤笑了,“你這孩子年紀不大,講話卻跟幾百年前的古人一樣。不要那麽死板,我已經失去‘他’了,無論如何不要讓我再失去你,明白嗎?”

“我明白,請您放心。我可能不會活得比您長,但一定不會走在您的前麵。”

阿虎開門進來,看也不看“K”一眼,汗涔涔地走向自己的房間。北千裏迎上去幫他脫下外套,說道:“聽您說沒有合適的訓練場地,先生已經吩咐我去打聽血花之前廢棄的訓練場,不久就會有回音了。”

阿虎看向“K”的目光有些猶疑又期待:“真的?是我們曾經集訓的那個?”

“K”點點頭。

一掃不悅,阿虎興奮地催促北千裏:“什麽時候?能快些嗎?”

北千裏準備好洗澡水,把他的電子義眼做好防水,等他將身體滑進浴缸,像往常一樣幫他按摩因多年前的創傷和植入而經常**的頭皮。

“我會盡快,因為已經廢棄許久而且有了別的業主,要費一番功夫。這都是先生為了讓您高興,請您就別跟先生置氣了。他有他的考慮。”

阿虎靜靜地聽著,許久才回了一句:“太複雜的事情我不懂,除了為‘他’複仇,我什麽都不會想;隻要能為‘他’複仇,我就什麽都會做。”說完閉上眼睛,靠在按摩浴缸邊上似乎睡了。

北千裏設置好恒溫和水流強度,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訓練場現在的業主是婦保會?”“K”問道,“婦保會要訓練場做什麽?”

“血花破產之後就被市政廳回收,為軍隊和治安局訓練提供場地。但因為使用頻率很低,維護成本卻很高,漸漸就廢棄了。後來經過紅黛牽線,被福友會一位闊太買下來捐贈給婦保會,最近聽說要拆了設施改建成住宅。”

“K”連聲笑起來:“我們這位紅夫人,觸角伸得很長啊。”他翻開了北千裏的簡報,其中一份是紅黛參加時裝周的行程與照片,“我倒想知道她是為了誰,特地去調查施特勞和我呢?”

###

“起來。”甘拭塵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說道。

黑狗掙紮著再次麵對他深藏不露的甜哥,再次連衣角都沒摸到就被摔回地上。四肢和脊背肯定已經青紫了,但耐痛的黑狗沒空理會,武鬥培養出來的勝負欲讓他惱恨地捶地板。

黑狗想破腦袋也不懂,為什麽“服從”是讓甜哥生氣的事呢?

誰是老大就要服從誰,是他在幫派裏學到的鐵則。他可以為了吳會計違抗雀哥,但雀哥揍他,他卻不會還手。哪怕他兩拳就能打倒雀哥。

因為雀哥是老大,他的老大。

就像現在的甜哥。

甜哥對他好,他就認定了,所以服從,所以不反抗,這有什麽不對呢?

“我救你的時候還知道跟我生氣呢,怎麽現在隨隨便便就把命交出去?”等他喘勻了氣,甘拭塵問道,“你想死嗎?”

黑狗搖搖頭。

“那為什麽不反抗,如果是阿擇殺你,你也不反抗嗎?”

黑狗轉頭盯著阿擇:“那不行!”把看熱鬧的阿擇盯得一頭霧水。又跟甘拭塵說,“甜哥不一樣。”

甘拭塵緩緩地搖頭:“小黑,沒什麽不一樣。我殺你和不準你反抗,是不衝突的兩件事。我沒耐心給你解釋,我隻要你記住:沒有人有資格要你付出生命,誰都沒有,我也沒有。你要學會找到你自己的個性和意願,不要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這實在衝擊著黑狗從小到大的認知,茫然地看著甘拭塵不知如何回答。

遠在大洋彼岸的紅黛打來了電話。甘拭塵反複跟黑狗確認“記沒記住”,得到肯定的答案才拿著手機上樓,被紅黛打趣:“這麽久才接,小野狗在用手幫你嗎?”

“國際影後的玩笑水平不要跟某些滿腦子黃色廢料的男人看齊,好嗎?”甘拭塵無奈地說,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看來某些滿腦子黃色廢料的男人開過你的玩笑了。”紅黛咯咯笑。

“你打電話來就是為這個?”

“你知道‘K’嗎?”話題轉換得非常迅速,讓甘拭塵的水杯還沒碰上嘴唇就放下了。

“施特勞集團的出現與一名來自血花的雇傭兵密不可分。可以說,是他一手操控施特勞集團擴張至今,而在董事會名單上,他隻有一個代號——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