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終局十三
“落雪！！！”
“殿下！！！”
雲落雪的視線一片黑暗, 她想對他們說對不起，但是終究沒能說出口。
周圍虛無卻很不寂靜，入耳的的聲音嘈雜淩亂, 側耳傾聽還能會聽到濁氣之中碎魂的□□。
“痛……好痛啊！”
“我的頭！我的頭為什麽不見了！”
“阿母, 阿母，你在哪裏！我怕……”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麽死去……”
雲落雪手捧著火種，茫然而堅定的前行, 她需要找到緞無舟那顆靈元。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這麽走很久的時候, 一道蹣跚的身影從背後追了上來。
“殿下！”
“殿下等等我！”
她猛然回頭就看見被濁氣撕咬的不成型的歸渡，整個人怔愣在了那裏。
“你怎麽進來了？！”
而歸渡像是看到了終點一般，用盡最後的力氣撲倒在了雲落雪身上。
那滿身的血腥氣和全身心的依戀讓雲落雪說不出來一句苛責的話。
她跪坐在地上, 擁抱著懷裏的少年, 如月的雙眸微垂。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 她是想歸渡的，她舍不得。
但是舍不得的太多了, 她不能回頭。
她無奈而溫柔的拍了拍少年的脊背：“回去吧，去找龍夔, 他會教你怎麽使用那顆神心。”
“我願和殿下生死相隨。”歸渡抱著人不放, 倔強而委屈。
雲落雪不應。
歸渡緊緊的抱著他，毛茸茸的頭擱在雲落雪肩上, 像是收了爪子的貓貓拳：“那殿下答應我我一件事, 我就回去。”
少年的胸膛太溫暖, 她多呆一刻都怕自己舍不得放手, 真同意他的生死與共。
“好, 你說什麽事。”雲落雪微微低頭看著他。
我想讓殿下看個東西。
“什麽？”雲落雪話還沒落, 隻見歸渡捧出神心, 周圍的景色瞬間變化, 黑色的濁氣如同落在水中的墨汁消散不見，光怪陸離的景色過去之後，兩人站在了一處凡間的宅邸麵前。
身後青石磚道，垂柳飛橋，熙熙攘攘的走街小販和奔跑的孩童。
宅邸之上寫著“雲府”
“這裏是？”雲落雪震驚的看著周圍。
“幻境。”歸渡拉著她的手推開了雲府的大門，認真的介紹：“但是我確實在人間給殿下置辦了這處宅子，原本是我給店家準備的……”
他撓頭想了想：
“對！聘禮。”
雲落雪愕然之後直覺心如溫柔一般，軟的一塌糊塗。
這座宅邸應當是在凡間的江南，青磚綠瓦，飛簷下掛著梅花雨鈴，細雨綿綿卻偶爾才響兩聲，亭台樓閣，池水綿綿，水榭之上的搖椅鋪著雪白的毯子，旁邊還放著雲落雪最喜歡吃的青提，隔著雕花石窗就能聽到外邊孩童嘻嘻的聲音。
歸渡認真的看著她：“如果殿下真的不要我了，那能不能滿足我這最後一個願望，陪我在這裏渡過一天。”
幻境中的一日在現實中不過一瞬，雲落雪沒有辦法拒絕他。
歸渡牽著她的手，一步步丈量著自己的喜歡。
殘雪垂梅覆蓋了整個後院，歸渡還給她編了一個花藤秋千。
“殿下要試試麽？幻境裏也可以的。”雲落雪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那上邊垂落的花瓣，不敢去試最後被歸渡抱了上去。
少年站在身後給她推秋千，**到高處的就看到了牆外孩童羨慕的目光。奶聲奶氣的也央求著阿母帶她**秋千。
“想要去街上逛逛麽？”歸渡拉著雲落雪從後門繞了出去。
白日裏歸渡帶她買糖葫蘆、捏糖人、甚至滿足雲落雪的好奇心喬裝去逛了秦風楚館，夜裏帶她遊船放河燈，擠在人群中看煙花。
日升月落，歸渡帶她做完了所有曾經她自己的忘記了的遺憾，少年時曾經充滿消毒水和手術燈以及藥苦的發酸的記憶和時間被幻境中的種種所替代。
她在醫院時曾羨慕過那些青春陽光的充滿活力的同齡人，在蒼梧山時也羨慕那些結伴出遊，嬉笑怒罵的門內弟子。但是這些她從未曾說過，甚至連風遙和庭落弦都不一定知道。
最後這處宅子的鑰匙和地契裝在一個精致的盒子裏，跪地捧到了雲落雪麵前。
明媚的陽光和近乎真實的鎮子人幾乎讓她忘記了此處是一個幻境，她雙眸璀璨明亮：“這是什麽？”
“風遙大人曾說過，在你們那個世界，娶親是要有房有車的，最不濟也是要有房的。”歸渡說完也覺得自己這話有點憨，伸手撓了撓腦袋。
雲落雪坐在秋千上，看向東升的明月。人間的月亮遠不如臨月峰上那般碩大的明亮。
良久之後她的笑容逐漸淡了下去，才開口問道：“仙山洞府不計其數，為何要選在人界？”
歸渡認真的看著她：“我想殿下是喜歡熱鬧的，喜歡凡間的。”
雲落雪笑的無奈而縱容，伸手接過了那盒子：“那人間新婚喪妻可是要被說克妻的。”
歸渡瞬間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心跳的聲音瞬間蓋過了所有，隱忍而克製的湊過去親吻雲落雪的唇角：
“我不怕。”
雲落雪回吻了少年：“我也不怕。”
不怕離開的時候再有什麽遺憾了。
歸渡在自己殿下的默認下將人抱上了床榻。
“殿下，我可以麽？”
雲落雪雙眸水色，眼角泛著緋紅，三千青絲流水般的鋪撒開來，微涼的發絲碰觸到火熱的肌膚帶來了陣陣顫栗。
“歸渡……”一滴淚水沒入了鬢發之中。
歸渡如同親吻神明一般虔誠：“殿下，不要哭。”
那炙熱到燃燒一切的吻是幻境的終結，而在幻境崩裂的瞬間，雲落雪就察覺到了不對。她立刻伸手想要把歸渡推開，但是少年偏執的扣住了她的脖頸，強行加深了這個吻。
夢境和現實驟然沒有了界限。
雲落雪並沒有沉溺其中，她明顯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從身體裏流走，她震驚的看著歸渡，被放開之後立刻看向自己的手心。
火種沒有了！
她震驚的看向歸渡。
“我讓風遙殿下在外邊穩住臨月障盡量保住殿下的半幅神魂。”歸渡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小孩，開心的望著雲落雪。
雲落雪震驚之後是無法遏製的憤怒：“你做了什麽？！”
“有了殿下給的那顆神心，我就可以神明，隻要我願意，火種會更願意待在我這邊。”歸渡說話間整個人的身形抽長開來，聲音從青澀編程的沉穩，逐漸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感，變得成熟起來，劍眉星目，眉宇間有著神聖而不容褻瀆的氣息。
雲落雪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少年變成了俊美無儔的神明，但——內心深處的不安卻越來越重。
她幾乎顫抖著握住歸渡的手：“你想要做什麽？”
神明的雙眸溫柔的不可思議，他將雲落雪抱了起來，往濁氣的出口飛去，所過之處眾多碎魂的怨氣消散。
他抬手劈開了閉合的濁氣邊緣，做完這些才有些憂傷的看向雲落雪：
“殿下問我想要做什麽？”
他輕輕將雲落雪散落的鬢發別到耳後：“我想要讓殿下記得我現在的模樣，我想要殿下活下去。”
說完徑直將雲落雪從邊緣送出了這方濁氣匯聚的空間，雙手分別化出神心和火種。
“接下來的事讓我來代替殿下吧。”歸渡看向越來越遠的雲落雪，強行催發的神心和火種，耀眼的光芒刺穿黑暗，直達天道。
“歸渡——！”
岱山海底，
蕭霽瑜折了一支珊瑚在手把玩，不解道“縱然您利用媧皇所說的感情讓一縷神魂變成了完整的魂魄，那他也並不能再變回神明吧。”
龍夔聲音沉沉：“自然是不會回到原來的模樣，但是集合了神魂、神心和火種會讓他短暫的成為神明。”
蕭霽瑜抓住了關鍵詞：“短暫？”
“對。短暫。”龍夔道：“但是不要小看這一時半刻的神明，他也能做到許多天道都不能幹涉的事情了。”
任誰都知道成神的代價，更何況這種強行的呢。蕭霽瑜想了想：“那之後呢？”
龍夔沉默良久：“會死。”
從大陸方向傳來地動的餘波，蕭霽瑜扶住了旁邊的珊瑚樹才沒被海浪衝走，他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這震動是！”
“是有人劈開了當年魔脈和地脈的勾連之處。”龍夔似乎並不意外，少有耐心的衝蕭霽瑜解釋道：“吾友口中的那位殿下確實以人力造就了堪比神明造物的天塹，可是人力終有盡時，想要徹底斬斷這份勾連，必須要用純正的神明的力量。”
“可是，您不是說如果他成為了神明之後就會死麽？”蕭霽瑜不解，他印象中歸渡可不像是能舍得雲落雪去赴死的人。
龍夔沒回答他的問題，他突然想起來多年前媧皇站在鄧林邊看著凡人眼中那種欣慰、希望卻又心疼的眼神。
它那時還隻是個幼獸，並看不懂神皇眼中的那複雜的神情，懵懂的問道：“大人你為什麽笑著哭了？”
媧皇摸了摸它的頭，仿佛看到了人族久遠的未來：“我為自己的孩子即將遭受千年的磨難而心疼，也為他們的生生不息而驚歎。”
遠古的神明長聲吟誦：“願時光祝福你們，都能尋得自己的心之所向，千秋不熄。”
“大人？”蕭霽瑜輕聲喚回神遊的龍夔。
“無事，吾與蓬萊山的緣分已至盡頭，往後無需再見了。”龍夔平靜的囑咐著身後事。
蕭霽瑜聞言並未多問，一撩衣擺衝龍夔行了大禮：“蓬萊山地三十七代山主再此恭送大人，拜謝大人千年照拂之恩。”
他再抬首時隻聽耳邊一聲龍吟長嘯，蟄伏千年的神光從海麵之上破雲裂日。
雲層散去之後，蓬萊山再無岱山島。
作者有話說：
完結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