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月華霜十三

歸渡警惕的看著眼前的緞無舟, 嘴裏發出低低的吼叫聲。

緞無舟垂眸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怎麽?現在是打算翻臉不認人了?你的血肉來自於我,力量也來自於我, 甚至連喜歡落雪的感情都來源於我, 如今我落魄了你便打算弑主麽?”

縱然是動物,緞無舟也能看清歸渡眼中的震驚。

“也對,你應當不記得了。”緞無舟挑了挑眉:“畢竟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也沒有認出來你就是當年那塊——怎麽說呢。”

“血肉。”

“你是不是連自己是什麽, 來自於哪裏都不清楚?”緞無舟絲毫不給歸渡留下任何緩衝的餘地。

“你來自於我, 或者說你就是個本不該出現的存在。”

這件事緞無舟本來也是不知情的,但是他在來這裏之前先潛入了姬搖光的寢殿,翻到了關於關於自己當時是怎麽生還的卷宗。

他當初執意答應蕭霽瑜的交易, 用自己的力量去承載龍夔的身上的上古魔氣實際上是存了死誌的, 他甚至做好了後續的所有安排, 將七星宮事無巨細的交代給了姬搖光,甚至已經暗中辭去了天樞帝君的稱號, 然後又將日魁劍歸於劍主峰,帶著一支殘雪垂梅去找了蕭霽瑜。

他在想, 如果雲落雪看到了那顆龍夔心, 知道了自己的死訊,會不會為自己傷心, 也許自己會成為她心底最不可提及的存在, 但是她一定會記得自己。

當那漫天魔氣洶湧而來, 他在昏厥之前看到了姬搖光慌張奔來的身影, 再醒過來之時, 身上的大半魔氣已經沒有了蹤影, 雖然收到影響但平日行動並無大礙, 他曾今能追問過姬搖光, 但得到的隻說是上古密法,你無事就好。

“但是,當時師兄同蓬萊山山主做了另外一個交易。”緞無舟冷漠的看著眼前的歸渡:“他要了龍葵身上那些無用的、沾染了魔氣的血肉。”

剩下的事情幾乎水到渠成,姬搖光不知用何種方法將自己身上的魔氣轉移到了那塊血肉之中,他本想通過地脈將攜帶的魔氣的血肉轉移到魔界,讓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卻不想那塊連血液都凝固的肉塊會誕生出一個新的生命。

“在你第一次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緞無舟道:“他不會讓你活著留在落雪身邊的。”

這樣的衝擊讓歸渡幾乎無法接受,而現在處於本體的形態,他雖然能聽懂緞無舟的話,但也僅限於知道,真假與否、該怎麽應對就不是現在這個腦殼能想出來的了。

於是它選擇敵不動我不動,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怒目而視。

緞無舟冷笑一聲:“也是,現在的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他說完這句話毫無預兆的向歸渡動了手:“如今,我來取本來屬於我的東西!”

歸渡本就一直在防備著他,此刻織染不會讓他得手,四爪騰挪的飛快和緞無舟形成了僵持之態。

它口不擇言的衝著緞無舟狂吠,大概是兩人心神相通,緞無舟竟然懂了他的意思,手指成劍封鎖著它的退路:“如今我身上沾染了寄生體,被做手腳之後已經無法取出,那便需要能讓我適應它存在的東西。”

一人一獸你來我往,歸渡勝在身形靈巧甚至還反口咬了緞無舟一口,雙眸幾乎淩厲成了豎瞳,原本可愛的小圓臉隻寫著“你想都別想。”

緞無舟從相鄰的那本卷宗中看到了複原之法,當初被分離出去的不隻是那些魔氣,還有自身的部分力量、心智和感情,這也就是自己為什麽在當時可以占用歸渡的身體,那本複原之法就記錄著如何將那些魔氣重新吸納會自己身上的方法。

經過緞無舟幾次的測試,附著在他身上的寄生體可以容納的魔氣和靈氣都非比尋常,如果能通過寄生體的力量反製現在的姬搖光。

這些想法他自然不會給相當於有奪妻之恨的歸渡說。

先下的歸渡顯然並沒有和緞無舟打拉鋸戰的體力,沒過多久就被緞無舟堵在了思路上,就在緞無舟想要一舉拿下他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的風草的聲音。

“魔尊大人?”

一人一獸具是一驚,歸渡趁機後爪一登就要去找風草卻被緞無舟直接攬住揣在了衣袖之中。

風草在外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住在大殿裏的三個魔頭,寢殿外開著結界她也不好意思再去敲便笑聲嘟囔了一句:“不在麽?我原本還想讓兩位魔尊幫忙問下靈脈蝶怎麽樣了。”

她正準備轉身的時候就看到了迎麵而來的雲落雪,連忙行禮道:“師尊!”

雲落雪也沒能想到會在這裏碰見風草,先是一愣而後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來找姐姐?”

風草扭捏的點了點頭,她很喜歡雲落雪這樣的動作,像是一種默許的溫柔;“嗯。我想問問風遙魔尊靈脈蝶怎麽樣了。”

雲落雪瞅了瞅寢殿外的結界,風草的修為不足以聽見結界裏的聲音但是她是基本能聽見的,她臉頰不由的紅了:“他們這會大概在忙,我們先回去吧,有空再來找他們。”

風草乖巧的點了點頭。

就在兩人即將離開的時候,雲落雪往假山的方向猶豫的看了一眼。

“師尊怎麽了?”風草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除了搖曳的銀杏樹並沒有其他的東西。

“好像有聲音。”雲落雪往那棵銀杏樹走了過去,裏裏外外的看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什麽東西。空氣中殘留著一絲魔氣和寢殿的結界的魔氣十分相似,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銀杏葉,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並沒有感覺到什麽異常。

雲落雪搖了搖頭,或許是自己幻聽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順便去找一趟師兄。”雲落雪拍了拍風草的背,帶著自己平常都沒怎麽管過的小徒弟去找庭落弦。

師徒兩人難得有空暇的時間邊走邊聊,雲落雪便問了些風草的生活。

風草這些年武藝修為倒也算出眾,但遠沒到能拔尖的水平。雲落雪皺了皺眉,從風草的根骨來看並不應該如此的。

“可能是因為我沒怎麽認真學吧”風草輕聲道:“我一直在研究地脈和魔脈的問題。”

“誒?”雲落雪看著自己的小徒弟,“為什麽?”

“因為……”風草原本想說她懷疑風鈴和靈脈蝶有關係,但是自己沒有證據不能在師長麵前妄言:“因為師父和姐姐都死在了地脈之中,掌門說天道看似無情卻最有情,那地脈既然受天道掌控,那是不是也是有情的?如今它都將師父還給我了,那是不是有一天也會把姐姐還給我?”

“風草……”雲落雪憂傷的看著她,怎麽也開不了口說風鈴可能早早就不在的事實。

“那既然你選擇做這方麵的研究,那就努力的堅持下去,師父相信你。”雲落雪拍了拍她的腦袋,“有什麽困難可以和師父說。”

風草點了點頭。

等兩人到了的時候,庭落弦正坐在一棵銀杏樹下喝茶,麵前攤了本古籍。在看到雲落雪進來的時候他似乎有一瞬間想要起身離開,但那樣似乎太欲蓋彌彰便又坐了下來。生硬的衝她打了個招呼:“來了?”

雲落雪點了點頭:“師兄。”

庭落弦給她沏了杯茶推了過去衝風草道:“今日的功課完成了?”

風草瞬間塌了臉,小聲道:“還沒有。”

“那就去做功課,不要在七星宮亂跑。”庭落弦聲音冷冷的和雲落雪印象中他對弟子的模樣大不相同。

“師兄什麽時候這麽凶了?”雲落雪打破了兩人尷尬的氣氛,笑道:“我這師父的位置還不如給你好了。”

“不行 。”對麵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否定了雲落雪的話。

雲落雪被兩個人吼懵了,有些迷茫的和兩人對視,風草不知道是哪門子的心虛低聲道:“我去完成功課。”

雲落雪又看向庭落弦。

庭落弦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你找我什麽事?”

雲落雪從來不和他說話繞彎:“師兄你為什麽躲著我?”

“我沒有。”

“你有。”

庭落弦回避了她的視線不說話。

“如果連師兄都不願意和我坦誠相待,那這世間我就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雲落雪誠懇的看著他。

這一句話就把庭落弦所有的芥蒂給連根拔起了,他仍舊嘴不對心的說到:“你不是還有個姐姐麽?不比我這師兄重要的多?”

這算是……吃醋?雲落雪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心裏有點難過又有點甜:“但是師兄對我也很重要。”

庭落弦瞬間什麽脾氣都沒有了,無奈的看了眼雲落雪,一指頭點住她的眉心:“都活了大多歲數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庭落弦從小就是大人口中的別人家孩子,性格沉穩冷靜、接人待物溫和有禮加上在術法一途百年難遇的天賦,接任掌門後讓靠譜和穩重幾乎刻在了骨子裏,加上明晃晃的偏愛,雲落雪在他麵前總會帶著點孩子氣。

雲落雪自己都沒太注意這一點,執拗的刨根究底:“師兄到底為什麽躲我。”

“我躲著你是因為……”庭落弦聽到這句話笑容便淡了下去:“是因為我差點害死你,我竟然……為了自己的私欲,差點害死你。”

“沒有啊。”雲落雪完全沒明白庭落弦是怎麽產生這個想法的。

“是因為我給你下了那個禁製才讓你差點死在無間生主手裏,如果——”庭落弦閉上了眼:“如果我沒有的禁製,你在地脈之中不會落到如此險境。”

雲落雪很少看到庭落弦露出這樣自責的模樣,她真的不怪師兄的,但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勸,隻能幹巴巴道:“不是師兄的錯。”

絲毫沒有說服力。

兩人沉默了好久,雲落雪才試探的問道:“師兄當時為什麽非要下那個禁製呢,我已經說了願意和師兄走了。”

庭落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落雪,你是怎麽看我我這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