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喜燭帳四
雲落雪經脈被封，隻得慢慢的晃下了天樞宮。
緞無舟大概忙著哄晚嬈，也沒攔人。
明月當空，整個七星宮都門庭清冷，在那清冷的月光下，一個身影匆匆拾階而上。
是庭落弦。
作為蒼梧山掌門，庭落弦自小被教導成了端莊君子，即使和七星宮看不順眼平日也不怎麽表現，唯獨對雲落雪偏護的明顯。她記得自己剛穿書來的時候，原主大渡劫失敗喪命天劫，自己醒來了之後更是掉了好幾個境界。
百年來雲落雪能從一個一無所知的現代人躋身三尊之列，庭落弦功不可沒，他和自己那個心直口快事事操心的姐姐簡直一模一樣。
可庭落弦本是修無情道的，前任掌門也曾說過，他也是因為自己，最後的境界一直無法提升。
雲落雪定定的站在台階上，庭落弦明顯也看見了她加快了腳步。
她突然有點想逃，逃到誰都看不到地方。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兩輩子都活的無比失敗，上輩子疾病纏身，一直在拖累姐姐，重活一世又一直在讓師兄操心……
自己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庭落弦急匆匆的趕來，就看見天樞殿前無聲落淚的雲落雪，原本怒氣衝衝找人算賬的事瞬間被他扔到了九霄雲外，手足無措的拿出一方帕子給雲落雪擦淚。
“怎麽哭了？是不是緞無舟那混蛋欺負你了?不要怕，師兄這就替你算賬！”說著就要往天樞殿衝。
雲落雪一把抱住眼前火急火燎的庭落弦，直接把人抱懵了。
庭落弦像被定海神針定在了那裏，小心翼翼：“落雪？”
“師兄，我是不是很沒用。”雲落雪聲音冷冷的，沒有哭腔，卻讓庭落弦心疼的不行，心酸道：“誰敢說你沒用！師兄揍他！”
片刻後見雲落雪依然沒有鬆手的意思，無奈的笑道：“這會知道找師兄哭啦，之前怎麽不聽師兄的話呢！”
庭落弦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將人從懷裏撈了出來：“想通了是好事，但是人心己證，別聽那畜生亂說，我家落雪好的不得了。”
雲落雪低著頭沒說。
庭落弦笑了笑，“我帶了兩壇殘雪垂梅釀的瓊華，想喝兩口麽？”
雲落雪揉了揉眼睛，不滿道：“你又背著我去薅殘雪垂梅的花釀酒！”
“我沒有！”庭落弦矢口否認，“我都是撿地上的！”
“你胡說！殘雪的花落地就碎了！”
……
庭落弦的無情和自己以前看的那些小說中的無情道很不一樣，一點都不冷冰冰，也不高高在上，甚至隨和會給蒼梧山入門的弟子讓道，而且尤其的愛酒，愛喝還愛釀。雲落雪曾經問過他，庭落弦高深莫測道：“都說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但是無情道的無，是大道至極的無，可不是一無所有的無啊。”
雲落雪聽懂了又沒聽懂，隻知道自己大概是修不的。
瓊華淩冽味甘，像是春日櫻落，兩人一人一壇抱著在七星宮的櫻花林裏對飲。
庭落弦的酒量並不好，兩三口黃湯下肚，那修竹變得歪歪扭扭，變成了一個碎嘴的老媽子。
“你說說你看上誰不好，怎麽就看上了那混球呢！”庭落弦歎氣道，“他有什麽好的！”
雲落雪抿了一口，仔細想了想：“因為他長得好看。”
緞無舟劍眉星目、狹長的眼眸下垂的時候會帶著些縱容的意味，睡著的時候就像個沉睡的睡美人。雲落雪當時救他有一半是出於色迷心竅。
庭落弦不滿意了，“難道師兄不帥？！”
“當然師兄最帥了！”雲落雪哄道：“師兄天下第一帥！”
庭落弦抱著酒壇，已經暈的小雞啄米了。聞言傲嬌的哼了一聲，“無情道誰在意這些！倒是你……落雪，我一直放不下你……”
雲落雪肩膀一沉，那放不下她的人已經靠著她的肩醉了過去。
“我知道。”她又抿了一口瓊華，在櫻花林裏又坐了片刻才將人送回了客房安頓好。
“謝謝你，師兄，可是我也想……有用一點。”
月光皎皎，雲落雪在月落之時一個人踏出了七星宮的仙門，三千玉石台階一步一個腳印，每一步都讓她更清醒了一點。
誰愛去給他們主祭誰去。
——
雲落雪的目的地是蒼山。
蒼山位於人魔交界之處，因為靈氣與魔氣混沌交融，盛產各種稀有靈草，雲落雪的目的便是隻在蒼山生長的一種藥草——羽涅廣白草。
她上次去丹玉山打聽到拾花仙尊倚簞生正在練一味能為無情道提升境界護法的丹藥，隻缺羽涅廣百草。丹玉山全體都是藥修，在人魔交界這種混亂的地方很容易被祭天，雲落雪當時便答應幫忙尋藥，對應的，她希望倚簞生能給庭落弦留一顆。
這次在七星宮正好遇見，雲落雪原本便打算婚宴過後就動身的。
若是禦劍而行，一個時辰就從七星宮到蒼山，不過雲落雪花費了更長的時間，還是因為緞無舟。
緞無舟說他封了雲落雪的一身靈力，這話不假，若是別人，卻是隻能等他慈悲垂憐來解開封印，但是雲落雪不用。
緞無舟現今運轉的那顆靈元，有近乎五成的靈力都來自於雲落雪，靈出同源，那封印很容易就會被雲落雪自身的力量同化掉，隻不過會有些慢。
等雲落雪到蒼山腳下時已經天光大亮了，蒼翠的山體在霧氣的縈繞下神秘詭譎，仿佛能一口吞了來人。
蒼山不僅靈草，魔草魔物也多，稍有不慎也容易折在裏邊。雲落雪掂量了下自己恢複的靈力，覺得還是等晚些時候再上山，於是她掉頭拐進了山麓的另外一邊。
荒草沒過的石碑寫著地名：“蒼山集”
蒼山集是蒼山腳下的一處集市，或者說黑市。一條長街蜿蜒了整個山坳，盡頭就是上山的路。兩邊的鋪子環肥燕瘦，統一的特點就是都比較破。
雲落雪熟門熟路的走進了一家茶肆，就有小二顛顛的跑了過來。“哎，客官想打聽消息還是吃東西。”
店裏人並不多，靠窗處坐了一個男子帶著幕笠，看起來也是尋物的仙士，門口有兩個半大的女娃娃在爭執什麽。
雲落雪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對那小二十分古怪的相貌見怪不怪，小二大體看起來像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雙眸卻蒙著一層眼翳，五指中間連著一層如同蛙爪的薄膜。
不止小二如此，連那櫃台後邊打瞌睡的掌櫃額頭都長了一雙犄角，手背上都是鱗片。
蒼山混沌，凡人受靈魔兩氣幹擾，通常會有些異變，這兩人的情況在蒼山都算好的了。
“來壺好茶。”雲落雪扔了一兩碎銀，“不用找了，我坐會兒。”
這一看就是有錢的主！那小二笑嗬嗬就去備茶了。
羽涅廣白草隻在申酉之交開花結果，那個時候去把整株薅走入藥最好。在那之前自己有充足的時間恢複靈力。
雲落雪給自己倒了杯茶，隨手從介子裏撈了本仙門軼事的話本。
她一直都很喜歡看話本，原來也很喜歡看小說，因為在醫院等待死亡的日子太難熬了，書裏的人似乎都活的別樣精彩。甚至這個世界都是她看過的一本小說。
小說的名字叫《待我君臨天下》，男主便是緞無舟，可惜雲落雪當時隻看了前三章，就穿了進來，並不曉得過程和結局。
如果自己都來了這裏，那姐姐也一定在。但是她百年間曆練各處，怎麽都沒有找到雲遙的身影，甚至連“損招”都出了好幾次。
那瘋了一樣的尋找直到庭落弦給她找來殘雪垂梅才算完。
如今殘雪垂梅也快化靈了，很快就能找到姐姐的。
雲落雪一心兩用的看著話本，那話本裏寫的正是緞無舟和晚嬈的故事，寫的感人淚下。
她“啪”的一聲合上了書扔到了桌子上。
然後對上了一張仰望著她的娃娃臉。
雲落雪：？
那娃娃臉從桌子旁邊探出頭，奶聲奶氣道：“這位仙人姐姐是想上蒼山尋東西麽？我可以帶路的，不要那麽多錢，隻要五個銅板就可以。”
雲落雪這才注意到，這是剛才在門口的女娃娃。看起來頂天了十二歲，不由的笑道：“蒼山那麽危險，你認路麽？”
那女娃娃認真道：“認路的！我就出生在蒼山上，在這裏都住了六年了，沒人比我更熟了！”然後她又想了想，“實際上我妹妹更熟，她記性可好啦！但是她不太好意思來找您說話。”
“我才沒有！”門口躲著的女孩氣憤的蹦了出來，“我就是不想去蒼山！你也不準去！”
雲落雪麵前的女孩子接著衝雲落雪解釋道：“您別聽她的，我可以帶您去的，您可以告訴我您在找什麽麽？”
是一對姐妹啊。
雲落雪溫柔的笑了笑，俯身點了點眼前的小女孩：“我在找羽涅廣白草，有你們帶路那就更好了，但是帶路前得先吃個飽飯，你說對不對？”
那女娃娃聽完臉紅了：“可是我沒錢吃飯了……”
“我請你，就當是為我們的行程開個好頭。”雲落雪招來了小二，點了些好消化，能充饑的菜，又讓這女娃娃把自己的妹妹叫了過來。
那妹妹似乎不太願意，最後被姐姐強拉了過來。
姐妹倆大的叫風鈴，小的叫風草，是出生在蒼山腳下的窮人，父母早亡，憑借著對蒼山的熟悉給外來人帶路，也是刀口賺錢的生意，蒼山集不少這樣的孩子，蒼山上也不少這樣的白骨。
風草還沒開始長身體，吃的少，吃完正正經經的對雲落雪道：“你說的那個草我知道，是不是葉子是藍色的，花瓣和花蕊都是紅的，特別紅！”
雲落雪點了點頭：“你見過？”
風草點了點頭。
那正好省了雲落雪找的功夫了，她看了看外邊的天色，“不著急，我們正午之後再出發。”
雲落雪這句話剛說完，瞥見天上似乎劃過了一條流星。
這個時間怎麽會有流星？
還不及雲落雪反應，一聲轟然巨響炸開了冷冷清清的蒼山集！
瞬間瓦木橫飛，塵煙彌漫，半人半魔的蒼山人尖叫著衝了出來，緊接著又是
“轟——”
竟然不止一個！
雲落雪抬手化劍，以劍光撐起了半邊結界擋住了炸向客棧的那顆“流星。”
但是無根水舊傷仍在，劍光凝成的結界勉強撐過了一次，第四顆流星依然是朝著這裏來的！
糟了！
——
七星宮正殿，紅綢十裏，鳳燈連廊，喜樂連天。
正殿的氣氛卻一片肅殺。
身穿喜服的緞無舟一臉陰沉的掃視全場，最後目光定在了那空空如也的主祭的位置上，冷聲問道：“人呢？”
旁邊的晚嬈怯怯的拽了拽他的衣袖：“緞哥哥……你說誰？”
緞無舟直看向庭落弦，庭落弦也有點懵，自家師妹隻給自己留了個出去散心的引信，也沒說去哪了，他還以為被緞無舟拐跑了呢。
自己走的。緞無舟心裏冷笑一聲。還當真走了。
山嶽一般的肅殺之氣橫掃整個大殿，緞無舟麵色鐵青道：“給我找，找到人為之！”
令行禁止，整個七星宮的弟子有序的往七星宮外搜尋。
仙門眾賓客麵麵相覷。
這是什麽意思？找不著人，這婚就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