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家烘焙店麵積不大,樓梯是木質的,從用餐休息處的轉角婉轉而上。大概因為是工作日,所以沒什麽人,耳邊放著輕緩柔和的吉他曲,黃澄澄的氛圍燈下映出好看的圓形光暈。

何惠君牽著女兒的手走在前麵,徐輕走在後麵,悄悄用沒受傷的手臂扶了一下牆。

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作為某作者選定的小言女主天然的直覺性,徐輕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皺眉做什麽?給我笑起來。”徐母咬牙切齒。

“哦,好,”徐輕做了一次深呼吸,抬首,彎眸,齜牙——“嘿(hei)嘿(hei)。”

“……”何惠君一個板栗敲在她頭上。

徐輕吃痛,伸手去揉了揉腦袋,何惠君先前一步迎上去:“小衍?哎喲,都長這麽大了。額這個,是……二十幾歲來著,沒滿三十吧應該?嗬嗬嗬,伯母忘了,怎麽像四十多的呢,長得有點著急啊。”

徐輕右眼皮砰砰直跳,聞言抬起頭,看到一個端著咖啡的中年老大叔站起身,淡淡瞥過來一眼:“謝謝,我今年五十四,有事趕時間,麻煩二位讓讓啊。”

徐輕:“……”

何惠君:“……”

老大叔看著心情不錯地從二人身旁過去了,徐輕閉上眼睛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默默祈禱著趕緊結束這場戲劇而狗血的相親。

她還有Mei姐布置的新聞現調任務沒跑到呢,畢竟頭一次現場調查,可不能出什麽亂子。

“不會出亂子的……”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徐輕好像用高濃度風油精洗了頭,觸電感從手掌心直衝上天靈蓋。

“不會出亂子的,你按照我說的做。”顧明衍坐在窗邊,麵前的圓桌上擺著一些新上的蛋糕飲品,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記者那邊一個字也不要說……你把人打了?是,那有監控嗎?”

頓了頓,笑了:“有證人嗎?”

“你能不能過來啊,小衍……”那邊的婦人情緒聽起來臨近崩潰,“元元一直在哭,他發燒了,很嚴重,我求求你了,我給你跪下了,小衍,你爸爸媽媽都是救人的菩薩心腸,你不能不管我們家啊,我求求你……”

顧明衍抿了抿唇,電話中那婦人還在哭嚷,他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將這通電話掐斷,開始找發燒怎麽做臨時措施的資料,隨後截圖給人發過去。

抬起眼——他似乎,也許,可能……看到了……

而徐輕同時也看到了……

“小衍!!!”何惠君眼前一亮,立刻迎過去,“我就說,我不會認錯,這小模樣,當初生下來就是高鼻子雙眼皮兒的,越長越俊了。怎麽樣?還在忙工作啊?”

“認識的一戶人家,”顧明衍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回來,長指輕扣,似乎沒什麽異常地輕輕搭在電腦邊沿,垂眼回,“有點兒事。”

“哦,對,老徐說幹你們這行的都忙,畢竟跟人打交道,就不完全是法條白紙黑字這麽簡單的事兒。”何惠君點頭表示自己理解,“都是為了工作。”

“嗬!”一聲不合時宜且頗為刻意的輕喝將兩人的視線都引過來。

“嗬——不恰好,我認識的一戶人家也有點事兒。”徐輕舔了舔嘴唇,在顧明衍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學著不良少年的樣子翹起二郎腿,沒受傷的左胳膊彎曲起來,往座椅靠背上這麽一搭,吊兒郎當道,“哥們兒那事兒你多著急啊?咱兄弟倆的,下次再約?”

“徐、輕!!!”何惠君怒嗬著伸手就照她胳膊上呼。

她不知道那裏有傷,徐輕痛得麵色遽白,指甲往肉裏嵌來勉強維持住麵上的不動聲色。

顧明衍淡淡往她身上瞟了一眼,也沒說話。

“我在家裏都怎麽教你坐的?”時髦女郎·徐母何惠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隨後神色溫和地轉過頭,“這麽忙啊?唉,其實今天就是跟你見見麵,了解一下你現在的近況,有時間過來我們家吃飯啊。我們做餐館生意的,不差你一雙筷子。”

“謝謝伯母,我一切都好,忙完手頭上的事就會登門拜訪。”顧明衍禮貌頷首。

手機微信一連串發來好幾條信息,都是圖片摻雜著視頻,照片上的孩子閉著眼睛,光線太暗,他看不大清,但是對麵那人的情緒明顯有些失控,就好像抓住了他就是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別捂著,敷濕毛巾。”他回。

對麵依舊沒有打字,一張接著一張的圖片轟炸似的甩過來,一刻都沒有停歇。

“媽我就說他很忙吧。”端坐好的徐輕小聲嘟噥。

“小孩子別說話。”何惠君賞來一記眼白,隨後看向顧明衍,“小衍啊,其實伯母今天過來呢,是有一件事。”

顧明衍抬起眸,態度認真地微微頷首。

她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個暗赤色錦囊,又從錦囊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把小盒子打開,裏麵有一對分成兩截的平安扣,看上去色澤瑩潤,價值不菲。

“這個是你媽媽懷你的時候給……我家閨女,婭婭的。”何惠君斟酌了一下措辭,“說起來也不算緣,但是得你們兩個都在場,我才好把東西分給你和我女兒。嗯,這個你媽媽留下來的半塊平安扣就還是不要賣錢,缺什麽都問惠君阿姨要啊。”

提到母親,顧明衍眸子明顯顫了顫,沒有說話,也沒有立刻伸手。

“哇,所以這一半是給我的嗎?”徐輕眼尖地看見右側的平安扣上刻了一個“輕”字,伸手拿起來,“好漂亮啊,很通透的玉。”

“……是給你的。”但是能不能沉穩一點啊喂!

顧明衍伸手拿起裏麵的另半塊,指腹微微摩挲著,眼神放低,良久,抬起眼:“謝謝伯母。”

“嗨,謝啥!”何惠君將頭發攏到耳後,剛做的淺紅色美甲在她有些歲月痕跡的皺紋上鮮活靈動起來,“我看著你就好像看到了燕燕老顧他們,多久了都……”

幾幕回憶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又逐漸封塵:“你那邊工作的事兒很急嗎?要不要去?”

顧明衍看了看依舊不斷跳動的手機,頓了頓:“……我還是得去一趟。”

“那太好了。”徐輕眼睛一亮。

“那也挺好,”何惠君連連點頭,“你帶我們家婭婭一塊兒去,她就在外頭等你,事情結束你們逛逛街看看電影什麽的。她人腦子不大好,你多照顧照顧她,嗬嗬,就談了這麽一段兒賠進自己大好青春好最後把人放國外去了,嗬嗬,你看這樣方便嗎,嗬嗬?”

“——媽!!!”

顧明衍目光掠過她一眼,抿了抿唇,點頭:“嗯,我帶她走,您放心。”

“——顧明衍!!!”

這句一出,二人都朝徐輕看過來,她臉上的羞憤還沒來得及收,就這麽跟著瞪圓的眼睛一起定格。

“婭婭,你認識小衍啊?”何惠君皺眉,“怎麽沒聽你說過呢?”

“……不認識!”徐輕心虛地轉了轉眼睛搪塞過去,拿起包包站起身,“不是著急嗎?走呀?”

顧明衍掐掉手機屏幕,也跟著起身:“伯母,我開車來的,我送送你。”

“……欸,也好。”何惠君一頭霧水地站起來,“婭婭,你多久認識小衍的啊?是不是你之前那個律師男朋友介紹的?”

“媽媽你不要再說了。”徐輕快被氣哭了,每回她跟父母出門都這樣,好像她的所有事情都是長輩們的談資,所有都可以談。

“好了好了媽媽不說,媽媽不說,”何惠君見狀也閉嘴,心裏仍然擱置不下,上車之前又忍不住問,“那你和之前那個律師男友親近的時候小衍有看見過嗎?會不會不大好啊?他們工作上有沒有什麽交集?”

“能不能回家再說啊我求求你。”身邊這位無良律師的眼睛耳朵跟私家偵探似的,她雙手合十在胸前晃了晃,臉上的五官扭作一團,“別問了別問了。”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何惠君手捏了捏背包,“……媽媽就是問問。”

徐輕悄悄瞄了一眼駕駛座上的顧明衍,壓低聲音:“回家問。”

“哦哦,媽媽知道了。”

汽車就這麽往前開,大概五六分鍾就到了錦和餐館門口,因為不是飯點,所以沒多少人。何惠君走下車跟二人揮手告別:“我走了啊!婭婭你十點前回來就行,十點前必須回家啊。”

“嗯嗯。”徐輕探出頭跟媽媽揮手。

顧明衍同樣下車跟她作別。

等人走進推拉式的玻璃門,顧明衍坐上車,轉好鑰匙,拉上手刹,啟動引擎。

……

氣氛有那麽一瞬的尷尬。

身後還有三雙眼睛趴在玻璃門後看,顧明衍將視線從後視鏡上收回,發動汽車向前行駛,過了一個岔路口的紅綠燈,他將車在路邊停好,長指在方向盤上的點了點,開口:“你去哪?”

“我去哪兒……”徐輕轉過頭,兩個嘴角向上一扯,“好像都跟你沒什麽關係。”

顧明衍無言。

徐輕打破沉寂:“放姐下車。”

作者有話說:

一直很想寫古言,在這裏放一個古言的預收叭~

《竊良藥》文案:

那日尹嬋披著紅蓋頭下山去,被當作生辰綱送給生性紈絝的小齊王。

作為老太後命人溫養出的美人良藥,奇珍蠱蟲之中隻活下這麽一株。給她換藥浴的行腳醫說,隻要能入得貴人眼,就可以留下一條命去見爹娘。

那位小齊王勒繩馬上,麵對聖後甚至沒有下馬行跪:“姑姑將美人贈我,就不怕新婚半夜就全屍送回。”

“我……隻是一味藥,可以治殿下頑毒的。”

“是嗎?”齊晗俯首,少年陰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尹嬋有點怕,但還是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來。

然而少年收回眼,一杆長纓抵在她脖子邊,神態恣意而輕狂,冷乜一句——“滾回你主子那兒”。

後來在齊王府,尹嬋用錦緞包裹各式的銀簪玉鐲偷跑去山裏看爹娘,然而天色黯然,她隻尋到了一處荒敗頹唐的木屋。

轉過身,月色之下,依然是他那杆晃著白光的冰冷纓槍。

齊晗站在她麵前,銀盔上沾攜了幾根枯草杆和淤泥,居高臨下:“現在跟我回去認個錯,或許還能留你一條命。”

尹嬋眼神空洞,淚水往下砸:“大人……您殺了我吧。”

齊晗靜靜地看著她,眸光閃動,慢慢蹲身下來。

她閉上眼睛去等,然而對麵的人沒有動。

沒有動手,甚至沒有慍怒。

纓槍緩緩擱下,頭頂傳來他手掌溫厚的觸覺,她聽到男人微啞的音色,隻三字而已:“……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