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霍!徐老板閣下。”錦和花園餐館內,徐輕正手裏拿著根擀麵杖對著自己的氣得臉色發紅的父親,“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小青小紅,讓開。”徐誌回還算和藹地跟自己店裏兩個打雜的姑娘說話。

“嗚嗚嗚千萬不能讓!小青姐小紅姐!救我!”

大戰一觸即發,徐輕立刻往旁邊各種躲:“我告訴你,我這是正當防衛,合法的啊!”

“我給你個正當防衛的機會要不要啊?”

“嗚嗚嗚,有什麽話你問、你問,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能不能先把你手上那雞毛撣子拿下來!”

“Ok,成交。”大戰停止,徐誌回收好手中的非殺傷性武器,換上一副和善友好的麵容,“徐女士,坐。”

徐輕同樣小心翼翼伸出一隻手:“徐先生,坐。”

“請。”

“請。”

餐館後廚的燈光變成頗具氛圍感的打光燈,徐輕徐誌回一人一邊餐桌,抬起頭,在陰影中互相對視。

“什麽時候分的?”

“就……幾天前。”

“你出軌?”

“我沒有!”

“他出軌?”

“那倒也不是。”

“那你是翅膀硬了,想著給我找個更好的女婿回來?”

“完全沒有啊徐老板QAQ,再加上一千個徐輕都不一定能再找到這樣好的人。”

“所以為什麽?”

“我……”徐輕猶豫了一下,想到那天晚上在客廳裏二人的對話,“我——”

“你什麽?大點聲兒!”徐誌回越過餐桌走到徐輕跟前,聽她說了一句話,皺著眉扯著嘴,不可置信道,“你覺得他沒那麽喜歡你?”

“我,我就覺得他沒那麽喜歡我嘛,要不然他怎麽攔都不攔我一下就走。”徐輕捏著自己的衣角,聲音細若蚊足,“而且當初本來就是我厚著臉皮把人追來的。”

“那你就因為這個跟人提分手?”徐誌回一拍腦門,“你能不能別像高中時候那麽幼稚?”

“我怎麽就幼稚了?而且跟高中的時候想法一樣,那又怎麽了?”說到這個徐輕就來氣,“哎呀哎呀不跟你說了,Mei姐給我的案子我都還沒看。”

“徐輕,你給我站住。”徐誌回厲聲喝道。

“站住就站住,切。”

“你媽媽從前有個舊相識,也算是從前我們這兒一戶比較有頭有臉的人家,世代從醫的。我們要開餐館那會兒出錢資助過我們。”徐誌回說道,“當時你還在你媽媽肚子裏的時候,我們兩家就說過姻親。”

徐輕:“……哈?”

“隻是後來這戶人家出了些變故,具體是什麽我們也不清楚,周圍這些知道的人也從來不說。”徐誌回從抽屜裏拿出一本舊電話簿,“我們把錢還上了,還補貼了他們一些。隨後他們就這樣仿佛從申城突然消失了一樣,原來的電話聯係不上,我們也就再也沒有過來往。”

“那就……不要來往咯?”徐輕試探性問,“反正也聯係不上。”

徐誌回抬眼警告似的看了看她,徐輕立刻縮回殼裏。

“就是前不久吧,我看到了他們家的小兒子,穿這個什麽戴帽子的衛衣,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裏頭滿滿當當的全是錢。”

“我問他是誰他不說,問他哪裏來的錢他也不講,隻是一直低著頭,把錢放下就走。”

“啊……那這個我們不能要。”

“沒動,都在倉庫保險箱裏放著。”徐誌回說著,瞥她一眼,“不過我倒是托人問了這家小兒子目前的身份,說是個律師,錢是幹淨得來的,這麽些年一直在給父母還以前的債,我要到了號碼。”

“哇,哦。”徐輕敬佩地看著他,“你要不要過來試試我這份職業,做媒體,很有意思的,也很適合你。”

“少跟我貧,好吧。”徐誌回贈送過去一個白眼,“以前是說你有男朋友,沒介紹認識。現在既然分了,你有空打扮打扮,那小子還沒成家,我問問他要不要來。”

“不是,我才剛分手啊??”徐輕震驚臉後退。

“來不來?”

“emmm嗯~嗯~”是搖頭且強烈拒絕的“嗯”,“真的,老爸,我對律師現在生理性免疫。”

“我沒問你,我在給那戶人家的小兒子發語音。”徐誌回看向對話,繼續露出虛假的和顏悅色的笑容。

“我家姑娘人長得是真漂亮,高高瘦瘦白白的,多少媒人來跟我提過啊,唯一的缺點,就是腦子有點不好使,還希望你不要嫌棄,多多啊,照顧照顧我家姑娘。”

“什麽?覺得怕耽誤?沒有沒有,你千萬不要這麽想,我家姑娘目前的情況你知道是什麽嗎?——啊不是不是,是嫁不出去,你明白嗎?嫁、不、出、去。”

“啊對對對,雖然人漂亮,但是腦子不好,所以才嫁不出去的。”

徐輕:“……”不是老爸,她人在這裏,她聽見了啊喂!

徐誌回斜著眼睛看了看屏幕,緩緩念了一遍,瞬間喜笑顏開:“人說有空的話這周或者下星期就過來見你,打扮得漂亮點,給我們老徐家長長臉,聽到沒?”

“那我努力工作不也給你們長臉了。”徐輕嘟噥,“為什麽女孩子非得要漂亮才長臉啊。”

“那也得給我打扮好了出來!”徐誌回一個栗子頭敲在徐輕頭上,“不然我就讓你這丫頭,那個叫什麽,give you some color see see。”

徐輕:“……”她還look look呢。

頭疼。

啊,頭疼。

“Mei姐,所以這個人,她是連續放火燒死了自己的三任丈夫以此騙保,還沒有被人發現?後來家人發現了還沒有報警?”晚上八點第七小組打開視頻會議,珍妮眉毛疊成小山,對著自己這一疊文件露出十二分不解。

“對,後麵估計保險公司會打官司,所以需要持續性跟進。”

“Mei姐,我這個人……他是同時交往了十幾個女朋友,並且每一個都很有錢,從此車房都有走上人生巔峰,但是他沒有結婚啊!戀愛期間這個財產方麵也很難算,贈與的話也不好說……”

“法律上是這樣規定的沒錯,但是石頭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是媒體人,又不是律師,這種新聞多了去了,給我往深了挖。”

“Mei姐,我這個……”徐輕咬著筆頭,實在不知道怎麽描述,“一個瞎子,三進監獄,第一次進白內障惡化,第二次進下顎骨斷裂,第三次進晶狀體嚴重異位導致雙目失明?”

“啊咳!Arna啊,我寫在文件裏的話呢,是拿給你判斷的,不一定真實,也不用這麽一板一眼地讀出來。”虞莓清了清嗓子,“至於具體的情況,我希望你能跟就跟,能深入就深入,畢竟這個案子很有話題,樓上第八小組的評論員們都打算動筆了,不出一個星期,絕對會爆。”

“可是我完全沒有……”

“不,你有。”

“我真的沒有實地調查經驗。”

“不,”會議那邊虞莓搖了搖頭,一本正經,“你有一顆專屬於,額,媒體人的心——好了,散會!”

徐輕:“……”

她好像被領導畫大餅了?

“加油加油,我們好好幹。”石文靜把嘴巴凹成一個圓形,說話油裏油氣,“期待你的表現哦,輕輕子~不要到時候活沒做好分給我哦~當然分給我我也沒問題的哦~”

徐輕:“……OK,fine,不勞您費心。”

“真不用~?”

“真不用。”

“那好吧,有事情叫我哦輕輕子,再見。”

“再見。”

晚上徐輕就在自己曾經的臥室裏睡了一覺,床褥下午曬過了,蓋上的時候給她一種很熟悉很溫馨的感覺。被工作塞滿的頭緒重新被記憶占領,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自己上《戲劇心理學》這門課的時候,戴著啤酒瓶底一樣厚眼鏡片的英國老教授在黑板上畫出的那個小人兒。

“What I've been thinking about all day today(我今天一天都在想什麽)?”

“What I learned today(今天我學了些什麽內容)——0.05%”

“How do I improve myself after that(之後我該如何提升自己)——0.05%”

“I said certain things to some people, and what they said to me(我對某些人說的話以及對方對我說的——99.9%)

古先哲誠不我欺QAQ

她現在簡直睜眼天花板,閉眼寧越,睜眼天花板,閉眼寧越,幹脆不要睜了,直接趴在枕頭上裝鹹魚吧。

……果然鹹魚不了啊!!

徐輕側過頭,麵前是一片眼球投射出的的黝黑與灰白色,好像也沒有那麽難過,可是連淚水什麽時候滾下來的都不知道。

左右黑白兩個小人繞著圈發出獰笑,徐輕伸手捂住耳朵,滿腦子卻都是那句“你不像她”。

安嫻沒有說錯,因為寧越有案子的時候也會聯係比較熟悉的媒體,她就是為了故意接近寧越才去的電台實習。朋友圈看到二人分手的消息,當時她想了想,還是遞去了自己的簡曆。

第一天下晚班,徐輕看到安嫻要走,外頭雨聲嘩啦啦的,幾米開外就看不清了。

寧越過來的時候打著傘,將自己女朋友的手放進荷包,問她冷不冷。

“不冷。”安嫻搖頭,轉身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徐輕,“那個新來的女孩兒一直一個人回家,也沒有車,估計她沒有帶傘,你把傘給她吧。”

寧越轉過頭,是隔了那麽些年,第一次看到徐輕。

他伸出手:“拿著吧。”

“不用了,我加班。”徐輕搖了搖頭。

“這麽晚啊,叔叔也真是的。”安嫻跺了跺腳,“改明兒說說他。”

徐輕轉身走進開著燈的長廊,晃眼的白熾燈像幾盞不知疲倦的眼,雨聲淅瀝,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家,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雨停。

沒有分。

或者說,隻是有些矛盾。

“哎呀你在看什麽?”身後傳來安嫻聲音,“那女孩兒跟我長得真的巨像!是不是?我們一個大學的好像,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也驚呆了,怎麽會有和我長這麽像的人。”

“……”

“要不你以後還是,別來接我了吧?”聽寧越不說話,安嫻又回,“都已經官宣分手了,我馬上就要走,你再來接我也不大好。”

“我們可以不分手。”寧越的音色在雨中好似被風掠動的豎琴。

“……都已經說好了。”

後麵二人再說了什麽,徐輕聽不見了。

這行走廊太長,雨又下得大,她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究竟是什麽想法,但是現在她想,如果這次,他麵對的人還是安嫻,那天晚上,他還會走嗎?

不會走的話……他會不會對她說出那句“我們可以不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