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宮中來使

見岑永貞不是計較自己之前的失禮,而是讓他看菜譜,劉廚子眼底閃過一抹劫後餘生的慶幸,趕緊抓過菜單去端詳,結果隻看了兩眼,就訕笑著衝岑永貞道,“甄先生……小的不識字。”

岑永貞垂眸,手心朝上一翻,劉廚子誠惶誠恐雙手托著將菜單送回她手上。

“朱掌櫃,你給他念念。”

岑永貞轉手把菜單丟給朱暉。

朱暉接住菜單,一道菜一道菜給劉廚子念下來,統共十八道蒸菜二十二道炒菜三十六道涼菜,把劉廚子聽得滿頭冒金星。

“聽清楚了嗎?”

等朱暉念完,岑永貞又問一遍,“這裏麵有你會做的嗎?”

“回先生,沒……沒有。”

劉廚子訕訕地抹了把頭上的汗,這些菜品別說做了,好多他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那好,你給我聽清楚,從今天起你也不用回家了,吃住都在酒樓裏,晚上打烊之後,早上開門之前,你利用這段時間把單子上所有的菜都學會練熟,每日申時,單子上的菜各出一道成品送到侯府,什麽時候我拍板說成了,什麽時候你才能回家。”

“是,是。”

劉廚子把頭點的像小雞啄米,“小的明白了,先生放心,小的一定盡快將菜品練熟做好!”

“好好幹。”

打一巴掌,就得給一甜棗,岑永貞深諳這個道理,起身在劉廚子肩膀上拍了拍,“隻要踏踏實實幹活別起什麽歪心思,東家不會虧待了你。”

**

一通恩威並施,暫時收服了刺頭劉廚子,岑永貞又盯著朱暉將拉來的貨物清點入庫,等這些事兒都處理完,已經到了晌午,她幹脆在一品閣用了午飯,隨後才帶著人打道回府,走到半路車身一晃,門簾一掀,小七帶著薄汗的臉露了出來,“先生,快回府!”

岑永貞嚇了一跳,“怎麽了?府裏出事了?”

“嗯,上頭來人了。”

小七將趕車的府兵替下來,指揮著車拐進一條小巷中,“夫人你先下來吧,馬車趕不及,咱們得盡快回去!”

什麽事兒這麽著急?

岑永貞滿頭霧水朝下走,一下馬車就看見疊著手倚在巷子邊兒的陸韶白。

“你怎麽在這裏?”

岑永貞愈發搞不懂眼前的狀況。

“宮裏來人了。”

陸韶白放下手走到岑永貞身邊兒,“我來接你回去。”

宮裏來人?

岑永貞腦袋上的警戒天線一下子豎起來,一雙杏眼瞪得溜圓,“這是找茬來了?”七八中文最快^

“你可以這麽理解。”

陸韶白點點頭,隨後朝岑永貞抬起手,“來。”

“幹什麽?”

岑永貞不明所以。

“抱著我。”

陸韶白嘴角微揚,朝一邊兒歪了歪腦袋,“我帶你抄近路回府。”

抄近路就抄近路吧,為啥要抱著?

岑永貞躊躇片刻,最終還是伸手環住陸韶白的肩膀——沒辦法,她想過摟脖子的,奈何身高不允許。

“這樣可以了吧——啊啊啊!”

岑永貞一邊調整著自己站的位置一邊兒問道,話沒說完便感到腰上一緊,整個人被陸韶白攬入懷中,下一秒便雙腳離地飛了起來!

蒼天啊!

大地啊!!

這男人居然抱著她飛起來了?他力氣這麽大的嗎!

岑永貞急促地尖叫一聲,猛地把臉紮到陸韶白懷裏不敢朝外麵看,雙手下意識拽緊對方的衣裳,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像一片寒風中的落葉,身不由己飄上飄下,嚇死個人!

“原來你還有害怕的東西。”七八中文更新最快^

看著貓兒般蜷在懷中的岑永貞,陸韶白心底陡然生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愉悅來,從接她進府到現在,這女人每時每刻都頂著一張冷靜麵容,仿佛世間沒什麽事情能讓她動容,想不到隻是抱著她飛一下就嚇出了原形。

“還有多久回府啊!?”

岑永貞根本沒精力跟陸韶白計較,隻閉著眼膽戰心驚問他,天知道她不怕蟲子不暈血,唯獨就恐高一個缺點,今天還讓陸韶白給撞大運逮著了,“到了沒啊陸韶白!”

問話的同時,陸韶白又躥了一下,岑永貞嚇得不輕,手下頓時抓得更緊。

背上一陣陣刺痛傳來,陸韶白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說,“就快到了,你手能鬆一鬆嗎?疼。”

“鬆開手我就掉下去了!”

岑永貞六神無主地喊。

……

成吧。

陸韶白認命地歎了口氣,摟緊岑永貞加快速度,幾個起落翻過侯府後圍牆,以最快的速度帶人回了西跨院。

“喂,回魂了。”

拍了拍鴕鳥狀的岑永貞,陸韶白俯首輕笑道,“夫人,宮裏來的人馬上就要到了,為夫還等著你來撐場子呢。”

正在陸韶白懷裏平複心跳的岑永貞被他這一句夫人說得耳朵根發癢,恨恨抬頭想反駁他兩句,卻一眼撞進對方摘掉麵具的笑容裏。

如果說,初見時岑永貞還能絞盡腦汁搜刮出幾個詞語來形容他的臉,那這一眼,她那個被金融經管與各種合同塞滿的大腦裏已經很難再找出合適的詞匯,來描摹此刻的陸韶白。

恍惚間,她想起有人愛用各種花卉來形容美人,可不管哪種花,放到陸韶白身上都少了種貼切,如果硬要形容,那他就是三月裏春光正好的江南岸,風流俊美得恰到好處,分毫不顯輕佻。

這男人……長得實在太犯規了!

岑永貞捧著噗通亂跳的心口,從陸韶白懷中落荒而逃,因為跑得太匆忙,她沒有發現愣在當場的人並非隻有她。

**

一炷香後,岑永貞梳洗打扮齊整,在描金的攙扶下緩步來到東跨院,剛進院門就聽到屋子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等進屋後,又被撲鼻而來的藥湯味嗆得險些窒息。

“……你這是潑了多少碗藥湯啊?”

岑永貞忍不住掩住口鼻,滿臉嫌棄地走到床前,陸韶白這會兒正躺在**,氣息奄奄形容枯槁,任誰來看都是一副行將就木活不了多久的鬼樣子。

“做戲做全套嘛。”

陸韶白衝岑永貞笑笑,“吃力”地抬手招了招,“來,到我跟前兒坐著。”

岑永貞瞥了他兩眼,一提裙擺坐到他指定的位置。

“你記好啊,這是你今天唯一的任務。”

陸韶白握住岑永貞的手腕,“等會兒人來了,你站起來跟他們互相行禮,不用多話,之後就坐回此處抓著我的手,別人問啥你就隨意說兩句,其他的時候你坐那兒哭就成了。”

“怎麽還有哭戲呢?”

岑永貞將信將疑,同時低下眼去看對方伸過來的手,不知陸韶白用了什麽手段,他的手如今蠟黃幹瘦,看起來簡直手無縛雞之力——盯著這隻手,腦海中便無法控製地閃過之前被他摟著飛簷走壁的場景——隻有親身經曆過,才知道這雙手臂是多麽的堅實有力……

停!打住!別再想了!

感受到臉頰開始慢慢升溫,岑永貞在心裏緊急踩了刹車。

“這是每年的固定戲碼了。”

陸韶白沒覺察到岑永貞的走神,“每年仲秋節前,皇上都會派人過來探望,同時帶一個太醫過來探我的虛實。”

“探虛實?還每年都探?他也不嫌煩?”

岑永貞咋舌,“是說皇上也懷疑你這病是裝的?”

“倒不至於懷疑病是假的,我幼年時是真的體弱多病,隨時可能一命歸西那種。”

陸韶白說得很淡定,“他多半隻是急著想知道我到底什麽時候能死吧。”

“……那之前這哭戲都是誰來演?”

岑永貞抿了抿嘴,總覺著這事兒有點別扭,“是小七嗎?”

“是二爺爺,這事兒讓小七來準辦砸……”

陸韶白話沒說完,就聽房間外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同時還有陸邵平故意放大的嗓門。

來了!

陸韶白丟給岑永貞一個眼神,迅速朝內側倒頭躺下,呼吸眼瞅著微弱下去,每一口氣都像極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的樣子……

這年代沒有奧斯卡真是委屈您了。

岑永貞忍不住腹誹。

宮裏來的人很快就進了屋,跟想象中的大陣仗不同,來的一共就三個人,為首那位四十來歲年紀,身穿絳紫色常服,長得慈眉善目一團和氣,麵白無須。

這就是傳說中的太監。

岑永貞心想。

第二位年紀小些,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長得白淨秀氣,身上衣服跟紫袍太監一模一樣,隻是顏色換成淡青色。

這貌似是個小太監。

岑永貞又想,再看第三人,老態龍鍾胡子一大把,眼袋都快把眼堵上了。

這位想必就是太醫了。

“老奴詹磊給侯爺侯夫人請安了。”

紫袍太監上前一步,笑嗬嗬衝岑永貞行禮,在他身後,小太監跟太醫也一起拱手行禮。

“這是詹主事。”

跟在詹磊身邊兒的陸邵平衝岑永貞介紹道,這是在提點她如何稱呼對方了。

“詹主事一路辛苦了。”

岑永貞謹記著陸韶白的囑咐,一臉怯怯地衝詹磊等人俯身行禮,倒不是說這三個人身份比侯爺侯夫人金貴,隻是對方到底代表皇上來的,這個禮不能省,行完禮,她就後退兩步坐回床邊兒,兩手握住陸韶白露在床外側的手腕。

“為陛下分憂,何來辛苦。”

詹磊擺擺手,目光在岑永貞身上打了個轉,又轉回陸韶白身上,“陛下掛念侯爺得緊,又想著仲秋將至,所以讓老奴捎些節禮過來,順帶看看侯爺,不知侯爺近日身體可好些了?”

這話問完,陸韶白忽然急促地喘息幾下又咳起來,岑永貞趕忙伸手輕拍他胸口幫忙順氣。

唔……肌肉。

彈性還不錯。

岑永貞一邊兒在心裏讚歎,一邊兒蛾眉輕蹙,眼眶眼瞅著就泛起紅來,帶著哭腔道,“侯爺,您想說話也不要急啊,要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