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應對之法

戌時將至,天際夜色初籠,岑永貞乘坐的馬車停在明月樓門前,下車時,她回頭看了眼對麵,岑府陪嫁來的酒樓門前行人寥落,一樓大廳內隻零星坐了幾個散客,看起來生意一般,遠沒有明月樓這邊兒熱鬧。

陸韶白跳下車,描金緊隨其後,其餘四名府兵將馬車趕往一旁。

“走吧。”

岑永貞理了理在馬車中壓褶了的衣擺,舉步走進明月樓。

一名年紀不大的小二迎上來,將三人領進二樓雅間,“三位要用些什麽菜?”

“你們這兒有什麽菜啊?”

岑永貞轉著扇子拿捏著腔調問道,“挑你們酒樓裏拿手的說。”

小二於是開始唱菜——這年頭酒樓裏還沒有點菜單一說,顧客要了解酒樓裏有什麽菜品,全靠小二一張嘴,能說會道的店小二自然能推銷出更多值錢的菜,眼前這小二嘴皮子也利索得很,一張嘴便說出一大串菜名,什麽“山海兜、蟹釀橙、酥瓊葉、傍林鮮”,什麽“湯浴繡丸、玫瑰脆蝦”的,光聽名字都讓人食欲大增。

岑永貞聽得連連點頭,等他最後念完素材涼拌收了聲才笑吟吟開口道,“聽你說了半天,怎麽光是山珍河鮮,不見海味啊?”

“回這位老爺,最近海味進貨時間長,大批的海味要等過了仲秋才來呢,不過店裏還存著上好的魚翅跟鮑幹,老爺若是想吃,可以來盅黃燜魚翅,便是佛跳牆也使得,隻是時間要等久些。”

小二立刻推薦道。

“哦,原來如此,那就要豬肚包雞、八寶葫蘆鴨、黃燜魚翅、燒鹿筋、紅酥肉、玫瑰脆蝦、糖醋桂魚,湯浴繡丸。”

把小二推薦的硬菜一樣點了一份,岑永貞又隨意添了幾道小炒,“把菜拾掇好,用食盒裝了,送到定國候府。”

說完,她用手中折扇在桌麵上輕點一下再抬起,“先結賬吧”。

“老爺點的菜一共一百四十七兩。”

小二居然沒有跑去找賬房,張口就報出數來,岑永貞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旋即笑道,“小二哥是個人才啊,描金,賞。”

描金立刻起身摸出張二百兩的寶鈔遞到小二跟前兒,“拿去吧,記得飯菜拾掇得精致仔細些,多的錢是我家老爺賞你的。”

“多謝姑娘!多謝老爺!”

五十多兩的賞錢幾乎能頂他兩年工錢,小二登時興奮不已,臉上笑容不由加大幾分,清瘦的臉頰邊登時陷下去兩個小酒窩,“您放心,一定給您拾掇妥當!”

點完菜,岑永貞沒再久留,領著人便出了明月樓。

上明月樓來這一趟,岑永貞心思很簡單,就是為了看對方的菜譜以及體驗一下對手的“拿手菜”,順便探聽一下消息,“過了仲秋才能來”,看來趙掌櫃已經聯係妥了下一個供貨商,所以才有恃無恐。

不,不應該隻是聯絡好供貨商的關係,岑永貞倚著腰枕出神想道,趙掌櫃敢跟她拿喬,一定有更加靠譜的後盾。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記住ωωω.78zω.còмм.⒎8zщ.cóм

“嶽白。”

思及此,她用扇子敲敲車身,“回頭你再幫我查查明月樓趙掌櫃的底細。”

“好。”

正在趕車的陸韶白應了一聲,嘴角旋即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這女人,看來腦子還不算太笨。

一行人回府後沒過多久,明月樓的人就將飯菜送上門來,整整十組紫檀木食盒,著人抬進來時香氣飄滿整個定國候府,引得一群小娃娃們口水滴答地跟在送菜隊伍後麵兒,一直跟到西跨院外麵才住了腳。

描金迎出來,從食盒裏取了湯浴繡丸、玫瑰脆蝦、兩樣時蔬小炒跟一盅鴿子湯,反手將食盒蓋上,起身吩咐道,“夫人說了,剩下的菜拿去叫蔡嬤嬤分了,大家夥都嚐嚐鮮。”

院門外的孩子們於是歡呼起來,描金笑著睨他們一眼,端著菜轉身進屋。

房間內,岑永貞剛卸妝更衣完,一頭青絲隨意綰了個髻,見描金將飯菜端進來,在中衣外披了件豆綠色素紗褙子就坐到桌前開吃,等吃完了叫人拾掇出去,她便快步進臥房,掏出陸韶白給的紙條來細細研讀。七八中文首發www.7*8zw.com m.7*8zw.com

紙條上記錄著韓氏船行當家人韓秉德的諸多信息,從他如何發跡到如今家中有幾口人都寫得清清楚楚,岑永貞留意到其中一條信息,說韓秉德為人孝順,當年其父亡故,曾拋下生意回祖籍守孝三年,而後麵又寫著他府上光今年已經請吳明成看過三次病,原本為了給老太太賀壽訂在六月二十舉辦的遊園會最終也沒辦。

岑永貞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韓秉德的母親恐怕身體不太好,看來要想敲開韓家的門,可以從此處下手,她這兒正好有上等的老山參,作為禮物再合適不過。

“就看這個韓家到底是什麽態度了。”

將紙條丟到桌上,岑永貞垂首沉思,古代做生意的人特別講究圈子,越是大宗的或者長期合作的買賣,越不愛跟陌生人談,這點兒白姨娘也曾提點過原主,要想做什麽買賣,除非你隻是小打小鬧不打算幹大,否則必須先找著這買賣的領頭人物去拜個山頭,等成功打入“圈子”後,接下來的買賣才能順風順水。

而韓家,無疑就是榕城水路船運方麵的領頭羊,雖說定國候府在榕城算是強龍一條,但紙條上寫得清楚,韓家之所以能把水路買賣做穩,是因為在朝廷裏找了靠山,因此主動權始終握在韓家手裏,在他們跟前兒,定國候府的權勢不一定管用。

岑永貞輕歎一口氣,起身活動了一下頸椎。

如果韓家這條路實在行不通,那她就要考慮自己組一支船隊做水運的事兒了,壯丁她有現成的,缺的隻是船跟路子而已,進貨係統雖然也能進到各種貨物,但她不會將所有砝碼都壓在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上,萬一哪天係統不見了呢?

路還是要踏踏實實一步一步走才放心。

幾聲輕叩自一旁傳來,岑永貞扭頭看去,發現被敲響的是她臥室一麵側窗,外頭對著西跨院後牆。

“……誰?”

岑永貞謹慎問道,同時朝外間看了眼,描金跟識銀已經退出去吃飯了,現在屋子裏隻她一個人在。

“我。”

陸韶白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岑永貞聽見後心底鬆了口氣,起身走過去推開窗,果然對方那張易容過的大疤臉躍入眼簾,“你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來送……”

陸韶白本來要說什麽,一低眼發現岑永貞隻穿著褻衣披一條褙子就來開窗,一時語塞,並急匆匆扭開了臉,“你怎得衣衫不整就來開窗!”

岑永貞聞言默了一瞬,褻衣雖然是古代的內衣吧,可這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實在稱不上“衣衫不整”吧……

好吧,她不跟死板的古人計較這個,岑永貞抬手拽著褙子兩邊兒把自己裹住,“你來這兒到底幹什麽的?直說吧。”

陸韶白頓了頓,維持著扭頭朝外的姿勢抬手遞進幾張紙來,“你要的名單,我統計好了。”

“這麽快?”

岑永貞再度為陸韶白的辦事效率震驚了一下,接過那幾張紙開始翻看。

“我先走了。”

身後傳來的紙張翻動聲讓他愈發覺得不自在,陸韶白抬腳欲走,但岑永貞的聲音製止了他,“等等!”

“還有事?”

陸韶白頭也不回地問。

岑永貞被他這梗著脖子的樣子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但正事要緊,她從名單裏抽出擅長女紅的那張遞回去,“一事不煩二主,勞駕您把單子給管家吧,叫他盡快接這些人進府來做衣服,工錢就按我之前說的算。”

說完,見陸韶白既不回頭也不抬手,岑永貞索性壯了壯膽,將紙塞到他領子後麵,再迅速縮回手去關了窗。

聽見嘭一聲,知道窗關上了,陸韶白反手從領子裏捏出那張紙來,嘴角不由得一抿,這個女人……使喚起他來怎麽這麽順手?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在這府裏是什麽地位?

嘖,算了。

陸韶白搖搖頭,飛身越牆離開西跨院,沒走幾步迎麵遇見了小七,對方看見來人是他後雙眼一亮。

“老大!可找著你了!”

陸韶白腳下一頓,心底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怎麽了?”

“一部的石哲跟三部的萬裏風都來信了。”

小七三步並兩步跑到陸韶白跟前兒,自懷裏掏出兩封密信遞上來,“石哲那邊兒缺錢,萬裏風缺糧,反正就是一個意思,日子快過不下去了。”

“……”

陸韶白隨手將信揣好,一言不發抬腳繼續朝前走。

“老大?”

小七連忙跟上,“您不給想個法子啊?”

“快進八月了,叫他們再堅持幾日,等賴叔回來,就有錢周轉了。”

陸韶白悶聲道。

“等賴叔回來要等多久啊。”

小七一臉的恨鐵不成鋼,“老大,你看嫂子手裏錢那麽多,不如你就先從她那兒借點……”

話未說完,就被陸韶白反手一巴掌呼到腦袋上。

“一個大老爺們,天天算計人家姑娘口袋裏的錢,丟不丟人!”

說完,陸韶白將岑永貞挑出來的名單拍到小七臉上,“我看你是閑出屁了,去,把這上麵的人都喊府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