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信息量太大

回到西跨院,岑永貞慣例散了發髻,讓描金識銀幫她扮起男裝來,為了扮得像一些,纏胸這種都是最初級的手段,仿妝才是重頭戲,在她的教導之下,描金跟識銀已經熟練掌握了如何將女性柔美的輪廓調整得英氣一些,同時還沒忘記用粉來遮耳洞,用眉粉畫出喉結陰影這種小細節。

整個化妝過程,岑永貞一言不發,一直在心中悄悄捋順目前掌握的各種信息。

她知道定國候府裏有秘密,從藏頭露尾真實健康狀況成謎的陸韶白,到詭異消失又出現的備忘錄,每一個細節都在提醒她尚未獲得對方的信任,連帶今天陸邵平將嶽白調到她身邊的舉動,恐怕也是一場名為“保護”的監視。

被人貼身盯梢這事的確會對她造成一些影響,至少從係統裏拿東西時就得加倍小心,但岑永貞最擔心的不是這個——她擔心的是定國候府到底在圖謀什麽。

縱觀古今曆史,武將世家那可是造反重災區,這現任定國候如果真的身體虛弱也就罷了,萬一病弱是假,背地裏策劃謀逆之事是真,那麻煩可就大了,將來不管他成功與否,都沒她什麽好果子吃。

所以,該怎麽辦呢?想辦法脫身?

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岑永貞心念急轉,如今她初來乍到,對大梁朝知之甚少,想憑借自己的本事離開侯府內顯然不夠現實,且大梁朝雖允許女子立戶,可限製非常多,“凡有夫有子者,不得為女戶,無夫、子則生為女戶,死為絕戶”,僅這一條就限製死了岑永貞的退路,將她牢牢綁在定國候這條船上……

這法子行不通。

岑永貞在心中劃掉第一條。

那麽,開誠布公?

更不行。

岑永貞在心裏搖頭,定國候若是當真有稱王稱霸的野心,那麽一定十分忌諱被別人發現,此前消失的備忘錄指不定就是戳到對方哪根筋了,這個節骨眼上她愈發該謹言慎行,少在對方跟前兒博存在感才是。

所以當務之急,隻能先讓對方確認她的價值,陸韶白即便不信她,隻要舍不得放棄她能帶來的好處,她就有富餘時間賺取積分,以此多契約幫手,等到人手充裕,將來便有機會從定國候府這個泥潭中逃離。

簡而言之,對方不信她不要緊,隻要他們還缺錢,她就有機可乘。

看來南北貨店重開業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岑永貞想。

“夫人,畫好了。”

描金跟識銀已經幫她收拾妥了偽裝,看著鏡中溫文爾雅的斯文少年,岑永貞眼睛一彎,“好,出發。”

今日不是暗訪,也就不必再從外麵雇車,嶽白大喇喇趕了帶著定國候府標記的馬車出來,有四名生麵孔的府兵騎馬跟在左右,岑永貞上車後,指揮著嶽白直接前往南河路,一路來到南北貨店門前。

雖然暫時歇業,但店門還是開著,店內唯一的管事古老正坐在櫃台後寫寫畫畫,聽見聲響抬頭一看,趕忙起身迎出來,畢恭畢敬衝岑永貞行禮,“見過甄先生。”

“不必多禮。”

岑永貞點點頭,帶著嶽白等人一同走入店中,描金從櫃台裏麵搬出張椅子伺候她坐下,古老隨手將門合上。

“古老,剩餘貨物庫存可理清了?”

守著嶽白這個“監理人員”,岑永貞不兜圈子,開口就直奔主題。

“都理好了。”

古老從櫃台裏拿出一本藍皮賬本來,雙手捧到岑永貞跟前兒攤開,“先生請看,店內現有存貨與現錢都記載在此處。”

“嗯,辛苦了。”

岑永貞翻看一下便將本子挪到一旁,“古老,您常年待在店裏,對店中貨物沽價可有經驗?”

“小老兒不才,隻要不是特別稀有的貨物,大多知曉一二。”

古老頗為謙虛地回答。

“成,會沽價就好。”

岑永貞放下心來,沽價這事兒還真得專業人員來做才成,沽高了賣不出去,沽低了會虧本,她這個外來戶對本地物價又不熟,隻能借助熟手上路,“我今日幫你調兩名小二跟一個搬貨郎來,勞煩你□□一二,讓他們盡快熟悉貨物擺放區域以及價格,我想明日就開張,你看能準備妥當嗎?”

“沒問題。”

古老捋了捋胡須,“此事交給我,先生盡管放心。”

得了古老保證,岑永貞立刻著手進行下一步動作,要往南北貨店調用的小二人選已經選好,她將名單交給一名府兵,讓他去把這三人盡快帶來店裏,另外三個府兵則跟嶽白一道兒留在店內暫時做起苦力活——將南北貨店的布局按照她的設想重新調整。

原本的南北貨店遵循著大梁商家的傳統,喜愛“藏貨”,也就是說,隻在外麵擺出最普通常見的、能體現出本店特色的商品,其餘商品都放在倉庫裏,等“識貨”的人來購買,岑永貞卻不肯按照這個思路來,南北貨店裏除了少數日用品,大部分都是外地運來的食物,這些吃食都非當地所有,對它們有了解的人本就少,再藏著掖著不往明麵上放,肯定會有大量損耗,她看過賬本,原先的楊掌櫃與榕城幾個大酒家有固定的生意往來,所以自持好貨不怕藏,饒是如此,每年因為滯銷而損耗的商品仍有三成之多。

在岑永貞看來,這個損耗比例實在高得嚇人。

“把這個架子挪到牆邊兒去,上麵筐子都撤了,板子也撤了,就留杆子。”

指揮著眾人挪好貨架,岑永貞轉頭道,“古老,你領著嶽白去倉庫裏拿皮貨,每種按品質各拿一張,出來掛到這架子上。”

“好嘞。”

古老放下手中笸籮,起身招呼嶽白跟他一道兒前往後院倉庫。

嶽白朝女扮男裝的岑永貞瞥去一眼,悶聲不吭跟著古老離開,高大的身形在經過她身邊時帶起一陣風。

正在腦海中構建立體南北貨店裝修效果圖的岑永貞思維停頓片刻。

這男人身上居然帶著熏香的味道,一個侍衛,也過得這麽講究了?

不對,這味道似曾相識……

岑永貞略一思索就得出了答案,嶽白身上的熏香味,跟她前往主院時在陸韶白房間裏聞到的一模一樣。

嶽白果然是陸韶白的心腹……

岑永貞偷眼瞟了下他的背影,這男人雖然容貌普通,卻長了副好身板兒,寬肩窄臀、細腰長腿,妥妥的背影殺手,若放在現代說不定能混個名模兒當當,但她眼下卻沒心思欣賞,滿腦子想的隻有一件事:“或許可以試試從他身上找到取信陸韶白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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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倉庫中,陸韶白看見要拿出去的皮貨後深感訝異,他探手抓起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張狼皮,手指撚動幾下判斷著狼皮的品質,同時裝作不經意地開口道,“好皮子啊,上等的雪狼皮咱們榕城可不多見,古老,楊掌櫃這是從哪兒進的貨?”

陸韶白這話問的真可謂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雇傭契約會保證被契約者的忠誠,但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當中難免會有漏洞,陸韶白要是問古老這批貨是從哪兒弄來的,他鐵定不會說是甄先生憑空變出來的,但他問的是進貨人,這在係統判定中,並不算是會威脅到宿主的信息,所以古老毫無負擔地笑道,“楊掌櫃可沒路子進這麽好成色的皮貨,是甄先生弄來的。”七八中文最快^

“哦,是甄先生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陸韶白雙眸微垂斂起內中閃爍的光。

品質如此優良的皮貨,居然是岑永貞弄來的?她才接手這家店多久?上次救小斌的清創散就來路不明,如今這批皮子的來源就更加蹊蹺了。⑦⑧中文全網更新最快ωωω.七8zω.cδм

放下狼皮,陸韶白又查看了摞在一旁的熊皮,這皮子黑亮柔軟,針毛粗長、絨毛厚密,一看就知道不是附近山林裏那種棕熊,是北疆林子裏才能獵到的黑熊,除了熊皮,數量最少的虎皮也能看出些許端倪,這虎皮遍布淡黃色密實長毛,黑色花紋略窄,但顏色深濃,且麵積極大,比他爹當年獵虎得到的皮要大出兩圈去。

難不成,岑永貞背後隱藏的勢力是盤踞北疆多年的塔拉部族?這女人是蠻族培養的探子?

可是塔拉部族為何會往他這裏派探子,難不成他們也知道玄虎令的事?

不,不應該,當年先太子殿下領著陸家軍與塔拉部族打了整整五年的仗,跟對方結的是死仇,繼承先太子殿下遺誌的人不可能出現在塔拉部族,應該是對方不知從何處探聽到玄虎令的存在,想要來探一探虛實。

陸韶白幫古老將挑揀好當展覽品的獸皮搬進店中,餘光掃過站於店中的岑永貞。

這女人自打嫁進侯府,就沒一天消停過,塔拉部族怎麽會找這樣一個不安分的人做探子?探子不都該盡量低調不敢引人注意的嗎?

而且,若她真是探子,也有很多事情說不通,比方說之前她出手救了小斌一條命,這本是挾恩求報的好機會,可這女人轉眼就跟忘了這回事兒似的,更別說還有後來自掏腰包給府內眾人改善生活、以及對打理產業各種上心……

“甄先生,瓷器放這邊兒可以吧!”

正出神想著,耳畔傳來另一名府兵的話,陸韶白心中一動,走過去看這人搬來的瓷器,等看清釉質後,陸韶白當場愣住。

定窯的黑釉?越窯的秘色瓷?甚至旁邊還有幾個鑲嵌著珍珠貝殼的……東海珍珠瓷?

陸韶白低頭看看那些瓷盤瓷器,再回頭看眼岑永貞,目光複雜無比。

先不說定窯黑釉跟越窯秘色瓷都是貢品,每年產量稀少民間罕有,單說這個東海珍珠瓷,那就不是大梁的東西!

東海珍珠瓷產自位於大梁朝東邊的桑達啷,這個彈丸之國每年進貢的固定品種之一便是東海珍珠瓷,看這幾個瓷盤質量上乘並非仿製品,岑永貞到底從哪兒弄來的?難不成她跟桑達啷私底下也有聯絡?

那她究竟是誰的探子?塔拉部族還是桑達啷,亦或是……兩者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