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味道
街市繁華。
絢麗的霓虹為節日增添了一分略帶俗氣的喜慶，卻也必不可少。
相對外麵的熱鬧，車裏就安靜太多了。
喬呦知道這樣尷尬。
但陸硯聞話少，她要是沒有邊界感的東拉西扯，反而惹人嫌，不如就這麽尷尬著，尬著尬著也是一種和諧。
可就在喬呦以為能這樣太平到家時，遇上了堵車。
中心廣場上舉辦的盛大燈會吸引來無數市民，加上隔壁街施工少了條路，眼下這條街且不說車子停了幾公裏長，光是堵車，就堵出了一個綿延不絕。
喬呦仰著脖子往前望了半天，大部隊紋絲未動。
這麽耗下去，陸硯聞回家就該陪劉亞榮吃夜宵，而不是團圓飯了。
“陸先生，要不我在這兒下車吧。”喬呦說，“螃蟹我帶走一盒，剩下的您帶回去。”
陸硯聞也看著前方堵得水泄不通的長街，淡聲說：“放下你，我也走不了。”
“……”
“也、也是。”
於是，喬呦和陸硯聞加入堵車大軍。
不少人看一時半會兒也沒指望通過了，就下車吹吹風，順便看看廣場那邊的風景，也是種享受。
行人們這時候也不把車當車，直接從車與車的縫隙之間走過，免去到人行橫道過馬路的距離。
喬呦麵前就有一個一家三口通過，小女孩手裏拿著一盞貓咪造型的花燈，特別可愛。
喬呦眼睛追著小女孩，追著追著，撞上了陸硯聞的視線。
她一愣，慌忙擺正腦袋，眼觀鼻鼻觀心，就差把“我不是故意看你的”寫在腦門上。
“你喜歡花燈？”
喬呦搖頭：“就看看。”
“陸先生，要不您和劉老師說一聲，讓劉老師先吃吧？”
“嗯。”
趁著陸硯聞打電話，喬呦舒口氣，打算打開車窗。
還沒碰到窗戶開關，陸硯聞也還沒拿起手機，車裏先被一聲響亮的咕嚕嚕打破了原本的和諧。
“……”
“……”
喬呦瞬間臉色爆紅，她趕緊捂住肚子，企圖蒙混過去，結果一聲更響的連環咕嚕嚕徹底讓她此時無聲勝有聲。
“……”
這波社死是死透了。
“不好意思。”喬呦認命地低下頭，“我從中午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所以……”
話沒說完，眼前出現一個月餅。
“將就一下。”陸硯聞說，語氣裏沒有半分取笑她的意思。
喬呦擺擺手：“不用……我就是一時沒管住肚子，一會兒到家了，我有吃的。”
“吃吧。”陸硯聞放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你沒那麽快能到家。”
“……”
“那謝謝您。”
喬呦拆開月餅。
這個包裝和陸硯聞買給劉亞榮的老味兒月餅包裝有異曲同工之妙，簡裝到質樸，像極了菜市場小賣部那種企圖模仿品牌，結果給自己整的更山寨了的感覺。
不過，不是劉亞榮愛吃的那個。
她剛才看見老味兒月餅長什麽樣了，沒手裏這個迷你。
喬呦側過些身子，咬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太餓了，她覺得這個月餅好好吃，一點兒不輸那些大牌，而且還似曾相識。
喬呦又咬了一口，仔細嚐嚐，確定以前吃過。
記憶一下回到高三的那個中秋節——
那年中秋節，喬呦是在學校宿舍自己度過的。
祝屹從小就是體育特長生，經常要到外地參加各種比賽。
正巧一個十分重要的全國賽就趕在了中秋節決賽，林慧芝和祝衛國作為父母，就陪同祝屹去了外市，讓喬呦待在學校。
中秋節是傳統佳節，比一般節日更受老百姓重視，團圓嘛，意頭好。
但對喬呦來說，一般。
因為林慧芝是護士長，平時就忙，每次過節更是得做表率在醫院值班，喬呦就沒怎麽過過中秋節。
隻是那一次，當喬呦站在宿舍窗口前看著同學們一個個離開，有的甚至還有爸爸媽媽來接……她還是在那一刻被無聲的孤獨感勒緊了心髒。
她想起了小時候。
爸爸還在時，會專門買她喜歡的口味的月餅，還會在中秋節給她寫一首小詩，祝她節日快樂，笑著和她說：“鹿鹿吃了月餅，明年中秋咱們一家人還在一起。”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語文課上學到這句時，班裏有男生打趣她小名是不是叫鹿鳴？
她沒做聲，但在心裏說：不是鹿鳴，是鹿鹿。
喬君明給她起的小名，也在他死後，再沒人這麽叫過……
喬呦越想越傷心，眼淚快要掉下來，便跑去盥洗室洗了把臉。
等她再回來，一進門就踩到了什麽東西，有點兒軟，還嘎吱響，像是塑料。
她低頭一看，竟是一塊月餅。
喬呦撿起來，想了想，覺得應該是宿管阿姨剛才從門縫下麵塞進來的。
她撕開包裝，咬了一口。
那時還沒有所謂的天價月餅。
月餅就是月餅，沒那麽多講究，而這塊被她踩了一腳，有點兒癟的月餅，更是顯得過於磕磣。
但事實上，那塊月餅是喬呦那幾年吃過最好吃的月餅，至今難忘……
滴——
聽到鳴笛聲，喬呦回過神一看，前麵空曠出一塊很大的距離。
“陸先生，是不是在催咱們啊？”她看向陸硯聞。
隔壁街的商店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啟明亮的白色燈光，正好落到他們這片區域，落在陸硯聞搭在方向盤的手臂上，落在他鼻骨上一塊骨骼感很重的小骨節上。
這個側顏，又讓喬呦驀然想起那年中秋節偶遇到的少年。
他站在宿舍樓的陰影之下，一隻手側抱著籃球，一隻手插著口袋，不知在等誰。
一樓住宿的人突然打開燈，光透出來，照亮了他，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是暖的。
就像此刻。
唯一的不同是，那時的喬呦是躲在角落裏看的男生，而不是像現在，坐在他身邊。
“嗯。”
陸硯聞應了一聲，發動車子。
隨後，因為有交警同誌幫忙指揮，車輛漸漸通行。
*
喬呦沒讓陸硯聞送到家門口。
她太清楚了，陸硯聞但凡被小區裏的一個街坊看到了，不出三分鍾，林慧芝女士就會知道有個男人和她同框，繼而從天而降，各種查戶口……
“陸先生，謝謝您送我回來。”喬呦說，“這些東西，我一會兒會叫家人幫我拿，您快回家陪老師吧。”
陸硯聞把後備箱的東西放到人行道上，問了句：“你覺得我很老？”
“？？？”
喬呦記得陸硯聞是比自己大一歲。
這還是一中女生們扒出來的偶像概況，說是陸硯聞上小學的時候，因為得了嚴重的肺炎就暫時休了一年學。
“沒覺得。”喬呦老實說，“我們是同齡人。”
陸硯聞：“同齡人，我是‘您’。”
“……”
這不是表尊敬麽。
不過，經過今天這次，喬呦覺得以後因為劉亞榮的關係，兩人可能還會再見。
雖然也還是不熟，但您您您的，也是別扭。
“我知道了。”喬呦說，“陸先生，泥——”
陸硯聞投來目光，涼涼的。
“……”
那個慣性的“泥”被喬呦生硬地轉換過來：“你慢走。”
陸硯聞這才收回視線，他打開後座車門，拿出一個小塑料袋，裏麵裝的全是喬呦剛才吃過的月餅。
喬呦其實早想問問在哪兒買的，但沒好意思。
這個月餅是真的好吃，餡料不是普遍的豆沙蓮蓉，好像是栗子，還有什麽，她不太吃得出來，應該是那種不知名店家手工自製的。
“謝謝你今天幫了奶奶。”陸硯聞說，“收下吧。”
喬呦抿抿唇，她雖然愛吃，但並不是很想接，拒絕的話含在喉嚨裏。
而陸硯聞在她拒絕前又說：“也是老同學的節日心意。”
“好久不見。”
心下一動，喬呦默默重複了句：是啊，好久不見。
最後，在陸硯聞的注視下，喬呦還是接過了袋子：“中秋快樂。”
十分鍾後，祝屹來了。
看到四個巨大的大閘蟹禮盒，他驚詫：“你這老師是倒騰海鮮的？”
喬呦噗地一笑：“你不是最愛吃螃蟹？正好，一會兒回去給你蒸。”
“誰說我喜歡了？少自作聰明。”祝屹別過臉，蹭地拿走喬呦手裏最重的禮盒，“以後少叫我跑腿！”
喬呦笑笑：“走吧，回家。”
“……”
笑這麽好看，心情還不錯？
祝屹皺了皺眉，心說就為幾盒螃蟹？
“你去幫你們老師不會就是為了拿禮吧？”
“怎麽可能。”
“那你笑什麽笑？”
“我沒有。”
“要我給你拍下來嗎？”
“……”
不遠處，男人透過後視鏡看著喬呦進了小區，嘴角也輕輕揚了揚。
中秋快樂。
*
節日過後，又是節日。
今年中秋和國慶之間隔的日子稍微久了些，但打工人的心早就長了草，一門心思期待七天長假，無心工作。
辦公室裏，喬呦和蘇陶商量約飯的日子。
家裏還有好多大閘蟹，喬呦借花獻佛，讓蘇陶來家裏吃，蘇陶十萬個答應，還借機會提了好多別的菜……
張老師去衛生間回來，一進辦公室就關上了門，小聲說：“特大新聞！特大新聞！”
其他幾位同事看過去，張老師繼續：“咱們學校搞了一個月度教師考核測評製度，說是十一回來以後實行。”
“這個以前不就提過嗎？”另一個老師說，“一直沒推起來。”
張老師咂嘴：“這次恐怕是勢在必行了。”
近兩年，經濟形勢大不如前。
私立小學雖說福利待遇不錯，但怎麽說也沒有編製，還是自負盈虧，不如國辦小學有保障。
年初，他們小學在其他市出的一個教學事故嚴重影響了品牌口碑，上麵虧了不少錢，念叨著收緊支出、減少用人、教師考核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如果考核沒過怎麽辦？”有人問。
張老師比劃了一個兩根手指走路的手勢，意思再明顯不過——考核不過，辭退。
辦公室裏的氣氛倏而沉重起來。
喬呦放下手機，也不免多了些擔憂，不知道她這個品德課老師的命運會如何。
“行了，別想了。”有老師說，“如果真要實施，咱們也改不了了，還是做好本職工作。”
說著，這人看向喬呦：“小喬老師，我這有個事想麻煩你……”
這時，有人敲門。
來的是汪主任，這次主抓教師考核的領導。
他站在門口，表情嚴肅，說：“喬老師到我辦公室一趟。”
作者有話說：
也提前祝小夥伴們中秋節快樂！
等到了當天，我再祝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