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車
林慧芝女士又活過來了。
看著女兒在陽台接電話的背影,她覺得自己看的不是背影,是希望。
“也許是同事。”祝衛國說。
林女士夾了丈夫一眼。
祝衛國清下嗓,又說:“別把呦呦逼的太緊了,回頭適得其反怎麽辦?”
“適得其反總好過孤獨終老,無依無靠。”林慧芝說,“你忘了你的一個遠房表姑,一輩子老姑娘,後事都沒人管,多淒涼。”
祝衛國哎呦一聲:“呦呦才多大啊,有可比性嗎?”
“那你怎麽就肯定呦呦不會是這樣的結局呢?”
林慧芝眸色黯下來,沉聲說:“你不懂,女人嫁得好比什麽都重要。結婚這事必須未雨綢繆,現在相已經晚了。”
祝衛國歎口氣,說不過,回廚房做飯。
陽台上,喬呦知道林慧芝一直看著她這裏。
這感覺簡直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如果讓林女士知道有陸硯聞的存在,還是劉亞榮的孫子,林女士肯定會打聽陸硯聞是否是單身,如果是,那就……
“抱歉打擾你過節。”
男人清冷的聲音拉回喬呦的思緒,她用餘光瞄了一眼林慧芝,身子往旁邊躲躲,壓低音量說:“沒關係,陸先生您有什麽事嗎?”
那邊沉默片刻,說:“奶奶出門忘記帶鑰匙……”
祝衛國端著油燜大蝦出來時,喬呦正穿鞋。
“呦呦,你這是要出去?飯都熟了。”
喬呦語速很快地說:“劉老師忘帶鑰匙鎖在外麵了。我這裏有劉老師的備用鑰匙,過去送一趟。”
祝屹納悶:“沒帶鑰匙,找個開鎖的不行?”
“那不行,不安全。”祝衛國放下菜,“之前就有新聞報道開鎖的偷偷留了獨居老人家的鑰匙,等晚上進屋行竊。”
喬呦點點頭,就是這個。
去年,劉亞榮就忘記過帶鑰匙,當時還是喬呦找師傅給開的門。
也是那次,喬呦和劉亞榮說要是信得過她,就在她這裏留一把備用鑰匙,好過找陌生人開鎖。
畢竟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媽,祝叔,小屹,我先過去了。”喬呦背上包,“你們先吃,別等我。”
門風一帶,吹得滿桌飯香更加勾人。
剩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慧芝一拍桌子,說:“別人的事可上心了!輪到自己,四大皆空!”
“話不能這麽講,孩子這是知恩回報。”祝衛國勸道,“那剛才打電話的那個男人……”
“劉老師隔壁的鄰居,孩子都三歲了。”
“啊?”
提起這個,林慧芝真是生而複死啊。
虧她以為那丫頭開竅了,一直相不成,是遇見了自己喜歡的,沒想到是個孩子爸!
*
喬呦的車車燈壞了,昨天拿去修理,還沒送回來。
她打車去的景霖園,出租車停在小區外麵的麥當當門口時,她便看了到坐在櫥窗邊的劉亞榮。
對麵小區裏的人家都燈火通明,此刻家人們圍在一起吃團圓飯,沒人注意到一個背影佝僂的老人。
喬呦一陣揪心,趕緊跑進去。
“老師!”
劉亞榮慢了兩拍才怔怔抬起頭,在看清楚來的人是喬呦,安心地笑笑,之後又繃起臉。
“陸硯聞這小子真是煩人!”她說,“我都說等等沒事,非得叫你跑一趟!”
喬呦拿出臨時從家裏找的薄毛衣給劉亞榮披上,說:“陸先生不是有個重要會議走不開嗎?我來一趟很方便。”
“那也不用麻煩你……”
“我可知道您這兒有大閘蟹。”喬呦笑笑,“這是趕著過來蹭螃蟹呢,可逮到個正經理由啦。”
一聽喬呦想吃蟹,劉亞榮又精神了,張羅趕緊回家。
進了門,喬呦去做熱水。
她一個沒看住,劉亞榮去院子裏搬了兩大盒大閘蟹來。
“都給你吃。”劉亞榮說,“不留給那小子。”
喬呦失笑道:“太多了,我哪裏吃得了?您去屋裏歇會兒,我給您炒幾個菜,很快就好。”
劉亞榮搖搖頭:“東西帶走。快回家吧,今兒是中秋。”
“對啊,中秋我給您做頓飯不應該嗎?”喬呦說,“您去坐會兒。”
“不用,趕緊走。”
“您嫌我廚藝不好啊?我這準備做菠蘿咕咾肉,可甜了。”
“不吃不吃!”
“那再來個糖醋裏脊。”
“……”
最後,劉亞榮還是讓喬呦留下了。
祝衛國發微信問喬呦什麽時候回來?
喬呦簡單說了說情況,表示還得再晚些回去。
要是沒來也就算了,既然來了,哪裏能讓老人大過節餓著肚子?
一小時後,喬呦做好飯從廚房出來。
劉亞榮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斜對著的牆麵上,掛著丈夫的遺像。
每逢團圓節,劉亞榮都要去近郊的墓地陪丈夫說上一天的話。
在她守寡的這二十年裏,年年如此。
所以,大概是沒了伴兒的地方也不叫家吧,劉亞榮才忘記帶鑰匙。
喬呦吸吸鼻子,放輕手腳,也不知道是該先叫人吃飯,還是就這麽讓人先睡會兒。
正猶豫,院子的鐵門發出嘎吱聲。
陸硯聞回來了。
這一下,聽到動靜的劉亞榮也醒了。
“你小子回來幹嘛?”劉亞榮說,“誰讓你麻煩小喬了?我不是說了我找個暖和地兒待著,不著急嗎?”
陸硯聞站在那裏,不言語,喬呦打圓場:“陸先生也是不放心您。”
“哼,我看他是專門氣我,我說東他往西,根本……”
話沒說完,陸硯聞把一個塑料袋放在桌上,看那包裝,比如今菜市場裏的袋子還不結實。
但劉亞榮頓時兩眼放光,抱起袋子翻看,數了數,抱怨:“就這麽幾塊?”
陸硯聞說:“總比沒有強。”
喬呦一看,原來是老味兒月餅。
一有吃啊,老小孩什麽事都能釋懷。
劉亞榮這邊消了氣,陸硯聞也回來了,喬呦不好再留下打擾祖孫二人,想先走。
“哪裏有叫你做完飯就走的道理?”劉亞榮說,“一起吃。”
喬呦說:“老師,家裏人還等著我呢。”
這茬兒倒是忘了。
劉亞榮確實不好再挽留,又說:“那把大閘蟹帶走。硯聞,院子裏還有兩盒,你拿過來。”
“老師,不用!我就是……”
整整四盒大閘蟹,她這是得有饞啊?
再說了,她當時也是為了安撫劉亞榮,不是真想蹭螃蟹。
喬呦臉熱,有嘴說不清,而陸硯聞也把蟹拿了進來,就放她眼前。
“……”
倒也不必這會兒如此聽話。
“老師,您聽我說。”喬呦頓了頓,“這麽多螃蟹,我也不好拿走。我知道您的心意,我帶走一盒,行不行?”
“行。”
這麽好說話?
喬呦鬆口氣,劉亞榮又說:“硯聞,東西是多,你送小喬走。”
“???”
“我那兒還有茶葉和其他保健品,都不錯,你一塊兒帶上,讓小喬給父母。”
“……”
一旦決定下來,劉亞榮就去屋裏拿,根本不給喬呦拒絕的機會。
喬呦著急,拗不過劉亞榮就找陸硯聞:“陸先生,您和老師說說,不用這麽客氣,我就是幫個小忙。”
“不是小忙。”陸硯聞說。
他和劉亞榮一樣都是實幹派,說著就拎起四盒大閘蟹往外運。
祖孫倆一人忙一邊,還真是一東一西,弄得喬呦兩頭顧不上。
但想想,陸硯聞應該比劉亞榮好說話些,喬呦硬著頭皮追出去。
院外,男人正彎腰拿東西,背部繃緊的肌肉線條在襯衣布料下欲蓋彌彰,他打開後備箱,把東西一一放進去。
喬呦別過視線,站在一邊,說:“陸先生,今天過節,您在家陪老師多好啊。”
“沒關係。”
“我家那邊修路,沒準兒堵車,很耽誤時間。”
“沒事。”
“那、那……”喬呦有點編不出來了。
啪,後備箱關上。
陸硯聞轉身麵衝向喬呦,高大的身影頓時傾蓋在喬呦身上。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但今天,是滿月,夜空無星,獨一輪圓月懸掛,把清冷卻也最柔和的光輝灑滿人間。
陸硯聞逆光而站,目光落在喬呦身上,也和這月光似的。
“你很討厭我?”
喬呦一愣,忙搖頭:“沒有。”
“那你很怕我?”
怕?
喬呦有那麽一瞬是迷茫的。
似乎是怕的吧,但又似乎不是。
對她來說,陸硯聞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好願望,和這天上的月亮一般,她想望著他,又怕月光照耀下的一切,無所遁形。
其實,她也沒奢望什麽,更沒期待什麽。
誰做少女的時候沒點兒心事?更何況畢業七年,什麽都放下了。
但仿佛隻要她存了那麽一點點心思,哪怕是很隱秘的念想,也是包藏禍心,罪不可恕。
因為,她和陸硯聞是雲泥之別。
喬呦低下頭,任由晚風吹拂著長發。
她皮膚很白,沒有半分瑕疵的那種白,晶瑩剔透,被黑發一縷縷掃過的肌膚,在夜色中,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
“陸先生您說笑了。”喬呦說,“我為什麽要怕您啊。”
話落,陸硯聞上前一步,身影徹底籠罩住喬呦:“那就上車。”
作者有話說:
關於陸硯聞是三歲孩子他爸這件事——
林女士:電話裏誰啊?你祝叔說是個年輕男人。
喬小呦:就……劉老師鄰居。
(解釋劉老師沒帶鑰匙)
林女士:那這個鄰居是怎麽情況?單身嗎?
喬小呦瘋狂搖頭: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林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