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定了主意,洛漁又匆匆跑進醫院,跟醫生確定了張秀梅暫時沒有什麽問題,就抓緊時間趕往車站,兩個小家夥還在村裏,她得回去看看,再去拿一些換洗衣服過來。離開前她還特意給那位好心護士留了村裏小賣鋪的電話,若是有個什麽情況,馬上打電話過去通知她。

鎮海村離城裏不遠,昨天坐摩托車也才二十幾分鍾,坐這裏的車回去十多分鍾就到了。

在村口下了車後她趕緊往家裏走,村裏人這個時間點還在碼頭忙著清算捕上來的海貨,基本上一大家子都會去幫忙。

所以她一路也沒碰到什麽人,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了家裏。

打開院門的時候就聽到堂屋裏有人跑了出來,抬眼看去隻見洛淼搗騰著雙腿跑得飛快的衝出來。

“阿姐。”

洛海也跟在後麵,隻是沒洛淼跑得快。

“你們倆怎麽在家?”

昨天臨時把他們托付給鄰居嬸子照顧的,她還以為倆小家夥這會還在那邊呢。

“阿淼不要在良嬸那住,我們昨晚上在家裏睡的覺。”

阿海小步跑過來,喘著氣說道。

洛淼眨巴著眼睛看洛漁,又著急的往她身後看。

“阿媽呢?阿媽在哪裏?”

洛漁摸摸她的腦袋,溫聲回答,“阿媽還在醫院裏,過段時間就能回來,你們這些天要乖乖的。”

“我會很乖的,你和阿媽要早點回來哦。”洛淼乖乖的點頭,伸長了脖子蹭著阿姐的手,她喜歡這樣被阿姐摸腦袋。

小家夥都還小,昨天因為張秀梅的事被嚇到了,但睡了一晚上就好了不少。他們對於生死並沒有太多的感覺,認為阿媽隻要去了醫院就能好起來。

張秀梅具體什麽情況洛漁不可能對兩個孩子細說,這會也快到中午了,既然回來了就幹脆快速的做點飯菜給他們吃。

桌子上的碗筷還有廚房都收拾幹淨了,都是洛海收拾的。洛漁要做飯的時候,洛海就跟在後麵,個子小小的還到外麵去搬了幾根柴火進來。

洛漁接過那些柴火將灶膛裏的火給燒了起來,以前剛到尚食局,她學習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燒火。哪怕是後來自己成了專給皇上做膳食的女官,她偶爾還會自己燒火。

昨天盧亮送過來的黃腳鱲還剩下幾隻,吃午飯前她就拿鹽醃了掛在廚房陰涼的地方,這頭還掛著兩塊鹹肉。

屋裏有些米麵,院子裏也種了些青菜的。她又給洛海拿了五毛錢,讓他去碼頭買點蝦回來。她準備多做一些菜,直接裝兩份,留一份晚上在醫院吃。

醃製過的黃腳鱲沒昨天那麽新鮮了,清蒸蒸出來味道不會很好,剩下也就四條,個頭都不算大的。洛漁把魚取下來清洗幹淨,再晾幹水分。

魚身劃花刀,鍋內放點油,再把魚放進去煎,鍋內煎炸的聲音劈裏啪啦的,洛淼站在門口看著,以前阿媽做菜的時候有油濺到她手臂上,可疼了。

趁著鍋內煎魚的時間,洛漁迅速往平時燒水喝的罐子裏倒入清水,趁著灶膛裏的水一起燒,同時往裏麵扔了顆水珠。她昨天以自身能量換水珠元氣大傷,隻能靠平日裏出的水珠慢慢養起來,還有一顆她不敢用,萬一今天張秀梅有個什麽問題,剩下這顆得頂上。

四條魚煎好了,她就從罐子裏舀了些水出來淋在黃腳鱲身上,一陣水汽升起,往裏麵倒點醬油再扔了一把院子裏摘回來的紫蘇葉子。

很快,廚房裏就彌漫著一股子魚鮮味,混和著紫蘇獨有的香氣,竄到了洛淼的鼻子裏。

“好香好香,肯定很好吃。”

洛淼小狗一樣吸氣,早上她在鄰居嬸子家裏吃了兩個地瓜,喝了一碗稀飯,還吃了幾塊冬瓜糖的。本來肚子飽飽的,現在聞到香味,肚子好像又餓了。

洛漁抿唇輕笑,往案板上撒了些麵粉和麵。

“等阿海回來,姐姐把蝦做好,咱們就可以吃飯了。”

魚做好的時候洛海拎著一兜子回來了,兜子很重,他使勁提著,到家的時候身上都出了汗。

洛漁趕緊去給他提過來,竹編的網兜裏除了蝦,還有各種魚蟹,甚至上麵還放著一塊豬肉,得有個小半斤了。

“怎麽這麽多?”

她把肉拿出來,再把蝦和魚這些都倒進木盆裏,這麽多加起來都能有七八斤,難怪洛海提得氣喘籲籲。

“這幾隻青蟹是大山叔給的,這些魚是浪叔給的,小寶的媽媽給我塞了這塊豬肉,這些蝦阿榮叔叔也沒收錢,我給他了,他不要。”

洛海說得又高興又委屈,不是他不給,主要是大家都不要。

昨天那些熟悉的暖流又劃過洛漁的心底,她抿著唇動了幾下張牙舞爪的青蟹,抬起頭看著兩個小家夥。

“等阿媽回來了,咱們請這些阿叔阿伯們來咱家裏吃飯。”

“好好好,請大家吃飯。”阿淼高興的笑起來,笑容就像小太陽一樣。

拿來這麽多東西,放在家裏養是養不起來的,魚倒是可以醃起來,可蝦和蟹還有新鮮的豬肉都得吃了。

原本她是打算把鹹肉切碎和著青菜碎做蒸餅的,但現在有新鮮肉了,就直接把整塊豬肉剁碎,然後和入青菜碎攪拌,另外又切了一把細蔥放到裏麵勻和。

蒸餅就是她今天早上吃的包子,還有饅頭這些用來蒸著吃的麵食,半斤的豬肉和著青菜這些弄了一個大湯碗的餡料。

把這些拌好,她又飛快將蝦給清洗幹淨,新鮮出海的蝦也活蹦亂跳的。然後直接活蝦推入油鍋裏,鍋內發出煎炸的聲音,本來在旁邊的洛淼又趕緊拉著洛海到門口去,她可怕被濺到了油了。見阿姐站在灶台前不慌不忙的,她就覺得阿姐很厲害。

等蝦煎紅了,蔥薑蒜這些一同下到鍋內,另又倒入一些醋以及加了水珠的水。她做的正是光明蝦炙,隻是有些調味品這裏沒有,她隻能簡化著做。

酸酸甜甜的香味又從鍋裏飄了出來,洛淼摸摸肚子,又舔舔唇角,感覺自己越來越餓了。

蝦熟得快,煮久了容易老,差不多汁水一收就可以盛起來。家裏有幾個鐵皮飯盒,都是原身阿爸以前用的,洛漁洗洗幹淨後往其中一個飯盒裏裝了些蝦還有魚。

剩下的蝦她擺放在一個平底白瓷盤裏,一隻隻交疊做成燈籠的形狀,最後再把汁水澆到上麵。

這道菜是官府菜,也是他們這些尚食必須會做的一道菜,對於她來說,隻要食材不是太缺,加上水珠的輔助,味道一定是好的。

兩個小家夥到院子裏玩去了,農村沒什麽可玩的東西,倆人在院子裏玩沙包,就是用一個布袋裏麵裝上沙子。你扔我我扔你,最後看誰被砸到的次數多。

就這麽個小沙包,小家夥們也玩得非常高興,嘻嘻哈哈哈的笑鬧聲傳出老遠。

洛漁把兩盤菜端出去,今天天氣好,就幹脆搬了個高凳子,兩盤菜給他們放凳子上吃。

洛淼跑過來看到那盤蝦,驚訝的哇了一聲,“好漂亮啊,阿姐這是蝦嗎?”

她都不敢相信這是蝦,像他們家以前掛在院子裏的燈籠,紅彤彤的。洛淼伸出手想碰一碰,被洛海一巴掌拍下來。

洛海小表情很嚴肅的看著洛淼,“你沒洗手,沒洗手不能吃飯。”

洛淼嘴一扁,一擰身跑到廚房去,“洗就洗,阿海你也沒洗,你也不許吃飯。”

洛漁給自己裝了一條魚,一半的蝦。剩下的都是小家夥們的,他們食量比較少,這些菜已經夠他們吃得飽飽的。

洛海洗幹淨手來到外麵,看見洛淼已經抓起一個紅彤彤的蝦來吃,他唇往下彎了彎,走過去坐在小凳子上。

“你都沒叫阿姐來吃。”

阿姐那麽辛苦,要叫阿姐先吃的。

光明蝦炙的口味是甜甜甜酸酸的,家裏雖然沒糖,但加了水珠的水本身就有一股甜味,再加上新鮮海蝦的鮮甜,不需要加糖,那股甜味就已經夠了。洛漁放醋的含量也剛剛好,一口下去,酸甜的汁水就在口中**漾,讓本就喜歡這種酸甜的洛淼高興的眯起了眼睛。

聽到洛海的話她隻是睜大了眼睛,含含糊糊的說道:“偶叫了的,阿姐說不七。”

洛海看向廚房,阿姐正在揉麵。他記得阿姐以前不會做這些的,做出來的菜也很不好吃。但現在阿姐做菜可真好吃啊,他想吃一輩子。

洛漁揉麵做蒸餅,包的餡料多,一連做了三十來個包子才把餡料包完。這次她翻出一個很久沒用蒸籠,洗幹淨墊上幹淨紗布就開始蒸。

拎回來的青蟹全都是母的,掀開殼以後裏麵的蟹黃像油脂一樣肥肥嫩嫩,這些蟹黃和蟹肉她全都挑出來了,幾隻大青蟹弄出來也就一小碗的量。屋裏還有兩顆雞蛋,打散了跟蟹黃和在一起。

拌好的餡料重新塞入蟹殼裏,淋上用水細鹽蔥汁還有生薑汁合成的調料,並在開口處蒙上一層薄薄的麵皮,用油小火慢煎。

她煎的時候洛海已經吃完了,蹲在一旁看著阿姐煎蟹殼,蟹殼已經煎成了赤紅色,阿姐又把蟹殼翻麵,開始煎麵皮那一塊。

“阿姐,這是做什麽?”

阿姐做的這個奇奇怪怪的,洛海有些好奇。

“這個啊,叫蟹畢羅,等會阿姐做好了,就給你們嚐嚐。”

洛海肚子已經吃得圓滾滾了,聽到阿姐這麽說,又忙不迭的點了頭。

一共四個青蟹,畢羅也就做了四個,煎好後分了兩個給洛海洛淼,讓他們用勺子舀著吃。剩下兩個她裝到了飯盒裏,準備帶到醫院去吃。

蒸餅也蒸好了,一個個珠圓玉潤胖乎乎的臥在蒸籠裏,她到現在還什麽都沒吃,這會捏著一個包子咬了口。麵皮極其鬆軟,一口下去,裏麵汁水豐盈的餡料裹著麵皮一道進入口中。以前在宮中她很少吃豬肉,經常吃的蒸餅也是羊肉蒸餅,吃了這一口豬肉餡料的包子,她才發現豬肉的口感不亞於羊肉,甚至比羊肉更肥更嫩一些。一口氣吃了兩個,她滿足的打著飽嗝喝了口水。

兩個小家夥也吃得飽飽的,包子都吃不下,隻能眼饞的看著阿姐吃。洛漁拿了八個包子出來放在一口小籃子裏,拎著一起送兩個小家夥到鄰居嬸子家,拜托嬸子繼續看著他們,這包子是送給他們吃的。餘下她全都裝在了另一個墊了幹淨軟布的籃子裏,再放上飯盒還有一個原身用的水壺,裏麵裝的都是放了水珠的水。

她現在身子虛,得吃飽了喝足了補身體。

拎著籃子趕到醫院,張秀梅依然躺在監護病房裏,問了換班的護士,她中間醒了一次,又睡了過去。洛漁在家做了這些吃的,攏共也沒花一個時辰,回到醫院也剛到中午吃飯的時間。

帶過來的籃子她放到了昨晚上睡覺的病房,這間病房已經空了,早上給她包子的嬸子都走了。她吃了兩個包子,再到醫院來又有點餓,正要再吃一個時候,就有護士來找她,說是醫生找她談張秀梅的病情。她趕緊把籃子放到牆角,將自己買的水盆放在上麵,遮得好好的,才往樓上去。

醫生所在辦公室在三樓,她剛走上台階,迎麵就下來一群人。她抬起頭一看,那最前麵的不就是昨天說她走路眼瞎的男人嗎?

這群人表情都很謹慎肅穆,圍成一個圈。

洛漁看到昨天那個男人掃了自己一眼,然後收回視線繼續下樓。

醫院的樓梯已經算寬的了,但這一夥人下來還是占了大半,她靠在牆邊讓位置。視線不可避免的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人。裏麵的人坐在輪椅上,從頭到腳都裹在一件黑色袍子裏。洛漁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那隻手,枯瘦幹癟。

宮滄溟一直昏昏欲睡,昨晚那口白粥入口,因為想著異香,一開始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等部分白粥進入喉嚨,他身體就產生了劇烈的排斥反應。

一輪番治療讓他虛弱至極,也沒有清醒的時候。這樣的身體,苟延殘喘活到今日,在他以為自己抓到希望的時候,希望又破滅了。

吳鵬說他們要找的醫生出現了,就在這家醫院裏,想到昨天聞到的異香和那個女孩,宮滄溟拒絕他們的人去請那位醫生到家裏來,自己頭一次坐上輪椅,用一種他曾經認為很屈辱的方式來到醫院。

他沒和任何人說為什麽他堅持自己來醫院,甚至在麵對那位尋找了很長時間的莫醫生時,他都心寂如灰。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而他自己,也不想這麽活下去了。

直到,他又聞到了那股異香。

他身體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毛發甚至是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他餓了、他想吃、他能吃。

但他現在太虛弱了,等那股異香消失,他都來不及讓吳鵬他們停下。

直到,一股更濃烈的異香包裹著他。

“好香啊,你聞到沒有。”

“早就聞到了,我還說是誰家帶來的飯這麽香呢,找半天沒找到。

一對在病房門口的人探頭探腦的交流著,努力嗅著鼻子去找這股香味,。

其中一個正要走出來的時候,麵前路過一群神情肅穆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把她嚇了一跳。

“喲,這都是誰啊?來醫院穿成這樣?

那病人伸長了腦袋,看著這群男人站在隔壁病房門口。

宮滄溟喘著氣坐直了身體,此時他的眼中透著詭異的精神,伸出手指著病房,氣若遊絲的吩咐吳鵬。

“就在這裏麵。”

幾個人將宮滄溟抬進去,已經沒有力氣的他緩慢且虛弱的轉頭尋找,然後指著牆角那個反扣在什麽東西上的紅色塑料盆。

“在那裏。”

吳鵬快步走過去,把盆拿開,下麵是一個籃子。他知道阿溟要找的肯定不是盆和這個籃子,將籃子上麵的布掀開,奇香撲麵。

“這是……包子?”

……

洛漁和醫生聊了半個多小時,對方和她仔仔細細說了張秀梅現在的情況,張秀梅下午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隻需要在普通病房裏繼續觀察就行了。具體的檢查需要等她身體好一點再做,這時候她還很虛弱,不好做檢查。

從醫生那出來,洛漁也鬆了口氣,醫生說了張秀梅恢複的情況比較好,隻要不受到什麽刺激就行了。

她高興的來到昨晚上住的病房,一抬眼就看到自己那個紅色塑料盆被放在了地上,原本被蓋在下麵的籃子不翼而飛,

洛漁眨眨眼睛,伸手捂住心口。

她現在受到了刺激,很大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