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伊恩·威廉·海格斯
經曆過極度的饑餓與絕望的人,要麽從此變成拚命儲存糧食與金錢的吝嗇鬼,要麽墮落成放縱自己所有貪婪欲望的享樂狂。
很不幸,小埃德蒙子爵哪一種都不能是。
我想回歐羅巴,那麽尋求當地貴族領主的幫助就是必須的;貴族隻會對同樣是貴族的人加以青眼,就像那句話說的“男爵以下都不是人”,在身家性命都係於他人的一念之間,同時除了我自己沒人能證明我的身份的時候,為了讓種植園的主人相信我確實是個貴族裏的倒黴蛋而非冒充他人身份的不懷好意者——畢竟我這幾個月來的經曆確實是很不可思議——我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地表現出一位子爵應有的儀態風度,絕對不要做出某些有損於身份的事情來。
所以,在這個沒有和我的身份相對等的可以交往的人的種植園裏,在修養到我的身體恢複健康之前,我能做的事情基本就是無所事事。當然,對於一個貴族而言,無所事事就是最高的榮譽,這顯示著他可以不用出賣體力就能悠哉遊哉地生活,但是沒有紳士淑女雲集的熱鬧舞會、沒有華麗的歌劇院和美貌的女演員、沒有王宮裏廚藝精妙讓人胃口大開的廚子們、沒有夜裏絢爛的焰火表演……這種什麽繁華享樂都沒有的生活,真的很讓人抓狂!
這麽乏味無聊的生活,殖民地的領主們都是怎麽活下來的啊!
人真的是一種健忘的生物,在麵對厄運的時候,祈求的隻是卑微的活著,但是真的獲得了安穩的生活之後,卻又貪心地想要更多的恩賜了。
在佐治亞呆得越久,我就越渴望回到歐羅巴,我想念我所愛吃的斯拉特加飯店手藝精妙的廚子製作的塊菰和配上日內瓦沙司的萊芒湖魚,唐拉德鋪子的冷飲和果汁冰淇淋;我想念大歌劇院聲音美妙如同天籟之音的克莉斯萊娜,身姿動人美如月亮女神的柯拉莉;我想念聲音嘈雜布滿絲綢製品店、帽子店、手杖店和豪華旅舍的第一大街,想念下午三點時候遍布載著美麗的夫人小姐們的各式馬車穿梭其間的郊外森林,想念所曾經擁有的一切繁華享樂。
我認為萬能的主給我的考驗應該已經結束了,我在送往海格斯莊園的信中向伊恩伯爵致以問候,以最真誠的態度敘述了我在過去五個月裏的經曆並請求伯爵大人的幫助,我相信以我十年的年金收入來換取一張開往歐羅巴的船票並不會有損海格斯家族和埃德蒙家族的體麵和威望。
信使回到科勒克莊園的時候沒有帶回伊恩伯爵的回應,據說伯爵帶著他的男女侍從們出去打獵去了,可能要一個多月才會回來。
科勒克莊園的建築呈品字形,管家為我安排的房間在最右邊靠外的一座潔白的二層小樓上,樓下是一條小小的溪流蜿蜒而過,打開窗戶看見的就是我曾經穿越過的那片有著灌木叢的矮小山丘。小溪在莊園前麵的人工湖裏匯聚出一汪美妙的藍色,裏麵養了眾多的觀賞魚類,旁邊則是一片略有起伏的草地,據說上一代伯爵曾經在那裏舉辦過上百位客人參與的露天舞會。
棉花種植園裏的作物正在成熟,管家忙著安排收獲細節,已經無暇顧及到我。在把三本可憐的遊記翻到卷邊之後,極度無聊的驅使下,我經常走出房間,走到那片矮小山丘的最高處去眺望棉花收獲時的情景,以及觀察有沒有從弗裏古來的信使;或者在黃昏後呆在水池邊,無所事事地往人工湖裏扔掰碎了的麵包屑,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魚兒爭搶成一團。
管家對我的行為持默許態度,但是男仆永遠一步不離地跟著我,而女仆——不得不說,這個管家真的很懂貴族那一套,所有在我視線裏出現地女仆都是絕對不會讓男主人想要行使自己古老的權力的那一類型。
那一天的黃昏,我聽到了馬群奔跑時悶雷般的響聲。
大地在微微地震動,白色的馬隊從黃昏的盡頭冒了出來,沿著棉花地裏寬闊的大路洶湧而來。最先到達的是數十個六人一列的穿著藍底白色的法國式服裝的侍從們,他們沒有攜帶任何東西,呼喝著直接奔向敞開的大門,然後跳下馬匹,將打著響鼻的駿馬交給下人,直接走入了房子裏。
再之後,是攜帶著獵槍的隨從們,他們人數較之前那一批就少了很多,穿的也是法國式襯衣和馬褲,但是基調是藍色的。
再往後,是這個馬隊的核心,穿著鑲嵌著金邊的白色法式服裝的近侍們簇擁著中間的領主,我隻大概地看到了主人所騎的純種駿馬耳根上紮著的白色緞帶,他們就已經從我麵前過去了。
先一步到達的第一批著藍白色服裝的侍從已經散入了莊園中,隻留下大概十來個來給最後到達的近侍們牽馬,近侍們簇擁著主人走進了大理石建造的巨大門廳,隨後就看不見了。此刻,這座潔白的巨大建築已經到處都燃起了燈火,人聲鼎沸,到處都是人,就像一頭沉睡的巨獸從夢中醒來一般。
此時仍然有源源不斷的落在後麵的隨從、馬車和奴隸到來,但我想返回自己的房間去收拾一下了,因為沒有想到伯爵竟然會到這裏來,我今天相當隨意地隨便穿了一件白色亞麻襯衣和馬褲,而且下午剛剛去山丘裏爬過,靴子底下都是泥土,以這種形象去見一位貴族顯然是極不得體的。
然而沒等我走回到側翼地我的房間,我就被一個穿著有藍白色號衣的侍從攔住了。
“主人要見你,從英格蘭來的人。”
她以一種略顯誇張,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很刻意地卷舌的法語說。
竟然是個女人。
“請允許我更換一下衣服,以最得體的方式去麵見大人。”
我同樣地以法語回答,但是對方沒有回應,過了一會,我突然反應過來——她實際上並不精通這種貴族常用的語言!
那一分鍾出現了很尷尬的沉默,對視中,對方的臉上逐漸出現了一種氣急敗壞的神色,這一次,她幹脆用英語說了:“簡直無禮,帶他去見主人!”
跟在她身後的兩個男仆聞言就準備上來強行帶我走。
我的心逐漸地沉了下去。
如果伊恩·威廉·海格斯伯爵準備將我視為貴族來看待,那麽他的隨從絕不會對我說出這麽無禮的話。
我用我少得可憐的英語,拚湊出了一句“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辭!我要見伯爵。”
與其被用粗暴的手段帶到伯爵麵前,還不如保持貴族的尊嚴自己前去呢。
在通往主廳的掛滿壁毯的長長走廊裏,我走在女侍從的身後,邊走邊思索著。
我不記得埃德蒙家族或者符騰堡大公什麽時候與英格蘭出身的海格斯家族有過任何衝突,也想不出來有什麽理由能讓海格斯伯爵拒絕用一個舉手之勞的幫助來換取貴族交口稱讚其美德的良好名聲和豐厚的利益,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英國雇傭兵軍團中校的身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讓海格斯伯爵反感。
這個身份的獲得並非我所願,隻能祈求那個伯爵能聽進去我的解釋了。
女侍從帶著我七拐八拐,走近了一個花廳,隔著很遠就能聽到裏麵嘈雜的笑聲,女侍從在走廊裏停了下來,然後以一種高傲的語氣說:“在這裏等待主人的命令,沒有命令,你不得踏進去一步。”
事實證明女人的嫉恨真的可怕,那個地方正好有個窗戶,從外麵吹來的風帶著絲絲涼意,我在這涼風裏站了一個多小時,才聽到花廳裏麵的笑鬧聲漸漸地小下來,又過了一兩刻鍾,才有人出來傳話說:“主人讓你進去。”
花廳裏麵非常的暖和,這個季節裏,竟然還有嬌豔欲滴的紅色、白色的各種玫瑰盛放著,水仙、火棘和變葉木的香氣混雜在一起,在這些花枝中間,夾雜擺放著閃閃發光的鏡子,反射著裏麵點起的上百支蠟燭的光輝,將整個房間照亮得如同白天一般。
濃鬱的花香味、暖烘烘的燭火氣息和女人們身上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我實在沒控製住,打了一個噴嚏。
侍從裏響起了竊笑聲。
鋪著暗紅色上好天鵝絨的桌子上扔著散亂的惠斯特牌和閃閃發光的金幣,坐在桌子邊上的主人將注意力從嬌聲笑語的女近侍那裏轉移過來,後者靠著他的椅背,仿若一條妖嬈的白蛇。
如同大海般蔚藍的眼睛——這是伊恩·威廉·海格斯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然後才是他在燭光之下閃著光澤的金色頭發。
相當年輕英俊,而且玩世不恭的年輕人,這種人天生的擅於玩樂,而且天生的更討女人歡心,是我在路德維希斯堡的時候最討厭的那一類對手。
有著漂亮花紋的印度地毯上印上了我的鞋底留下的泥印,莊園的真正主人撩起眼皮,屈尊降貴地看了我一眼。
“就是你,侵入了我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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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星是啥?為啥我有5個海星?寫一章給一個?【日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