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後潮濕,涼絲絲的風沿石洞入口灌進,靈稚像隻受驚的小動物縮起脖子。
他回來匆忙,忘記用草把洞口堵嚴實了。
洞內正對著他的幹草堆上趟著個人,靈稚上上下下稀罕地又看了看那人的臉,唇角翹了翹,小聲道:“我去把洞口遮嚴實。”
蕭君遷還在生病,靈稚生怕外頭的風把人吹得病重。
他把收回來的衣裳遞給蕭君遷,手指勾住一條破碎的布帶,遲疑問:“需……需要幫忙麽?”
蕭猊自然不用。
小藥人的一雙眼睛簡直無時不刻不長在他的身上,放眼整個天下,有誰敢這般張望他。
蕭猊眉眼輕揚:“我自己來。”
靈稚巴巴哦一聲,朝外走還不時地扭頭。
靈稚扶起東倒西歪的藤草堵好石洞,回去後把采摘回來的草葉和果子分給男人。
他把最嫩的葉子和最熟的果往蕭君遷懷裏推了推:“快吃吧!”
蕭猊若有所思地慢撫一枚果子:“還有沒有其他食物。”
蕭猊身中劇毒,重傷和外傷皆具。
小藥人雖然救他一命,但體內餘毒頑固未消,何時能解尚未知曉。
蕭猊艱難撐起殘破的身軀,要恢複,糧食總不能怠慢,如何能日日吃草。
靈稚訕訕:“啊……”
他以為男人不喜歡吃草和果子,可這些都是他最愛吃的東西,願意分給對方。
靈稚有些失落,自言自語的:“很好吃的,果子又甜又香。”
蕭猊聽出小藥人語氣裏的失落,皺眉問:“除了這些,平日你不吃別的糧食?”
靈稚搖頭:“不吃。”
蕭猊心道難怪手腕子那麽細,光吃藥草,身子如何能長成同齡人那般。
靈稚涉世未深,可他不笨。
他看出來蕭君遷不想吃草了,他垂眸注視自己洗的幹幹淨淨的鮮嫩青草,心內的歡喜就像漏出來的水一滴一滴流走。
靈稚起身,悶著聲兒頭也不回地走出洞外。
蕭猊唇微微一緊,兩刻鍾後也不見小藥人回來。
想起小藥人的名字,喚道:“靈稚。”
無人回應。
小藥人賭氣離開了?
不容蕭猊沉思,一陣虎嘯使得他心緒回籠。
蕭猊一顆心沉了沉,這座山居然有虎。
若在往時,遇到猛虎他自有方法對付,如今他功力皆散,重傷後連下床行走都成問題,如何應對林中猛獸。
那虎聲盤旋,蕭猊想起小藥人,長眉輕斂。
正當此時,洞口的方向飄來輕輕的一聲:“蕭君遷,你是不是想吃肉啊?”
山民們會吃肉,靈稚窺見他們打獵,血腥殘忍的場麵不忍叫他多看,看完心驚膽寒。
去而複返的小藥人使得蕭猊微微走神,還沒開口,聽那小藥人說“你等我”,聽起來又是跑了出去。
蕭猊輕撫眉宇,虎落平川,淪落到依附一個涉世不深的小藥人身上,不知算不算他的孽報。
鳥鳴桀桀,靈稚小心珍惜地將兜裏放的藥草裝在簍中,擦去臉上沾到的泥漬。
漂亮的臉蛋沒有往時的神采,此刻他倍受打擊,氣餒地藏在布置好的一處陷阱裏。
靈稚插在發間用作掩護的草葉呆呆晃動,下定決心後纖小的身子朝前一撲,對著那隻連圓尾巴都碰不到的肥碩兔子幹瞪眼。
“什麽啊……”
靈稚的狩獵行動再次落空。
山雞抓不到,還被啄了手指,兔子也摸不到,兔子那麽胖,他還沒一隻兔子靈活。
再大一些的野物,靈稚尚且不敢招惹。他的目光委委屈屈地轉向四周,心道草和果子多好吃啊,容易摘量又大。
靈稚空手而回,在洞口外停了會兒。
還沒想好如何告訴蕭君遷自己抓不住獵物,就聽洞內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蕭猊:“靈稚。”
靈稚迷糊,心道蕭君遷能把他的名字喚得那樣好聽。
他邁進洞府,對上蕭君遷猶如月輝溫柔的眼眸,心跳陡然漏了幾拍。
靈稚愈發羞愧,小聲道:“我沒能把兔子抓回來。”
蕭猊微微一笑:“無妨,你有恩於我,讓你外出狩獵倒是我為難你了。”
靈稚搖搖頭。
撿到蕭君遷他很欣喜,在山裏待了好長時間,靈稚和山下的村民鮮少接觸,認識蕭君遷,跟村民們的感覺不同。
他轉身倒騰竹筐剩下的幾個紅薯,輕聲道:“我們烤紅薯吃。”
繼而低頭把最埋在泥裏頭的東西取出來,皺皺鼻子。
“山民給我送了雞蛋,雞蛋味道太腥了,不好吃。”
蕭猊:……
怕男人不相信,靈稚微微揚聲:“真的,我都吃過了。”
蕭猊無話。
半晌,他說道:“取一個陶罐,要大一點的。”
靈稚找出一個最大的陶罐,送到男人麵前。
蕭猊觸摸陶罐:“有沒有小它一半的罐子。”
山民給靈稚送過好幾個大小不一的陶罐,還真找出男人要的。
他將山民送的東西全部讓男人摸了一遍。
蕭猊道:“洗幹淨,取一半清水盛進陶罐,升火燒熱。”
他拿起一個小瓷罐,揭開木塞。
“這是鹽巴,留著備用。”
靈稚不明白蕭君遷要做什麽,乖乖按照對方的指示去做。
他蹲在起火的陶罐前,不死心的將一把鮮嫩滴水的草遞給蕭君遷。
蕭猊此刻頗有幾分無奈,接過草,並沒有沒吃。
他將草銜在指尖,漫不經意地撥玩。
簡單幾個動作,都叫靈稚移不開視線。
他挪到對方身旁坐下:“吃嗎?”
蕭猊雙耳輕側,指著陶罐方向:“可以下雞蛋了。”
靈稚哦了聲,蕭猊掀起眼眸。
縱然明白男人看不見,也讓靈稚有了被注視的錯覺。
他臉色微紅。
蕭猊低沉開口:“敲開雞蛋的外殼,將蛋內的東西倒入水中。”
靈稚敲了幾個雞蛋,依照吩咐灑進一點鹽巴。
他的耳朵尖有點紅,原來雞蛋是這樣吃的,他竟上嘴舔。
靈稚湊到陶罐前:“好香。”
蕭猊算好時辰,說道:“把陶罐抬下來。”
靈稚照做,繼而拿出兩個陶碗,盛一碗遞給男人,自己捧著另外一碗吹氣。
他眯起雙眸,舌尖舔了舔,奇妙新鮮的味道刺激味蕾,迅速低頭小口的喝湯。
蕭猊也在喝湯。
靈稚餘光暗窺:連喝湯的姿勢都好看。
他有樣學樣,怎麽都學不來對方的儀態,最後傻傻笑了笑,和男人挨得更近了。
靈稚道:“竹筐裏還剩十幾個雞蛋。”
蕭猊問:“有沒有米。”
靈稚搖頭。
但他記住了蕭君遷想要米,還有肉。
當夜,蕭猊用石子在洞壁上刻下一道字痕,自他醒後,每過一日就記下一筆。
靈稚好奇觀望:“蕭君遷,你在寫字嗎?”
而他自己什麽都不會,蕭君遷會好多東西。
靈稚喃喃:“我不會寫字……”
蕭猊側目:“給我一根木柴。”
靈稚撂起火堆旁的一根木柴遞了出去,蕭猊雖然看不清楚,但每一每筆一畫都在他心中清明無比。
他寫下“靈稚”二字:“這是你的名字。”
靈稚睜大雙眸,饒是他大字不識幾個,都覺得蕭君遷寫的字很好看,比村裏家家戶戶門前貼上的字聯還要好看。
靈稚不僅耳朵熱,心跳逐漸加速。
他拿起木柴照著男人寫的字歪歪扭扭模樣,很醜,餘光觀察對方的眼睛,舒了口氣。
靈稚抱起膝蓋坐在幹草堆上寫寫停停,突然伸出手肘往旁邊碰了碰。
“你的名字怎麽寫呢?”
蕭猊微頓,接過小藥人遞來的木柴,在地麵寫下“蕭君遷”三個字。
靈稚:“……好難。”
他照著字跡寫,眼花繚亂,字跡如雞爬,奇形扭曲。
靈稚搖搖頭,沒眼看。
“蕭君遷,我什麽時候才能寫出和你一樣的字?”
小藥人靠得近,開口時溫熱的鼻息夾雜一股淺淡青澀的藥味縈繞在蕭猊身側。
他未回聲,小藥人靠得愈發近了。
蕭猊道:“習字講究日積月累,欲速則不達。”
靈稚搖頭晃首,連連點頭:“哦!”
他捂嘴打了個嗬欠,用幹草將蕭君遷寫的字圍成一圈。
“那我明日還練。”
蕭猊頷首。
靈稚:“咱們休息吧,時候不早呢。”
靈稚在洞府四周鋪放一些藥草,邊鋪邊解釋:“這樣做就不會有蚊蟲蛇鼠來洞裏打擾。”
蕭猊望著麵前模糊的影子輪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靈稚害羞笑了笑。
蕭猊又道:“周圍有虎出沒,或許我們該重新找個洞穴落腳。”
靈稚恍然:“它不會害我。”
蕭猊挑眉,靈稚連忙開口:“這個洞府就是它的,給我了!”
蕭猊小看了小藥人,年紀小小,竟然還有與虎謀事的本領。
靈稚把自己和老虎的事情坦白,聞言,蕭猊側身而躺,語氣卻一慣溫和:“人獸終歸殊途,你不能總在山中和群獸為伍。”
靈稚問:“蕭君遷,你會帶我走嗎?”
靈稚沒聽到聲音,他轉到男人麵前蹲下,盯著對方沉靜俊美的麵容,好久才去睡覺。
作者有話說:
靈稚是個顏控,說不準可以喜歡蕭猊,也可以喜歡其他好看的人,狗頭。
謝謝大家!
感謝在2022-03-16 19:33:45~2022-03-17 21:03: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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