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龍骨

子桑言書的香料鋪子,就在東市盡頭最不起眼的靈池巷,又在靈池巷最不起眼的一處小角落。

如果不是特地找來的話,很難會發現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還有人會選擇把鋪子開在這種角落裏。

最奇怪的還不是鋪子處在不起眼的角落,而是,它既是一家鋪子,卻沒有開門迎客,隻在大門處掛了一個「正營業」的牌子,告訴別人,它並沒有關門歇業。

子桑言書回到「歸尋」,才剛打開門就有一隻小兔子從屋內跳了出來,一下子就撲到子桑言書懷中。

子桑言書並不想抱兔子,抖了抖手將兔子給抖下去,大步進入屋內說道:“我不在的時候,你睡得很舒服。”

從城門分開之後,子桑言書臉上淺淺的笑意早就不複存在,身上散發的寒氣儼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被扔下的小兔子在地上滾了一圈,爬起來伸個懶腰再跳到桌子上,懶懶道:“主人不在客人也少,隻能睡覺。”

瞧著小兔子已經閑得不成樣子,子桑言書將棋盤擺出來,擺弄著棋子緩緩道:“若是算得不錯的話你的劫期將近,不盡快提升修為,是等著被劈成飛灰嗎?”

對於自己的懶惰,小兔子心知肚明,不敢再做反駁,扒拉一番垂下來的耳朵之後乖乖趴到子桑言書腳邊閉目靜修,此時一團柔和的靈氣籠罩小兔子周身,幫助小兔子氣息的運轉。

一個時辰時候,子桑言書收回在小兔子周身運轉的靈力,小兔子茫然的抬頭看著自己的主人。

子桑言書盯著眼前的棋盤,連頭都沒有轉,悠悠道:“備茶,來客人了。”

剛剛反應過來的小兔子,聽到聲音頃刻之間化作一個小女孩的模樣,手腳麻利開始烹茶。

她才剛剛洗好茶葉,緊閉的大門就被推開了。

門外站的正是一個時辰之前,剛在城門口與子桑言書分開的侯府小公子葉珺澈。

見著有客人來,渺渺放下正在煽火的蒲扇,開心的上前相迎:“客官想買什麽香料?”

一眼就看出來渺渺是個兔妖,葉珺澈的神情變得複雜了幾分,跨過渺渺看向屋內,道:“在下此來並非為了買香,乃是另有所求。”

猜到此時葉珺澈一定心情複雜,子桑言書抬頭向葉珺澈客氣又禮貌笑著:“小公子,又見了。”

葉珺澈走入屋內,一眼就看見坐在棋台旁的子桑言書,他身上的衣服都沒有換下,腰間掛著的正是自己送出去的錦囊。

桌上備著茶水,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在等著自己了。

然而這時候,葉珺澈注意的是子桑言書捏著棋子的手。

一雙捏著棋子的手,白嫩纖細,比手上的白玉棋子還要白上幾分,這樣一個人,這樣一雙手怎麽都無法和屠龍聯係在一塊。

當年靈明山下有龍妖作亂,他們師兄弟幾人奉命下山捉妖,才剛剛趕到下山就聽到村民告訴他們,龍妖已經被一個仙士給斬了,一整條巨龍被帶走。

那時候別說是仙人了,他們連龍妖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隻看到一地妖血。

可就在半個時辰之前,有人告訴他,三年前在靈明山下屠了龍妖的高人,就是東市靈池巷歸尋的主人。

葉珺澈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坐到子桑言書對麵,看著他的眼睛道:“看來先生早知道我要來。”

“嗯。”子桑言書不輕不重的應了一聲,再無下文,似乎在等著他往下說。

“聽聞三年前靈明山下,屠了龍妖的就是先生。”

“嗯。”又是一樣,不輕不重的應了一聲。

正是這樣的反應,葉珺澈看著他的目光暗了幾分,低聲道:“柳虞山上先生有意將我戲耍嗎?既能屠龍,何懼區區一個虎妖留下的魔靈?”

子桑言書無意為自己辯解,親自起身沏了一杯茶,端到葉珺澈麵前,帶著些賠罪道:“小公子莫氣,當時隻是一時起了玩心,想看看二公子的身手,絕非戲耍之意。”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真誠,對上那雙眸子,葉珺澈頓時覺得他便是想要氣惱也氣起來,而且想到自己還有事相求,氣焰也就軟了下來。

飲了一杯茶之後,葉珺澈道:“先生既然刻意等我,想來應該也早就知道我為何而來。”

這時,子桑言書突然傾身向前,靠近葉珺澈在他身上輕輕嗅了嗅,然後眉心微蹙,略帶不悅小聲嘟囔:“果然是魚腥味。”

嘟囔的聲音太小,以至於葉珺澈根本就沒有聽清。

那種嫌棄又不悅的表情很快就被他給隱了下去,換成了一種沉默,片刻之後他才沉沉吐出兩個字回答他的問題:“龍骨。”

葉珺澈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果然他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而來,那麽他一定也知道太子中了煞氣一事,也知道龍骨能夠救太子。

他被葉聞煜火急火燎的拉入東宮,看到了再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

於普通人而言什麽都看不出來,但是當葉珺澈用真氣渡入太子體內探查的時候,發現太子體內全是煞氣,比柳虞山上魔靈的煞氣更重,幸得有一股真氣一直護住太子的心脈,太子才能撐過十餘日。

可是真氣能護得住心脈,卻無法驅除煞氣,照著這個情況看來,就算有真氣護著心脈,也隻能多撐一兩日。

太子體內的煞氣來自於龍族,也隻有龍骨能夠解了太子體內的煞氣。

子桑言書知道葉珺澈此行的目的,但是他並沒有反應,隻是低著頭看著棋盤上不知何時被打亂的棋子,他已經不知道剛才的棋局是何模樣了。

他是知道太子中了煞氣,甚至知道太子是因何中的煞氣,可是龍骨他並不想給。

正在深思隻見,隻見葉珺澈已經站了起來,向他作揖懇求道:“太子殿下乃瑞濟未來的國君,更是瑞濟的根基所在,葉某懇請子桑先生賜龍骨。”

終於子桑言書抬眼直直凝望著葉珺澈的雙眼,看清他眼中的急切,頓時臉上浮現出一絲說不出的複雜情愫。

半垂的眸子被陰影遮住,他沉默了很久之後很認真的問著:“你……一定要龍骨嗎?”

葉珺澈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問,明明自己就是為了龍骨而來。

遲疑了片刻之後,他還是很肯定的回答:“龍骨能救太子性命,所以一定要拿到龍骨,在下可以拿別的寶物與先生交換。”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葉珺澈看不清子桑言書眼中複雜的神情,也沒等他看清楚,那些波動的情緒就已經恢複了平靜。

正當他心中忐忑,猜不準子桑言書是否願意拿出龍骨的時候,隻見子桑言書動手,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一顆放回棋盒,悠悠道:“一人對弈屬實無趣,不知道小公子能否陪在下對弈一局,若是小公子贏了,我再考慮讓小公子拿什麽來換龍骨。”

隻是下棋?

直到現在,子桑言書的每一步,葉珺澈都才不準,不過隻要是還有一絲的希望,他就一定回去爭取。

所以在棋盤中,每一步棋,子桑言書看到的都是他想要贏的決心。

子桑言書的棋走得變幻莫測,葉珺澈無法猜測他下一步會放在什麽位置上,所以葉珺澈隻能按照自己的布局一步步緊逼,將子桑言書的棋子引導到自己的局中來。

到了最後,子桑言書還是輸了一子。

落下最後一子時,葉珺澈心中的忐忑依舊沒有消下去半分,他也不知道子桑言書是真的輸了,還是有意讓他贏。

子桑言書的棋路變幻多端,就跟眼前這個人一樣,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人在想些什麽,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贏一子,也僅僅隻有一子,未免太過巧合。

好在,無論如何他還是贏了,葉珺澈長長呼出一口氣,“先生承讓了。”

子桑言書眼中的神情依舊難測,捏在他手中的棋子頃刻間化作飛灰,就連棋盤上,棋盒中的棋子也一並化作飛灰。

動手之間,葉珺澈甚至感覺不到任何氣息的運轉,沒有感覺到任何靈力的波動,就好似動手的人不是子桑言書一般。

能夠將靈力和氣息隱藏得如此之好,可見他實力的恐怖。

沉默了片刻,子桑言書緩緩將指尖的白灰抹掉,淡淡道:“現在在下缺一副棋子,不如小公子親手刻一副玉棋子來換龍骨,這個交易小公子覺得如何?”

此刻,葉珺澈在意的不是用什麽換龍骨,而是他怎麽知道自己喜歡玉雕,經常會雕刻一些小玩意拿來把玩。

從在柳虞山開始,葉珺澈就總有一種感覺,感覺子桑言書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相識已久的故友。

明明在今日之前,他們從來沒有見過。

“小公子不願意?”清冷漠然的嗓音拉回了葉珺澈的神思。

“一言為定!”葉珺澈立刻就應了。

在子桑言書轉身的那一刹那,葉珺澈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似乎在子桑言書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隱隱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