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嶼怔怔看著眼前目光輕蔑的沈染軒,隻覺得心口一鈍。

其實這些年他雖然在娛樂圈一直默默無聞,但是該挨的訓該受的罵一樣沒少,尤其是拍戲的時候,主演咖位大即便表現不盡如人意導演也不敢罵,於是他們這種沒有後台沒有背景的小演員就成了導演的出氣筒。拍了這麽多年戲,顧嶼挨的罵不少,甚至更難聽的話也不是沒有聽過,可是他從來沒想過沈染軒會對他說這種話。

沈染軒甚至算不上是罵,隻是平靜述說了一個他看到的「事實」而已。

他明明早已在一次次的謾罵中煉就了刀槍不入的金剛心,可是此時沈染軒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比任何時候都讓他難以忽略,心髒就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巨石,沉重的窒息感讓他喘不上來氣,與此同時,心底伸出驀然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

“為什麽不說話?”沈染軒今天在顧嶼身上表現出了太多咄咄逼人的刻薄一麵。

顧嶼突然輕笑了一聲,緩緩垂下頭,破罐破摔道:“因為沈老師說得很對,我無法辯駁。”

沈染軒眼中又迅速積聚起了更深的怒意:“你不準備解釋嗎?”

“沒什麽好解釋的,”顧嶼轉臉看向左邊的牆壁,滿不在乎地說,“沈老師出道就一呼百應,事業順風順水,又怎會理解我們這種小演員在這個圈子裏生存的艱辛?\"

沈染軒麵上表情一僵。

顧嶼的話得像一根刺,在他的心口輕輕戳了一下,讓他頓時失了言語,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在怪我?”

“當然不是,隻是實事求是罷了。”顧嶼沉默了少頃,不再解釋什麽,隻是低聲說了句抱歉,“讓沈老師失望了。”

說完,轉身離去,背影決絕。

顧嶼離開後,沈染軒依然在原地,視線緊緊跟隨著那道逐漸遠去的纖細身影。那複雜的神情讓人一時無法解答出最真實的情緒。

顧嶼失魂落魄地回到現場,程煜一下子就發現了他的情緒不對勁,擔心地問:“你怎麽了?是不是剛才的洋蔥熏得你不舒服了?要不要找醫務人員給你看看?”

顧嶼輕輕搖了搖頭,笑容有些牽強:“身體沒事,就是錄節目太久有些累了。”

程煜這才放心下來,鼓勵他:“再堅持一下,隻剩最後十組了!”

顧嶼點點頭,掃視了一圈選手席。此時就三分之二的選手都已經表演完畢了,而中間那九把空椅子上也已經快坐滿了,隻剩下三個位子。

程煜還沒有上台表演過,顧嶼就問他:“你第幾組?”

程煜剛去跟導演組打聽過,就告訴他說:“下半場第一組,很快就要輪到了。”

顧嶼就說了聲加油,又問他:“有信心嗎?”

程煜自信一笑,一昂頭說:“當然!”

顧嶼也笑了。對於程煜的實力他也是挺有信心的。程煜和他不一樣,在唱跳方麵他是外行,程煜卻是內行。

程煜家庭條件不錯,父母也都從事音樂相關的工作,因此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受專業的學習。高考的時候更是以專業成績第一的成績被A影的音樂係錄取,之後年年拿獎學金。

畢業後程煜並沒有簽經紀公司,一直在單幹,也因此錯失了很多資源,但他很有才華,會自己搞創作,這些年靠著給影視劇寫OST也在業內積累了一定的名氣,好幾首歌還都火了,他自己卻一直屬於歌紅人不紅的尷尬狀態。所以他參加For the Dream也是想給自己打出些名氣,目的是和顧嶼差不多的,隻是他是有真實力的。

事實證明,程煜並沒有說大話。他的表演得到了評委們一致的肯定,就連最嚴苛的沈染軒都誇了幾句,毫不意外地拿到了A。

程煜下台的時候衝著顧嶼的方向得意挑了下眉,顧嶼就笑著衝他豎了個大拇指。

程煜回來後就坐到了A班的區域,不能再和顧嶼排排坐了。

顧嶼一個人多少顯得有些孤獨。沒有了程煜在旁邊替他排解苦悶,他總是不自覺就回想起剛才在洗手間門口和沈染軒談話的場景,越想心情就越沉悶,最後連看選手表演的心情都沒了,全程處於一種遊離的狀態錄製完了後半場。

“錄製到此結束,大家辛苦了。”

顧嶼聽到導演的聲音才猛然拉回思緒,發現錄製已經在自己走神的時候不知不覺結束了。選手們紛紛站起來,開始有序地離開演播室。

顧嶼眨眨眼,神情還有些恍惚,慢了半拍才跟著站起來。這時,程煜已經跑回來找他了,又是打哈欠又是伸懶腰,明顯也很累了。

“走吧,回去睡覺,都快三點了,困死我了。”程煜攬著顧嶼的肩膀帶著他往外走,邊小聲吐槽,“我就納了悶了,為什麽綜藝節目都喜歡放到晚上來錄製?太折磨人了。”

顧嶼也累得沒力氣回答他的話,不停地捏眉心。

回到酒店房間,兩人開了一盒程煜帶來的自熱火鍋當宵夜。吃完宵夜又輪流洗了個澡。

顧嶼排在後麵洗澡,等他洗完出來,程煜已經被子蒙過腦袋睡得昏天黑地了。

顧嶼也又累又困,可是心裏裝著事怎麽都睡不著。在**翻來覆去烙了幾回餅後,他爬了起來,穿著睡衣站在窗外發了會兒呆,最後換了身衣服悄無聲息出了房間。

此時已經快淩晨四點了,月亮高懸著,但天光已經開始蒙蒙亮。

清晨的溫度有些低,顧嶼隻穿了件毛衣就出來了。寒氣從毛衣縫隙裏拚命往裏擠,不禁打了個寒顫,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漫無目的地在酒店前麵的花園裏散步。

時候尚早,度假村籠罩在一片寧靜祥和之中,除了偶爾的幾聲蟲鳴,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顧嶼走了一會兒在一間陽光房前的遮陽傘下坐下。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都能將他的情緒攪得天翻地覆,一閉上眼睛,舞台上難堪的表演,沈染軒刻薄的話語以及選手們各不相同的神情,就像走馬燈在他的腦海裏循環播放。

他在這種時候到這裏來也是想用鳥語花香的環境治愈一下自己的心情。

隻是效果不佳。

夜深人靜之時,任何細微的聲音都會顯得詭異驚悚。

所以當桌麵的手機毫無預兆地嗡嗡震動起來時,顧嶼不可避免地被嚇了一跳。

發現是微信的新消息通知,麵露疑惑。

這種狗都沒醒的時候誰會給他發消息?

但是當他看到發信人,沉默了。

顧嶼眯起眼睛,盯著經紀人三個字看了好半晌才點開消息。

【經紀人:小嶼,睡了嗎?】

十分正常的語氣,可顧嶼仿佛能感覺到陶典在打下這一行字時的小心翼翼。

他在心裏冷冷一笑,麵無表情發過去一串省略號。

對方並沒有再發新的消息,而是直接打了個視頻電話過來。

顧嶼看都沒看直接掛斷了。

很快陶典又打過來第二遍,顧嶼故技重施。

陶典並沒有放棄,極有耐心地打了第三遍。這一次,顧嶼終於勉為其難接了起來。不過接起來之後也沒有說話,隻是麵無表情盯著屏幕裏那張殷勤的臉。

顧嶼坐的地方光線不太好,加上他又是背光坐的,因此攝像頭捕捉到他的臉並不清楚,呈現在陶典的手機屏幕上的隻剩下一個烏漆麻黑的迷糊輪廓。但是陶典幾乎能想見顧嶼此刻的表情,趕緊討好地衝鏡頭笑了笑,輕聲細語地關心問:“小嶼啊,怎麽這麽晚還沒有睡覺?”

他上來第一句並不是關心節目錄製,顧嶼心裏就有數了,打電話之前肯定已經找別人詢問過了,於是他也省了虛與委蛇,涼涼道:“這不是托了某人的福嘛。”

陶典臉上的笑容有一秒的僵硬,在坦白從寬還是盡力圓謊之間艱難鬥爭了一番,最終選擇了前者。

“小嶼對不起,哥騙了你確實是我不對,可我這也不是為了你好嘛。”

為了你好……又是為了你好……

這句話幾乎要成為陶典的座右銘了,每次違背顧嶼的意願給他接工作的時候,他就會用這句話來堵住顧嶼的口,表現得那麽無私那麽偉大,讓顧嶼覺得自己如果再說一個不字都是要遭天譴。

他也相信陶典做這一切確實是為了自己好,所以他一再忍耐,即便心裏再不願也都乖乖照。這也是為什麽即使百般抗拒選秀但依然留了下來。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認同陶典所做的一切,他也無法接受陶典打著為他好的名義瞞著他在舞台上做小動作。

想到這裏,顧嶼肚子裏的火氣一下子就憋不住了,壓著聲音問:“你的為我好就是在我衣服上做手腳,然後讓我在大庭廣眾下鬧笑話嗎?”

“我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我隻是擔心你到時候哭不出來,這才想給你增加點道具……”陶典說著就開始薅自己的頭發,懊惱不已,“我還特意控製了量,不敢多噴,就是怕你在台上被嗆得唱不了歌。哎,這一次是我托大了,早知道還不如安安靜靜表演呢,琢磨什麽野路子啊!”

顧嶼在心裏冷笑——現在知道後悔了?早幹嘛去了!

陶典好一番自責,並且不停地跟顧嶼道歉。

顧嶼原本確實挺生氣的,但是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隻有生氣了,最後還是接受了陶典的道歉,又冷著臉警告他下不為例。

陶典這種時候除了答應也不敢說其他的,再說明天開始就會進入封閉式訓練,他就算想搞事也找不到路子啊。而且當務之急還是挽救顧嶼的形象。

想到這裏陶典又小心翼翼地問:“我聽說你在台上惹沈染軒生氣了?”

“……”顧嶼頓了頓,低聲解釋,“隻是一點小矛盾,已經道過歉了。”

陶典這才放心:“那就好,沈染軒是節目導師,而且粉絲戰鬥力又這麽強,咱們可千萬不能得罪啊。”

“我知道。”顧嶼答應。

顧嶼還在氣頭上,陶典也不敢說太多惹他生氣,之後又關心了幾句就結束了視頻聊天。

顧嶼掛斷視頻,卻沒有回房間睡覺,而是單手支腮望著遠處發呆,此時天色比他剛出來時又亮了一些,遠方的彩虹花田浮現出七彩的輪廓。

清風徐徐,送來陣陣花香,顧嶼心情輕快不少,嘴角微微揚起,索性趴在桌上閉上眼睛靜靜感受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呼吸變得綿長,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待顧嶼睡著後,一道修長的身影從身後陽光房的黑暗中走出來。隨著步伐的移動,身影逐漸走到光亮處。月光下,露出一張俊美清冷的臉。

顧嶼睡得很沉,對身後的腳步聲毫無察覺。

男人走到顧嶼身邊停下,垂眸靜靜看著他,須臾嘴角無聲挑起一抹淺笑。朦朧月色下,那個淺笑似乎都別樣溫柔。

又一陣風吹過,顧嶼睡夢中覺得冷,不禁打了個寒顫。

男人眼神微動,麵上浮現出淺淡的猶豫之色,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叫醒他,然而雙手早已自發行動了起來,毫不猶豫脫下身上的黑色大衣,輕柔無聲地蓋在了睡夢中的青年身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他做得利落又嫻熟,就好像做過了無數遍。

——

顧嶼一覺睡到了天亮,是被度假村早起上班的工作人員叫醒的。

叫醒他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負責照顧陽光房裏的花草。

早上七點半,小姑娘準時到度假村準備打卡上班,結果就看到陽光房前麵的遮陽傘下一個年輕男人正趴在玻璃茶幾上睡覺,就輕輕拍了拍,把人叫醒了。

“你怎麽睡這裏啊?”小姑娘盯著顧嶼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問,“你是For the Dream的學員嗎?”

顧嶼迷迷糊糊睜眼,意識其實還沒有完全清醒,但聽到小姑娘的問話下意識點了點頭。

小姑娘意外:“你不會是在這裏睡了一夜吧?”

顧嶼四下看了看,有些尷尬得嗯了一聲。原本隻想眯一會兒的,結果就這麽睡過去了。

小姑娘就催他:“趕緊回房間睡吧。晚上氣溫低,你在外麵睡了一整晚會生病的。”

顧嶼對她笑了笑,說了聲謝,準備起身回酒店。結果剛站起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從肩頭滑落。顧嶼愣了一下,伸手拿起大衣看了看,隨後遞給了小姑娘,問:“這衣服是你的嗎?謝謝。”

小姑娘趕緊擺手:“不是哦,我來的時候這衣服就蓋你身上了,還以為是你自己的呢。”

顧嶼不禁疑惑:“這衣服不是你的?”

“當然了,這一看就是件男裝嘛,而且還是國際大牌誒,六位數呢!”小姑娘對時尚品牌顯然很了解,熱心地給他科普價格。

顧嶼聽說這件衣服要六位數手本能一抖,黑色大衣就掉回了椅子上。

小姑娘還挺八卦的,好奇問顧嶼:“你不知道這衣服是誰的嗎?那是不是誰在你睡覺的時候給你披上的呀?不過能穿得起這件衣服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是你朋友嗎?”

顧嶼也覺得奇怪。猶豫了一會兒,重新將大衣小心翼翼地拎了起來,裏裏外外仔細檢查了一遍,又去翻了翻口袋,試圖從衣服裏找到主人的信息。不過翻找一通後都無果,無奈之下你隻能先把衣服帶回去。

他把衣服整理好小心翼翼掛到左手臂,突然一陣香風撲鼻。

香味有些熟悉,是淡淡的雪鬆的味道。

顧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遲疑地把衣服舉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旋即又不禁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說:

改了個文名,因為廢物不能出現在標題…

換成鹹魚隻是為了過審,本質還是廢物美人;

感謝在2022-05-24 16:17:53-2022-05-25 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落芭蕉 1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