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爺,借一步說話

安仲華在排時間,他在衙門裏仔仔細細排好了行程,打算半個月之後出發去東葉縣去尋他那未曾謀麵的大哥。他老爹在忙碌著,安康帶著虎子又躥去了下窪村。

邱源家正在曬麥子。邱山端著個小碗板板正正地坐在小凳子上,時不時地從碗裏捏出個黃色的東西塞進嘴裏。安康在院子外探頭,撿了個小石子,控製著力道從籬笆上扔進去。小石子滾嚕咕嚕地滾到邱山的麵前。“哥哥?”

“你哥呢?”

邱山抱著碗跑過來開門,安康瞧見碗裏是一個個炸過的蟲子。他有些犯惡心地退開一步,“小山,你這咋吃蟲子呢?”

虎子湊過去從邱山的碗裏捏起一個蟲子扔進嘴裏,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安康直接後退了兩步,“你兩咋這麽惡心。”

“少爺,這東西香著呢。”說話間,虎子又從邱山的碗裏捏起一個蟲子,他湊近給安康看,“這是知了猴。是還沒爬上樹的知了。炸著吃最香了。少爺你嚐嚐看。”

安康還是嫌棄地搖搖頭,他可不想吃這玩意兒。他站在兩步遠的地方問邱山,“你哥呢?”

“去趙哥哥家耍了。趙哥哥家的大狗下了一窩小狗。”邱山用手比劃出一小段距離,“那小狗一點點大。”他順手把碗放在院門邊的石頭上,“哥哥,我領你去看吧。”

安康也是個愛湊熱鬧的人。當即就跟著邱山去了。在村子裏往前走過兩戶人家,再拐上左邊的小道,第二家就是趙家。趙家俢了半人高的土牆,院子門大敞開。邱山一路小跑著進院子,邊跑邊喊“哥,哥,上回那個哥哥又來了。”

“什麽上回的哥哥?”邱源正蹲在那看狗崽呢。

“我呀。”安康此時也進門了,一眼就瞧見躺在屋簷下的大狗,肚皮下還有排著一排吸奶的小狗。

趙秦轉頭,驚喜道,“安康?”

“原來小山口中的趙家哥哥就是你呀。”安康湊過去,瞧見那幾條吸奶的小狗眼睛都還沒睜開,隻是憑著本能在哪吮吸。五隻小狗,顏色不一。有灰色,有白色,還有三條是花的。安康試探性地伸出手想摸摸小狗,那原本躺在地上的大狗警惕地抬起頭,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趙秦拍拍大狗的頭,安撫道,“大花,躺好。”那大狗果然聽話地躺了回去。趙秦抓起那隻灰色的小狗。小狗嘴邊一圈奶漬地嗷嗷叫著。許是因為拿小狗的是主人,大花這次安穩地躺在地上,沒有任何表示。趙秦捏著小灰狗的尾巴給安康看,他道“這種尾巴尖是白色的,要拿繩子把尾巴尖白色這一塊紮起來,等長大再把這點切掉。”

安康一臉懵逼地聽著趙秦的說法,“為什麽?這小灰狗長得挺好看的呀。”

趙秦把小灰狗放回大狗的肚子下,沒睜眼的小狗尋著奶味自發地找到吸奶的地方。趙秦道,“好像是有什麽說法。家裏要是有白尾巴尖的狗都是這樣做的的。”“邱源,你挑好沒。挑好了我就得和我娘說,省的她再許給別人。”

邱源指著小灰狗旁的花狗道,“我就要腦袋上帶花的這個。”

“我能不能也要一條。”安康也饞,他還沒養過小狗呢。

“那你挑吧。”趙秦很大方,“過一個月小狗斷奶就能領回家了。”他家養一條狗就行了。每年的狗崽都是送人的。

安康仔仔細細端詳了一會兒,又和虎子商量了下,最後選了個個頭最小的小花狗。那小花狗和邱源選的那條花色不一樣,它花的地方偏橘色,在屁股一邊有一坨雜毛。安康當機立斷地拍板,他的狗就叫花花,花花還是條公的。邱源嘲笑安康是個起名廢,怎麽一條小公狗叫花花,這明明該是小母狗的名字。安康不服氣道,“我聽聽你能起出什麽好名字。”

邱源思索片刻,便道,“我家的狗叫哮天犬。”

“哮天犬?難不成你要做二郎神?”安康噗呲一笑,“神話裏的哮天犬是黑狗吧?你這一個白裏帶花的狗叫什麽哮天犬。”

“花的狗怎麽不能叫哮天犬了?”兩人就哮天犬的毛色展開了討論,沒一會兒的,一旁的趙秦和虎子也加入了激烈的討論。唾沫橫飛地討論了半下午,趙秦這個書呆子甚至還引經據典地說了一段,最後也沒討論出什麽結果。那吃完奶,頭上頂著花,趴在一邊曬著太陽睡大覺的小花狗還是叫了哮天犬。

得了隻小狗,安康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突然想起來什麽,安康一拍頭,“咱們得給花花搭個狗窩。不然我那院子裏也沒狗睡的地方。”

“少爺若是想要,徐某明兒就差人送一個到府上。”冷不丁有人插了一句話,安康和虎子嚇了一跳,兩人齊齊回頭,發現是布莊的徐掌櫃。

“徐掌櫃。”這徐掌櫃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的樣子,聽虎子說他還未成親。

徐立恭敬地給安康行了一禮,他道,“少爺,借一步說話。”

借一步說話?安康有些懷疑地看著這個格外年輕的掌櫃,心裏怎麽尋思也不明白,一個布莊的掌櫃的怎麽會有和一個整天遊手好閑的公子哥有借一步說的話。他疑惑地跟著徐立去了不遠處的布莊。布莊的後堂屋子裏,一群小繡娘一人一個繡架正在低頭繡花。有人飛速地抬頭瞧一眼,見掌櫃的帶了一年輕的公子哥,心裏雖然好奇,卻也不敢再張望了。

“徐掌櫃的?”安康不明所以,徐立帶他見這些繡娘做什麽?難不成他娘還指望他學繡花?

“家裏的產業,少爺怕是沒怎麽見過吧。”

安康疑惑地望向他,完全不知道這姓徐的想要做什麽。

徐立領著安康去了後院南邊的屋子,這才說了他找上安康的意圖。“徐某人瞧上了少爺的東西,不知少爺能否賜教?”

“什麽東西?”他能讓人瞧上大概隻有他的家室和他的臉了,但這兩樣也不是賜教能教的呀。老天爺賞飯吃。

徐立也不囉嗦,直白道,“前些天少爺在布莊門口找繡娘裝扮小花車,當時徐某就察覺到圍觀的女人裏大多眼帶羨慕。當日少爺送給老夫人的小花車,第二日就有人上門到我這打聽了,是否能定製一輛那樣的花車。我想趁著少爺的風頭,做一把生意。”徐立說到最後,眼裏簡直放光了。對於生意人來說,發現商機和利潤是讓他們癡迷的事情,就像一個書呆子拿到了一本孤本。

安康思索片刻,他道,“若是徐掌櫃想要做這門生意,我還有個主意。花的包裝除了有花車,還可以有輕紗包裝的。那花也不需要多,幾支包成一束,小姑娘抱著不費力氣就是了。”安康看到徐掌櫃的時不時點下頭,很認真的樣子,又說道,“不知道若是假花好賣不好賣。若是有手藝,便可用輕紗團成花的樣子,不論是包成花束還是插在花瓶裏,都是好看的。我,我從書上看到過,用一種絨線和極細的銅絲能做成絨花。那種絨花做出來也是漂亮極了。花做的小些便可粘到簪子上,若是做了大花,也是可以插花瓶的。”

“哦?”徐立頗感興趣,“少爺可還記得是從哪本書上看到過的?”

安康撓撓頭道,“老早以前看的,記不得是哪本書了。”古代的繁體字他認的都費勁,能讀什麽書。不過是個幌子。以前他看到一些科普節目,有科普古人手藝的,裏麵就有講絨花的製作過程。

徐立歎了口氣,少爺什麽也不記得,說了等於白說。

“徐掌櫃,我可以試一試。”大體步驟他還記得,“不過我需要細銅絲,非常細的銅絲。各種顏色的繡線,鬃毛梳。最好是我來說,小繡娘來做。我的手,嘿嘿,粗糙的很,沒小繡娘那般細致。”

“少爺。”徐掌櫃現在看安康怎麽看怎麽好。他以前聽別人說自家的少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一□□爬字能氣的夫子把胡子抓掉。經過這兩件事,他發現自家少爺並不是外麵傳言的那樣不學無術。想來也是看過不少書,懂的不少東西的。不然怎麽能知道這些。他激動道,“少爺大可一試。徐某一定準備好材料。”

打這天起,安康一早便帶著虎子紮進布莊的後堂。整天研究滾絨、打尖、傳花、粘花。徐立在布莊後堂另尋了間屋子,找的都是簽了死契的繡娘,任由安康差遣。

把各種顏色的繡線按照需要排列紮在一根木棍上,再把每根繡線都劈開,最後用毛刷將劈開的線梳平整。梳的時候要是遇上打結了,可以沾些水慢慢梳理。安康就沒這種耐心,打結的線他直接一剪刀哢嚓。布莊的小繡娘們像是天生吃這碗飯的,那耐心是十足十的。梳完線後,取一根細銅絲對折,上下夾住絨絲,再把分開的兩根銅線撚在一起。用剪刀剪下適量的絨段,手捏住銅絲兩端反複搓撚,直到形成完整的絨條。光是滾絨這一項,布莊的繡娘就練了兩天。這才能進行第二步,打尖。打尖這得看個人發揮了,用剪刀對絨條進行加工。傳花需要將打尖好的絨條配置成立體的絨花。最後的粘花是用線將做好的花纏在各種器物上,比如簪子的尾部。

不再往下窪村跑了,花花也丟到了腦後。吃了早飯,安康就和虎子去了布莊,直到晚飯前才回家。安奶奶不滿安康整天跑去布莊後堂和小繡娘們混在一起,便叫了衛氏問話。“我聽說,康兒最近常去布莊。不去買布,他去布莊幹什麽?”

衛氏給安奶奶敬了茶,回道,“前些日子,布莊的掌櫃和兒媳說過這事。康兒替爹給娘送了一車花。”老太太聽到這,臉稍微紅了紅,“那花怎麽了。”

“布莊的掌櫃說,那天以後,不少人去打聽想要定做那花車。康兒後來想到了個做花的法子,那掌櫃的就請他去研究。”

安奶奶正色道,“一個男孩家整天和這些花打交道成什麽了。該是多讀書才是。”轉念一想到自家孫兒的課業,老婦人立馬住了嘴。卻又忍不住道,“他這個年紀得好好看著,一個不留意就容易學壞。你這個做母親的得上點心。”

衛氏忙低眉順眼地應道,“兒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