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年往事

馬夫子打開安康的作業,氣的差點扯掉胡子,隻見紙上洋洋灑灑兩行狗爬字,“青磚黛瓦貓兒喵喵喵,紅花綠柳狗兒汪汪汪。”還有三個錯字。馬夫子有種被戲耍的惱怒,重重拍打桌麵,恨恨道,“孺子不可教也。”

進了教室,馬夫子瞥了安康一眼,他正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馬夫子走過去,把安康的課業紙放在他的桌上道,“把你的課業讀出來給大家聽聽。”安康得意地想,莫非夫子也覺得他寫的好,上上下下對仗還是蠻工整的。他站起來,頗有些得意地讀到,“青磚黛瓦貓兒喵喵喵,紅花綠柳狗兒汪汪汪。”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王明錯愕地轉頭看向安康,見他一副悠然的樣子,一時也不知如何去猜想。

突然有一人發出一聲笑,緊接著笑聲一片。安康不明所以,他看向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地陳子澈,再看向麵容緊繃的馬夫子,知道自己應該是鬧了笑話,羞愧地低下頭。馬夫子重重哼了一聲,“一共幾個字?還有三個錯字。晚上把這三個字各抄一百遍。”

“是。”安康小聲應道。瞧見夫子轉身離開,他搗搗旁邊的陳子澈,“有那麽好笑嗎?笑的都捂肚子了。”陳子澈不說話,趴在桌子上抖著身子笑。安康決定不向他請教這兩行裏錯的是哪三個字,回家他去問虎子,虎子也是識字的。

虎子雖然識字,但也是個半吊子。安康上課,他就站在教室外麵跟著聽。少爺拿著課業紙問他時,想到少爺白天被大家笑話,他安慰道,“少爺你別不高興了。我看別人寫的都沒你寫的好。別人寫的我看不懂,你寫的我一看就知道是春天。”

“是吧。”安康總算找到了知音。沒想到最懂他的是虎子,頓時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虎子你幫我瞧瞧,這裏麵錯了哪三個字。”

虎子驚訝道,“少爺,你字都不會寫了嗎?”

“少爺我上次磕到頭了。”安康敷衍道,“之前不是和你說了,我忘了好多事麽。好多字都忘記怎麽寫了。以前學的課業忘的差不多了。”

虎子驚愕地張大嘴,而後安慰道,“沒關係的少爺,本來你就沒學多少。”

“?”安康心道,這樣的話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反正他成功被安慰到了,起碼他不用擔心因為學習的事情露餡。

半吊子虎隻看出磚頭的磚寫的不對,其餘的他便看不出來了。虎子認識些字,寫的少,因次學的並不深透。主仆二人翻了一本遊記,挨個對著字才找出來紅和綠偏旁寫的不對。安康一邊抄著字,一邊歎氣,心裏想,這真真是難為人。旁邊的虎子學著少爺的樣子提筆抄字,他被少爺罰跟著抄字。兩人的狗爬字放在一起比較也說不出誰的字更漂亮些。

恭恭敬敬地交了課業,馬夫子的臉上總算緩和了些,不再是鐵青著臉。他從一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勸道,“你還需要多練練字。來咱們書院幾年字都寫不好,老師也沒法向你爹交代。就算要做個繡花枕頭,也要做個漂亮的繡花枕頭,好歹手上功夫得過得去。”

安康低著頭,覺得這老匹夫說話真是不中聽,麵上還得恭敬地應道,“是。”心裏罵罵咧咧地回了教室。繡花枕頭怎麽了,他也是個金鑲玉的繡花枕頭,還是個從現代社會來的絕無僅有的繡花枕頭。

“牆頭上貓兒喵喵喵,桃花林裏狗兒汪汪汪。哈哈哈。”龐佑德幸災樂禍地嘲笑安康的對子。一雙眼睛笑成了□□,笑得雙下巴顫悠悠的。

安康心裏的小火苗一瞬間刷躥成高漲的火焰,他衝過去一腳踹翻了龐佑德的桌子,“喲,龐胖子,笑什麽呢?”地上掉落一地吃的,安康從裏麵撿起一張課業紙抖了抖,“這雞扒拉字還好意思笑我?你哪比我強了?繡花枕頭你都不是,你就是個大草包。”龐佑德是個典型的欺軟怕硬的胖子。安康欺負他是一點心理壓力沒有,“這篇文章你要學不會,下次我就揍你。”

龐佑德縮縮身子,不說話,安安靜靜地扶起課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心裏叫著冤,早知道就不嘴賤得罪這麽一個活閻王。下了課,抱著課本期期艾艾地湊到王明跟前求教。他怕安康真的因為他學不好文章來揍他。班裏成績最好的兩個人,一個是王明,還有一個是陳子澈。陳子澈脾氣好,一直笑眯眯的,哪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坐在安康旁邊。王明是個移動冰山。兩權相較取其輕,龐佑德最終選向王明請教。

陳子澈拉拉安康的袖子問道,“怎麽就發這麽大的脾氣了?”

不想把被夫子說成繡花枕頭的事說出來,安康拿起一本書遮住臉,悶悶地回道,“看他不順眼。”

這樣的回答讓陳子澈不知說什麽好,他思索片刻道,“明天我給你帶個好玩意兒。”

上了一上午枯燥的課,安康幾度跑神,又被他強行拉回。背著書袋磨磨蹭蹭地回了家。剛進奶奶的院子,就聽見一陣婦人的哭聲,隱隱約約地還能聽見衛氏的聲音。安康快走幾步,瞧見他奶奶正坐在院子裏抹眼淚,他娘陪著坐在一邊,爺爺則蹲在一邊悶悶地抽著大旱煙。

“奶奶。”安康輕輕地叫了一聲,走到奶奶身邊站著,心裏不是滋味。他奶奶現在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不知道還能為什麽事掉眼淚。

安奶奶抹了一把臉,溫聲問道,“康兒下學了。餓了沒?走,吃飯去。”

事後安康問他娘,“娘,奶奶這是怎麽了。”

衛氏歎了口氣,娓娓道來,“要說得說到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會兒你□□家有不少產業,在餘陽縣是數的上號的。家裏就你爺爺一根獨苗苗,打小就是全家人手心裏的寶貝。小時候家裏給定的娃娃親,就是你奶奶。你爺爺二十歲的時候兩人成了親,過了兩年就生下你爹。誰都不知道你爺爺當時在外麵找了個戲子,那戲子生了個男孩,比你爹都大一歲。後來你爺爺染上賭癮,家產輸了大半,氣的□□直接把你爺爺趕出家門,斷絕關係。那戲子知道你爺爺沒錢了,轉天帶著孩子就跑了。後來還是你奶奶變賣嫁妝,在陸家村置辦了房子田地。愣是靠著一個人養活三個人。你爺爺後來醒悟悔改,振作起來,和你奶奶兩人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經過這些事,你爺爺對你奶奶一直敬重著。咱家就沒別人家那些烏糟事。今天家裏來了封信,是你那大伯寫的。說那小戲子前些日子沒了,臨死前把你大伯的身世說了。你大伯就想著認認祖宗。”

安康聽了故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以他現在的閱曆,他隻能總結出一句:不該欠下風流債,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衛氏囑咐道,“下了學別總往外跑,多去和你奶奶說說話。她心裏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