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告白
助理小吳小跑著過來遞傘。
沙灘綿軟不平，跑到近前時踉蹌了一步，又因為身高差距有點大，手裏的傘直朝著陸昀舟的臉戳過來。
或者是因為這日光曬得人頭暈目眩，又或者是一遍又一遍重複告白失敗的戲碼令人難以拾起精神。
陸昀舟有些出神，躲閃的動作慢了半拍，堪堪躲過傘尖。
“啊！舟哥你沒事吧！”小吳嚇了一跳，緊張地詢問道。
“沒事。”陸昀舟勉強打起精神露出笑臉，從小吳手裏接過傘以防再次被攻擊。
小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殷勤幫他拎著外套。
劇裏的季節設定在秋季，白知言的戲服是清純的白襯衫，但陸昀舟的造型是整套的西裝，而且為了貼合形象，扣子係到最上，領帶打得板板正正。這會脫了外套，襯衫背後都已經有汗濕的痕跡。
陸昀舟想擦一擦額頭上的汗，但是怕弄花妝麵，放棄了擦汗的念頭，隻是單手將領帶拽得鬆些，解開兩顆扣子。
宋雨和白知言並肩走著，距離陸昀舟隻有幾步的距離。
即使他沒有想去聽，他們交談的聲音還是零星地飄進他的耳朵，什麽探班，營業，導演，還隱約聽了關於「向影帝」的話題。
向影帝？
向景辰來片場了嗎？
陸昀舟一時不確定自己到底是真的聽到，還是因為腦子裏太過混亂而出現了幻覺。
他朝陽棚的方向看去，居然真的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向景辰。
向景辰今天穿了件紅色海灘風印花的半袖襯衫，在穿著以黑白灰為主的工作人員中格外顯眼。
對方顯然也注意到了他，露出個八顆牙的燦爛笑容，微微頷首示意。
向景辰的笑容就是有這種魔力，會引得人不自覺地跟著笑。
陸昀舟感覺到嘴角有牽拉感才反應過來，他把手放在嘴邊輕咳了聲，讓上揚過度的唇角回到正常範圍，但心跳的加速卻難以平息。
該想想要說些什麽的。
你怎麽來了？最近有空閑時間嗎？
還是因為袖扣的事情謝謝向景辰？但他們兩個之間談謝謝又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他的身體完全被陽棚的陰影遮擋，也沒想出合適的開場白。
白知言倒是難得主動了一回，或許是宋雨的提點起到了作用，他率先開口和這位影帝打招呼。
“向影帝你好，我是白知言！我看過你的好多作品，你真人比視頻裏帥好多啊！”
然後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向景辰身旁唯一的椅子上。
導演：！！
宋雨：！！
在場的其餘工作人員：！！
向景辰是來給陸昀舟探班的，這事導演最為清楚。
宋雨聽了半天，自然也聽得明白大概是怎麽回事。
場內的氣氛一整個尬住。
眾人誰都不敢先出聲，怕成為點燃向景辰怒火的導火索，但始作俑者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大有繼續攀談的意思。
宋雨小心地打量著向景辰的神色，即便傳聞這位影帝是脾氣很好，但傳聞畢竟是傳聞，娛樂圈裏哪有真人和人設一樣的。
“謝謝，”向景辰麵上的表情仍算得上溫和，甚至還禮貌性地笑了下，隨即勾勾手，對白知言做了個起身的手勢，“麻煩讓一讓。”
白知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
他長得可愛，流量也一直不錯，早就習慣了人人都捧著他，他沒感受到向景辰作為前輩的氣度，隻覺得向景辰眼睛有問題，他都主動撒嬌示好了，居然還讓他起來？
與白知言相反，宋雨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大得陸昀舟都聽見了。
“陸老師，您坐您坐。”
宋雨立馬搬來另一把椅子，把還想說什麽的白知言拎到搬來的椅子上，給陸昀舟騰出位置。
陸昀舟這才坐下，倒算不得不悅，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你們海灘的戲份還有多少？”向景辰微微皺眉，表情比剛剛對著白知言的時候多了些孩子氣。
陸昀舟造型的襯衫是易留痕跡的麵料，不能翻折上去，向景辰十分自然地伸手幫他解開襯衫的袖扣，輕輕抖著袖口，讓他能涼快些。
雖說陸昀舟自己以前在拍戲間隙也這樣幫過向景辰，但換到自己身上卻覺得不好意思，不自然地抽出手。
“快了，過了這幾......”
“一直這麽ng下去，怎麽快得起來啊。導演-這段劇情不能簡化一點嗎？”
陸昀舟的話說到一半被白知言打斷，他像是想要找回場子似的，大聲和導演抱怨。
“不能，這段劇情是重頭戲，也是林羽這個角色的重要轉折點，怎麽能刪呢。”導演連忙表明態度，看向景辰臉色稍霽，稍微放下了點心。
“我覺得不太重要。”白知言不依不饒。
導演冷汗都下來了，心道小祖宗可別趕著這個時候鬧騰啊。
要是在平時，反複ng的話他也就差不多算了，甚至說幹脆將整段戲刪掉，這種嗑cp的劇，正片質量隻要說得過去就行。
但向景辰就坐在旁邊，又收到了想讓他給陸昀舟加戲的示意，這陸昀舟重頭戲的場麵就更不能切。
“快別說了，”導演低聲吼道，“ng還不是怪你演技不行！”
白知言委屈地撇撇嘴，“我演技哪裏不好了，明明是怪這段戲太難了，情感層次還那麽多，我覺得這就不合理啊。”
“怎麽不合理呢？”向景辰淡淡地問。
“就......”白知言也沒想好怎麽個不合理法，被問得措手不及，但還是努力找理由，“就舟哥演的那個角色不現實啊，怎麽會有人做朋友那麽久，突然冒出一句我喜歡你啊。”
陸昀舟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嗯，也是，這樣的話還是先想想吧，”向景辰故作讚成地笑笑，“畢竟「白老師」這麽熱的天穿著長袖，還要勉強演自己不認可的劇情，確實很辛苦。”
“就是啊，周導你就該早點喊cut的嘛。”
白知言居然真的順著往下說，周導一個頭兩個大，他本想在向景辰麵前顯擺一下劇組的實力，誰成想白知言越來越拉垮，而且剛才的休息根本是向景辰提的，估計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白知言的造型比陸昀舟輕薄了不知多少，隻要長了眼睛都能看得出來。
經向景辰這麽一說，旁邊有個工作人員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向景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白知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向景辰是在內涵他，竟不滿地道：“好啊，你覺得沒問題，那你演一個我看看！”
眼力見是個好東西，可惜他沒有，也或許是因為他紅得太容易，對實力毫無沒有敬畏之心。
陸昀舟控製了一下麵部表情，畢竟白知言雖然令人厭煩，當眾笑話他也總是不好的。
他試圖從回憶中找出向景辰曾經演技稚嫩的時候，但發現沒有，根本就是出道即巔峰的天賦流。
但如果他告白的人是向景辰......
如果他今天這句話問的是向景辰，他會怎麽答？
陸昀舟獨自出神，直到腿被向景辰推了推才反應過來。
“江哥，如果你是他的話，你也會這樣做嗎？”
陸昀舟抬頭看向向景辰，他笑得開朗純真，眼神清澈能一眼看到底，但眉間籠罩著一層少年人特有的悲春傷秋，仿佛林羽真的從劇本中脫身出來了一般。
陸昀舟一時恍惚，幾乎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向景辰，還是林羽。
“哥？”向景辰身體前傾，搭在陸昀舟腿上的手晃了晃，再次詢問道。
“如果我說，我也喜歡你呢？”
或許是陸昀舟對這段對話已經產生了肢體記憶，亦或是不佳的狀態使得心裏的想法在這一瞬間衝破了理智的阻攔。
在陸昀舟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說出了口。
向景辰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慢慢縮回了手，姿態也從從前傾到不自覺地拉開距離。
“哥......我，”困惑又迷茫，向景辰道：“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
陸昀舟猜到如果自己告白，向景辰多半也會是震驚和抵觸，或許會顧及他的情緒，不會把拒絕的話語說得太過直白。
但拒絕的話真實又分明地擺在眼前時，他的心髒像被什麽攥緊了，胸口發痛到無法呼吸。
陸昀舟伸出手想去拉向景辰，手臂上繃緊的青筋從敞開的袖口中露出幾道痕跡，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又收了回來。
他勉強笑了笑，他需要做點什麽事情描補來抵抗窒息的感覺，“確實，我們是朋友，剛剛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聽他這樣說，向景辰垂下眼眸，他苦笑著，克製著語氣中的悲傷，但這悲傷還是難以掩蓋地彌漫開來，“哥，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呢？”
“我本以為失去愛人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而直至剛才，我連最後一個朋友也失去了。”
如果心碎也會有聲音，那此刻陸昀舟身上定然會爆發出巨大的崩裂聲。
他最害怕的，不是帶著這份隱藏著的暗戀進入墳墓，而是秘密被發現後，和向景辰最後一絲朋友的鏈接也因此斷裂。
怕他生命中的光，從此不會再照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