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氣話

大伯撿來的傻大哥本名叫做顧學。

顧醺往年跟顧學大哥一塊兒去山裏打野味, 這位大哥可了不得,身手是說不出的好,自製的彈弓專打麻雀, 一瞄一個準。

掃雪完畢後,大伯就讓顧學大哥帶他們去打麻雀和山雞,自己則背著背簍去後山給樹苗保暖。

背簍裏麵裝著滿滿當當的麻繩,村子裏也有用那種環保漆做保暖的,但大伯總覺得這種東西塗在樹上不舒服,也就按照老辦法把比較瘦小的苗苗裹起來。

當時爸爸知道了,隻說大伯事兒多,環保漆就是為了方便他們這些樹農的, 是造福農民的, 誰知道向來不跟爸爸強嘴的大伯卻很固執,堅決用老法子, 大抵是打心眼兒裏寶貝自己的樹苗,於是不了解的東西是無論無何都不會用的。

顧醺想要跟著大伯去幫忙,大伯擺擺手,戴上一頂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氈帽就出了門, 不怎麽會說話的顧學大哥就看了看他,問他:“弟弟,咱們還去打山雞嗎?”

“去!怎麽不去?我帶了燒烤料,打了山雞回來也好給咱大伯加餐不是?”宋家明一身的黑, 裹著超大灰色格子圍巾,帶著防風雪的墨鏡,整個兒瞧著就不像是能進山活動的主, 但興致勃勃。

失戀的豪哥這會兒像是早忘了自己心裏的姑娘, 倒是行動比誰都利索, 跟顧學大哥勾肩搭背地說:“有幾個彈弓?不過我們就不用彈弓了吧,咱們做陷阱算了,我看網上有陷阱教學。”

顧醺瞧見這麽熱鬧,別提有多開心了,立馬看向還沒有發話的方慍和季俊邵。

季大少本身也愛玩,背起隨身攜帶的斜挎包就戴上鴨舌帽說:“走。”

“那就走。”方大少最後發話,但他話音都不等落下,所有人就齊刷刷出了房門,走進剛剛掃好雪的院子裏,又出了院子,留下好幾串淩亂的腳印,一路綿延去後山。

後山連著好些村民的祖墳,從遠處看,倒是有些毛骨悚然的蕭瑟,又正值冬季,大雪鋪天蓋地的這麽一遮蓋,隻留下一座座墳包鼓起來,就像是大山孕育出好些小山,又有些不知如何闡述的生命輪回的感慨。

宋家明沒見過這種墳,下了好大一跳,閑來無事便走到顧醺的身邊問:“聽說過一句話叫落葉歸根,以後你要是掛了,是不是也要回到這邊埋著?”

顧醺懵懂,搖了搖頭,死亡於他來說有些遙遠,他從沒想過死,更別說葬在哪兒。

一旁的季俊邵屁股不疼就喜歡嗶嗶,散漫地回頭說:“這哪兒算是小醺的家鄉啊,他又不是從小就在這裏長大的,人家是從小長大的地方叫故鄉,他從小就在城裏跟著方慍,方慍他們有祖宅,後頭有一大片的祖墳,那兒更近不是?”

“……”宋家明無語,“人家那叫祖墳,知不知道什麽叫做祖墳,就是都是姓方的人下葬的地方,顧醺又不姓方。”

當事人顧醺同學跟宋家明靠在一起,也笑了笑,心想好像一起出來旅遊後,自己朋友跟季俊邵這位仁兄的關係都近了點,以前在學校大家好像都隔著幾層,現在倒是親近,什麽玩笑都敢懟。

“是啊,我又不姓方,死後應該是回來吧,這裏就是家鄉。”顧醺隨口說。

又走了一會兒,到了顧學大哥平時打麻雀的地方,現在是冬天不怎麽好打,鳥兒都是不到覓食的時候都不出來,山雞卻很多。

“就在這裏等。”顧學大哥說話沒辦法說太長的句子,跟他說話也不能太複雜,十以內的數學題更是一點都不會,一加一都要掰著手指頭數,“陷阱的米。”大哥從荷包裏掏出家裏的苞米給顧醺。

顧醺接過苞米,看向方慍,方慍很自然的又把苞米從顧醺的手裏接過去,讓顧醺可以解放雙手好好跟朋友們設置陷阱。

顧醺對此習以為常,也在朋友麵前越發沒什麽秘書包袱了,自己都沒發現。

宋家明和豪哥隻瞄了一眼方慍的表情,沒說什麽,三人蹲在一起就開始看手機找陷進教學。其中最簡單的就是找個簍子倒扣下來,再用繩子綁住木棍,隻要看見山雞進去簍子,就把木棍拉開。

顧醺去找木棍,繩子則是現成的,大哥看他們搞了個陷進,等了一會兒,又去不遠處的竹林裏做了個自己的陷阱。

顧醺遠遠的觀察了一下,大哥那個陷阱好像比較保險,是把地麵挖了個洞,然後又在上麵蓋了薄薄一層的灰色布,最後才壓了個簍子在上麵,用綁著繩子的木棍支撐。

像是比賽呢。

顧醺興奮的找方慍打賭,問覺得哪邊最先抓到山雞。

幫顧醺同學拎著自帶吸管的保溫杯的方慍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反應慢了半拍,總是令人心驚膽戰的鷹目似乎一直遊離不已,等聽見顧醺呼喊他的名字,才突然聚焦看著顧醺。

“想什麽呢?”顧醺這會兒高興,大度極了,才不跟方慍計較早上起床的事情,看方慍整個人暈暈乎乎的,便又擔心,“是不是感冒了?”

方大少可以說是身強體壯的代言人,從小就不怎麽生病,尤其是感冒,這種小病隻有顧醺這種成天不愛運動健身,愛吃亂七八糟零食的小朋友才總得。

“不是,隻是在想事情。”方少淡淡說。

“哦……”顧醺「哦」了一聲依舊看著方慍,在等方慍繼續說下去。

畢竟以前都是這樣的啊,不管方慍心裏想什麽,自己還沒問,方慍就耐心的跟他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今天沒有,他等了一會兒,隻聽見方慍看了一眼大哥那邊的陷進,惜字如金的說:“你哥應該最先抓到。”

哦,然後呢?然後就沒了?

大寒天,顧醺臉蛋和唇都凍得發白,很有些可憐的模樣,他盯著方慍兩秒,還是沒有聽見方慍跟他說在想什麽,一時間無所適從,他想開口問方慍怎麽不繼續說,嘴巴卻像是粘在了一起不知道怎麽問,他怕自己要是問出口,方慍說「你是我什麽人我要告訴你」。

自己到時候該怎麽回答呢?

說是朋友,方慍要是說朋友還不足以知道他的心事怎麽辦?

當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太多,阿慍不是這麽斤斤計較的性格,不可能這麽對他說話的。

可……

顧醺總覺得還是不一樣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樣,自己是不是還是得有點界限,要給阿慍空間,最好不要什麽都去問,什麽都了解,都去參與,慢慢的,阿慍也就習慣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是太近,也不是太遠了呢?

顧醺忍下心中的疑問和不適,暫且不管這些有的沒的,轉頭就投奔宋家明去。

宋家明則跟他蹲在一起一邊等山雞自投羅網,一邊在雪地裏亂寫亂畫,最後輕聲問他:“你好不對勁啊小醺,好像有心事。”

顧醺在雪地裏用木棍寫了個「方」字,很快又生怕被人瞧見,亂忙給劃掉,寫了個「難」字,敷衍朋友說:“沒有啊。”

“少來,我你還瞞著幹啥?”宋家明跟小醺竊竊私語,“我家那麽多狗血淋頭的事情都跟你說,你還有什麽不能跟我說的?”

好歹也是多年的交情,一起調皮搗蛋罰站過,的確不該瞞著,更何況這種事情還是宋家明先發現的,幹脆說了算了。

顧醺心虛地舔了舔幹渴的唇瓣,又害怕自己隨口說出去的話給阿慍惹來麻煩。

相比較之下,他還是更在乎方慍的前途,總擔心喜歡男生會被有心人說出去惡意抹黑。

他明白現在時代開放,他認識的好多富二代,男女都是不忌的,大家都很自由,可方老太爺不是,老太爺思想肯定跟不上現在年輕的小孩,要是知道最喜歡的孫子喜歡同性,氣急攻心可怎麽辦?

他總是想很多,喜歡替別人著想,自己就沒什麽要求和想法。

他搖了搖頭,跟擔心他的宋家明說:“沒事兒,要是有事兒我再跟你說。”

說完,又有個想法渾渾噩噩的冒出頭:“說不定還要請你幫忙來著。”

“啊?幫啥忙?”宋家明好奇。

“現在還不是時候。”顧醺也隻是感覺或許會需要宋家明幫忙。

豪哥是確定有喜歡的人的,到時候自己要是實在拒絕不掉阿慍,就讓宋家明跟自己湊一對,假裝在一起,這樣的話阿慍應該會知難而退了。

恩,應該有效!

有了後備方案,顧醺接下來心情舒暢多了,繼續在雪地寫方慍和自己的名字,然後在自己名字上畫了個惡魔的角。

眾人等了一下午,接近黃昏的時候,傻大哥那邊才有了動靜。

“是什麽是什麽?!”眾人一擁而上。

顧醺衝得最快,期待極了地看著大哥從陷阱裏抓出個巴掌大的山雞。

“這還不夠豪哥一口的。”宋家明笑。

顧醺也覺得太小了,還不如再養養:“家裏不是有廢棄的豬圈嗎?哥能不能把這個放在豬圈裏養?”

顧學大哥點點頭,又搖搖頭,說:“豬圈壞了,冷得很,養不了。”

“那咱們就把小雞崽子丟這兒?”豪哥說。

季俊邵擺擺手:“丟吧,我上山前看見隔壁好幾家鄉親養的有土雞,咱們去買幾隻,晚上開個燒烤派對,哦,再去小賣部買點酒?”

“隻有你能喝謝謝。”顧醺可不想方慍隻是跟著自己回老家一趟就學會喝酒了。

已經成年的季俊邵哈哈笑了笑:“一群小屁孩。”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下山,大哥則提溜著那小山雞,到了村子裏去送給了村長,又在村長家裏買了幾隻土雞。

回家後天已經黑了,宋家明被打發去買可樂,豪哥去燒熱水,季俊邵則發現家裏釀的有米酒,如獲珍寶,顧醺跟著大哥屁股後麵到處轉悠,看大哥動作利索的殺雞放血。

方慍毫無懸念的跟在顧醺後頭,看著小醺既好奇又害怕的看殺雞,最後竟是擼起袖子要學著大哥的樣子給雞拔毛,嘴角笑意是止也止不住的外溢。

嚐了點米酒的季俊邵舒服極了地走到好友方慍身邊,慫恿方慍喝點:“喲,這麽高興,喝點兒?”

方慍還沒開口,正在給雞拔毛的少年眼神就不悅地瞪過來,聲音嘹亮:“大伯釀的米酒可醉人了,阿慍手沒好,別給他喝。”

“哦,你未來小秘書不允許。”季俊邵笑了笑,又道,“其實跟果汁一樣,要不要嚐一口?真的不醉。”

方慍搖了搖頭,他對米酒沒興趣,看小醺自己玩兒的挺好,就把保溫杯放在小醺身邊,結束了自己「保姆」的工作,去上廁所去。

季俊邵卻不死心,很想知道方慍這樣總是拽得二五八萬的貴公子到底喝了酒是什麽樣子,哪怕這個不醉人也心癢癢的想知道,便追著方慍去了廁所,硬是等著方慍從廁所出來,把米酒湊上去,說:“就一口!”

方大少眸子盯著季俊邵一秒,沒搭理這人,但走了兩步又被攔住,聽季俊邵說:“你不想知道昨天小醺跟我有什麽秘密嗎?你嚐一口我就告訴你。”

這可逮著方慍的七寸了。

方大少接過碗就喝了一大口,也隻是一口,拇指擦了擦嘴角,問季俊邵:“說吧。”

“他看見我痔瘡了,我拜托他不要告訴你們,就這。”季俊邵看方慍第一次喝這東西,眉頭都不帶皺一下,頓時覺得無趣,自己居然拿秘密換,太不值了。

方慍嘴角一抽,他這一口喝的才不值。

晚上吃飯的時候大伯才回來,大家團團圓圓得好像一家人吃了一頓飯,晚上睡覺顧醺卻又找宋家明想要跟宋家明睡。

宋同學還沒開口,一旁的方慍就奇怪地問自家小秘書:“我又怎麽了?”

今天一天白天不是好好的?怎麽晚上又別扭了?

“沒怎麽。”顧醺繃著臉,看都不看方慍一眼。

宋家明卻秒懂這兩人跟小兩口似的,估計又吵架了。

他可不想摻和,這兩人是床頭吵床尾合,隨便摻和進去,說不定到頭來人家和好了,自己裏外不是人。

宋家明跟顧醺擺了擺手,勾搭豪哥先回房間打遊戲了,季俊邵又偷偷摸摸燒水準備給屁股洗洗,顧醺則磨磨蹭蹭隻好回自己房間,一邊往床邊坐,一邊警惕地看著方慍,等方慍走近,不等方慍開口說話,少年就自己委屈地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喝了?”

好家夥,這是哪年的事情?過去起碼四個小時了,能記到現在朝他發火。

方少微微一怔,連忙半蹲下來仰頭看少年,笑道:“一口而已,嚐嚐味道。”總不能說是為了知道小醺跟季俊邵之間有什麽秘密吧。

方慍說不出口,那顯得他對顧醺過分管製,好像連跟別人有秘密都是不可以的。

哪知道顧醺才不在乎原因,他更在乎方慍為什麽現在不聽他的,跟季俊邵是完完全全的同流合汙了!季俊邵的話現在都比他好使了是吧?是因為自己沒答應阿慍的告白嗎?

顧醺心裏難熬極了,想問,問不出口,渾身上下都透著不對勁,難過傷心是毫無摻假的流露,於是他悲傷地說:“你現在不喜歡聽我的話了。”

這不是問句,而是一句陳述。

方慍一頭問號,連忙否定:“怎麽這樣講,你說什麽我不聽的?今天也隻是一口,那不是酒,我也沒醉,隻是一口。”說完,看小醺根本聽不進去,方大少沒辦法,隻能坦白,“季俊邵說隻要我喝了,就告訴我你們昨天有什麽秘密。”

“那你想知道你問我嘛。”這理由顧醺也不信服,他就是覺得阿慍肯定是覺得自己不答應他所以跟自己對著幹,他們之間的關係控製不住的開始朝著崩裂的方向滑落,他再裝不知道都不行,是不是非得答應才能恢複感情?

他為什麽要答應?他又不愛方慍。

少年在腦海裏憤憤想,就方慍這樣的,他才不會喜歡!憑什麽方慍喜歡自己,自己就得喜歡他?

就算是自己未來老板也不行,大不了就不當秘書了,留在大伯這裏,跟大伯一起種柿子算了。

少年眼淚蓄滿眼眶,心想自己白天還想著自己跟方慍好得跟一個人一樣,以後死了最好也是葬在隔壁,現在隻覺得白天的自己傻的要命,方慍這個討厭鬼,誰葬在他旁邊倒黴八輩子!

“你想什麽呢?又傷心了?”方少恨不得鑽進顧醺的腦子裏去看看這人想什麽。

“關你什麽事?”顧醺扭開頭,“我不想跟你說話。”

“那我跟你說,你不說沒關係。”

“我也不想聽你說話,我們以後進水不犯河水吧。”顧醺直白說,“我……我其實暗戀宋家明很久了,你別讓我為難了,別找我了,你找季俊邵去吧,反正你現在跟他好。”

“你在說什麽?”方慍跟聽玩笑似的,還在哄人,“別說氣話,要不你打打我?消消氣?”

“我才沒說氣話,我跟他……我暗戀他!”

另一間房裏,正在打遊戲的宋家明同學瘋狂連打了三個噴嚏,鼻涕飛到豪哥身上,豪哥嫌棄得要死:“喂,你別感冒了啊?”

宋家明手上還在不停的移動人物,下一秒人物掛了,得等幾秒才能複活:“真是邪了門了,突然感覺很冷,不會有誰在罵我吧?”

作者有話說:

冤大頭宋家明上線——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跟大家再說道歉了,之前斷更這麽久,所以都不好意思再提了,隻能好好完結以表誠意。

這一周隻要評論的都會回紅包,謝謝大家還在。

感謝在2022-10-08 22:43:24-2022-10-09 18:41: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茯茶葉、提拉米蘇真的閑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