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期許

晏寧把程洲愉的電話掛掉了。

可其實掛掉的時候, 她自己也沒反應過來,滿腦子都是此時此刻朝她走過來的江致知。

上一次吃燒烤時的十指相扣,仿佛隻是一個意外, 在法學院的雙學位課上, 她和江致知也沒有過多的交集,隻是看他行蹤匆匆, 航院的訓練強度大,他這樣行蹤匆匆也實屬是情理之中。

晏寧的腦子裏其實亂糟糟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腦子裏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是從哪裏出來的, 這兩周內, 她對著江致知的聊天框按下了無數次,可是每一次都是看著沒有發消息。

而江致知的朋友圈也很平靜, 僅一個月可見的朋友圈裏一條動態也沒有。

晏寧知道自己如果突然給江致知發消息會顯得太過於冒昧,或許會讓他覺得厭煩,所以話打在指尖又盡數刪除,當做從未發生過。

於是兩個人的聊天對話就停止在半個月之前。

她沒有選擇找江致知,而江致知也沒有來找過她。

可是想念卻不容她躲避,如同洶湧的潮水一樣包圍著晏寧。

這半個多月裏, 她隻能從每周的法學院的課上, 去偷偷看他的側臉,待他若有似無的思考轉向她的方向時,又立刻收回目光, 把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課本上。

能夠在除了課堂之外的地方再次偶遇江致知,她其實是很開心的, 但是這種開心卻沒辦法溢於言表。

江致知沒帶帽子, 頭發上全都落滿了雪花, 晏寧深吸了一口氣, 在內心做了很多準備,兩個人終於走到了對方的麵前。

少年輕輕抬眼,將手中的另一杯奶茶遞給麵前的晏寧,開口道:“諾,初雪的第一杯奶茶。”

就好像是知道她方才到底在想什麽一樣,伴隨著雪花的落下,晏寧伸出去的指尖沾染上了雪花,也沾染上了江致知指腹的溫度。雪花太過美麗和晶瑩,但也太過脆弱,在指尖一觸即化。

“你怎麽想到請我喝初雪的第一杯奶茶的?”晏寧頓了頓道:“你對這些也感興趣嗎?”

江致知搖搖頭,接著道:“我猜你剛才來這裏應該是看到了熱搜,不然不會猶豫半晌還是走了過來,那熱搜我方才也看到了。”

他這樣說,語氣再正常不過,讓晏寧覺得,或許她的那些小心思,在江致知麵前,根本無所遁形,隻是他不願意選擇點破而已。

可她還是很高興能接到他的這杯奶茶,看著江致知沒戴帽子,晏寧把頭上戴著的紅帽子也摘了下來,她搓搓手,輕聲道:“嗯,確實,我也看到了那條熱搜,所以想來買奶茶,說來很巧,初雪的第一杯奶茶居然是和你一起喝的。”

江致知點點頭,接著道:“是很巧,你摘下帽子,不冷嗎?”

晏寧腳步頓了頓,接著道:“還好,方才戴太久了,有些悶。”

可她卻沒有告訴麵前的人,有關於她的那些小心思。

有人說,霜雪吹滿肩,也算到白頭。

他沒戴帽子,自己也沒戴,那麽就這樣走完一段路,應該也算與他共白首。

“好久不見。”晏寧小心翼翼地把溫熱的楊枝甘露捧在手心裏,她道:“謝謝你的奶茶。”

“嗯。好久不見。”江致知散漫地回了這句,就像是朋友之間再正常不過的寒暄,他聲音裏能聽得出顯而易見的沙啞,就好像是得過了一場大病之後的模樣。

晏寧想起來,前幾天上課的時候,江致知也總是半睡不醒的模樣,神情倦怠。

“謝謝你的筆記。”江致知輕聲道:“還給你。”

他從斜挎包裏拿出一本筆記,還給晏寧。

法學院的老師向來嚴苛,為了應付考試,即便是他,生了病落下了功課,也沒有不補的道理,他本想找人借筆記,卻在下了課睡醒的一瞬間,被程洲愉塞了本筆記,說是晏寧委托自己給他的。

這陣子學院裏的事情太多,這本筆記就一直壓在他的書包裏,忘了找時間去還給晏寧,今天恰好在學校裏遇到她,就順理成章的把筆記拿出來還給她了。

“不用謝,你前幾天,是生病了嗎?”話匣子一旦被打開,後續便沒有那麽難維持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晏寧詢問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試探,生怕哪句話問得過分。

但江致知顯然並不在意她問的問題。

“前幾天,做完訓練結束太熱了,穿得很少去上理論課,結果發燒了。”江致知輕聲道:“不必在意,沒什麽要緊的。”

下了下午最後一堂課出來已經很晚了,路燈下的雪花紛紛揚揚,地上的雪也越來越厚,晏寧看著腳下被拉得很長的影子,很想同江致知再多走走路。

隔著路燈的光暈,晏寧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麵前人的側臉,過分白皙的臉龐在燈光的映襯下更顯得冷白如玉,薄唇也似乎由於生過一場大病而顯得過於蒼白了些。

但他整個人的氣質仍然是由內而外的冷冽,晏寧覺得江致知這個人很奇怪,他安靜的時候有時候就像是渾身上下透著冷,有時候又像是過於桀驁不羈的遊俠。

她無法準確的形容這種氣質,但毫無疑問,這種氣質是神秘而又迷人的。

江致知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高領毛衣,同他身上穿著的黑色羽絨服形成了鮮明對比,更加把這種神秘的氣質勾畫的淋漓盡致。

“你吃飯了嗎?”江致知低聲道:“我剛下課不久,沒吃飯,要不要我請你去學校附近的一家店吃一口?就當是對你筆記的謝禮。”

這句話的話題轉變地有些過於快速,晏寧想,或許是神明聽到了她的祈禱,把她的願望一個接一個的實現。

就好像是在做夢。

她的貪心竟然被一點一點的滿足,晏寧心裏悲哀的想,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她的胃口會越來越大,直至黑暗將她整個人徹底的蠶食鯨吞掉。

可她現在明知道自己這樣放任自己沉溺下去是不對的,但卻仍然無法開口拒絕他的任何一個請求。

晏寧默默地把從食堂打包帶回寢室吃飯的這個選項從自己的本子裏劃掉,輕聲開口道:“好。”

*

這家餐館晏寧沒有來過。

她不知道學校附近還有這樣的去處,地處鬧市,裝修的卻很典雅,與學校附近喧囂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本來是掛著個閉店的招牌,江致知輕輕敲了三下門之後,門就開了。

這家餐館規模不算大,也不算小,看得出來才裝修好不久,並沒有正式掛牌營業。

江致知去和老板說了幾句話,點了菜,具體點了什麽,晏寧也不清楚,但是等他回來的時候,卻帶著淺淡的笑意。

這和晏寧平素認識的他其實有些差別在其中。

她以前原本以為他那樣桀驁不馴的人,無論麵對誰應該都是高高在上的如同天之驕子的姿態,可是現如今看來,也不是這樣,他對待老板很有禮貌,甚至還會掛著笑意。

後來她輕輕垂下眼眸想,好像也不是這樣,中學時期的老師都喜歡江致知的張揚與大膽。

他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不良少年。

起初她之所以會在心裏默默記掛他這麽多年,不過也就是因為十五歲時的驚鴻一瞥。

像江致知一樣的人,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他吧?

他和她不同,他永遠向陽而生,以後也會成為比她更好的人。

她本該知足,可是貪心卻像野草一樣瘋漲。

江致知坐在座位上的時候,隱隱約約還能看出來帶著倦意,他把羽絨服脫下來掛在一邊,開口道:“這家店還沒正式開業,我先帶你來嚐嚐吧。”

“還沒開業,我們是怎麽混進來的?”晏寧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說出了一個冷笑話:“是因為你長得太帥,刷臉進來的嗎?”

江致知剛想伸手喝杯茶水,卻被晏寧這句話給逗笑了,他搖了搖頭,認真的思索半晌,才開口道:“你覺得我很好看?”

這句話沒有回答方才的那句,而是把問題又像拋皮球一樣地拋了回來。

不過,也是在隱晦的表示他並不是靠刷臉進來的這件事。

但晏寧想再逗逗他,況且她心裏本來就是這麽想的,她輕聲道:“你確實很好看呀。中學時期就很多女孩子喜歡你,之前看學校內部論壇上還有人在上麵公開向你表白呢。”

她本意隻不過是想打趣一下麵前的人,可是不知道怎麽,說著說著,內心就帶上了一股莫名的酸意。

江致知手中的筷子輕點了一下桌麵,接著道:“別鬧。”

“我已經禁欲很久了,論壇上那些八成就是打趣我玩的。”他開口接著道:“暫時還沒那個心情,再說,就隻是玩玩而已,沒人把這種事當真。趙宛瑜之後,我有沒有再接受別人,我估計你也知道的。”

晏寧覺得自己把話引到了一個糟糕的方向去。

之前趙宛瑜在校友群裏發起過臨時會話,問她有沒有丟過日記的事,她閉口不提,甚至把對方的會話屏蔽,如今再麵對江致知,聯想到趙宛瑜的名字,她難免有些心虛。

那本日記上沒有寫她的名字,她大可以裝死說不是她的。

但如果趙宛瑜把這本日記給了江致知呢?

趙宛瑜不認識她的字,但江致知,或許已經認識了。

她的那些被隱藏在日記之中,見不得光的心思,如果被傾瀉在陽光之下,就會像泡沫一樣,瞬間破裂。

她精心維護的一個普通朋友的假象,就會鏡花水月一場空。

而到了那時,恐怕兩個人之間,就會徹底斷了聯係。

或許葉文倩說得對,她的的確確就是如此虛偽。

虛偽的要以朋友之名遮掩對他的愛意。

晏寧竭盡全力把僵直的脊背放鬆下來,她低聲道:“那我們是怎麽有幸開的這個特權?”

還沒等江致知回話,老板就端了一盤鍋包肉和拔絲地瓜上來,還有一盤水餃。

晏寧頓時愣在那裏,她已經很久沒吃過家鄉菜了,但她很少會在朋友圈公開抱怨,她和陳悠悠不同,晏寧的情緒相較於陳悠悠要更加內斂得多。

可是江致知卻……

她薄唇輕抿,聽過來的老板開口道:“小江是個好孩子,這店是他借我們錢開的,哎,年紀大了下崗不好找工作,小江說我們做菜做得不錯,便借了我們錢給我們開店。這孩子起初說什麽都不讓我們還,但這樣我們也不好意思,他便說當做入股,分期給他分紅就行。”

江致知歎了歎氣,接著道:“張阿姨您別這麽說,這錢給不給我不重要,你們兩個人先過好日子才重要,不是嗎?再說了,讓你們開到T大附近也是有原因的,我很喜歡你們做的東西,也算是讓我飽口福了,不是嗎?”

他的話句句體貼入微,讓人如沐春風。

晏寧正在愣神之時,手機猛地傳來了一條臨時會話。

是葉文倩。

【晏寧,你最近和江致知走得很近?我告訴你,他不懂得怎麽喜歡一個人,就算你處心積慮,他也會無動於衷。】

這條消息讓她的腦子有些渾渾噩噩的,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晏寧火速劃掉了這條對話框,當做沒看到。

可她心裏仍然亂糟糟的,驚濤駭浪一旦被掀起,再平複下去,會比想象中的難上太多。

晏寧的指尖都是抖的,她大可以裝作沒看到,再次屏蔽葉文倩,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選擇性的自欺欺人,遲早有一天,這份自欺欺人會土崩瓦解。

但現在,她裝作沒看到,就能躲一時是一時。

“怎麽了?不喜歡?”江致知看她半晌沒動筷子,開口問了她。

“不是不喜歡,我隻是,有點不舒服 。”她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方才看到了點讓人不愉快的消息,有點難過而已。”

晏寧連忙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鍋包肉到碗裏,接著道:“你別在意,我是真的很喜歡。”

她這樣匆忙的解釋,倒是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好在江致知沒有過多的糾結在這件事情上,他神情散漫,帶著些笑意:“怎麽了,晏寧?有什麽事我不能罩著你,還是你沒把我當朋友?誰欺負你了?跟我說。”

話噎在嗓子裏半晌還是沒法出口,晏寧索性直接把肉吞進了嘴裏。

她總不能告訴江致知說,是你前女友過來找我,她說你不會喜歡我。

這些話沒辦法出口,難以啟齒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她更怕會被江致知瞧不起。

她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手邊的楊枝甘露接著道:“沒事兒,我緩一緩就好了,不必太在意,很謝謝你今天來請我吃飯。”

晏寧想了半天,也隻想出了這一句來回應江致知的話。

她頓了頓,又接著道:“我已經很久沒回過老家了。”

“我知道,你不是北城人。”江致知開口道:“我之前跟同學打聽過。”

不是他打聽過,是他之前高三的時候做信息匯總整理,幫班主任整理了一份,存在了自己的電腦裏,他懶得刪除,前幾天覺得晏寧的口音似乎和地地道道的北城人有點不太一樣,才特意去查了查被他存好的那份資料。

這才發現,晏寧不是北城人。

江致知很少撒這種拙劣的謊言,但他又不想傷害晏寧。

其實班級裏很少有人會去在意晏寧這個人,但他受到的教育告訴他,麵對這樣的事情,應該體麵。

晏寧的睫毛很長,她垂著眼,想著江致知該是怎麽樣和別人提起她,晏寧手指緊縮了一下,又舒張開來。

或許葉文倩說得不對。

江致知根本就不是她說的那種人。

“謝謝你,我……”晏寧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感謝江致知,他的熱心和體貼,都讓她的心蠢蠢欲動,她想說,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好,讓我會錯了意。

但潛意識又告訴她,她不能這樣說。

她是如此的卑劣不堪,以至於明知道這是個蜜糖陷阱,卻還是要挖空心思往裏跳。

但江致知卻恍然不覺,他手指敲了敲啤酒瓶,接著道:“快吃吧,等下涼了就沒那麽好吃了。”

他實在太懂如何去拿捏一個女孩子的心思。

也太清楚怎樣才能讓一個人死心塌地的愛上另一個人。

隻是他自己或許從不清楚自己的這種魅力。

不得不說,菜的口味確實不錯,至少很符合晏寧的口味,很對她的胃口。

許是借著夜色,晏寧壯著膽子,把江致知手裏剛打開還沒喝的啤酒搶到了自己的手中,猛地喝了一大口。

江致知有些無奈地道:“慢點,我說了女孩子少喝酒,你怎麽不聽?”

上次吃燒烤的時候,晏寧的白葡萄酒基本上都是他給攔下來的,江致知沒想到今天晏寧還能這麽大口的直接把啤酒當水喝。

她搶這一下子搶得有些猝不及防。

少女的臉色都變得有些紅潤起來。

她輕聲道:“江致知,我其實——”

“嗯?”突然連名帶姓的叫他,江致知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帶著促狹的笑意,靠近麵前的晏寧,開口道:“怎麽了?有什麽事情,是非得喝酒才能跟我說的麽?”

他彈了晏寧一個腦瓜崩,他們兩個人靠得很近,晏寧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甚至能數清楚他睫毛的根數。

氣息交融之間,晏寧覺得她快要溺死在這樣的溫度之中。

江致知說得沒錯,她的確是有事情想問江致知。

自從程洲愉跟她講江致知會去參加學生會在聖誕節的配對活動時,她就想問了。

明知道江致知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因為她來參加,她還是想知道。

也許,他對她也會有一丁點兒好感。

哪怕隻有一丁點兒,也好。

她在期盼的,不過是她對他百分之百的喜歡,能夠換來他百分之一的好感。

如果不借著酒精,她恐怕無法宣之於口。

昏暗的燈光打在晏寧的臉上,她生得本就嬌小可愛,臉上帶了微微的紅色,更像是古希臘神話中勾人心魄的美人魚。

她直起身子,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已經按在了江致知的肩膀上。

晏寧輕聲道:“我想知道一個問題。”

“嗯。”江致知輕聲笑了笑,抬眼望著她,沒把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拿走:“多問幾個都行,沒準我今天心情好,就都回答你了也說不準。”

沒來由的,他也有點想打趣麵前這個樣子的晏寧。

就在他促狹地逗弄麵前的女生時,突然感覺晏寧勾住了他的脖頸。

她聲音放得很輕很輕,這個聲音的分貝,隻有她和麵前的人才能聽清楚。

晏寧直視著麵前人的眼睛,薄唇輕啟:“你為什麽,會答應程洲愉參加學生會的活動?”

作者有話說:

我就知道入V沒人看,流淚貓貓頭。

關於江致知,我想說他,他其實是不會把感情當真,或者說根本不相信愛情,也不懂怎麽喜歡一個人。

他現在對晏寧的情緒是特別,但不足以說服他喜歡晏寧。

orz估計要比我預計的篇幅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