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挨揍

杏仁跟杏林兩個人站在門口嘰嘰喳喳聊的無非是蕭染這位新帝有多好看有多能耐,言語間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哪怕作為兩個最低賤的內侍,心裏也會揣著些不太實際的幻想。想著若是有朝一日跟陛下花園偶遇,驚鴻一瞥後爬上那龍床,從此麻雀變成鳳凰,那可就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了。

楚子櫟聽著外麵的對話逐漸變的毫無營養,索性盤腿就地坐了下來,低垂眼眸,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手裏的硬饅頭。

這饅頭根本不是新蒸的,怕是都擱好幾天了,隨手一掰,就碎的掉渣。得虧最近天冷,要是換做夏天,早就餿了。

門外又起了風,杏仁覺得冷,轉身推門同杏林倆進來,猛的瞧見楚子櫟不知道什麽時候竟來到門口,還驚了一下。

杏仁看著楚子櫟屁股撅的老高,伏低上半身跪趴在地上,手指頭把饅頭碎屑往地磚縫隙裏戳,眼睛動了一下,細聲問道:“殿下這是在做什麽呢?”

若是換做唱曲的班子,杏林要是負責臉,那杏仁就是唱白臉的。

“你管他幹什麽,難不成你還想要了解一個傻子的想法?”杏林眼瞼下垂,用餘光不屑的瞥了楚子櫟一眼。

杏仁沒管杏林,隻是蹲下來看著楚子櫟。

“蟻蟻怎麽都沒有了?”楚子櫟眉毛擰成一團,臉貼在地磚上,不解的看著眼前空空如也的縫隙,也不嫌地磚凍臉。

杏仁這才明白,楚子櫟是在用饅頭屑引螞蟻呢。

這寒凝殿年久失修,地磚都開了麻線粗細的口子,可見楚子櫟在前朝當皇子時就是個不受寵的主兒。

杏仁見楚子櫟沒偷聽兩人講話,這才鬆了一口氣站起來,隨口說道:“這個天能有什麽螞蟻。”

也不去管楚子櫟趴在地上若是凍著了該如何是好。

這傻子命賤卻福大,以這般不受寵的程度,往太醫院遞了寒凝殿的牌子,居然都能請來正兒八經的安老太醫,而不是一個來糊弄事兒的學徒,這讓兩人想病死楚子櫟都沒有機會。

杏林心眼一轉起了歹計,見杏仁走開,便蹲在他剛才的位置上,跟楚子櫟說,“殿下知道為什麽引不著螞蟻嗎?”

楚子櫟側頭看他,滿臉的不解跟好奇。

“因為螞蟻不喜歡吃饅頭,它們喜歡吃肉。”杏林笑的陰森,低聲說道:“殿下可以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來,這樣肯定能引來螞蟻。”

楚子櫟聽完後還真就歪頭認真想了起來。

杏林得逞的抬頭朝杏仁看去,兩人對視一眼無聲笑了。若是楚子櫟自殘而死,那可就跟他們沒關係了。

楚子櫟想了一會兒,起身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摸了一塊花瓶碎片出來。

杏林眼睛都亮了。

楚子櫟拿著花瓶碎片蹲在地上,手在身上比劃了一會兒,神色認真,似乎在挑選下手的地方。

杏林站起來朝杏仁笑,剛想說得逞了,可一出口就是一聲尖銳的慘叫聲,疼的直抽氣,低頭看向被花瓶碎片劃破的小腿肚子。

“啊──”

杏林厲聲尖叫,疼的腰都直不起來,雙手發抖抱著受傷的小腿肚子,眼睛赤紅的看向手握花瓶碎片一臉茫然無辜的凶手楚子櫟,大叫道:“小賤-種,我殺了你!”

杏仁連忙過來扶住差點摔倒在地的杏林,低頭伸手打掉楚子櫟手裏還滴著血的花瓶碎片,看著地上的血跡,頭皮發麻的縮回手。

站穩腳的杏林彎腰抬手狠狠地朝蹲在地上的楚子櫟臉上甩了一巴掌,將本來就瘦弱的人直接抽倒趴在地上。

楚子櫟的臉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起來,他捂著臉大哭,邊哭邊說:“嗚嗚嗚……是你讓我用肉釣蟻蟻的,我身上都是骨頭,就你身上肉多,嗚哇,你怎麽不讓我割……”

說著還委屈了起來。

“你這個有爹生沒娘養的狗東西!”杏林使喚人搬石頭,結果卻砸在自己腳指頭上,氣的太陽穴突突的跳,若不是疼的厲害,他都想一腳踹死這個賤-種!

看著杏林要再動手,楚子櫟一把撿起地上沾著血的花瓶碎片,坐在地上抬頭警惕的看著兩人。

杏仁一把拉住杏林,勸道:“還是趕緊去止血的好,若是時間久了,這腿可就廢了。”

楚子櫟心智雖然隻有三四歲孩子那麽大,可下手卻是個十二三歲少年的手勁,若不是這兩天降溫穿的多,現在這小腿肚子的傷口都能看見白骨了。

杏林疼的流眼淚,雙腿發軟,走都走不了,整個人依附在杏仁身上,被他半拖出去,腿上的血流了一路。

等兩人走遠後,楚子櫟才放下手裏的花瓶碎片,沒理會掌心裏差點見血的勒痕,而是摸了摸腫的老高的臉頰笑了。

身上的傷不容易看見,但臉上的傷痕一眼就能看見。

杏林被楚子櫟劃傷後,晚上更沒人給楚子櫟送飯了。他索性早早躺在**,蜷縮著身子等著入睡。

這群狗奴才前幾日說天熱了,將被褥全都給他撤去,換成薄薄的被

子,躺進去捂一天也沒個熱乎氣。

楚子櫟又凍了一夜,第二日爬起來時太陽已經出來了。

一連幾日風雪,今日可算是放晴了。

楚子櫟醒來第一件事是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到還腫著後才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躺回去。

這要是一夜之間消腫了,他還真會考慮考慮要不要自己動手再抽兩下。

楚子櫟根據自己昨天聽來的消息,起來後輕車熟路的往坤寧宮琴嫣殿走去。這裏是曆代君後居住的地方,蕭染若是來後宮,定是來這兒。

偌大的皇宮,各處宮殿,曲折的走廊,楚子櫟無需任何人帶路便能找到,他在這兒生活了數十年,過去琴嫣殿的一草一木他都清楚,實在熟悉的很。

聽聞陛下今日來坤寧宮,那些好奇天子容顏的人早就佯裝清掃等在路邊了。哪怕不能直視天子容顏,但跪拜的時候,瞥見她腳上的靴子,就夠他們在外人麵前吹噓的了。

蕭染是早朝之後過來的,換去身上的黃色朝服,穿的是件用金線繡著五爪飛龍的銀白色錦服,配上一條收腰的白玉腰封,這兩日天冷,袖口便用腕扣收緊,衣襟處則加了一圈雪白色狐狸毛滾邊。

她站在台階之上,單手虛攥成拳往後一背,襯的這位年輕君主越發的清冷俊逸。

本來修整琴嫣殿隻需要交給工部來辦就行,蕭染非要多此一舉過來,就是故意做給滿朝群臣看的,表明她對於此次選秀還是挺上心的。

大蕭本是前朝大楚的一個鄰邊小國,一朝做大奮起,趁大楚皇帝昏庸無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迅速占領。從此兩國合並,改姓為蕭,成為一個大國。

國與國的融合並非是合並後就高枕無憂了。大楚前朝的臣子,不管是虛心還是實意,表麵上看來全都歸順了蕭染,成為大蕭的新臣。

歸順的新臣和大蕭原來的舊臣,在朝堂上不可避免的分化成了兩波陣營,彼此抱團,互不信任。

新臣害怕蕭染勸她們歸順後,表麵禮待重用不斷,實際是想借她們來穩定大楚的民心,等利用完畢之後,全國上下民心穩定,她們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這兩年下來,新臣見識到蕭染這位年紀輕輕的新帝的手段與能力,也願意誓死追隨,可心裏還是埋有不安,於是便想出大選的主意。

新帝娶了她們官宦世家的兒子們,前朝後宮有了聯係,將來若是再有個子嗣,就不怕蕭染這位原本大蕭的皇帝出爾反爾對她們下手了。

而舊臣怕新帝年輕被這些新臣籠絡了聖心,便也同意大選。

兩邊不謀而合,一致在朝上以“後宮空虛,皇上正值年少,卻至今沒有正宮君後跟子嗣,不利於前朝後宮穩定”為由,提出選秀。

是人是鬼都在催蕭染選秀,所有的心思全藏在這次大選裏。

蕭染之所以同意,也有私心。倒不是她想要男人,而是這朝堂需要整肅。

朝堂上新舊兩臣各自抱團,她們因為利益捆在一起不好拆散,可等把自家兒子送進宮裏後,那彼此之間就是獨立的競爭關係,就好拿捏的多了。

作為一國之君,蕭染想要看到的不是她們各自為營朝堂分化,而是她們彼此分權製衡,最後集權於她。

這也是她今個親自來琴嫣殿走一趟,甚至往外傳出她來此處的消息的原因,就是為了讓眾人知道她對於選秀的重視。

楚子櫟躲過眾人視線來到坤寧宮的時候,蕭染已經進了琴嫣殿。

他正準備跑過去,按著昨日杏仁的劇本,來個驚鴻一瞥偶遇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楚子櫟驚嚇的回頭,就看見杏仁那張熟悉的臉。

“我說背影怎麽看著那麽熟悉,還真是你。”杏仁手指死死的掐住楚子櫟的胳膊,壓低聲音說道:“誰許你跑出來的?回去!”

杏仁今個是特意借了身好衣服,跟杏林兩個人偷偷出來看皇上的,兩個人趴在眾內侍的後麵,等皇上走了才能起身。

因為杏林右腿有傷動作太慢,兩個人就晚了眾人一步,這才看見楚子櫟偷偷跑了過來。

雪韻宮最大的宮規就是不允許楚子櫟出去。這要是被人發現了,他跟杏林就是看管不嚴之罪。

杏林拄拐一瘸一拐的走過來,看見楚子櫟,眼神陰毒的抬起手中的拐朝他腿上便是一棍,“浪蹄子,腿給你打斷,看你還敢亂跑!”

楚子櫟慌忙掙脫杏仁的鉗製,躲開這一棍,大聲嚷著,“有刺客,殺人了!”

這句話格外好用,他邊跑邊喊,吸引來眾人的注意力。

杏仁恨不得把他的嘴給縫上,提起不合身的衣擺就去追,還鼓動身邊人,“那是個瘋子,別讓他傷了陛下。”

一聽到這立功的機會,內侍們頓時放下手裏的活,過來圍堵楚子櫟。

一時間坤寧宮裏的動靜鬧的很大,如了楚子櫟的願。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從池塘橋上跑過去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沒站穩,栽進了剛化凍的池子裏。

楚子

櫟不會遊泳,再加上池水冰冷刺骨,剛掉進去,心髒就是猛的一陣收縮,全身血液瞬間凝在一起。

“救──救命────”

楚子櫟拚命的仰起頭露出水麵,這麽多年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這麽近。

呼吸越來越困難,耳邊嘈雜的聲音已經逐漸遠去,他眼睛望向曾經住過的琴嫣殿,卻意外對上蕭染的那張臉。

還沒看清她的表情,楚子櫟便就已經失去了意識,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