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柳弦安最終還是沒有去客院, 因為梁戍居住的主院實在很大,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主院不大, 隻有一張行軍硬板床, 驍王殿下應當也能找到新的理由, 硬擠在心上人身旁不走,比如說裝裝病, 再比如說心口疼。

“沒看出來王爺哪裏疼。”柳弦安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不過苦統領的眼疾是要盡早治的。”

“他有眼疾?”梁戍問,“以前從沒聽說過, 什麽病?”

“金盲症。”柳弦安道, “王爺曾說苦統領的金瞳是天生, 銀發是後天中毒所致。金瞳確實不算病, 但反光的金瞳卻忽視不得,應當是那次中毒也影響到了他的眼睛。此病需用細針去翳,再輔以藥物調養, 想要徹底康複,至少需要半年時間。”

梁戍問:“若放任不治,會如何, 失明嗎?”

“會,而且這病得早治, 越拖越棘手。”柳弦安道,“但我與阿寧都不擅此術,最好是由大哥親自來做, 可要我立刻寄一封書信回家?”

“好。”梁戍替他拉開椅子, “你先寫,寫完之後, 等苦宥忙完軍務回來,再替他仔細檢查一遍。”

但另一頭的苦統領其實並沒有在忙軍務,他聽完高林講述的大琰愛情故事,整個人都大大震驚,一連重複了三四回:“是我聾了還是你瘋了,王爺同柳二公子,這樣也行?”

“你沒聾,我也沒瘋。”高林兜住他的肩膀,苦口婆心道,“這樣有什麽不行的,柳二公子醫術精湛,耐心細致,還沒有一點脾氣,又長得跟個神仙似的,配咱王爺那叫一個合適,天造地設。”

苦宥的腦子還是擰巴著。主要他先前一直覺得自己雖身處西南,但對中原情報的把控還是很及時的,能根據時局隨時對手下兵馬進行調整。可現在王爺來了,所發生的事卻樁樁件件都與自己的認知對不上,於是陷入深深的鬱悶和反思,我是誰,我在哪,我以前打探到的消息真的都是正確的嗎?

於是忍不住又問了一次:“真的假的?”

高林幹脆帶著他眼見為實。兩人做賊一樣躡手躡腳地偷溜到主院,從樹叢裏緩慢冒出半個頭,望向對麵時,就見窗戶半開著,柳弦安正坐在桌邊寫字,而梁戍則是在旁替他壓紙磨墨。

“看見沒。”高林杵了苦宥一胳膊肘,“也就是你這破房子修得沒情調,若是換成紅木雕花窗,再種上滿院子的婆娑垂柳,這不活脫脫一出待月西廂。”

苦宥還是很懷疑,因為怎麽王爺和柳二公子都眉頭緊鎖的,看著並不像是在談情說愛。高林聽他這麽說,就也伸長脖子細瞧,兩個人的腦袋跟蘑菇似的長在那兒,梁戍道:“進來!”

高林篤定:“王爺今日心情不錯。”

苦宥不解:“……這你又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高林在這方麵經驗豐富,因為換做往常,在“進來”之前,一般還要加一個“滾”字,這回卻沒有。苦宥聽得無語,站起來道:“那你滾吧,我走。”

高林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腳,兩位年輕將軍一路沒有體統地打進前廳,滿臉堆笑:“王爺。”

“坐在那兒。”梁戍沒有理會高林,對苦宥一指板凳,“眼睛最近怎麽樣?”

“眼睛?沒事啊。”苦宥道,“就是看軍報看久了,偶爾有些暈。”

高林心想,這多正常,那密密麻麻的廢話,我看我也暈。

柳弦安問:“我能替苦統領看看嗎?”

苦宥點頭:“自然,柳二公子盡管看。”

柳弦安洗幹淨手,分開他的眼皮仔細檢查,他此前從未替人看過眼疾,金瞳就更少,頂多抱著溜進水榭的野貓對視過一陣,當時驚歎於貓眼的美麗,而苦宥的瞳孔則比貓瞳更加漂亮,像在漫天星砂裏滾過的淡金色寶石。

苦宥問:“神醫,我沒事吧?”

柳弦安站直身體:“你有事。”

苦宥:“……”

高林也湊上前,瞄了兩眼他的眼珠子,對柳弦安道:“可是阿宥全家人的眼睛都是這樣。”

“有事的不是金瞳,是金盲症。”柳弦安解釋,“我方才已經寫好了家書,請大哥來駐軍城替苦統領看診,他除翳的手法極精準,這不是什麽大病的,隻不過有些考驗大夫,倒不必太過擔心。”

苦宥坐在椅子上,還是不大相信自己有眼疾,但看王爺與高林似乎都對這位柳神醫極為信任,心底就也搖擺了,試探著問:“這病最嚴重會如何?”

梁戍答:“會瞎。”

苦宥倒吸一口冷氣:“別,我這眼睛可不能瞎,我要是瞎了,白福教那些孫子不得轉著圈慶祝。”

高林問:“他們還在懸賞你?”

“不止是我,隻要是負責剿滅邪教,又稍微有些軍職在身的,他們都願意出重金買首級。”提及此事,苦宥的聲音也沉下來,“上月剛折了一個兄弟,等我聽到消息,帶人趕去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殺他的人叫烏蒙雲悠,剛滿十六歲,在白福教內的地位卻已經極高,他從不傳教,隻殺人,殺那些不願信服白福教的人。”

其餘三人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因為在白鶴城時,試圖綁架柳弦澈,最後卻錯綁了柳弦安的白福教弟子,也自稱雲悠。

烏蒙是西南望姓,出過不少赫赫有名的邊關猛將,出邪教殺手卻還是頭一遭。苦宥道:“他還有個妹妹,叫烏蒙雲樂,據說容貌極為美麗端莊,前陣子剛被選為聖女,也是白福佛母的繼任者。”

美雖不會直接傷人性命,卻是一把極好用的工具,人們對美總是天生向往的,若白福佛母是一位美麗的少女,那麽她所代表的教派也就會分得一份同樣的美麗,反之,假如白福聖母是懷貞城裏的牟翠花大嬸,開口就要拍著大腿問候你祖宗十八輩,那這個教可能也輪不到朝廷來剿。

柳弦安問:“有多美?”

苦宥道:“世所罕見的美,我雖未見,但自從烏蒙雲樂被推舉出來之後,白福教的信徒數量的確一度暴增。隻為見她一麵,就願意傾家**產徒步跋涉者,不在少數。”

“那就從這對兄妹開始查。”梁戍道,“先去將所有與之有關的卷宗都找出來,交給高林去看,你好好休息,最近切忌過度用眼。”

高副將:“……”

苦宥點點頭,又問:“柳二公子,我這眼睛距離發病還有多久?”

柳弦安道:“三個月,我大哥接到書信後,若快馬加鞭,是完全能來得及的,他的騎術很好。”

具體有多好,在外看診時,一人一馬背起藥箱,登雪山趟大江都是常事。這麽一想,白鶴山莊的子弟,還真都挺辛苦的,全家僅有柳二公子一隻吃吃睡睡的米蟲,現在就算被驍王殿下強行拎出來動彈,也是躺馬車吃點心,懷裏還要揣個暖爐,依舊金貴得很。

苦宥帶著高林去了書房,留下梁戍問:“三個月,是實話嗎?”

“不算,應當是最長三個月。”柳弦安道,“但是心情輕鬆了,對病情有益,所以先這麽說著,走一步看一步。大哥實在來不及,那我也不是不能試。”

“幸虧帶著你來了。”梁戍歎了口氣,“這種時候,他若是一病,我還真想不出能有何人可接替,這裏的軍醫也是一群廢物,竟沒早些發現。”

“苦統領天生金瞳,有病本就不易察覺,況且他現在的確沒有任何症狀凸顯。”柳弦安收拾好桌子,“我們也要去翻看那些卷宗嗎?”

“不急於這一時。”梁戍拉著他坐下,“你這兩天都沒怎麽休息好,我讓人燉了些雞湯,先喝一碗,等會我們再出去吃飯。”

柳弦安問:“王爺怎麽發現我沒休息好的?”

梁戍麵不改色地答:“就硬看。”

柳弦安戳穿:“阿寧說的。”

梁戍蹲在他身前,將下巴架上膝蓋,耍賴道:“你若願意,也能去收買高林,我沒意見。”

柳弦安笑著拽住他一縷頭發:“那我現在去睡一陣,王爺要一起嗎?”

梁戍頗有身價地回答:“……這個,本王考慮一下。”

考慮的結果,就是硬擠上了房中擺著的單人軟塌,一條棉被裹住兩個人。白天是睡不安穩的,更何況雞湯馬上就要煨好,所以柳二公子專門對慵懶泡在溫泉中的驍王殿下說,今天我馬上就要走了,不能多待,王爺也早些回去睡吧,看見山巔上那座很高的宮殿了嗎?我專門為你新修的,裏麵鋪滿了寶石和香草。

驍王殿下卻仍不滿意,皺著眉頭問:“你要去哪裏?”問完不等回答,又從池子裏“嘩啦”站了起來,柳弦安趕緊閉上眼睛,清白了,但又沒有完全清白,還是有些想看,於是將眼睛睜開一條小縫。

結果沒把握好力度,睜過頭,將自己給睜醒了。

他頗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

梁戍將懷裏的人抱緊,帶著困倦低問:“怎麽了?”

柳弦安答:“夢醒了。”

梁戍笑了一聲:“那就繼續夢。”

柳弦安卻睡不著了,他磨蹭了一會兒,將視線往驍王殿下的衣襟裏飄,還伸出一根手指,去夠那微微敞開的領口。

梁戍沒有動,任由對方一點一點抽開自己的衣帶。裏衣敞開之後,就是**結實的身體,柳弦安趴起來一些,看得十分認真。被看了一會兒,梁戍覺得自己差不多該醒了,於是做出迷人的深沉表情,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問:“看什麽呢?”

柳弦安回答:“看王爺的肌肉,長得真的好整齊,簡直比我大哥畫出來的圖還要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