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臾番外:鏡中人
次日,曙光從窗外斜入,顓臾悠悠醒來。
這是從古墓出來的第二天,他起來後意識還帶著些許迷糊。
揉著眼睛,翻身起床,走到等人高的銅鏡麵前。輕撫鏡麵,鏡子裏的人影越發清晰。
直到這一刻,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顓臾才真正有種,自己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忽然,鏡麵**漾波光,鏡子裏的人影發生變化。雖然容貌一致,但氣質甚至衣服出現差異。
“早安,另一個我。”
鏡子裏的男子披著金色華服,盤坐在顓臾麵前,手托著腮:“昨夜那小子偷偷來過幾次。”
“畢竟是他家,他愛走哪走哪。”
顓臾帶著昌恒滅掉玄穀派後,落腳在昌恒的一處臨時住所。順帶收集這個時代的情報,研究修行體係。
“這是他家,他害怕我,晚上過來查看很正常。不過在這個時代,我們必須重新修煉。畢竟是這個身體……”
顓臾挽起袖子,露出幹瘦的手臂。
古墓不見天日,他皮膚呈現病態的蒼白,而且因為無從進食的緣故,營養很差。
鏡子裏的男子看著“自己”的身體,同樣露出嫌棄的神態。
“是啊,這具肉體太弱。承載我們的精神負擔太大,而且肉體內的靈氣幾乎為零。對了,‘我’打算修煉哪種法門?當今盛行的赤書仙道?”
顓臾幽幽醒來,如今修行界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三清宗覆滅,天皇閣、驪山派道統斷絕,反倒是一個沒聽說過的北鬥派執掌仙道。
而如今仙道修行的法門,也不再是古老的神策以及玄禁仙法,而是一種全新的赤書體係。
通過大道赤文傳承天書,每一部天書就是一位上仙的道統。
“咱們弄不來當今赤書體係的頂級天書。玄穀派那幾部典籍我看過,垃圾貨色。連我們那時候最次的神策都不如。”
“所以?”
“還是修煉神策吧。咱們持有神策修行體係的最高典籍。縱然在這個時代,最頂級的《三皇策》也足以睥睨天下。”
“真打算三策同修?”
神策體係,是古老時代的修行法門。修士觀想神魔,隨著修行逐步把自己化身為神魔。
三皇策,指的是羲皇、媧皇以及農皇這三位大神。
當年顓臾修行,就是以《羲皇策》參悟天皇奧秘。
“我們一體雙魂,最多修煉兩篇。我更傾向於羲媧同修。”一邊說,顓臾眼睛炯炯有神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中的金袍人先是一愣,隨後笑了。冰冷殘酷的氣質被笑容淡去:“不過‘我’修——”
“我拒絕。”彼此一體雙魂,誰不了解誰?
顓臾翻白眼道:“我才不去修《媧皇策》。要修煉,‘另一個我’自己來。”
媧皇策,乃驪山派道統源流。驪山派因為這部《媧皇策》,全派上下都是女子。因為《媧皇策》有一個特性,凡修煉這部神策,在聖胎層次必然化出大道真性,變作媧皇道體,成為女人。
“另一個我擅長戰鬥,煉成媧皇道體,可以配合我的羲皇真身施展陰陽合擊。嗯……到時候我們分開,還可以雙修。”
“‘我’說的不錯,我擅長戰鬥。而‘我’擅長咒術,所以‘我’應該用媧皇道身,我來演化羲皇。此乃陽剛陰柔之理。”
“嗬嗬……”
顓臾照著鏡子,看著模樣一致的另一個自己。
而另一個自己也一直盯著顓臾。
雙方在這一點上絕不肯退讓。
媧皇策,我/我才不會去修煉啊!
突然,顓臾感慨:“果然,我長得真帥。”
的確,如果讓“另一個我”修煉媧皇神體,不僅我們在未來可以分開,甚至在天下第一美男外,還能把天下第一美女的頭銜拿下。
但不論是顓臾還是另一個自己,都沒打算去修煉媧皇神體。
至於農皇……雖然顓臾敬重農皇為人,但卻沒打算修煉農皇的秘法。
“農皇修行雖然簡單,隻需吃藥嚐毒就能修煉。但高深層次有一場生死大劫。”
“媧皇也是如此……”
二人對視,異口同聲:“所以,還是修煉羲皇吧。”
話音一落,顓臾閉上眼,身上冒出一股神威波動。
神策修行,和當今築基、金丹、出竅、元神的體係不同。
神策時代隻有五步,觀神、登天、聖胎、純陽、化神。
觀神,即開辟眉心靈台世界,在自身精神世界中冥想一尊神魔。
顓臾原本就是純陽境的大能,他觀想神魔不過一念之間。
在眉心,遼闊的精神世界徐徐拓展。
世界上空浮動茫茫紫雲,下方是碧水浪濤。在這天海中心有一島嶼,上麵坐著一位金袍人。
和顓臾同享肉身的另一個自己幽幽一歎,主動掌控這具肉身的一半。
兩個意識同源而生,共同管理這具身體。這時,在精神世界出現一尊人身龍尾的神聖。
此乃羲皇,昔年天皇閣祭祀的最高神。
兩道意識同時觀想羲皇,確立自家根本道路後,兩道意識同時出現在靈胎。
顓臾仍是一身白衣,而另一個自己穿著金袍。
兩人一左一右在“羲皇”兩側。
對視一眼,二人同時將手拍向羲皇,引動羲皇神力跨入下一個層次——登天。
觀神,隻是在腦海冥想神魔之體。
而登天層次,則是真正開辟天門,引神力入體,擁有神通妙法。
二人輕車熟路,在羲皇背後演化天門,並推羲皇入天門之內。
入天門,即為登天。
天門之後,茫茫雲道升起無數宮閣樓台,其景象和顓臾前世所見極為相似。
“當年我們演化九重天宮,可在化神最後一步失敗。如今返生重修,卻不能按照前世來了。”
“嗯,一切歸零吧。”金袍顓臾伸手一抹,眼前宮殿盡數潰散,化作滾滾雲氣重新塑造樓閣。
白衣顓臾配合他,共同演化一座連接天門的登天殿。
而這片重新演化的精神界域,稱作“天皇境”。
“先這樣吧,回頭我們再慢慢演化九重天。”金袍顓臾:“我推算神通,研究戰技,外麵事情交給你。”
一體雙魂的好處就在這,在一方修煉的同時,另一方可以處理外麵庶務。
顓臾睜開眼,聽到門口的敲門聲。
推開門,看到一臉諂媚相的昌恒進來:“前輩要不要吃點什麽?”
的確,雖然昨天滅了玄穀派。但顓臾尚未締結聖胎,仍需飲食補充消耗。甚至神策一脈的修行者,需要更多食物進行滋補。
“也好,把你家吃的都拿來。多年未曾進食,需要好好補補。”
……
顓臾吃相優雅,但手速極快。
筷子風卷殘雲般,一盤盤菜肴消失。隻是,他儀態沒有半點破壞,反而有種理所應當的神情。
昌恒眼睜睜看顓臾一個人,吃掉自己一個月的庫存。
這位飯量是不是太大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叩門聲。
“喂——姓昌的,聽說你回來了?趕緊開門還錢!”
顓臾動作一頓,然後繼續吃飯,看也不看昌恒。
“前輩,我出去下。”
昌恒跑出去,沒多久顓臾聽到外頭的毆打聲。
可他麵色不改,繼續吃飯。
“……”
最後,他腦中響起另一個聲音:“‘另一個我’,換人了。”
“幹嘛去幫忙?明擺故意牽扯我,讓他挨揍去。”
“畢竟跟我有緣,不是嗎?”
兩個人格更換,顓臾臉上露出笑容,放下碗筷,起身走出小屋。
院子裏,昌恒正被幾個粗魯大漢毆打。
顓臾手指一撥,忽有靈音炸響,幾個大漢被音爆甩飛。
然後,少年施施然走過去,笑眯眯對著一個管事人伸手:“打劫,把你們身上的錢都交出來!”
昌恒一愣,那幾個來要債的人也麵色發黑。但在顓臾的威逼下,不敢有半點異動。
最後,那管事反應過來:“前輩,這姓昌的小子欠我們錢。我們是來要債的。”
“哦,然後呢?跟我有什麽關係?”少年找到一個石凳座下,他翹著腿,漫不經心說:“剛才我在吃飯,結果你們壞了我的興致。所以要賠錢,至於你們跟昌恒的事,你們自己另算。”
“……”
白管事黑著臉,可看到少年勾動手指,又有一隻隻靈音飛雀在他身邊環繞,趕緊從懷中掏出錢袋。
顓臾伸手虛探,錢袋自動飄到他手中:“嗯,還不少。”
他隨手把錢袋扔給昌恒:“這錢,姑且算我的夥食費。”
——這錢給他,是不是有點多?剛才我吃的東西,可用不了這些錢。
顓臾腦中,另一個自己跟他對話。
——安心安心,我不會做虧本買賣。這小子有點特殊,我覺得需要留在身邊觀望下。
——一個早就該死的人,逃過天道輪回。我直接給他一劍就是,‘我’又何必救他出天墓?
——因為好玩啊。
顓臾笑容滿麵,把錢袋遞給昌恒。
昌恒愣愣接過,看到管事那凶狠的眼光,頓覺錢袋燙手。
但想了想,他咬牙把錢袋遞過去:“白管事,這錢足夠還利息了吧?”
管事心中把二人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可看到旁邊被炸飛的幾人,仍不敢還嘴。
他含糊道:“這事,我要回去稟報府主。具體要怎麽還,需要重新計算。”
順帶,屆時帶人把這修士一起抓了!拿我的錢,我的錢是那麽好拿嗎?
顓臾屈指一劃,暗中把一道秘文寫在管事背後。
突然間,白管事身上一陣瘙癢,整個人手舞足蹈起來。
“這……你……你算計我?”
“你就別回去了,把昌恒欠賬這件事好好算一算。另外找一個人,去把你們頭找來。這賬的事,今天直接抹了吧。”
“當然,你也可以讓手下多找些人過來報複我。不過最好想清楚,看看你們這些人經不經打。勞駕我動手,可是要花錢的。”
——所以,一會兒不還是我動手嗎?
——安心安心,這些小兵還用不到‘另一個我’,我自己上就好。
顓臾隨便指了一個人,讓他回去報信,把他家府主請來。
然後,他隨手打昏在場眾人,隻留下昌恒:“你欠對方多少錢?”
“沒多少,就是一百下品靈玉。”
靈玉,自靈脈之中開采出來的玉石。因充斥靈氣,可供仙家修煉。
“這個時代用靈玉?你們也不怕把山體開采空了?”
昌恒低聲道:“靈玉沒了,但至少人活著。”
“也罷,區區一百下品靈玉,有什麽可為難的。”
顓臾閉上眼,雙手間浮現一縷縷銀色光弦。他撥動琴弦,彈奏《羲皇琴譜》中的《伏鳳朝天曲》。
《羲皇琴譜》有三伏十絕之曲。
三伏者,伏鳳、伏空、伏羲。十絕者,天絕、地絕、風絕、雷絕、水絕、火絕、山絕、澤絕、人絕、神絕(萬神絕)。
伏鳳曲一響,顓臾沐浴大道之音,有鳳凰自天穹飛來,落在院落樹梢上聆聽。
靈台天皇境內,另一位顓臾坐在島嶼中央,托下巴傾聽。
“‘我’的演奏已入道境,而琴聲溝動大道,不如幫‘我’用琴聲築基,把當年那個構想用一用?”
當年他修煉《天皇策》,但跟三清宗仙人們交流,也研究了好些修仙法門。
天琴仙道,天劍仙法,都是他在那個時代創出來的。
三伏之曲,其本身便是一門修仙法門。
金袍顓臾出手,利用鳳凰攜帶的鳳凰真氣,為自己這具身體洗經伐髓,嚐試仙法築基。
很快,一道鳳凰真氣遊走全身,輔佐天皇法力淬煉肉身,從仙道層次中也邁入築基。
當鳳凰離開,樹下落著一塊寶玉。
顓臾示意昌恒撿起來:“這塊玉,你回頭給債主送去,足夠你還債。”
昌恒麵帶喜色:“多謝前輩——”
果然,拉攏這位前輩,引他出來擋災是對的。
他準備上前,卻突然發現自己身體被無形力量束縛,根本無法行動。
“我話還沒說完。我幫你還債,你要怎麽答謝?”
“這……”昌恒眼珠子一轉:“小人願為前輩效犬馬之勞。”
“我要犬馬做什麽?就算要養狗,也不是你這築基小子。”顓臾嘲笑道:“我沒其他要求,你就隨我寫張欠條,然後為我打工百年。”
顓臾手指輕輕在空氣中一劃,一張寫滿篆文的金色紙張出現。
“這……”昌恒因為盜墓的緣故,認識不少古老文字。但眼前這種,根本不認識。
“給你讀一遍。昌恒欠顓臾一塊鳳凰寶玉,甘願打工百年以作還債。”
“可以是可以。但一百年……”昌恒苦笑:“我不覺得,自己能活那麽久。”
“不瞞前輩,我曾在一處古墓被屍毒侵害,恐怕活不了那麽久。”
“我說你能活到,你就一定能活到。在我的判斷下,你活兩千年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