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船護衛

也許是對自己臨陣脫逃的行為到底有些心虛,殺死一百多土人的功勞,陸嘉湖壓根沒敢跟張克楚搶,在寫給上司的行文中,反倒著力把張克楚誇了一番。對於這番“美意”,張克楚自然是心知肚明的笑納了。

願意跟隨張克楚組成殺奴軍的,除了王胖子、曾大牛和郭玉郎外,還有十五個士兵,加上羅珍珠,一共二十人登上了江乘風的戰船。

大宋水師對於女人登船倒沒什麽避諱,畢竟以前創國之初,因為士兵太少,就曾有不少婦女登船協助作戰,這其中還出過大名鼎鼎的羅娘子,號稱“巾幗指揮使”,所以對於羅珍珠出現在戰船上的事,大家視若無睹。

“我們自己組成殺奴軍,卻不知歸何人管轄指揮,又從何處領軍械糧草,火藥彈丸?”上船之後,張克楚就自己還沒弄明白的事問起江乘風。

“名義上麽,自然是歸經略府管,不過那隻是掛個名頭罷了,至於軍械糧草,火藥彈丸這些,除了最開始第一批,以後用完了就需要從經略府購買。”江乘風對此知道的比較多,當下便解釋道。

“購買?”張克楚訝然,這豈不是跟做生意一樣了?

“是啊。”江乘風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們殺土人,割了右耳去換銀子,然後再買糧食彈藥。放心,虧不了你們。你老弟也不想想,白送一艘戰船給你們使用呢!”

“咱大宋是有錢,可有錢,也得講究著花不是?”江乘風循循善誘:“我是真眼紅你們,可惜水軍司說了,隻許步軍自行組軍,咱們呢,隻能幹瞪眼了。”

“那船有了,船上水手也沒有啊。”張克楚笑道:“要不,你老哥再搭幾個人給我?”

“不行!要是可以,我倒是想來呢,可是上司有令,這個哥哥我可幫不上你。”江乘風想了想說道:“也不是完全幫不上,給你找些慣會使船的老手,倒也不難。”

“如此,就拜托哥哥了。”張克楚拱手說道。

江乘風哈哈一笑,拍著胸口答應下來。

“不過你這次就帶這麽些人,怕是不夠啊。”江乘風對張克楚說道:“經略府公文裏有規定,要超過五十人的隊伍,才給戰船啊。”

“這個我想過了,募兵唄。”張克楚笑道:“有那殺土人的兩千多兩銀子,總能招到些人吧?”

江乘風點頭道:“這倒是個辦法,反正先拉起殺奴軍的旗號,必然會有人的。”

“那麽如何作戰,是憑自己意願咯?經略府不會指手畫腳吧?”張克楚問道,其實他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這倒不會,隻要經過經略府報備,有了殺奴軍關文,你們愛怎麽打是你們的事,不過,萬一有什麽意外,也別太指望經略府能支援,畢竟……”他猶豫了一下,打住了話頭。

“如此就好,支援不支援的,到時候再說吧。”得到了這樣的結果,張克楚已經比較滿意了。

旁邊郭玉郎也是微微頷首,表示很不錯,倒是王胖子一想到以後要花錢買糧食火藥彈丸,就肉疼的一臉抽抽。

在海上又航行了數日,這天一大早,終於到了達蘭經略府的治所達蘭州港口。

到了這個港口,張克楚才算對大宋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港口非常大,停泊著數百艘戰船,有四桅戰船,高大如樓,身長體闊,也有二桅戰船,體型也很龐大,當然還有不少看似輕巧的車船,將港口水域擠得滿滿當當。

在另一個碼頭上則停泊著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商船,漁船,帆蓬蔽日,桅杆如林,這其中有平頭寬身的中式船,也有許多西式船,讓張克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僅僅是一個經略府的港口麽?整個大宋,有多少個這樣的港口,又有多少艘這樣的戰船和商船?

反觀其他人,不要說身為水軍指揮的江乘風,便是王胖子、曾大牛和郭玉郎,甚至是珍珠都神色如常,仿佛見慣了似的。那種視若無睹的表情下,隱藏著三百年傳承下來的強烈自信!

這大宋,到底有著怎樣深厚的國力?這個問題在張克楚心頭冒了出來,久久揮之不去。

“馬上就要泊岸了,哥哥我先回水軍司交差,你去領了殺奴軍關文,兌了銀子便來找我,到時候我給你指條好船,再幫你找些船工,等你湊夠了人數,咱們就領船!”江乘風對張克楚說道。

“那就拜托哥哥了。”張克楚拱手謝道。

上了碼頭,張克楚等人和江乘風分道揚鑣,王胖子熟門熟路的在前麵領路,這家夥看起來倒認識不少人,不多時,穿大街過小巷,抄近路來到了經略府府衙。

府衙很大,占據著整整一條街的位置,而當前的街道寬闊筆直,路麵全都是青石鋪就,頗為平整,雖然街上行人並不是很多,但是大多步履從容,從骨子裏透著股優容氣派。便是街邊小販,也不慌不忙,顯得頗為閑適,似乎對生活已別無所求,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從外觀上看,府衙建築和街邊的房屋都保留了南宋時的建築特點:精致開放、工整簡明、輕盈柔美、清麗雅致。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開放的空間更大,整體更加簡明,輕盈稍減而堅固可見,柔美略失而雄渾凸顯,表現出一種自信自強和飛揚四海的壯闊氣勢。

“哥哥,發什麽呆呢?”曾大牛奇怪地看著張克楚:“咱們趕緊去辦正事吧,以前來經略府也沒見哥哥你如何喜歡啊。”

張克楚回過神,自嘲的笑了笑。

郭玉郎是辦公事的好手,該找何人,如何說項,去何處勾兌公文,都一清二楚,等他拿到經略府步軍統製的回文,沒多久便將戰功的事辦理的妥妥帖帖,去司庫領了銀子之後,張克楚便隨著他一起前往經略府鎮土司申報殺奴軍。

該司的提管祝大人倒還熱情,核準張克楚等人的軍籍之後,開出了達蘭經略府殺奴軍的關文,勉勵了幾句盡忠報國,殺敵立功的套話之後,便指點張克楚該去何處申領軍械糧草,以及火藥彈丸等事項。

忽忽忙碌了一上午,張克楚見各項公文俱已辦妥,便帶著眾人先往酒樓吃喝。

張克楚不想太過招搖,便讓王胖子找一家普通點的酒樓,進得樓內,店小二迎上來唱個肥諾,殷勤問道:“各位貴客裏麵請!但不知是要樓上雅座,還是在樓下隨意吃喝?小店別的不敢誇口,這東坡肉做的是極好的,便是中原來的老客,都誇味道正宗!”

“克楚,你看那邊。”郭玉郎在張克楚身邊低聲說道,同時丟個眼色過去。

酒樓內正廳寬敞明亮,本也沒有多少食客,但偏偏有一桌人圍坐在角落裏,七八個漢子抱著大瓷碗猛吃,可是桌子上卻隻有四盤斯斯文文的小素菜,雖然大夥吃米飯吃的山響,那四盤素菜卻幾乎無人問津,仿佛剛上桌似的。

“就樓下吧,我們是粗人,不耐煩什麽雅座。”張克楚對小二說道:“告訴掌櫃的,大魚大肉大碗酒,快著些。”

大家分開兩桌,各自坐下,張克楚斜對著那個角落,心中有些納悶,這七八個人怎麽這麽奇怪?眼見得有個漢子吃的腮幫子都鼓起來,臉上卻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阿黑,聽說殷家的船隊還要護衛,要不然咱們去那邊碰碰運氣?”有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放下碗筷,對著一個膚色黝黑,光著腦袋的人說道。

“人家挑人可嚴的很。這次咱們栽了的事,誰不知道?還會要咱們嗎?”阿黑還沒有說話,一個麵相老成的漢子便說道。

“給商船做護衛,老子早都幹煩了。”一個身材不高卻很精壯的漢子說道:“最近出事的還不止咱們,聽說吳老四他們,也被土人給劫了。”

張克楚聽到這裏,心中大致有數了,當下站起身走過去,拱手道:“諸位請了。”

那光頭阿黑顯然是這夥人的頭領,他轉過身先是打量了一番張克楚,這才回了個禮說道:“這位兄弟有何指教?”

“哈哈,指教不敢當,兄弟倒是有些事想請教。”張克楚回頭喊來郭玉郎,然後對阿黑說道:“可否坐下來說話?”

阿黑猶豫一下,伸手說道:“不嫌棄的話,便請坐吧,隻是沒有好酒好菜招待,勿怪。”

“客氣了,這幾個菜我就愛吃。”張克楚坐下之後,自來熟的拿起筷子便夾了盤中素菜,大口吃下之後,對阿黑問道:“幾位似乎是商船護衛?”

“以前是,不過是在商船上討口飯吃罷了。”阿黑臉色有些難看,其他人也頗有些尷尬。

“最近土人鬧的挺厲害?”張克楚吃著別人一直舍不得吃的菜,明知故問,郭玉郎憋著笑在一邊低頭喝茶。

“哼,這些土人不知道怎麽得了失心瘋,呼啦啦到處都冒出來造反了。”刀疤臉氣憤憤地說道。

張克楚點了點頭,卻不急於點明自己的身份,隻是詢問了一些關於土人的問題,商船的問題,阿黑很爽快地說了自己的見聞,倒是刀疤臉講了一堆真真假假的傳聞。

正說的熱鬧,小二端著托盤上來了酒菜,徑直便端到張克楚和阿黑這一桌上,先是一盤香噴噴油炸的燒骨,接著是禿肥肥幹蒸的劈曬雞,這邊剛走,接著又上了一甌兒濾蒸的燒鴨,一大盤水晶膀蹄,一碗白炸薄荷豬肉,一碟炮炒的腰子。這些上完,才是裏外青花白地瓷盤,盛著一盤紅馥馥柳蒸的糟鰣魚,以及小二強烈推薦的一瓦罐燉的紅旺旺噴香撲鼻的東坡肉。

這些菜擺滿了一桌,那四盤快被張克楚吃完的素菜卻是被擠得到了桌角。

“各位,萍水相逢,也是緣分,來,一起吃。”張克楚抓起筷子夾了塊油晃晃顫巍巍的東坡肉,搶先放到阿黑的碗裏。

阿黑正要推辭,郭玉郎又夾一塊魚肉放入碗中,笑道:“何必客氣,他吃了你們的菜,你們就不能吃他的菜麽?”

“哈哈,都是直爽漢子,咱不來那些客套的。”張克楚端起酒碗,對阿黑說道:“是爺們的,就幹了!”

阿黑聽他如此說,也隻得端起酒碗,兩人各自飲下之後一翻碗,相對哈哈一笑。

酒也喝了,菜豈能不吃?也不用郭玉郎再挨個相勸,這幾位甩開腮幫子便猛吃猛喝起來。

張克楚放了酒碗,和阿黑說起殺奴軍的事。

“殺奴軍?”酒酣耳熱之際,忽然聽到張克楚說他正在組織殺奴軍,阿黑便放下了酒碗,說道:“這殺奴軍我們也聽人說起過,隻是不知道具體有個什麽樣的章程。”

郭玉郎笑道:“其實,就是為了殺土人。”他將殺奴軍如何組成等事大概說了一遍,那刀疤臉驚訝道:“原來一個土人腦袋值二十兩銀子的事是真的?”

“這還能有假了不成?”郭玉郎口舌如簧,加上他拿出來的若幹殺奴軍關文行書,讓這幫商船護衛頓時眼前一亮。

“實話說了吧,這殺奴軍要五十人成一隊,成隊才能去水軍領戰船。我們目前還缺人手……”張克楚環視一圈問道:“諸位可否有興趣加入我們殺奴軍?”

“阿黑,你說,你到哪兒,咱們兄弟就跟到哪兒。”麵相老成的漢子見眾人都不說話,便對阿黑說道。

“我若是一個人,倒也沒什麽。”阿黑遲疑道:“三哥你家裏可是上有老下有小。”

三哥一揮手說道:“左右不過是個死,我死了,你阿黑會丟下我家人不管麽?”

“阿黑,幹吧!”刀疤臉熱切的看著阿黑說道,其他幾人也紛紛攛掇。

“行!那咱們就跟著張隊官幹了!”阿黑一咬牙,說道:“土人欺人太甚,若不是因為他們,咱們也不會丟了飯碗,不讓咱們好過,咱們也不是縮頭烏龜!”

“對!咱大宋的男兒,豈會怕了區區幾個土人!”張克楚端起酒碗:“從今天起,咱們就是一個隊裏的兄弟了,以後要互相扶持,生死與共!”

“互相扶持,生死與共!”阿黑領著七個兄弟也站起來,大碗酒仰脖一飲而盡。

“痛快!這才是真爺們好漢子!”張克楚擦了擦嘴角,叫道:“小二,再上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