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part116

第116章 part116

“我想見他一麵。”

“可以。”

“……真的可以麽?”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野乃宇不確定的追問了一句。天善翻了翻她帶來的孤兒院的預算申請,不免皺皺眉頭:“四代目這幾天都沒來,今天晚上怎麽樣?”

野乃宇點了點頭。

她從一周之前回到木葉,先去了三代目那裏。三代目還是一樣很好說話,從前野乃宇感激不已,但是真正到了需要錢的時候,團藏就來了。她如今不複當初那般稚嫩,有了四代的保證,心裏仍然是沉沉的。

宇智波富嶽從前不知與鎮上的幾個商家說了什麽,平時的金錢也好物資也好,都有人資助。這樣幾年下來,野乃宇許久都沒有感受到這種壓力,今年幾個商家都不肯再出錢,直言是別人違背約定在先,她雖然是能力出眾的忍者,要從這個普通人的世界賺到金錢,是沒什麽辦法的。

還是回了木葉。

回到這裏不久,就從天善這裏聽到了故人的消息。

夜裏,天善帶著野乃宇去了病房,守在外麵的暗部已經熟悉天善,果然沒有任何為難就讓兩人進了病房。天善不久之後又帶人出來,打過了招呼,暗部也站的遠遠的,並沒有發現破綻。

野乃宇還是站在病房裏。

四下沒有光線,男人消瘦疲憊躺在床上的樣子實在難以想象。過去曆曆在目,仿佛視線都能叫人生出清晰冰冷的痛楚。但那又是多麽遙遠的記憶,難以想象這些年發生了什麽,又經曆過何等的痛苦,是不是比美琴過世的那段日子還要艱難?

她歎了口氣。

忽然,外麵傳來說話的聲音。

“四代大人……”

“你去休息吧,這裏我會看著的。”

“屬下不辛苦……那、那屬下再過一小時過來。”

野乃宇心底一動,躲到了牆角的窗簾後。

病房裏有六張病床,彼此之間還有簾子拉著,不小心查看,一時間也不會察覺。她放輕了呼吸,門開了,又頓了幾秒,那門又被人關上了。

腳步聲走到床邊。

但四代目不說話,也不坐下來,就這樣呆呆的沉默了十多分鍾。就在野乃宇幾乎耐心耗盡之時,一聲輕微的歎息落在空氣裏。

風拂開了紗簾,野乃宇屏住了呼吸。四代目呆呆的看著床上,絲毫沒有發現這房間裏還有第三個人,他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又怔住了:“誰?”

野乃宇驚訝了幾秒,還是走了出來。

水門看見她,並不怎麽吃驚的點了點頭:“你也來看他。”

野乃宇心裏有些慚愧,苦笑了一聲。她之前也猜測是不是四代目逼迫太過,才叫那男人一了百了,但現在看來四代目不僅不是逼迫他,恐怕還很珍惜之前的情誼,是男人一心想要求死了。

野乃宇沒有走過去:“四代大人。”

她看了又看:“他……還會醒過來麽?”

“我不知道,”水門搖了搖頭,恍惚的抽回了視線,又看著緊閉眼睛的富嶽:“他若是不想醒過來,就不會再醒來了。”

“但他還有兩個孩子,不會就此放心走的。”野乃宇執拗的道:“您能告訴我,他為什麽自殺嗎?若是您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

水門這才認認真真的看了看她。

野乃宇的履曆和宇智波沒有絲毫交際,但她站在這裏,目光哀戚,仿佛死去的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人。水門很想告訴她,但連他也不清楚是什麽時候積累到臨界值,又該怎麽回答。

野乃宇的目光黯淡了下來。

“那天晚上,他問我,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水門想到這裏,苦笑了一聲。

野乃宇安靜了片刻,道:“美琴夫人懷孕的時候,他一直不在村子裏,是我一直照顧美琴夫人。”

“美琴夫人是個溫柔的人,待我一直很好。我一直不明白,如果是保護母子兩的安全,隻需要一些忍術高強之人就夠了。大人卻讓我這個擅長打聽情報的女人留在附近,不是很奇怪麽?”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美琴夫人不想要那個孩子……不錯,就是佐助。夫人似乎很掙紮,她是醫療忍者,要打掉那個孩子不難,我攔住了夫人,又讓她睡著,等到夫人醒來,就什麽也不肯說了。”

“就這樣直到生產之前,夫人似乎下定了決心,打算留下那個孩子了。那天我記得夫人入院,他忽然回來了。”

水門聽得認真,野乃宇一停下來,他就發現了她眉間的憂愁和暗淡。

“那天大人走的時候很高興,我以為他們夫婦和好了,送夫人回去的時候,夫人突然問我,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是不是能留下照顧兩個孩子。我嚇了一跳,夫人又笑笑說,不過是隨便說說的,何況孩子還有父親,不會無人照顧的。”

水門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半晌,野乃宇才低下頭來。

“或許,我知道他的意思。”野乃宇輕聲道:“隻是我不清楚您與他又是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水門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他情不自禁的側過頭,沉默無邊無際,籠罩了房間。

那究竟是什麽,再追究也沒有意義了。宇智波富嶽不過是個陌生的、偶爾有交際的人,他們相識的時候,裏麵一定是另一個人了。另一個男人總是輕而易舉的哄騙他,讓他誤會世上不會再有一個人灼灼發光,隻要在一起,這一世都不再失去。

可他弄錯了。

男人快死了,他也不覺得難受,隻是麻木。仿佛身體有一塊看不見的地方,也在慢慢死去。

“摯友的話……總覺得是一廂情願吧。”水門苦笑道:“若是一廂情願也能讓他高興一些,我也……”

“恕我直言,您愛他麽?”

野乃宇冷靜的看著他。

水門驚得說不出話來,愛……那、那也太奇怪了!

野乃宇頓了頓:“我該走了,四代大人。”

水門看著她從窗邊落了下去,心底的震蕩還是沒有平息。

你愛過什麽人麽?

水門微微失神。

但是不自覺的,他想道,如果那時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麽?

美琴?也許這個答案,隻是個諷刺。

水門不自覺的低下頭,突然之間,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水門看著那隻手指,過了半晌,又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剛才動了動的手指。

——沒有死。

你沒有死。

水門忽然喘不過氣來。

但巨大的恐慌和憤怒隨之湧來,衝垮了理智的堤壩,衝垮了這幾天來的麻木。水門一瞬不移的看著床單,呼吸急促,腦海混亂一片。他戰栗地睜大了眼睛,驀然鬆開手倒在了床上,緊緊揪住床單,拚命呼吸著,急速跳動的心髒失去了控製,越是用力呼吸, ...

身體不受控製的往下沉去。

——滿屋子的水汽。

——淡紅色的水流,流淌到了腳下。

——濕透了的黑發,垂蕩在水中的手臂。

——那還在流淌鮮血的猙獰傷口……

椅子翻到在地,發出了聲響。可是暗部早就被不在附近,更加不可能闖進來,發現這裏的異狀。

急促的呼吸聲無限放大,蜷曲的水門已經沒有任何意識,顫抖著呼吸、呼吸,試圖從空白中抽出哪怕一絲絲空氣。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忽然闖了進來。

燈光亮了起來,天善大驚之下,先把地上的人扶了起來。他下意識的往病床邊看了一眼,隻見床上的男人也掙紮著看了過來,失去焦距的眼睛極力睜開,仿佛要看清什麽。

天善心念一動:“抬到那張床上去。”他一邊極力安撫四代目平靜下來,緩緩呼吸,一邊又忍不住道:“怎麽會受了這麽大刺激了,要不是發現的及時……”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心裏清楚,是因為男人醒過來了。

而在這個房間裏,顯然不會是四代目按的求救鈴。

男人表情僵硬又難看的躺在床上,周圍的人忙碌著,簾子隔開了兩人之間。不知過了多久,四代目依然人事不知,但畢竟呼吸平緩下來,天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長吐出一口氣。

“您醒了。”他極力平靜的看著男人。

男人微微側了側頭,唇動了動。

“這一次不會有事。”天善走近了一些,幫男人把扯亂了的被子拉好:“應該是壓力太大引起的過呼吸吧……沒人發現,真的有些麻煩了。”

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房間又陷入了黑暗。

清晰的,呼吸的聲音。

在此之前,男人從沒有想過隻是呼吸也會那麽痛楚艱難,仿佛瀕臨死亡掙紮著、呻/吟著,如同孤獨的哀鳴一樣割開了心髒。

水門重視他,這一點他早有體會。

到了這種地步麽?

男人很想看看那個傻瓜的樣子,聽聽溫柔的、仿佛會在哪裏融化的聲音。不是痛苦喘息,而是溫柔又輕鬆的微笑時的聲音。

“波風……波風……水門……”

水門沒有聽到。

他已經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夜。

黑暗沉沉卷來。

不知過多久,才會有光明穿過時光,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