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劍滅凶

當寧采臣瀟灑地踏步而出,阻止白陽鬼,並再次強調白陽鬼自己說出的話時,路琪、田雯珊等心髒是快速跳動的。

田雯珊拄劍支地,搖搖欲倒,看著那負手踱出的教書先生,心中忖道:“難道他真的是深藏不露?不過想想也是,顧靈芊這丫頭,心高氣傲,怎麽會真的去跟一個不懂武學的男人私奔?”

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他們以期待的陽神看著寧采臣。

結果寧采臣下一句就是說他真的不會武功。

那你站出來做什麽?

閑的沒事,在這緊要關頭,增加一點存在感嗎?

緊接著,那教書先生就說,將出手的是他的女徒弟顧靈芊。

唐栩、田雯珊等人的心中是絕望的。

田雯珊當然清楚,顧靈芊的本事絕對不會超過她。

更何況,上午時,她那般挑釁顧靈芊,以顧靈芊的性情,畏畏縮縮的,看來這一年裏,也沒有什麽長進。

她和唐栩兩人,都被白陽鬼一招擊敗,顧靈芊上場又有什麽用?

就連顧靈芊,也是睜大眼睛,心中想著:“師父啊師父,你現在教我劍法?這還來得及嗎?再說了,你在這裏教我劍法,不是讓大家都聽了去嗎?”

白陽鬼自然是毫不在意,失笑道:“好,我就等她出手,看看這丫頭有什麽本事。”

在眾人目光交錯的注視中,寧采臣慢慢踱到小郡主麵前:“你跪下吧!”

顧靈芊一咬牙,想著死馬當成活馬醫,對著師父,跪坐於地,雙手疊在膝上,靜心屏慮。

此刻的她,頭梳百合髻,身穿妃紅色箭袖對襟襦裙,腰結彩穗,猶如彩蝶。

雖然怎麽想,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一下子學會能夠擊敗白陽鬼的劍法,都是不可能的事。

但也惟其如此,身處絕境,她被迫拋開一切,相信師父,心堅誌誠,專心致誌,按著師父前幾日教她的一氣丹霞法,守住祖竅一點空明,身如琉璃純淨,心似菩提無礙。

寧采臣抬起手,食指前伸,明明他的指尖什麽也沒有,但周圍的每一個人,都還是下意識的看向了他的指頭,感覺上,那裏似乎有著一點微光,但又什麽都無法看到,玄之又玄,奇妙難測。

猶如世界初開前的寂靜,那一點幽明,處在有與無之間難以琢磨的界限間,虛虛實實,既是什麽也看不到的一無所有,又是即將綻放出浩瀚星空的結點,令人目眩,令人神往。

整個天地,都似在這一刻靜了下來,指尖虛虛的按在了少女的眉間,轟然之間,猶如有浩瀚銀河在少女的神識與身體裏炸開,心靈攀升至難以言喻的巔峰,瞬間虛脫的過程中,又瞬息滿足,然後,所有的一切都被調動了起來。

而大量的知識,也隨之醍醐灌頂,充填而入。

沒有人能夠看明白,那一身長衫,瀟灑悠然,仿佛隻是在陽春三月的好天氣裏踏春閑遊的教書先生,到底對他的女徒弟做了什麽。他就隻是將指尖輕輕的按在女徒弟的眉心,甚至是都還不曾真正接觸。

下一刻,他就負手退了兩步:“學會了麽?”

少女驚喜起身:“師父,我學會了!”

青年隨手一指:“那就一劍殺了他吧!”

白陽鬼既怒且笑:“好!好!那就來殺我試試!不過要是殺不了,那可不要怪本人這一次不再憐香惜玉,嗬嗬,丫頭長得不錯,可不要禁不起本人的幾下摧殘,就欲仙欲死了。”

說是這麽說,他看著妃紅色襦裙少女的眼神,卻是變得有些驚恐。

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剛才在他的印象中,弱小得猶如螻蟻的小郡主,隨著她師父手指的方向,踏步而來,帶給他的,卻是一種強大的壓迫感,以至於他不得不用嘲弄甚至是侮辱性的言語,來掩蓋心中無由而生的膽怯。

眼看著,這一身妃紅,美麗秀氣的侯府小郡主,輕描淡寫的抬起纖手,兩指並攏,明明手中無劍,卻有強大的劍氣,鋪天蓋地的卷來。他大喝一聲,帶著惡臭的黑色罡氣,在全身功力的催動下提聚,如同黑色的山丘,狂湧而出。

外圍,那兩名帶著木製麵具的黑衣人,以及眾多無疆界門徒,感覺不到少女驚人的壓迫感。

他們就隻看到,那柔柔弱弱的小郡主指尖虛指,並沒有多少力道,甚至手中連個兵器都無,不由得盡皆發出笑聲。而他們的白大人,竟是真的不懂得憐香惜玉,一出手,就是他的最強殺招“坤毒罡掌”,要以他驚人的罡力,將這侯府小郡主立斃掌下。

路琪、魏子塵等人,同樣看到了白陽鬼的滔天掌力,他們開始意識到,白陽鬼適才一招擊敗唐栩和田雯珊,甚至都隻是牛刀小試,對白陽鬼來說,那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白陽鬼才真正的全力出手,黑毒湧動,迷霧重重,罡勁如山,殺機凜然。

摧枯拉朽、滅骨破骸的黑色毒罡,朝著小郡主山嶽般壓下。嗖,小郡主嬌軀一閃,在那誰也看不清的一道劍光中,砰然一聲炸響,白陽鬼壯碩的身體向後拋飛,撞上了石像,嘭,他的身體爆裂開來,血水四灑,石像在收束不住的劍氣下轟然粉碎。

呯呯嘭嘭,碎石在廟中朝內灑落,砸了滿地。白陽鬼的屍體滾落在無數的碎石間,血水汩汩。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一指擊飛用出最強殺招的白陽鬼的妃紅色小郡主,全都說不出話來。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出現?

那可是無疆界五大寇中的“迷霧毒罡”,是名滿江湖的凶徒。

結果卻禁不起那侯府小郡主,看起來簡直是全無力道的、回風拂柳般的輕輕一指?

拄著劍的田雯珊,被身邊同伴艱難扶起的唐栩,他們的心中同樣是震撼的,過往的顧靈芊,絕對沒有這樣的本事。

就在她於她的師父麵前,跪地起身的過程中,她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強大,神秘,猶如在蟲繭裏脫胎換骨,從毛毛蟲一下子變成了美麗蝴蝶,是妙不可言,卻又奇妙至極點的蛻變。

他們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隨手殺敵的小郡主,又看向她身後風輕雲淡、毫不在意、仿佛理當如此的青年。

他到底是誰?他剛才,到底對小郡主做了什麽?

“殺了他們!”那兩名戴著木製麵具的黑衣人同時怒喝。

圍牆上的無疆界箭手,同時射出了箭。於路琪等人還沒來得及慌亂的過程中,顧靈芊身形如梭,閃電般返身而出,一指點去,劍氣爆發,所有飛出的箭,在空中頓了一頓,然後就鋪天蓋地的、倒卷而飛。

嘭嘭嘭嘭,牆上的箭手紛紛往牆外栽落。

周圍其他凶徒殺了過來,顧靈芊身裹霞光,穿梭於刀光劍影之間。一道道劍氣,猶如羚羊掛角、白馬過隙,空空靈靈,妙不可言,她就像是在卷舞的刃光間飛動的風,每一個人都能夠感知到她的存在,明確她的存在,但卻是有形無跡,不可捉摸。

田雯珊撐著虛弱的身子,睜大眼睛,看著穿花蝴蝶般在敵人間來去的顧靈芊,竟是一刻也不願錯過她那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身法與劍氣,圍殺顧靈芊的凶徒,一個個的拋飛、倒下,她甚至無法弄清,顧靈芊是怎麽做到的。

她甚至覺得,自己以前恃以為傲的那所謂上乘劍法、名門真傳,與此刻的顧靈芊相比,和蒙童相互玩耍時揮舞的木劍差不了多少,全然的不值一提。

一年前還敗在她的劍下的顧靈芊,上午時麵對她的挑釁還隻能退縮的顧靈芊,為什麽,能夠一下子,擁有這般驚人的成長?

嘭,一名帶著木製麵具的黑衣人,手舞厚背大刀,劈出足以開山裂石的刀法,下一刻,渾厚的刀光碎散,虛虛的一指點在了刀上,刀身承受不住劍氣,砰然碎裂,黑衣人噴血,撞上石牆。

撲,他的身軀往石牆震出血水,然後就從牆上滑落,歪著腦袋,癱倒在地。

另一名黑衣人,則早就成了指下亡魂,剩下的凶徒,哪裏還敢再戰?恐慌逃竄。

顧靈芊也不追逐,左手負後,右指如劍,昂首挺胸,麵有得色。

她的師父在遠處搖了搖頭,這丫頭,在劍術上果然是天分不錯,可惜這性情不穩……唉,以後還是要看緊一些,免得她入了魔道。

滿地都是屍體,僅剩的一些無疆界門徒,也都屁滾尿流地逃竄。俠少聯的少俠、俠女們驚魂初定,即驚且喜,紛紛上前,恭維著小郡主,又為唐栩、路琪檢查傷勢。

沒過多久,他們就成功找到了出山的路,通知了官府衙門,官府派人前來搜山,那些被抓的村民,也都被找了回來。

他們進入風欣城,顧靈芊因為怕姐姐回頭,逼她回家,是以再一次的,讓大家幫她隱瞞,不讓自己出現在風欣城的事傳出去。

翠金館是風欣城中,官府用來招待各地使者又或者是權貴的使館。

夜幕漸漸的降臨,群星剛剛才從扶桑樹的方向,流動而來,花的幽香,溢滿了整個園林,石亭花榭錯落有致,有清泉在假山間流過,發出汩汩的流動聲。

翠金館的一隅,浴後的小郡主跪坐於席,傾聽著師父的講解。

師父點在她眉心的那一點靈光,讓她真正的踏上了劍術的大道,隻覺得以前的自己,以“劍俠”自居是一件無比可笑的事。

此刻,師父的進一步解說,讓她對一些似懂非懂的地方,也豁然開朗。她屏息靜氣,連一個字都不敢錯過,在講解的過程中,師父惜字如金,讓她不得不全神貫注。

途中歇息,她好奇地問道:“師父,你那時是怎麽做到了?為什麽你在我的額頭點了一下,整套劍法我一下子就記住了?這也是一種術法嗎?”

寧采臣嗬嗬的笑了一笑,沒有解釋。

實際上,他用的乃是歡喜禪中的“灌頂”。歡喜禪中,大法師接見女信徒或者是收下女徒弟,強行征服她的身心,令她為自己的奴隸,再以合歡過後的一點濁液,點在女信徒或者是女徒弟的眉心,強行注入“佛法”,為之驅邪又或者是傳功。

因為這種傳功,不形於文字,不聞於口舌,或在法師床榻之上,或在女子閨房之中,無人可見,無人可聞,這便是“密”。應該承認,歡喜禪在山海界中被認定為采陰補陽的大魔功,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寧采臣用的就是這種灌頂之法,隻不過,他可沒有強占女徒弟的身體,沒有為她注入生命活力,再以它傳功。

他雖然為女徒弟灌頂,用的卻是自身神識匯集而成的一點靈光,似色非色,似空非空,也是這女徒弟本身在劍俠之道上,天生蘭心蕙質,他以一點靈光傳她劍術,才能夠這般水到渠成。

晚飯後洗得香噴噴的小郡主,以臀壓腿,以腿壓地,跪坐於地,雙手交疊,她抬起頭來,看向負手麵對著她,為她講道的師父,有一點兒浮想聯翩。

她問道:“師父,你教我的這套劍法,叫什麽名字?”

寧采臣隨口說道:“就叫做絕妙劍法吧!”

女徒弟睜大眼睛:“師父,這個名字會不會太囂張了一點?”

寧采臣說:“有嗎?要不另外取過?”

女徒弟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師父,難道絕妙劍法這個名字,是你剛剛想出來的?它以前沒有名字?”

其實這一整套劍法,也是在教你之前的那一下子,為了配合你的天賦臨時想出來的。

不過這個東西無所謂了,對於寧采臣來說,真正重要的是,教她劍術之外,更要教她清靜自然的性命大道,唉,她在修仙上的天分要是和她練劍一樣高,我也就省事多了。

女徒弟在仙道上天分不是太高,無法直接用靈光傳道,寧采臣又不想為她注入生命精華,來強行灌頂,於是踱著步子,開始傳授她性命圭旨的修仙法門。

小郡主一邊聽著師父說的“道法自然、清靜無為”等懵懵懂懂的知識,一邊興趣缺缺、昏昏欲睡。

外頭的假山,一顆少女的腦袋探出頭來小聲問道:“你確定,那寧先生在裏麵?”

在她旁邊,有侍女提著燈籠,輕聲回答:“寧先生傍晚就去了小郡主房間,然後一直沒出來。”

那少女抬了抬頭,看看夜空,流動的群星已經覆蓋上她們的頭頂。低下頭來,她往那緊閉的門又看了看,嘀咕道:“他們兩個……果然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