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邪徒本麵原無常

趙敏沉吟半晌道:“能否一直點了爹爹的昏睡穴,令他大睡幾日,待他傷勢康複一些後再令他醒來,那樣不就不必怕他情緒衝動了麽?”

張無忌搖頭道:“點昏睡穴隻是一時應急的辦法,到底不能時間長了,因為點此穴阻礙了心脈的血液流暢,時間長了隻怕對心腦大損,甚至致命。不可多用!”

趙敏“啊”的輕呼道:“那便如何是好?”

張無忌道:“若施以適量的蒙汗藥,或可支撐幾天,隻是這其間嶽父的飲食便溺將很是麻煩而已。”

趙敏點頭道:“隻要能救得爹爹的性命,其餘的事情都交與我去辦好了,多苦多累我都不怕!”

張無忌摟緊了趙敏的肩頭,想起周芷若的事心頭又是歉疚又是矛盾,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訴說,但自知此時此境不容他述說這些,便在她的額角輕輕印了一吻道:“現下我們需找個清靜之所,避開塵世間的煩擾,嶽父才可安心養傷病!”

趙敏聽到此言猶疑道:“這……那淮安之行便如何?”

張無忌道:“可否不去了?反正皇帝又沒有派人押解嶽父。”

趙敏歎了一口道:“無忌哥哥你是不懂朝廷的事的。你知道為何這次爹爹南征沒有我兄長王保保同行嗎?你知道我母親明明知道爹爹遇刺受傷卻不能親自探望,又不能使喚兄長探望,卻煞費周折地托人找了我來麽?這都是朝廷防止爹爹生異心所致啊!淮安位於高郵以北區區幾百裏之外,走得再慢三四天也準到,朝廷慣例流放人員到達流放地點後要赴當地縣衙報道畫押,聽由當地縣令調遣安排,朝中奸佞早就防著爹爹在路上故意拖延時間了,定然早已通知了淮安縣,若爹爹數日內到不了淮安,隻怕我特穆爾一家立刻要遭殃。”

張無忌長歎了一聲道:“古人雲伴君如伴虎,果然一點都不錯啊!”

趙敏道:“現下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我們唯一要做的便隻是如何保住爹爹的性命安全到達淮安便是了。”

張無忌點了點頭。這時隻見高郵方向火光更大了,一陣陣喊殺聲隱隱傳來。張無忌忽然想起周顛來,心道他該不會發現這陣火光而誤以為自己身陷百萬軍中吧?想到此處他的心裏不由得打了個突,因為按照周顛的性子,他定會下山到那亂軍之中去找尋自己的,那樣周顛豈不是很危險?張無忌輕微用力抱了抱趙敏,放開她道:“這次周顛兄陪我一起來的,我得去找他一下。”

趙敏微鄂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過來,點頭道:“快去吧!”

張無忌轉身欲去,卻被趙敏攔腰抱住在臉上吻了一個,隻聽她道:“若不得已進入亂軍之中,一定要小心在意!要知道我在此處等著你!”說完她便放開張無忌閃身奔入了屋內。張無忌心下好生感激,放開步子,飛速而去了。

周顛棲身的那座小山位於高郵湖邊,據此並不甚遠,不多時張無忌便奔到了,上山一看,他果然不在山上,心下暗暗叫苦,又飛奔下山,向軍營而去。

下山不久便見到前方喊聲震天動地,如潮水洶湧般地衝來了無數人馬。張無忌目力極佳,此時雖是昏黑之夜,卻也隱隱約約看見領頭的將領便是那大將軍莫合朱旺。張無忌無心和他們碰頭,急躍幾步,飛身上了一株參天大樹,不多時大軍便如蟻群般奔至樹下,蜂擁向西,無窮無盡,不知何時方休。張無忌站於樹頂遠遠望去,隻見元兵遍野皆是,許多竟如無頭蒼蠅般的的四散逃竄,丟盔棄甲,全不成軍。張無忌眼見元兵一時片刻走不完,沒耐心等待,便毅然躍下樹去,在人流中疾速穿梭,向高郵方向而去。

張無忌雖突然從天而降,又反其道而行,但眾元兵忙於奔命,誰也沒有去理會他。張無忌盡揀荒地、水邊奔行,減少了和迎麵而來的人馬的對撞機會,不一會兒便到了城下二裏之處。這裏幾乎已是一片空營,唯見數處人馬交戰正酣,奔近前去,隻見交戰雙方是太不花率領的部眾和汝陽王帳下的將士。顯然汝陽王帳下的將士們都不願戀戰,隻想奪路而逃,無奈被太不花的親兵攔住了砍殺,不得已而戰。張無忌轉了大半個營盤,卻沒有發現周顛的影子,心下暗暗著急,這時突有一隊弓箭手發現了他,見他穿的是汝陽王軍隊的服色,立刻抬箭射了過來。張無忌腳下毫不停留,幾個起落便上了一座瞭望塔,那些箭矢紛紛落空。那名帶隊的百夫長見到張無忌這般身手當即大叫了起來:“這是一名奸細!兒郎們上啊!射住者有賞!”

弓箭手們精神大振,一起呼喝著追到瞭望塔下,抬弓嗖嗖而射。

上得瞭望塔張無忌的視野立刻大開,隻見元兵四散喊殺之際,高郵城頭突然“通通通”三聲炮響,城門大開之處,殺出了數隊義軍來。張無忌叫了一聲好,突感無數箭矢射到,風聲淒厲,他雙足一蹬,立刻飛身而起,衝破瞭望塔頂的遮雨草棚,避過了如蝗飛箭。但蒙古精兵騎射之術天下無雙,一箭落空第二箭跟著就射來,這時張無忌剛好下落至空中,想躲避是萬萬不能了,隻見他在空中身體下彎,頭部朝下俯衝,雙掌飛舞,來箭紛紛斜飛,射入昏黑的天幕,無一而中。百忙之中張無忌還抓住了一把飛箭,甩手擲出,自那前排的數名箭手當胸穿過。百夫長大驚之下待要呼喝,一支箭矢電閃而至,頂門頓時開花,那箭矢穿過他的頭顱又刺入了他的坐騎臀部,深入數寸方才停止。那馬悲嘶中人立而起,將百夫長的屍體拋下地,後腿打閃中瘋竄而去。眾元兵大驚失色中再看去,隻見那奸細落到瞭望塔的邊緣腳一蹬,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太不花的軍隊原本為了追堵四處逃竄的查罕軍隊便已經十分分散,這時敵軍猛地殺出頓時便腹背受敵,首尾難以相顧,張士誠的軍隊勢如破竹般的直殺了進來,無可阻擋。張無忌這時也衝到了近前,隻見張士誠的隊伍裏有一員三十餘歲的猛將手提長槍,相貌奇偉,眉宇軒昂,猶如常山趙子龍複生一般,跨下高大白馬,殺入敵陣當著無不披靡,心下暗讚。

張無忌身穿元兵服色混在亂軍中頗難獨善其身,他看到不少察罕部下的軍士紛紛倒戈,許多人喊道:“昏君無道,大元氣數已盡,我們便投降張王了!”於是紛紛脫掉頭上的帽子,向太不花的軍隊殺去。張無忌立刻效仿,脫去帽子,撿了一根長槍跟在降兵後麵假意衝殺,遊目四顧,找尋周顛的下落。

那員大將衝上了一處小山丘,朗聲疾呼道:“兀那元兵元將聽真了!我乃誠王之弟威德大將軍張士德是也!不想死的速速投降!誠王寬厚待人天下皆知!必會重用你們!否則殺死勿怪!”

這張士德的內力甚強,亂軍喊殺之中喊將出來竟也能將聲音遠遠的送了出去,張無忌離他幾有百丈,兀自聽得清清楚楚,心下又喝了一聲彩。這時北首又殺來了一支義軍,領軍的卻是一名二十餘歲的俊美青年。此人雖為領軍將領,卻不穿盔甲,隻是一身雪白長衫,頭戴文士方巾,手提長劍,神態瀟灑,精神爽朗。張無忌看到他倒還罷了,隻見他身邊尚有三名美貌女子,與他顧盼之間甚是親熱,那五毒教的教主何綠嫣赫然也在其中,令張無忌大吃了一驚。暗想此人到底是何人?

不多時那俊美公子便衝到了張士德身邊,展顏一笑大聲道:“三哥!快快殺入敵叢啊!我兄弟二人比比,看誰殺敵最多!”

張士德眉頭微皺,道:“敵軍大亂,多有歸降,士信你不可一味妄殺!”話音落處,那俊美青年已去得遠了。

張士誠有三個弟弟,大弟張士義早亡,二弟張士德有勇有謀,是張士誠最得力的助手;三弟張士信風流瀟灑,文武雙全,幾乎什麽都好,隻是風流過度了一些,常常四處拈花惹草,大欠風流債,是一個標準的花花公子。

隻見張世信帶領著那三名美貌女子殺入了敵群,在抱頭鼠竄的亂軍中當真如狼入羊群一般,驚得許多原本腳步放慢,心中猶豫是否投降倒戈的元兵又加力奔逃起來。張士德見此情形長槍橫擺,縱馬追了過去。

這時一名手提兩條镔鐵狼牙棒、身穿黑甲、跨下騎匹棗紅馬的元軍大將拉馬殺了回來,口中大喝道:“蠻子狗賊!休得殺我兒郎!且吃本將軍一棒!”

義軍數名兵將插過來阻攔,均被他擊碎天靈蓋而死。張世信殺得起勁,正愁沒有好手對戰,見此大喜,喝道:“大家都給我讓開了!讓本少爺會會這名韃子!”挺劍指著元將又喝道:“來將報上名來!張世信劍下不殺無名之將!”

元將馬快,沒了阻攔片刻就到,他雙棒高舉喝道:“老子名叫托不花!看棒!”話音未落兩馬便已錯首,左棒當頭向張世信麵門砸去。張世信哪裏等他先出招?早已斜拉馬韁,挺劍向托不花腋下刺去。張世信先發先至,托不花看出厲害,知道自己就算此棒揮老,對方卻隻需一偏頭就可以避開,而自己不免中劍,便立刻中途變招,手中的狼牙棒向長劍砸去。那狼牙棒足有數十斤重,而長劍不足十斤,與之相撞優劣之勢顯而易見。張世信暗叫想得美,劍鋒徒轉,避過大棒,乘錯馬而過的瞬間仰身反手一劍向托不花背心刺去。這一招精妙之極,在這瞬息之間將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張無忌遠遠的便已看了出來這是少林派達摩劍法中的一招回身側擊。倘若在地上交戰,這一招須得身體旋轉小半周,上身斜仰,手中長劍借腰腕之力刺出。這時張世信坐在馬上,雖沒有了腳下步法相配合,但仰臥馬鞍之上挺劍刺出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托不花雖然天生神力,又學過多年武藝,但變招之迅捷遠遠比不上眼前這青年,他雖向前急伏上身,但後心要害終於中劍,當的一聲脆響,火星亂閃,托不花盔甲的後心鐵片極深地凹了進去,鮮血隨之流了出來。此劍雖經鎧甲阻隔隻刺入不到二寸,隻傷到了托不花的皮肉,但托不花受力極大,兩馬錯過去之後他的上身也為之傾斜,差點摔下馬去。

托不花又羞又怒,拉轉馬頭又攻了上來。衝到跟前停住戰馬,凝神鏖戰,轉眼間便交了三招,在第四招上張世信長劍虛晃,左手入懷摸出兩枚錢鏢揮手而出,正中托不花坐騎的腦門,那棗紅馬偏頭悲嘶一聲腳下絞絆,倒了下去。托不花急拉馬韁,那馬竟一掙紮又站了起來。張世信叫道:“又來了!”托不花隻覺眼前白光電閃,慌忙後仰偏頭,避過了咽喉要害,但頭盔終於中劍,滾落下地,額頭的一塊皮肉也同時被張世信的長劍削了去,鮮血下淌,幾乎蒙住了雙眼。**戰馬歪著身子斜衝十幾步,撲通一聲衝進了附近的一個大水塘中。這個水塘中原本便有許多慌不擇路跳入進去的元兵,此時托不花連人帶馬衝將進去,立時便撞死撞傷數人。托不花落入之處水深十餘尺,托不花混身鐵甲,手裏又拿了兩根加起來足有一百三十斤重的狼牙棒,所以下水即沉,將頗會遊泳的戰馬壓在了水底,自己拚命上挺,才好歹露出了頭手來。張世信哈哈大笑著摸出數枚錢鏢抖手射向托不花的麵門,欲就此射殺了他。眼見錢鏢出手,卻聽丁丁幾響,橫地裏伸出一支大搶,將錢鏢盡數嗑飛了。

原來這時張世德正好衝到了,伸槍救了托不花一命。張世德道:“三弟,此人也算是一條漢子,何必趕盡殺絕?且先綁了再說!”

張世信雖一向不大服氣這位三哥的管束,但三哥這些時日來威信日重,便也不敢當麵頂撞,隻是重重的哼了一聲領兵去了。張世德叫道:“三弟須得聽從將令行事!不得有誤!”

張世信回頭回應了一句:“知道了!”果然不敢再行死追,隻是大聲呐喊著遙遙追趕。原來張世德知道元軍雖亂但人數也大大超過己方,若追擊過狠激得他們奮起反攻將對己大為不利。元軍大亂的原因張世德也已查明,知道元軍分成了無數支零散的隊伍,汝陽王的舊部已不再是主要的敵人,主要的敵人是今夜剛到的太不花等人。元軍大亂之初張世德便與眾將計議,料得太不花在兵敗之後必會繞道北去,自高郵城北五十裏外乘船沿運河向北逃遁,是以沿路安排了幾處伏兵,更遣人前去鑿沉元兵船隻等等,現下擊退元兵以後的追擊隻是一個幌子而已。

眼見現下降兵漸多,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張世德下令集合所有降兵,絞下兵刃,解送回城。張無忌也在其中,心中不禁又是好笑又是著急,一直未見周顛不說,現下卻又如何及早脫身?

張世德下令救起托不花,突聞水中有人大聲喊道:“張將軍救我!”

張世德勒馬望去,見是一名已經脫去戰甲的魁梧漢子,心中微喜,道:“投誠張王的英雄們都請將手舉起上岸來罷!”

水裏的元兵們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早已抵受不住,聽到此言紛紛舉起雙手往岸上走來。那喊話的元兵走在最前麵,隻見他走到齊臀深的水邊時突然腳下一滑,撲倒在水中,引得岸上義軍哈哈大笑。

誰知那元軍摔倒在水中後掙紮了幾下,湧起一股血來便就此一動不動了。眾人心中大奇,不由得紛紛上前數步探頭而望,心中均想水中定有亂軍掉落的兵刃,此人倒黴,不巧正好撞了個正著,就此送了性命。張世德心中微感惋惜,正想囑咐手下去拉他上來,卻見那人的身體又微微地動了一動,心中立覺定有不對之處。但他藝高人膽大,雖然感到不對,仍然向前幾步想細作查看。這時那人突然自水中暴起,雙手一揚,便有八枚烏黑的暗器向張世德身前數處要害襲去。這時那人的身側和身後另有四人也同時出手,其中三人同時拔出了三柄弧形長刀,另一人卻抬掌激向那偷襲張世德之人的背心擊去。

張無忌離得雖遠,但看得真切,那擊打偷襲之人背心的人不是周顛是誰?而那偷襲張世德的八枚黑鏢不正是星形鋼鏢嗎?難道那四個人是嶽父汝陽王安排下的東瀛刺客?此時此刻張無忌再也顧不得隱身,立刻飛身而出,向塘邊撲去。

張士德心中雖已起疑,但那鋼鏢來勢奇速卻也嚇了他一跳。忙伸槍格飛了射向麵門和前胸的三枚,剩下射向雙肩和腹部的不及擋格,順勢一個側身滑下馬避了過去。

那邊水裏的周顛憋足了十成之力向那人背心擊去,但那人卻全然不顧,依然拔刀前衝,頓時背心中掌,嘴角噴出一小口鮮血之下,借助周顛一掌之力前撲的速度卻更加迅捷快速了,說到便到,不等張士德雙腳落地已自空中猛劈而下。此人的內力竟十分強,刀刃未到,一股勁風卻壓得張士德胸悶氣脹,喘氣不得,忙雙手舉槍以霸王舉鼎的招數硬擋了這一刀,隻聽當的一聲巨響,張士德手中握著的手腕粗細的镔鐵大槍登時被砍入了二三指深,原本筆直的槍杆也彎了下去。張士德隻覺虎口劇痛,雙臂發麻之下長槍幾乎脫手而落,他忙連退四五步,單腿跪地方才化去了這一劈之力。對方一劈既去,二劈又來,這一刀確是攔頸橫削,便是意欲將張士德的人頭一刀削落,狠辣已極。張無忌看得分明,那張士德的武功雖然不是出奇的高,但也算得上是當世二流高手了,加上機智勇猛過人,足可與青海三劍等角色一較長短。卻見那東瀛刺客的招數依然簡單粗陋,但內力顯然要比自己以前碰到的東瀛刺客要高出甚多,隻見他的長刀狠辣快捷之極,以快補拙,卻也有效得緊。這第二刀張士德便難以招架了。但此刻張無忌離他們尚有二三十丈遠,加上他一動身便有無數人呐喊著挺兵刃阻攔過來,他雖想救張士德卻也力不從心了。

果見張士德豎槍力擋,右手虎口崩裂鮮血直噴之下脫右手而去。那刺客變招奇快,立時斜砍下去,饒是張士德著地滾出丈餘,背心也被刀尖劃出了一道極深的口子,若不是他的鎧甲阻隔去了絕大部分的力道,隻怕他立時便要命喪當場。但即便如此,張士德也受傷甚重。那刺客一個箭步跨將過去,眼見便要將已經毫無招架之力的張士德斃於刀下,左右前後卻同時有數道巨力擊來。原來張士德身旁尚有數名大將及衛士模樣的高手,見主帥被人刺殺,同時出手相助。他們雖在刺客射鏢之際便已拔身出手,但直到刺客砍出三刀才到,可見那刺客的速度之快。那刺客直是一個不要命的亡命徒,數力及身依然不作理會,不顧一切地向張士德劈去。眼見便要得手,橫地裏一名衛士挺刀撲到張士德的身前,一刀沒有擋得住刺客刀勢,被刺客長刀自左肩砍入數寸,鮮血狂噴。

那衛士張口喊道:“將軍快走!”奮力舉刀,推開敵刃,猱身而上,要與刺客同歸於盡。刺客一擊不中,立刻斜閃,回刀狂舞一周,逼開了襲擊的數人。便就是這麽一阻隔,已有十多人將那刺客圍了起來,張士德也早有死士撲將上來搶入軍中了。

周顛一擊成功,其餘三名刺客同時大吃了一驚,一齊舉刀向周顛的背心砍去。張無忌急躍前衝便是為此,他同這些東瀛刺客交過手,知道他們武功不弱,詭計多端,陰險毒辣,怕周顛傷在他們手下。衝得幾步便有無數人前來阻攔,張無忌以矛杵地飛身而起,自長槍大戟之上踏躍而去。他眼見這次的刺客遠比上次自己碰到的武功高得多,心下更加急了。隻見周顛奮力斜撲,避開了背後三刀,潛入水底摸了一杆狼牙棒上來與三名刺客戰成了一團。

這三名刺客的身手顯然遠較第一個為遜,但周顛摸出的是托不花遺留下的狼牙棒,使來頗不順手,又在池塘的爛泥之中,行動不便,難以抵擋那三人迅捷狠辣的怪刀,數招一過便身中數刀,受傷雖不甚重但也獻血淋漓。三人數招沒有殺了周顛,便也不再戀戰,立時便分出兩人來衝上了岸去,刺殺張士德。

這時那被圍在人群中的刺客突然暴喝了一聲,黃煙紛飛間,血光亂舞,被他衝殺了出來,仍然直向張士德衝去。眾兵士未將張士德救出多遠,眼見這刺客如此凶悍,人人臉上變色,挺兵刃圍在了張士德的身前,護送他後退,其餘士兵則紛紛彎弓搭箭向刺客身上射去。那刺客長刀狂舞,羽箭近身則飛,無一射中。眾死士大驚失色之下,頓時被刺客衝出了一個缺口,抬著張士德的兵士也在強大的勁風中摔倒在地。那刺客厲喝之中飛身而起力劈而下。這時即便還有人擋在張士德身前替他死也將會同他一起被劈成兩半了。

張士德見到那刺客的眼中放射著赤色的光芒,便是在這夜色中也那麽的刺目,心知無幸,索性閉目待死。隻覺得疾風刺膚之下,刺客長刀便到頭前。突然耳邊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火星灼麵之下,忙偏頭睜眼,卻見那長刀已被一支長矛釘在了半丈外的地下,深入泥土,隻露一小節刀柄在地麵以上。刺客雙手獻血淋漓,橫摔在了他的長刀附近。原來張無忌在七八丈外的空中眼見情勢危急,順手將手中的長矛擲出,打飛了刺客手中的長刀,救了張士德一命。

張無忌長矛出手,人隨後便到,一把翻過張士德的身體,十指連環,頃刻間點了他背心傷口周圍的十幾處穴道。張士德背心傷口流血立時大減,不等他言謝,張無忌已托起了他的身體輕輕一送,穩穩地拋到了數丈外的義軍軍中。張士德脫離險境義軍群雄忍不住一起叫了一聲好,士氣大增,頓時將三名岸上的刺客團團圍住。

那邊周顛一對一已大占優勢,刺客擋不住他力大勢猛的狼牙棒,突然身子一矮,潛入了混黃一團的泥水中,就此沒了蹤影。周顛手持狼牙棒目不轉睛的盯著水麵,岸上數人也頗感詫異,張無忌微覺不對,幾步跨到池塘邊,但見水麵突有些微震動,周顛手裏的狼牙棒已脫手而去,直插入兩丈外的水中,水花大濺之下,水流狂動,周顛已一撲而起,紮入了那處水中,雙掌齊下,隻聽水底一聲痛呼,那刺客已口吐鮮血斜刺裏拱出了水麵。周顛不等他站穩,搶先撲去單掌劈了過去,那刺客出於本能揮刀格擋,手腕正被周顛劈中,長刀脫手間,麵門又中一拳,刺客慘呼間直飛上岸,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蹬了幾下腿便就此不動了。

周顛哈哈大笑,邁步上岸,不曾想離岸尚有兩步便右腿一軟,撲倒在地上。張無忌忙搶上扶起,周顛雙唇慘白,指著自己的右腿道:“龜孫子在水底放暗器暗算我!”

張無忌忙撲過去看,隻見周顛的右腿膝上三分果有一支四角星型鋼鏢深入肌肉,雖然剛剛著道,但他傷口四周卻已又黑又腫,紫黑色的血如漿糊般汩汩外冒。張無忌從未見過如此怪誕劇毒,一時間隻感腦內轟了一聲,忙伸右手按住周顛腰間環跳穴,將九陽真氣送了過去,湧向蔓延上升的劇毒。

那名被張無忌震傷雙手的刺客已無法緊握長刀,隻得空著手與同夥一起負隅頑抗。這時張世信也早已帶著大隊趕回來了,查知三哥已然脫險,便仗劍直衝刺客。行軍打仗不比江湖鬥毆,眾將士明槍暗箭絆馬索勾連搶一起上,三名刺客雖然凶悍卻也支持不了片刻便紛紛就擒。

張世信躍下馬背,長劍指在那刺客頭領的臉上厲聲道:“說!是何人指使你們來行刺大將軍的!”

那刺客臉轉東方,重重低下頭,似乎向什麽人行了一個禮一般,然後突然上下牙用力一合,隻見其表情逐漸顯得甚是痛苦,嘴角流出黑血,伏地而亡。

張世信大吃一驚,忙看向另外兩人,隻見他們也跟臉轉東方,重重低下頭,隨即合下牙去。張世信又驚又怒,抬手一劍向其中一人嘴上刺去。他這一招雖在阻止對方自殺,但利刃刺口的痛苦卻要比服毒自殺痛苦得多。隻見他長劍將到,橫地裏卻飛來一隻草鞋,重重打在那人的下巴上,將他打得翻倒在地,就此下巴脫臼,沒有咬破口中暗藏的毒藥,也避過了張世信的一劍。

那隻草鞋便是張無忌情急之下脫下自己腳上的草鞋擲出的。周顛中了他們的劇毒,不能沒有解藥。

這時所有的將士都看向了張無忌。早有將領附在張世信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張世信微微一笑,收起長劍上前幾步抱拳道:“多謝大俠出手救我兄長,敢問大俠高姓大名!”

張無忌正將周顛身上的劇毒自大腿逼至傷口附近,聽到張世信此言,回頭欲開口,卻見張世信身邊一丈外一直冷眼旁觀的何綠嫣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四目相對時,她杏目一霎,嘴角含笑,**暗送。張無忌心下生厭,滑過眼去向張世信微微一笑道:“我乃一介草莽,賤名不足掛齒,將軍莫怪。”

說完轉過臉來。這時周顛的傷口已經大流黑血,那鏢湧動幾下,波地一聲跳了出來,輕輕落在旁邊。旁觀之人不少都是武學行家,適才見他超凡入聖的輕功和擲矛擲鞋的功力都已咋舌不止了,這時又見他在替人運功療傷之時尚能若無其事的說話,爾後運功起鏢沒有象通常人那樣將鏢擠飛而是如同伸手拿出又穩穩放下一般,這等絕世內力當真從所未聞從所未見,一時間所有人都屏息凝視,連喝彩都忘了。

張世信見眼前此人雖明顯故意弄髒了臉和頭發,但仔細一看,便知道年齡不過剛二十二三歲而已,比自己尚且小了幾歲,江湖上如此年輕又如此武藝高強的人能是誰呢?他的眼前突然一亮,跨上兩步,抱拳大喜道:“原來您是明教張教主啊!怪不得武功如此之高!佩服佩服!小弟對張教主的景仰之情當真是無法言喻啊!請受在下一拜!”

說罷當真跪拜下去,張無忌心頭一急,內力微增,周顛渾身一顫,呻吟了一下,忙收攝心神,緩緩運力。

這時張士德也命人將自己抬了回來,聽到張世信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雖震得背上傷口劇痛,卻毫不為意,也掙紮著要翻下擔架來向張無忌行禮。

張無忌眼見周顛傷口已經流出鮮血,雖傷口深處仍有餘毒,知道非一時三刻所能逼除,便就此收功,撕下一片衣襟將周顛的傷口上方大腿綁了,背到背上,對張氏兄弟道:“二位萬萬不可多禮,在下尚有要事在身,需得立刻離去,咱們後會有期!”說罷欲走,又突然想起那刺客,便回身指著那地上活著的刺客道:“我大哥毒傷的解藥尚著落在此人身上,尚請二位準許我將此人也帶走。”

張氏兄弟對望一眼,均覺雖然如此便無法查察主使人是誰,但張教主對己有恩,又大名遠播,實在無法回絕他,便一起點頭了。張無忌道了一聲謝,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人身上的繩索,飛身而去。

眾兵將眼見此人身背一人,又手提一人,竟依然能縱身躍過小河,絕塵而去,一起張大了口,“哦!”地驚呼,良久不覺。

何綠嫣突抽坐下駿馬,大呼道:“張無忌!等我!”隨後追去。

張世信呼地打開折扇,麵含微笑,望著何綠嫣的背影輕輕搖扇。他身旁的一名紅袖緞襖女子嘻嘻笑道:“張郎,你的新歡追別的男人去了,虧你還笑得出來?”

張世信嗬嗬一笑,道:“能結識到象張無忌這樣的英雄人物才是人生之一大快事,至於一個**女子麽,嗬嗬……”

兩名女子一起佯怒道:“怎麽?女子便不值錢了?”

張世信哈哈笑著伸臂將二女摟將過來,一人香了一個,笑道:“她走了豈不是更好?我可以全心全意寵愛你們兩個了!哈哈……”

二女春意盎然,笑成一團。

張士德望著張無忌消失無影,終於長歎了一聲:“做人當如張無忌,才不枉為一世啊!可惜未能請他進城一敘……”

遂下令鳴金收兵,鬱鬱回城。

張無忌沿著高郵湖畔一口氣奔出了約二十裏方才放慢了腳步。這時夜色更濃,漫天的愁雲壓在無邊的高郵湖水之上,呈現那遠在天邊的一絲藍幽幽的亮。終於淅淅簌簌的下起了小雨來,夾裹在冷風中如無數細密的冰針一般灑向湖麵和原野,合著冰涼刺骨的水汽粘稠在人的身上,使人透心的涼。

張無忌感到背上的周顛渾身微微打顫,知道他的毒傷發作了,遂停了下來,將那名刺客擲到地上,放下周顛,取出水袋,扳開刺客的嘴,將大半袋水咕咚咚的全給他灌了下去。那人下巴脫臼尚未歸位,在張無忌的擒拿手法之下半分也反抗不得。此人也甚是硬氣,下巴雖痛,但卻一聲不吭,隻是時下正值隆冬,天上又降寒雨,這大半袋的冰水一經下肚,他便忍不住渾身篩糠般的抖起來,滿臉狐疑驚懼地看著張無忌。

張無忌也不理他,徑去湖邊灌了滿滿的一袋湖水,又全灌進了那人的肚子裏。那人此刻已嚇得麵無人色,隻道敵人想將自己像灌豬一樣地活活灌死,哪知敵人卻突然繞到身後,對著背心就是一掌,便隻覺背心一股巨大的壓力擠向腹部,頓時喉嚨一震,適才灌入肚中的涼水噴口而出,那深嵌牙縫的一片藥片也隨之衝出。

張無忌扳開刺客的口察看,見無異狀,左手微抖一送,刺客啊呀一聲痛呼,下巴便合攏了。

張無忌正色道:“解藥呢?”

刺客雙目茫然。張無忌微微一笑,伸手在他的肩頭輕提一送,刺客啊呀一聲大叫,他的肩膀脫臼了。

張無忌道:“我哥哥中了你的劇毒,隻要你肯拿出解藥來,我立刻放了你,決不跟你為難。”

刺客搖了搖頭,雙目一閉,竟不再理睬張無忌了。周顛掙紮著坐了起來道:“這家夥是東瀛人,可能聽不懂我們說的話。讓我來。”

說著周顛坐過去,一掌拍在刺客剛脫臼的肩膀上,刺客疼得厲吼一聲,滾倒在地,睜開眼睛來瞪視著周顛。周顛哈哈一笑,指著自己的傷腿大打手勢道:“我的傷,你王八蛋的解藥,快給老子拿來!否則老子還打你!你們的人殺了我的好兄弟鐵冠老雜毛,老子正要找你們報仇呢!老子要好好的折磨你!你信不信?”

那刺客雖聽不懂周顛說的那一堆話,但對方討要解藥的意思還是明白了,他竟說了一句:“解藥的,我的沒有,殺了我吧!”就此閉上眼睛,任周顛如何打也不再睜開了。

張無忌將那人渾身上下搜了一遍,果然並無解藥,心道這名刺客是嶽父的人,如果就此殺了不太好,這般帶回去也不好看,反正一來解藥可以問嶽父要,二來量以自己的功力及醫術,要除卻周顛所中的劇毒也並不難,隻是多費一些周折而以。便解了他的繩子,將他放了,背上周顛繼續趕路。

周顛大惑不解,道:“無忌兄弟,如何將那人放了?我們還沒有探聽他們的來路呢?”

東瀛刺客是汝陽王府的人周顛並不知曉。周芷若說給張無忌聽後,張無忌礙著汝陽王乃趙敏的父親的關係,心內躊躇之下便沒有對他講。這時聽他這麽一說,便道:“此事令小弟好生為難……周大哥很快會知道原因的……我們快到了。”

說罷發足狂奔。路上周顛將張無忌去後他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原來他看到軍營火起,人聲鼎沸,以為張無忌的行蹤暴露,被大軍圍困,心急之下便下了山去。沒想到軍營並非捉拿刺客,而是一片大亂,無數軍士胡亂逃竄。周顛好奇之下擒了一名小校換了衣服混入軍中查看。無意中卻發現四名元兵身負極強的武功,神色極為可疑,便暗暗地跟上了他們。這時有一把總模樣的武官也發現了那四人,帶兵上前喝問之時被四人殺死,由此被周顛看出武功家數,斷定他們便是害死鐵冠道人的一夥人,隨後緊跟而去,直到隨他們一起跳入池塘同亂軍混在一起,最後乘機出手偷襲。

掠過連片荒草,躍過一條小河後汝陽王暫住的廢屋便遙遙在前了。張無忌放重了腳步,未至門前,趙敏和四番僧便一起迎了出來,見是張無忌,四番僧一起收起了兵刃。趙敏滿臉堆歡奔了過來,見到張無忌背上的周顛,微吃了一驚道:“怎麽?周大哥受傷了麽?”

周顛強笑道:“區區小傷,不礙事!無忌,快快放我下來吧!”說罷不等張無忌答應,自行掙紮下地,單腿跳躍著到達四名番僧麵前,笑嘻嘻地道:“我說幾位番禿老兄,身上可有酒喝麽?老子當真是又渴又冷,急出鳥來了!”

四僧中的兩人聽他出語粗俗,眉頭微微一皺,麵生怒氣,但另兩人卻麵現歡喜,自寬大的僧袍下麵各拿出了一隻酒壺來。周顛大喜,連忙接過,仰頭便喝。張無忌忙喊道:“周大哥小心你身上的毒傷,不可多飲烈酒!”

周顛回頭笑道:“不可多飲便少飲!兄弟你便放心吧!”說罷攬了四僧到一邊的房簷下坐倒,笑罵勸飲。

張無忌知道周顛這是故意支開了四名番僧,好讓自己和趙敏單獨進屋相聚。心下感激,便攜了趙敏的手進入屋內,探視了一番仍舊熟睡的汝陽王,歎了一口氣。趙敏大吃了一驚,顫聲道:“怎麽?爹爹他……”

張無忌一怔。原來他的心中一直縈繞著那些天和周芷若在一起時的影子,見到趙敏更加如此,隻覺越來越是羞愧,幾乎無地自容,很想跟她說出來再向她賠罪乞求她的原諒,但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來。心中煩憂之下不由自主地歎了一聲,便讓趙敏會錯意了。心下更是歉疚,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了她,將她那柔軟玲瓏的身子緊緊地摟進了懷中。良久才緩緩道:“敏妹,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啊!”說罷,兩股淚水竟奪眶而出。口中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趙敏一時間自然想不到張無忌心裏轉過的心事,隻道張無忌單純是因為想念自己擔心自己而這樣感情激動得無法抑製,心下感動,一股淚水也湧了出來,伸臂使勁地勾住了張無忌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耳垂上輕輕一咬,緊貼著他的臉頰,顫聲道:“傻子……”

這一咬,這一罵,張無忌頓感渾身酥軟,當下不顧一切低頭便往趙敏的唇上吻了去。良久,才強自收攝心神,摟著她在床邊坐了下來,吻了吻她的嘴唇,道:“敏妹,離別這麽多日,你都瘦了。你身上中的百蟲百花毒解了麽?”

趙敏道:“那日下山後何姊姊便給我服了解藥了。嗯,分別數十日,你不但瘦了,而且變黑了,還渾身臭臭的。還有,衣服都濕透了,還不快運功烘烘?”

張無忌心中一甜,暗附隻有和敏妹在一起時才能真正地感受到舒心和快樂,隻可恨自己……唉……那件事到底該不該對她說?如果說了她會生多大的氣呢?會不會就此不理我了?心中遲疑,卻也聽趙敏的話,暗運神功,身上發燙,將一身的潮濕蒸騰了出來。運此區區小功並不妨礙他說話,想到周顛還身負毒傷沒有解藥,便將今晚發生的事簡略的向趙敏說了一遍。最後道:“嶽父他老人家醒來定會怪我壞了他的計劃,而且還傷了他的屬下,真不知道怎生向他說才好……”

趙敏淡淡地道:“還是不要向爹爹說起此事了……他現在不能再承受任何刺激了……”

趙敏說著看了看昏睡中的汝陽王,眼圈一紅,又落下淚來。

張無忌也歎了口氣道:“那我怎生向嶽父求取解藥?”

趙敏道:“這件事交由我來辦好了。”

兩人正說著話,張無忌忽聽得東北方向有馬蹄聲向此處而來,拍了拍趙敏的手背,側耳傾聽。隻聽來者約十數騎,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來到了百丈之內。這時外屋值守的親兵早已手持兵刃衝了出去,那把總朗聲喝道:“此處有要人在此!來人回避!”

來人放緩了馬匹,其中一人用一口走了調的北方話道:“汝陽王爺可是在此?我等大東瀛武士,乃是王爺的朋友!快快給我引見!”

張無忌啊了一聲,忙拉了趙敏的手出去看,隻見那些人盡皆黑布蒙麵,一付夜行人的打扮,緩緩馳來,在十丈外躍下馬,牽馬步行過來。那把總又喝道:“把蒙麵黑布都摘了下來!”

來者微微一愣,其中看似頭目般的一人伸手入懷,拿出了一塊令牌,道:“這是王爺的令牌,請看清楚了。”

把總不敢擅專,回頭看向趙敏,意思請求趙敏發落。趙敏微微點頭,道:“讓他一人過來。”

把總喝道:“那你一人過來麵見王爺!”

那人點了點頭,放下馬韁,獨自走了過來。張無忌見他的步伐飄忽不定,甚是怪異,心道此人當是自己見到的武功最高的東瀛武士。轉念間那人已到麵前,向門口抱拳道:“本人大東瀛武士原田一郎拜見王爺!”

此人說的是漢話,想來已經在中國呆了不少時間,或者專門學了中國話。雖說聽起來有點別扭,但也實屬不易了。

趙敏淡淡道:“免禮吧。王爺現下正在休息,不便現身,原田先生有何要事?便由在下代為轉告吧。”

原田朗聲道:“此事大大的重要,本人需麵見王爺才可說!”

原田這句話說得甚是響亮,聲音難聽至極,猶如硬物相磨般,鑽入耳膜,宛如無數隻小爪子侵入聽者體內,隻抓得人心肺麻癢難當,那幾名親兵紛紛麵上變色,雙手捂耳,佝僂下腰去。連附近的幾匹馬兒也禁不住直噴響鼻,焦躁不安起來。

原田露出這一手功夫的目的原本隻是想讓汝陽王知道自己來了,快快出來見自己,但見那許多人驚惶失措的樣子不由得也頗為得意。原田將麵前人等掃視了一遍,隻見那四名藏僧和周顛以及趙敏都在暗暗運功抵抗,唯有趙敏身邊的一個連頭盔都沒有戴的小兵卻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裏,心中暗自戒備,對著張無忌加了三成力又喝道:“本人要見……”

原來他運此功時勁力越強語音便要越加短促簡單,到最高時該當隻是一個“啊”字或一個“喝”字,這種功法在東瀛叫做催魂喊,與金毛獅王的獅子吼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不同的是獅子吼全用渾厚的內力震傷人,而催魂喊則在內力震人的基礎上又加入了極為難聽的怪聲音,聽了使人輕者心煩意躁,重者立時失去心智,瘋狂亂殺。實為罕見的邪功。

當他喊出來時旁人固然臉上變色,張無忌也大吃了一驚,因為他突然想起照此人這樣喊法,汝陽王須會被他吵醒過來。不及多想,左掌推出,正是降龍十八掌的第一招亢龍有悔的第一式,雖然隻發了二成功力,而且出掌後的一十八股後勁一股也沒有跟去,原田卻也隻覺熱風壓麵,原本已經吐到嘴邊的“王爺”二字竟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沒有喊得出口。出其不意之下,他身體被逼得後仰,腳下退了半步方才穩住了身形,憋得頭部氣血上湧,雙目通紅。

原田眼中的驚異一閃而過,隨即冷冷道:“閣下是何人?”

張無忌尚未回答,趙敏道:“他乃王爺身邊的侍衛!你在此大呼小叫,好生無禮!”

原田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些人,見除了眼前這名侍衛,再無其他特別強的高手,不禁傲氣重生,生硬地說道:“本人見的是王爺!你們這些不相幹的人休得羅嗦!”

趙敏怒道:“大膽!”卻聽身後腳步聲響,幾聲咳嗽之後,汝陽王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且退下,原田,你有何事要說?”

趙敏回頭驚呼:“爹爹?”被扶牆而出的汝陽王雙目一瞪,不敢再說話,低著頭噘著嘴退到了一邊。這時早有一名親兵奔來,在汝陽王的身後趴下,汝陽王一掀戰袍下擺,在那親兵的背上坐下,沉聲道:“你說吧。”

汝陽王一現身,自有一股威勢,四名番僧、所有親兵、乃至趙敏和張無忌都跪拜了下去。汝陽王是張無忌的嶽父,拜一拜無所謂,但周顛卻苦了,他隻得裝作傷重不能起身,躺在地上閉著雙目當什麽也沒有看見。

原田也差點不由自主的拜了下去,但微一遲疑,終究隻是抱了抱拳,訕訕地說了個:“參見王爺。”

把總喝道:“大膽!見到王爺還不下跪!?”

原田的眼中現出一絲冷傲,毫不理會。

汝陽王揮手止住把總,和色道:“我敬你為東瀛第一高手的身份,便不用多禮了。我和你們家藤野將軍最近交往得不甚愉快,你此次到來,應當不會給本王帶來什麽好消息吧?”

原田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道:“這是丞相大人寫給王爺的親筆信,請王爺過目。”

汝陽王此次遭貶純屬丞相哈麻一手促成,他能會給汝陽王什麽書信?趙敏擔心爹爹看到信後受到刺激,心急之下幾欲跳過去一把奪過,撕它個粉碎,但隻說出個:“奸賊之信有何好看!”汝陽王卻吩咐把總將信取了過去。

汝陽王接過信去,草草一閱,緩緩合好,放入信袋,哈哈哈笑了三聲,突然猛地抽搐,一口鮮血哇的噴出。趙敏驚呼一聲趕過去扶住汝陽王的胳膊,替他輕拍脊背,張無忌搭住了他的左腕脈搏,隻覺他的心脈跳動甚急且亂,便將一股內力輸了過去,汝陽王左半身頓時如處暖爐,片刻間五髒六腑也一齊暖洋洋起來,舒服以及,不一會兒那肋下的劇痛和胸腹間翻江倒海般的虛火都減了下去。他不禁感激地抬頭一望,心內大吃一驚。他見過張無忌一次,那次這個少年被十八番僧和鹿杖客所傷,口吐鮮血,奄奄一息,女兒敏敏以死相逼求自己放過了他,沒有想到現在這個少年又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而且……

張無忌是天下反賊的頭子,女兒嫁了誰不好,偏偏嫁了他。若在平時,汝陽王定會大發雷霆下令捉拿此人,但在此刻,他看到這個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滿臉灰土泥水身穿小兵戰袍站在自己身邊,用一雙烏黑發亮又淳樸熱忱的眼睛看著自己時,他卻無論如何再也沒有了一絲的怒氣。再看看女兒敏敏,突然之間,喜怒哀樂憂思愁紛至遝來又悠忽而去,然後又重上心頭。他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位極人臣,征戰南北,威震天下,自負懷著一顆忠君報國之心,無奈到頭來落得個如此下場,心中的那份憤懣淒苦可想而知。

這些年來汝陽王鎮壓各地反叛,立下無數戰功,官至極品。他早知自己如此已經隱隱的威脅到了皇上,並且給朝中的許多同僚帶來了許多不便。當今皇上昏庸無能,偏又疑忌賢能,提拔重用了一大批的諂媚奸佞之徒,搞得天下紛亂四起,使他無法置之事外,隻能繼續殺敵平亂,再立新功。由此他早已料到遲早有一天皇上會對他下手,但他實在沒有想到皇上會在大軍即將克敵製勝的前一刻做出這種事來,由此導致大軍嘩變,功敗垂成不說,隻怕叛軍得到這麽一個喘息的機會,就此再也難以撲滅,而蒙古王朝大好的江山,便要就此斷送在這個昏君和那奸臣的手裏了。

接到詔書吐血之時汝陽王已經猛然間感到,原來自己已離黃泉之路不遠了。憤怒由此而去,隻剩下了滿心的憂傷和失望。這時看到張無忌,又看到他身邊的敏敏,他突然感到了無限的溫暖。原來他自傷命運多變的同時,心中還有最最放不下的便是妻兒老小了。

在朝為官,一人貴則全家貴,一人敗則全家亡,這是幾千年來不變的規律,極少有例外,汝陽王豈有不知?他現下已經被貶職流放,朝廷再如何對付他個人他已經不甚擔心,他最最擔心的便是那滿門抄斬的滅門之災。

適才那封信便提到了此事,哈麻信中言道隻要汝陽王肯俯首聽命,他當可力薦皇上從輕發落。這便是指隻要汝陽王肯乖乖地聽話,悄悄地坐牢,皇上或可考慮不傷他的家人。

敏敏選擇了一個布衣百姓,選擇了浪跡天涯的生活,這在以前汝陽王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但現在,這個少年竟給了他一種很踏實的感覺,他莫名的很相信這個少年能給予敏敏一個好的歸宿,他能保護敏敏一生一世!便是哈麻要對付自己的家人,敏敏他不也是無可奈何嗎?看來漢人有句成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確有十分的道理。總之無論如何特穆爾家族中至少敏敏可避過這場滅頂之災!而保保精明能幹,又遠去了北疆,遠離了中原這塊是非之地,他定會想辦法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娘親,是以沒什麽不放心的。

無數的念頭在汝陽王的心中一閃而過,各種表情也是一閃即逝,他依舊威嚴而和緩地說道:“替哈麻傳信,想來你們已經轉而投靠哈麻了吧。”

一般中原武人如果聽到對方如此說自己,都會臉紅羞愧,但想來東瀛人對背信棄義不要臉這件事並不太介意,所以原田毫無異常反應,依然冷冷地道:“丞相說王爺看完信後需得將手下武士交給我等帶回大都聽審,王爺由兩名親兵護送至淮安即可。”

一聽此言趙敏不禁哼哼冷笑了一聲,道:“皇上才下詔書,你們後腳就到了,怕是哈麻寫此信反在詔書之前吧?而你們又能在我爹爹被貶之前提前得到訊息從而及時望風轉舵,哈丞相之遠見當真令人佩服!你們之遠見也不下於哈麻!佩服佩服!”

這一席話竟說的原田有些尷尬,主子做什麽事被對手猜到原是東瀛武士頗為忌諱的。

看原田欲言又止,趙敏接著冷笑道:“其實你們早就到了軍營了吧?你們安排了四名刺客,是不是哈麻對你們說倘若當時我爹爹不接皇帝詔書的話,立即刺殺汝陽王爺?假如王爺肯順從皇命,你們便刺殺張士誠兄弟,好在皇上及群臣麵前挫挫汝陽王爺的威風,說道朝廷除了汝陽王爺以外,還有他哈麻也會打仗!哈哈,可惜,你們功敗垂成,哈麻打錯了如意算盤。現下大軍大敗潰散,被叛軍打了個丟盔棄甲,抱頭鼠竄,看他哈麻還待如何說!”

聽到說他們刺殺失敗,原田終於臉上一紅,道:“王爺,你的屬下胡亂說話,應當該殺!”

汝陽王知道皇上雖無道,但為了江山之故或許並不會殺害自己,他隻會軟禁了自己,倘若哪天危急當頭還會請自己出山救難。倒是哈麻等人擔心自己東山再起,定會除自己而後快。這第一步假心假意的說在皇上麵前力薦保住自己純屬鬼話,其目的隻會是先消弱自己身邊的力量,然後施以暗算,永遠地除掉自己,然後再裝糊塗,將一切罪過往地方官身上一推便作了事。皇上縱使惋惜也無可奈何了。

汝陽王插手江湖事物,門下高手如雲天下皆知,是以哈麻在板倒汝陽王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想到了這個。他知道汝陽王的聲威和勢力非同小可,皇上雖忌諱他但又委實離不開此人。流放他以後固然可以派人前去刺殺他,但若不事先解除他身邊的高手侍衛的話,刺殺便難保成功。而如果一擊不成一者會打草驚蛇使汝陽王加強防範,二者若傳到皇上的耳朵裏便很不好解釋。

假如隻傳一封書信哈麻不會派這麽多人來,這擺明了假如汝陽王不從的話他們便會立即動手。這一點察罕父女倆都看出來了。眼前對方有近二十人,己方雖也有二十幾人,但那十多名親兵不會武功怎能是這些東瀛武士之敵?

料到了對方的後著汝陽王情知無法避過此劫,索性將心一橫,神威凜凜的道:“我自己的人該不該殺由不得你來說!”

趙敏也道:“背信棄義、賣主求榮的人才該殺!”說罷倉地拔出佩劍來。有張無忌在身邊,趙敏什麽也不怕。敵人勢力既然強過自己,自己便先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使對方心有所忌,未進先退三分。

原田果然一驚,呼地平地向後滑出數步,道:“王爺,最後一次機會!”

汝陽王仰天哈哈大笑,呼地站了起來,道:“我的屬下說得對,賣主求榮、背信棄義的人首先該殺!本王今天要先清內賊!你這逆賊,還不給本王快快跪下受死!”

原田猛地一愣,倉地拔出刀來,迅捷無倫的向一名番僧的頭頸砍了過去。那番僧雖早已戒備,但來人的刀法實在太快,他舉鈸急擋竟還是慢了,眼睜睜看著刀光劃過,沒有碰著對方的長刀。他身邊的三僧見原田拔刀之時便已一起攻上。原田一刀未老,忽一轉向,自三僧腹間弧形劃過。一刀過去再不向四僧看一眼,腳下猛地一蹬,頓時身如飛彈,握刀向約在兩丈外的張無忌刺去。

這名東瀛人的刀法果然快到了極處、狠到了極處,他隻用了一刀,便正好割斷了第一名番僧的咽喉和切開了其餘三僧的小腹。他隻攻對方軟處,毫不觸骨,便如無聲無息,毫無阻滯般一氣嗬成、一劃而過,饒是這四名番僧武藝高強,臨敵經驗豐富卻無一人擋住和避過。番僧們的雙鈸都是舉到半空便定住了,不一會兒轟轟然跌倒,被割喉的番僧哼都沒哼一聲便丟了性命,其餘三僧肚破腸流卻一時斷不了氣,隻是棄鈸捂肚蜷縮在地上哀嚎,鮮血泉湧,其狀慘不忍睹。

原田一刀結果了四名番僧,第二刀便攻向了張無忌。他人在半空,突然長刀刺出,直指張無忌腹部。這一刀的速度比前一刀更快,而且張無忌還不能躲避。因為他的身邊是汝陽王,他一躲,汝陽王勢必遭殃。但張無忌空著雙手,無法格擋對方的利刃。他不及多想,腰身一軟,使出太極拳中的風擺揚柳,向旁側腰,間不容發之際長刀刀尖貼腰而過,眼看要刺中汝陽王時,原田的雙手手腕已被張無忌分別拿住,張無忌雲手外推,使出四兩撥千斤之力將原田的長刀**了開去。

張無忌這一拿,太極拳中包含了擒拿手,他十指使力再急旋,便欲就此廢了原田的雙手。但張無忌分明感到對方的腕骨猛地一縮,竟差點溜出手去,這一旋之力就此被他化去。這是張無忌神功練成之後從未有過的事。

原田長刀走空,筆直投射的身體猛地翻身向上,嘬唇一吹,黑光微閃,張無忌忙偏頭,雙手急送,原田被他擲了出去,隻聽腦後上方丁的一聲,那枚暗器已釘在了房頂伸出的木梁之上。

原田直飛出三丈外,這一下張無忌沒有客氣,雖然危急之中未使巨力,但若換作了旁人,怕也要摔得再滑出三四丈,不死也五內俱傷,再也爬不起來。但原田卻能在空中翻身直立,雙足踏地滑出數尺停了下來。

適才原田雖化去了張無忌的旋腕之力,但他的一雙手腕卻到底被張無忌握了一下,站定之後,隻覺火辣辣的疼痛,便如剛用火鉗夾過了一下似的。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少年竟然能接連避開自己認為絕不可能抵擋的進攻,並且自己還落了下風,直使原田一郎大吃了一驚。要知道原田一郎在東瀛大大有名,殺人絕少用第二招,因此甚至得到過天皇的嘉獎。隻因他在國內從無敵手,這才請求自己的主子藤野將軍讓自己帶領門徒到中國來。一者自然少不了是替藤野劫掠中國沿海一帶的百姓,運送金銀物產美女回國;二者便是想找個機會會會中國的高手,以驗證自己的武功。

中國沿海倭寇之亂在唐宋之時便已有之了,隻是到了元朝末年方才愈演愈烈起來。這時蓋因倭寇國內需求日增,無數投機分子夢想到西方大陸靠搶劫發財,而此時的中國大陸動**不堪,元朝政府無暇顧及沿海倭亂,他們便肆無忌憚起來。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明朝,最後中國出了一位民族英雄戚繼光,率領戚家軍將倭寇打出了中國,中國沿海方才得以安寧了幾百年。其實在這以前的數百年間各朝代的皇帝也不斷的遣使前往東瀛,試圖通過談判和施壓來使得東瀛政府製止這種惡行,但效果甚微。原來他們沒有理解到,有些賤人是不習慣別人給他講理的,越講他越覺你軟弱可欺,越要騷擾你,不打不行,隻有把他打得怕了他才會老實。

原田文武雙全,實是一位人傑,並非一味勇猛,來到中國後倒也沒有過分的張揚,整日介閉門練功和學習中華語言及典籍,自己親自出手還不算多,但一年多來不但真的從未遇見敵手,連抵擋他一招以上的也幾乎沒有。由此他幾乎深信自己便是天下無敵了。適才他使催魂喊被張無忌一招破去他雖暗吃一驚,但他自以為自己並未出盡全力所致,而且就算他感覺到對方的內力遠在自己之上他也不會在意,因為他向來不把內力什麽的瞧在眼裏,因為內力再強也強不過速度快,速度快才是無堅不摧的製勝法寶。

通過後來時代發展的實踐證明,的確如原田所想,高速度的殺傷力確實很高,比如冷兵器無法和後來的熱兵器比,但他忽略了一點,速度的快慢往往是由力量的大小來決定的。所以他速度快,張無忌可以做到比他還快!隻是張無忌受《九陽真經》和張三豐的影響極深,早已習慣了穩紮穩打,以靜製動而已。

原田一動手,他手下的蒙麵客們便全湧了過來。汝陽王喝道:“左三右三中二,射住陣腳!巴特帶人上房!”

巴特便是那名把總。汝陽王的這番口令是行軍布陣所用,意思是左麵三人右麵三人中間兩人,分散開來形呈扇形向來敵射箭,然後巴特帶領剩下的人上房居高臨下射殺敵人。這些親兵跟隨汝陽王已久,訓練有素,接令後便立刻各站其位,將箭矢狠命地向敵人射去。

但這些普通元兵怎能是那些訓練更加有素的東瀛蒙麵客之比?蒙麵客們長刀出鞘,撥打來箭,另一手則星型鋼鏢齊發,頓時十餘名元兵無一幸免,盡皆中鏢而亡。

趙敏知道那鏢的厲害,忙將手中的長劍扔給張無忌,自己撿了一把士兵身上的單刀扶著汝陽王退入了屋內。

眾蒙麵客尚未奔到,其中一人便用東瀛話喊了出來。張無忌雖然聽不懂他嘰哩呱啦地說些什麽,但他的聲音卻聽了出來,那正是不久前自己放掉的刺殺張士德的刺客。隻聽他話未喊完,原田便雙目瞪向了自己,緩緩道:“你就是張無忌?”

張無忌心想再瞞也沒什麽意思了,便點了點頭,道:“正是。”

原田又道:“是你壞了我徒弟的任務?”

張無忌點了點頭,道:“正是。”

原田道:“據說你是中國第一高手?”

張無忌臉上一紅,道:“不是。”

原田搖頭,道:“我想向你正式提出挑戰!”

張無忌道:“我想問你要解藥!”

一直坐在牆根,這時已然手提一把單刀扶牆而立的周顛原田早已看到,知道他中了鏢毒,便點了點頭,道:“隻要你贏得了我!”

張無忌道:“如果在下僥幸贏了你,還希望你帶領你的人趕快離開此處!並且日後不得再在我們的國土上為非作歹!”

原田嘿嘿冷笑出聲,道:“素聞中國人婆婆媽媽,果然如此!少廢話!出刀吧!”

說罷他並不等張無忌出刀,自己已然搶先撲了過去。

原田一動手其他蒙麵客也都舉刀分別向周顛和趙敏衝了過去。張無忌大驚失色,他原本想擠兌著對方人等和自己挑戰,沒想到這些人根本不講規矩,竟一擁而上向趙敏他們殺去。他們下手狠辣又不擇手段,自己孤身一人本事再強難以顧得過來啊!當下大喝一聲提劍槍到門口,大喝道:“周大哥快進屋內,同敏妹一起保護王爺!”話音未落原田的長刀已到心窩之前了。張無忌揮劍急擋竟慢了半拍,長刀透過衣服穿皮而入。

這一刀的攻擊部位依然沒有骨骼阻擋,他的長刀可以**,直插入到張無忌的心窩兒裏。但張無忌卻在這刀尖破皮的當兒心口疾縮,身體後仰,以江湖常見的鐵板橋功夫避開了這一刀。張無忌身體仰倒,右腿同時踢出,直擊原田的小腹。原田收腹彎腰,張無忌的一腳便也沒有踢實。原田一刀刺空,便即下拉,欲將對手開膛破肚,卻被張無忌橫劍擋住。他嘬嘴欲吹,張無忌已撩劍刺向了原田的額頭。這一劍既擋了原田的口中暗器,又乘勢傷人。原田全沒想到對手的身手也這麽快,大驚之下揮刀格擋,人已向旁邊翻去。

張無忌背心離地還有三尺,左掌在地上一拍,借勢立地而起。而原田卻以單腿跪地,手掌一撐之下方才站了起來。

交戰之中合身而撲向來是拚命的招數,要麽傷敵,要麽被敵傷,或者兩敗俱傷,甚難幸免,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但原田兩度撲擊雖均告失敗,卻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兩人都不由得心下暗暗佩服對方的身手。

張無忌擋在門前,原田一退便有四名蒙麵客搶了上來,這時張無忌剛剛站起,翻手左掌推出,正是亢龍有悔。危急當頭張無忌什麽也顧不得了,這一掌使了足有十成力,一十八道後勁噴湧而出,四名蒙麵客被掌風擊得長刀紛紛走空,胸部下陷,狂噴鮮血倒飛出去。

張無忌一招得手,麵前欲衝的其他蒙麵客瞧出了厲害,一時間隻來回亂竄並不強攻上來。張無忌不敢怠慢,真氣布滿全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凝神以對。這時卻聽身後的趙敏和周顛一起喝斥起來:“賊子敢爾!”回頭一看,隻見屋頂和屋後均竄進人來。周顛傷後渾身乏力,提刀擋在汝陽王身前低檔一名蒙麵客,趙敏卻以一敵五。趙敏跟隨張無忌的那些時日來武功雖長進甚多,但室內空間狹小,又要防備敵人使用卑鄙手段,所以交手之下還是落了下風,上手便迭遇險招。

見張無忌分神,原田又彈身欺上。張無忌顧不得管他,已搶進屋裏一拳打在一名蒙麵客的背心。這一拳暗含陰陽五行變化,七股全然不同的內勁,正是七傷拳。那蒙麵客怎能抵受得住?當即萎頓而死。張無忌要打第二人時原田卻也欺身過來了,無可奈何舉劍先擋住了他。

那名蒙麵客一死,其餘蒙麵客嚇了一跳,趙敏頓覺壓力大減,終於鬆了一口氣,忙想調勻已經亂成一團了的真氣時,突覺腸胃裏酸得再也忍受不住,哇地吐出了一口酸水來。便是這當頭她身後的兩名蒙麵客便已舉刀砍了過去。這兩刀張無忌也看見了,他大驚之下長劍脫手,向其中一名蒙麵客的麵部擲去。但另一名蒙麵客他卻無能為力了,原田將他纏得幾無絲毫功夫旁顧其他,便是那一擲劍,他的下腹部便中了一刀,還好他有神功護體,遇襲自縮,算是沒破了肚子。

這時他瞟見汝陽王撲了過去替趙敏擋刀,心中一酸,再也不顧什麽武功章法出手留有餘地什麽的,隻管以快打快,使出全力出擊,但求幾招內結果對手,第一招原本要使龍爪手撫琴式的,誰知出手竟是九陰白骨爪。

便在這時,張無忌聽得腦後一聲清吒:“休得傷我妹子!”

竟是何綠嫣的聲音。

何綠嫣躍進屋時另有好幾名蒙麵客也一起躍入了,見敵人有援兵到來,好幾名蒙麵客同時星鏢出手,何綠嫣右手爪左手刀,胸口在躍入時便銀星猛閃,砍向趙敏的兩人首當其衝,另外還有好幾人也同時慘叫,倒了下去。

張無忌的長劍雖先一步將那名偷襲趙敏的蒙麵客穿顱而過,釘在了牆上,但反倒似多餘了。何綠嫣格開了襲來的暗器,右爪逼開襲向趙敏的其他蒙麵客,落地嘻嘻一笑,道:“含沙射影!跟我比暗器?”

話音未落,另一蒙麵客又是四鏢出手。隻聽那風聲,張無忌便知道此人的功力當不在刺殺張士德的蒙麵客之下,忙側目瞟去,卻見何綠嫣刀交右手,左袖一攏,竟要伸手接鏢,忙脫口叫道:“鏢上有毒!何姑娘小心!”

話音未落,卻見何綠嫣已然將鏢盡數接住了,張無忌心頭一涼,暗叫糟糕,卻聽何綠嫣輕描淡寫地將四枚鋼鏢拋落下地,晃晃戴著銀絲手套的手笑道:“跟本姑娘玩兒毒麽?不自量力!你們便先來瞧瞧我五毒教的本事吧!”

說話間,便聽周圍人等慘呼連連,原來便在片刻間何綠嫣已然撒出了一把銀針,一把黑煙、一把毒砂;袍袖衣襟揮舞間,人人鼻間又隱隱聞到一股奇異的清香,令人頭暈目眩忙屏住呼吸;她自懷中摸出一隻小瓷瓶開塞潑出,立刻一人臉上濃煙冒出,酸臭難當,等等。這一刹那,一間數丈見方的房子裏除何綠嫣及有神功護體又躲閃敏捷的張無忌外幾乎全部或輕或重的中了毒,連趙敏、汝陽王和周顛都沒能例外。

原田一郎暗叫不妙,揮刀逼開張無忌,撲窗而出,沒跑幾步便感頭重腳輕胸悶欲嘔起來,忙運氣凝神,奔出七八步回頭迎敵。

原田隻是在鼻子內吸入了少量的毒氣,他內功精深,出來後運力噴氣,便無大礙。

汝陽王雖中毒坐倒,兀自鎮定如常。女兒脫險,己方局勢扭轉,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明白今日如果不留對方一個活口,數日後了無聲息,再無證據,哈麻便也無從發作,隻能隱忍,如果留有活口,哈麻定會借此人證反過來在皇上麵前誣他一個拒交兵權,欺君罔上之罪。所以當看到原田躍出,立刻叫道:“一個都不能放過!”

張無忌心想周顛的解藥須得著落在此人的身上,是以不需汝陽王喊,便已隨後躍出。屋外還有好幾名蒙麵客,屋內變故突然,他們全然不知,隻聽見屋內慘叫連連,又從門口看見同夥紛紛癱倒,原田跳窗而出,忙衝進門察看,誰知前兩名雙腳剛踏進門便感頭暈欲嘔,大叫不妙,想拔腿退出,卻已雙雙中了何綠嫣的銀針。其餘人不敢再進,忙倒躍了出去。

何綠嫣自懷中摸出了數種解藥來要給趙敏等三人服用,她身後的一名中毒較輕的蒙麵客竟掙紮爬起,挺刀向何綠嫣的背心砍去,正好被周顛看到,大喝一聲,自地上彈起來一刀刺入了那人的小腹內。同那人一起摔下地時,雙眼一花,一口穢物吐了出去,就此便是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何綠嫣斜了周顛一眼道:“區區毛賊怎能傷到本姑奶奶?誰又要你個醜八怪多事了?”

周顛想回敬她幾句卻沒力氣說得出來,惟有肚中暗罵而已。

屋內的毒氣甚重,久留對人不宜,何綠嫣替三人喂服了解藥便扶了三人出屋。

張無忌追出屋兩個縱躍便已到了原田的麵前。他此時手中雖然已經沒有了兵刃,但他手上的功夫遠在兵刃之上,是以並無絲毫妨礙。他居高臨下,掌含龍爪,如一道灰影向原田撲去。此招乃少林龍爪手之撫琴式,原田的右手商陽穴至臉龐的禾骺穴的手陽明大腸經經絡的十餘處穴道盡在此招的籠罩之下。張無忌不欲傷他性命,隻想生擒他讓他拿出解藥來,是以沒有選擇更簡單有效的格開對方長刀,從對方頭頂百會穴至下陰穴一撫而下,那樣當場便可要了原田的性命。

張無忌這招雖非殺招,但他來得實在太快太猛,尤其一股炙烈的內力鼓**過來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原田忙揮刀欲封住張無忌的來勢,但他分明感到自己的長刀在觸到對方的掌風之後不知如何竟立刻斜砍了出去,他身旁的一名蒙麵客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劈入肩中。原田在倉促間哪裏想得到對方竟在擒拿手中暗含了乾坤大挪移的勁力,大驚之下忙左手撒刀,一掌向張無忌打去。這一掌在當時沒有什麽名氣,但到了後世卻相當了不起,也算是武術史上舉足輕重的一部分。那便是空手道。原田所學甚博,不但長刀暗器毒藥使得好,他更是一位空手道高手!他這一掌擊出,便是一頭大牯牛會也當場骨斷髒裂而死。不過這空手道力道雖極為剛猛狠辣,但在中華武術高手看來,招式卻粗陋之極。張無忌見他變招極速,一掌暗含風雷般的擊來,卻也暗暗佩服,有心想試一試他的掌力和自己新練掌法的威力,立刻收爪,改作降龍十八掌之見龍在田迎將上去。

原來自張無忌練了降龍十八掌之後,每每嚐試均覺掌力威猛之極,竟從沒碰到能抵擋他一掌的人,心中頗有寂寞之意。這時猛然間見到有高手舉掌擊來,正好有機會應證這套剛學的掌法,是以想也未想便改爪成掌向對方左掌對去。

空手道雖強但比起天下至剛掌法的降龍十八掌來可就差得遠了。這套掌法張無忌新學不久,雖然他的內力根基紮得相當好,但離真正的練成還差得遠。是以倉促間他隻使出了七成的掌力,在他右掌將要碰到對方左掌的一霎那間,他突感對方的掌力原來遠較自己為弱,怕把他一掌打死了,忙又收回了兩成的力道。兩掌相交,直若硬對硬,砰的一聲巨響間,原田坐倒在地,滑出數丈,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來。

張無忌卻在與他對掌的一瞬間猛然感到掌心被一根尖刺刺了一下,心中暗叫不妙,想收掌已然來不及了,待落下地抬掌一看,掌心處正有一個小孔,圍繞著小孔,他手掌的肌肉迅速的發青,吹氣般腫了起來。忙運功相抗,周圍的蒙麵客們已然一擁而上。

張無忌不敢用右手,隻剩一條左臂對付六七名蒙麵客。原田抹去嘴上鮮血,深吸了一口氣,道:“張無忌!你中了我的七步死!活動越激烈毒性發作越快!哈哈!還不快快跪下投降!?”

張無忌又驚又怒,他的右手又麻又疼,並且逐漸地延伸到手臂上來。他大喝一聲,亢龍有悔十八股內力噴湧而出,立時斃了兩名蒙麵客。原田見到張無忌身中劇毒尚且仍然如此威猛,大吃了一驚,又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內傷的劇痛,提刀又撲了上去。

原田雖然受傷不輕,適才又微微中了何綠嫣的一些毒,但出手的淩厲狠辣仍然遠在其他蒙麵客之上。張無忌頓顯局促起來。

趙敏大驚,隨即明白張無忌定是中了敵人的暗算,提刀便想衝上去助他,無奈才跨出一步便腳下一個踉蹌,若不是有何綠嫣扶著便要倒了下去。

何綠嫣嘻嘻笑道:“趙家妹子,中了我的獨門劇毒縱使服了解藥一時片刻也難以恢複元氣啊!嘻嘻。”

趙敏道:“求姐姐快去助他!”話剛說完便再也忍不住腹內的抽搐彎腰幹嘔了幾下。

何綠嫣嘻嘻笑道:“妹子,這可不像中了我的毒的樣子啊?”

趙敏臉上泛紅,推了何綠嫣一把,佯噌道:“快去吧!”

何綠嫣做作地歎了一口氣道:“此人又非我的相公,我又何苦為他犯險呢?”

何綠嫣對張無忌極為崇拜直至甚是思慕,趙敏曾同她自西域來到高郵,同行近萬裏,豈有不知?隻是像何綠嫣這般總是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來不禁讓人生氣之餘又感到好笑。

趙敏佯怒道:“那麽妹妹的相公你便救不得了?小心我不再認你作姐姐!”

何綠嫣嘻嘻笑道:“好好,我救還不行嗎?”

趙敏又推她一把,道:“少廢話!快去!”

何綠嫣婷婷嫋嫋走上幾步,膩聲叫道:“無忌哥哥,要不要我來幫你?”

她大了張無忌好幾歲,卻嗲聲嗲氣得大叫張無忌為無忌哥哥,隻聽得張無忌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那原本被他用內力強壓住不得以快速蔓延的劇毒也騰地竄上了好多。

張無忌雖不說話,但何綠嫣見到他的神情變了好幾變,心中春情**漾無法抑製,嘻嘻笑道:“無忌哥哥,中毒了啊?不要怕,我會替你解毒的。”

張無忌分神間背上立中一刀,深及肌膚,那腫得如同棒槌一樣的右手也中了一腳,隻疼得他跳著恨不得大叫了起來。

何綠嫣見張無忌吃了虧,怒喝道:“你們這幫外東瀛狗賊!敢傷我無忌哥哥!”說罷飛撲而上,嬌叱一聲:“含砂射影!”頓時千百根毛細銀針滿天花雨地向人群射去。這一下連張無忌在內,五個人中了暗器!張無忌立感麻癢攻心,知道這女子竟在針上下了天下劇毒之首的金蠶蠱毒。若在平時,即使他身中此毒,隻消立刻坐下運功,自能壓住不讓劇毒發作,並逐漸地將毒逼出體外,但此時此刻,被眾高手圍攻之下,能餘出內力抑製毒素上升的速度便已極為難能,說到運功驅毒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那四名蒙麵客的內力比張無忌差得遠了,立刻便撞倒在地上嚎叫,便如當年鮮於通身中此毒一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何綠嫣嬌聲道:“東瀛鬼子跑來在我五毒教主的麵前放毒!當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現在若非時值隆冬,我的蛇兒蟲兒活動不甚方便,否則定要叫你們開開眼界!看看什麽才叫真正的放毒!嘻嘻!”說著她已飄到了張無忌的身邊,伸手向張無忌的腰間摟去,似要扶住他一般。

張無忌毒傷發作,看到她過來渾身又酸麻難當,忙一個跟頭翻了出去,讓何綠嫣摟了個空。張無忌知道自己若這般運力打鬥,勢必支撐不了多久,情急之下展開了聖火令上的武功,左一撞右一晃,左手暗運乾坤挪移之力,在人叢中牽引,將敵人的長刀向他們的同夥身上招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