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點頭道:“正是。無忌已然和敏妹結為了夫妻。”當下將如何上武當山成婚、如何到光明頂讓教主之位、趙敏又如何被五毒教何綠嫣“請”去等等事由都說與張三豐聽了。張三豐捋須點頭。張無忌又問道:“太師傅為何沒有在武當山清修卻下了山來?”張三豐洋洋得意道:“你可知太師傅一生中有幾次大徹大悟?”張無忌道:“聽先父道,太師傅初出少林後,沒有投靠了義守襄陽的郭靖郭大俠,算是一次,此後在武當山洞中領悟到了武功中的以柔克剛的至理,算是第二回,這第三回麽,便應算太師傅您自創太極功法吧!”

張三豐搖頭道:“前兩回你說對了,至於最後一回麽,隻是創了一門武功而已,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事。”

張無忌又驚又佩道:“太師傅真乃神人也!”

張三豐哈哈笑道:“不用再誇了,馬上都入土了才頓悟一下,是否已太晚了?哈哈哈哈,好了無忌,你繼續去找你的趙姑娘,我繼續我的雲遊,我們爺孫倆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罷拍驢便走。張無忌急道:“太師傅,你還沒有跟無忌說您的第三次頓悟是什麽呢!”張三豐哈哈笑道:“老道半年之前偶遇一位後生小輩劉伯溫,竟然蒙他點化才生此念。無忌啊,找到趙姑娘後煩勞你再來一趟武當山,那時我們爺孫倆再好好聊聊!”說罷又欲去,張無忌又追了幾步,張三豐突然勒驢回首神秘兮兮的道:“無忌過來,太師傅有一事相求!”張無忌大喜,忙附耳過去,隻聽張三豐小聲道:“你太師傅我下山已久,身上所攜盤纏頗顯不足,可否先借我點?”聽得此言張無忌頓時麵紅過耳,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他摸遍全身方才摸出了十幾文錢來,交給張三豐,扭頭看見周顛站在附近,又將他身上的二十幾文錢全搜了出來,交給張三豐,道:“無忌不孝,身上便隻剩這麽點了……”

張三豐一並收起,哈哈大笑而去,朗聲吟道:“眾生苦,眾生苦,聖人焉知曉?隻為靜修者,成仙又如何?”

這一日來張無忌一心盡在體會張三豐臨走時說的話,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太師傅語中的深意。太師傅似乎指的是眾生之苦聖人如何能知道,而隻知閉關靜修之人,即使成了神仙又能如何?那麽既然連聖人都不知道眾生之苦,那誰人又知曉呢?而且修道便是為了成仙,太師傅修煉百年,幾已成就半仙之體了罷,他為何又不屑成仙了呢?

太師傅當真隻能拿“深不可測”四個字來形容!

這天便是那青城派掌門徐真人六十大壽的日子了,天隻剛亮,青城山下建福宮外的路口處便已是一片喜氣洋洋了。十數個年輕道人身穿嶄新的道袍,在一名中年道人的帶領下站於山路兩旁,口宣道號,喜滋滋的迎接各路來賓上山。張無忌和周顛隱身於密林之中,遠遠的望將下去,隻見來賓當中竟然有四師伯張鬆溪攜兩名弟子拜賀,還有少林派的圓心大師、華山派的高矮二老者、崆峒派的宗維俠和唐文亮、昆侖派的西華子和衛四娘、青海派的青海三劍等等熟悉的麵孔。直等到卯牌時分,才見到峨嵋派的二十幾名男女弟子在掌門人周芷若的帶領下姍姍而來。六大門派中唯有峨嵋派是掌門人率眾親來,收了拜帖及禮物後,一名小道士當即亮開了嗓子高聲讚禮,隨後便另有小道士飛奔上山,不一會兒那壽星公徐便親自從建福宮迎將了出來。張無忌遠遠看那徐,見他玄色道袍,身材瘦小,麵目清臒,五綹微顯花白的長須垂於胸前,端的甚有仙風道骨。隻見他立於觀前小溪的石橋上將周芷若一行迎進觀去,一時心下甚感惆悵,卻不知到底為了什麽。

青城山素有“幽甲天下”的美譽。它層巒疊嶂,峰峰竟秀,林海莽莽,四季蔥蘢,青翠欲滴,狀如城廓,故名青城。此時雖是隆冬,但在清晨薄霧的籠罩下更顯得清幽之極。張周二人藏身密林蔭天的半山崖上,於那觀中之景隱隱看到。隻見那院中影影綽綽人來人往,大多都是相互抱拳,哈哈招呼。相隔甚遠雖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但想必便是“好久未見”“久仰大名”之類吧。不一會兒觀中開出早餐素齋來,隻見院中數十張八仙桌上人人手捧一碗熱粥,下著茵紅翠白的泡菜,吃得甚是香甜。自從張三豐拿去了他們身上僅存的幾十個大錢以後,兩人至今粒米未下,僅靠自山上胡亂尋點野果果腹而已。此時看到此景,兩人均忍不住饞蜒橫流,肚內咕咕直響。好不容易熬到午時,院中絲竹鑼鼓聲大作,卻開出了筵席來。道觀雖不似和尚廟那麽嚴禁葷腥,但也不至於滿桌大魚大肉,僅僅隻是很素色的山果燉雞等寥寥數樣葷菜,配上無數美奐美侖的素菜,加以道家自釀的甘泉乳酒,卻也顯得豐盛之極了。川中美食甲天下,便是在這道觀之中也可見一斑,這一點比之河南的嵩山少林寺可就高了去了。想想幾個月前的少林屠獅大會,和尚們給大家搬出來的素齋,無數英雄便隻覺無味之極,如同吃了豬食一般。周顛隻覺耳邊鳥鳴獸吠聲不絕,林間的陰濕之氣自足底絲絲而入,全身不由得變作冰冰涼,幾乎口吐白沫的道:“無忌,我們還是混進去吧,我實在受不了了!”

張無忌也甚有此意,但眼見這大白天的,又有那麽多的熟人,就這麽混進去恐有不妥,便沒有應他。過了半晌周顛又道:“那我們便下山好歹搶他一個富戶,好歹在鎮子上先吃他一頓吧!總不能就這麽餓著肚子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又吃又喝吧?”

若如周顛所說他們須得繞下山,然後先搶錢,再乘舟渡過閩江方可到達江對麵的鎮子吃飯。切莫說這山下人煙甚少,即使運氣好碰上一個有錢人路過搶得了錢財乘舟過江或者幹脆如昨日一般兩人遊泳過江吃飯也最少得要一天的時間,這一來萬一周芷若便走了呢?是以張無忌又沒有及時應他。隻是聽他大有坐立不安的樣子,忽感不忍,便道:“要不然大哥自己一人先過江去尋飯吃吧,我不餓,卻還挨得住!”

周顛頹然坐倒,幹脆閉上雙眼打盹,不再看那院中的景象。張無忌心中難過,心道讓周顛陪著自己這般吃苦終歸對不住他,看來得撿個合適的機會讓他獨自去了吧。正在尋思時,忽見側門有人出來,遙遙望去卻是青海三劍和華山派的高矮二老者,五人三前兩後跨過了圍牆外的小溪,走到了密林中來。到四株參天巨木間的空地中站定,高老者直著脖子道:“葉道長,你們三位不會當真便是邀我哥兒倆出來賞玩風景吧?”

葉長青微微一笑道:“久聞二位前輩武功高絕,心中仰慕之極,早想找個機會好好請兩位指點我等小輩一番了,隻是苦於一直沒有私見的機會!嗬嗬,前輩請看,這幽幽翠林,唧唧鳥鳴,不是正如人間仙境麽?心曠神怡之下暢所欲言定會大快人心那!哈哈。”

高老者老嘴一撇,道:“嘿嘿,我看你等還是別賣關子了,你們肚子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便快快倒出來吧!如不然老夫可沒心情站在此處喝風,便要回去了!”

那長相凶醜的劉道人聽此話臉上立露凶光,伸手便欲拔劍,但被葉長青伸手按住了。此時藏在遠處的張無忌看那側門人影一閃,又有兩人溜了出來,卻是西華子和衛四娘二人。隻見他們踅手踅腳的悄悄摸到了一處大石之後偷窺林中五人。無獨有偶,那門口人影又閃,又一先一後溜出了兩個人來。當先一位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黃衣妙齡少女,便是那百花寨的花大寨主;後麵一位是一名中年女尼。中年女尼偶一麵向張無忌這邊時,張無忌的心裏不禁格登一跳:“那不是丁敏君麽?她果然已經出家了。”張無忌心道丁敏君比之滅絕師太更加不肯吃虧,自己的徒兒受了欺負她自然要討還回來。不過以她的武功,比之西華子一人尚多少有些不如,何況對方又多了一名好手衛四娘,不知她如何能為花姑娘出氣。花姑娘的緊隨而出顯然已被西華子察覺,向她怒目而視,花姑娘則大作鬼臉,氣得西華子胡子亂翹卻作聲不得。花姑娘和丁敏君在另一處岩石之後躲了起來,專門盯著西華子。

隻聽林中葉長青道:“前輩是個痛快人,晚輩便直說了罷,請問二位前輩聽沒聽說過神衣門三個字。”

矮老者一振,悚然動容道:“神衣門?便是那近幾個月來迅速自江南崛起,已經鬧得江湖一片腥風血雨的神衣門?”

高老者哧地一聲道:“妖魔小醜而已!”

葉長青頗為得意洋洋的道:“可曾聽說過‘催命符’和‘招賢符’?”

矮老者道:“接符必死乃‘催命符’,有求必應為‘招賢符’,可是如此?”

葉長青點頭道:“正是如此!接到‘催命符’不言而喻,而若接到‘招賢符’,則證明神衣門極為賞識你的才能,隻要你肯加入神衣門,神衣門便可為你殺一個你最想殺的人!”

高老者搶著問道:“那我若最想殺的人便是神衣門的頭腦呢?”

聽到此言周顛立時忘記了饑餓,忍不住便要拍自己的大腿,大讚問得好!果然青海三劍臉色大變,隻聽葉長青強壓怒氣道:“毫無誠意之請求便隻能換來‘催命符’而已!”

高老者又道:“聽此言的口氣你三位已經加入神衣門了?”

葉長青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壓抑怒火,故意不回答這個問題道:“有人托貧道帶來此物交與二位。”

葉長青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物舉在麵前,由於他背對著張無忌,是以張無忌隻看得見他的手背,卻看不見他掌中之物。便隻見矮老者臉色大變,驚道:“‘招賢符’!”繼而又苦笑道“我想定是你們搞錯了,我師兄弟二人年已老邁,已無絲毫用處,稱得上什麽賢?煩勞葉道長還是拿回去吧。替我謝謝你們主人的賞識。”

葉長青語氣極為平靜地道:“拒接‘招賢符’的人從來不過三日便會接到‘催命符’。”

一聽此話高老者立時怒道:“難道我們華山派便怕了你?”葉道長鼻內哼哼了一聲,雖不作答,但囂張之氣焰可見於表。矮老者較為持重,道:“葉道長,天下須抬不過一個理字,貴門如此霸道難道不怕引起天下的公憤麽?”

葉長青哈哈笑道:“天下大亂,強者為王!再說了,神衣門的宗旨是與韃子為敵,與魔教勢不兩立,這不正是天下名門正派的本意麽?”

高老者嗤了一聲道:“殘忍好殺,與魔教有何兩樣?再說魔教也未必不好,我便瞧那張無忌小子比你們神衣門的人順眼百倍!”

聽到這話張無忌和周顛都感動不已,心道自己以前頗為看不起這個老不正經的華山高老者倒是小氣了。隻見那長相凶醜的劉道士冷哼一聲道:“大師兄,我等與他廢話作甚?接與不接便是一句話!我們回去向香主複命便是!”

葉長青搖頭道:“聖使有命,多交朋友,少樹強敵,天下英雄,以籠絡為主,至於殺戮隻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之策。所以還請二位前輩三思!”

高老者欲反唇相譏,卻被師兄攔下了。矮老者道:“葉道長,老朽敬你為一派之主,但人各有誌,不可強求,望貴門海量。多談無異,不如且回去繼續吃酒如何?”

劉道士倉地拔出寶劍,道:“完不成使命回去少不得又要承受一番責罰,不帶你二人身上一件東西回去怎顯我三兄弟已經盡力了?”說罷揮劍便向高老者的左手削去。不等他拔劍高老者便早已暗自戒備,此時見對方動手,立時鋼刀在手,刀尖外分,當的碰偏了對方劍勢,鋼刀不停,反向劉道士的左腕砍去。隻一招之間,張無忌便看出高老者的功力遠在劉道士之上。隻見他刀法精奇之極,隻三招便穩占上風,迫得一直默不作聲的矮道士也拔劍攻了上去。高老者以一敵二雖頗為吃力,但一柄鋼刀揮舞之下,一時之間卻也不見敗象。全然不似與張無忌交手時的那般縛手縛腳。

葉長青看著矮老者,忽然左手一揮,一支袖箭嗖地射出,徑向七八丈外躲在岩石之後的西華子射去。西華子大驚縮頭,那袖箭擦過他高高的道冠,釘在他身後不遠的樹幹之上。

葉長青哼哼冷笑道:“昆侖派的朋友和峨嵋派的朋友,這麽鬼鬼祟祟的作甚?快快現身吧。”

西華子等人隻得站了出來。見到對方雙目如電,西華子心頭一顫,忙說道:“葉道兄你好!我師兄妹二人飯後無事,出來遛遛,正好碰上各位在此閑談,多有打擾,多有打擾!”

葉長青鼻內一哼,道:“一個老道士,一個老閨女,天天纏在一起,形影不離,成什麽體統!”

一聽此話周顛當即便忍不住要笑,但好歹捂住了嘴巴。心道自認識這葉雜毛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對他產生好感。

西華子和衛四娘的臉上均火燒了般的紅,花姑娘哈哈大笑,拍手叫好。衛四娘拔劍而出,要與葉長青拚命。西華子忙拉住了師妹,道:“葉道兄說笑了,葉道兄說笑了!”回手兩枚鋼鏢向花姑娘的麵門射去,罵道:“小妮子平地惹人生厭!”西華子自知不是青海三劍的對手,是以隻好將滿腔的怒火都發在了花姑娘的身上。而且一出手就直取對方要害,端的心狠手辣!

丁敏君不待鋼鏢射到,已抖出拂塵卷住了那兩枚鋼鏢,再甩手一抖,將兩枚鋼鏢還了回去,她更狠,直取對方雙目。拂塵卷著甩出比抖腕而出力道要大得多,西華子一振之下不敢用手硬接,隻得偏頭躲了過去。丁敏君道:“西華道兄,令師掌門夫婦突然暴亡,你二人不留在昆侖山奪那掌門之位,卻又如何跑到中原來搗亂?”

西華子道:“不幹你事!”轉頭向著葉長青又道:“葉道兄,華山派的老頭兒不敢接道兄的令符,不如道兄便賜了我如何?”葉長青忍不住仰天嗬嗬笑了起來,道:“你以為神衣門的令符是這麽容易便拿到的麽?你拿此符做什麽?讓神衣門助你鏟除異己好做那掌門之位?嗬嗬哈哈……”被人當中說中心中的陰謀,饒是西華子臉皮奇厚也大感難以消受,臉皮發紫。但事已至此他便咬住牙,索性豁出去了。抱拳道:“古人雲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神衣門好生興旺,更難得的是毫無門戶之見,有容納百川之量,好生令人佩服和向往!望道兄成全,不吝舉薦!”

說完這一席話西華子不由暗暗得意,心道自己原來也能引經據典,出口成章!長進了,了不起!滿以為對方定當感激涕零,立刻點頭,沒想到身邊的師妹呼地躍開半步,瞪著自己道:“師兄!你……你怎可?難道你不惜背叛師門麽?”這個師妹同自己自小一起長大,雖說西華子自幼便出家做了道士,但西華子是何許人?早在十六七歲翩翩少年兩小懷春時便偷偷的和這位師妹發生了苟且之事,隻是師門禮法甚嚴,他們誰也沒敢稍有聲張,幸好從未被人發覺,直到前不久師傅夫婦逝世,昔日逃下山的師叔重上昆侖,派內一片大亂之下,兩人才略略肆無忌憚起來。衛四娘隻待效仿師傅當年扶持掌門師叔一樣將師兄扶持上掌門之位,然後師兄還俗同自己結為夫妻,正大光明的生活在一起,誰知師兄即位不成卻要出此下策,欲投靠神衣門來除去對手!借刀殺人雖不失是一個好辦法,但這一來昆侖派豈不便成了神衣門的傀儡了?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如何做得?是以衛四娘聽西華子此言便嗬斥了出來。

西華子待要反駁,葉長青卻哈哈大笑起來,道:“要加入神衣門麽,現任昆侖派掌門,你的師叔司徒餘或可有此資格,而以你現下的功力麽,嘿嘿,隻怕還需再練上那麽幾年!”

西華子大窘,臉色紫到發黑,突然甩手一掌打在衛四娘的臉上,厲聲喝道:“誰要你多事!”衛四娘捂著臉望著師兄,她不敢相信師兄盡然當眾打了自己,羞愧悲痛之下說不出話來。花姑娘這時卻怒喝起來:“狗道士!你要不要臉!自己受了別人的奚落不去找回來,卻隻會拿自己的女人來出氣!算什麽男人!”

西華子怒得無以複加,拔劍出鞘,一招關山飛渡向花姑娘當胸便刺去。丁敏君一把將徒弟拉到身後,手提拂塵和西華子鬥在了一起。她的武功原較西華子為弱,但自從周芷若做了掌門,將九陰真經中的一些武功心法向所有同門傳授之後,峨嵋派眾人一時間武功俱各大進,即便是素與周芷若不睦的丁敏君也不再是以前的三流人物了。

衛四娘一手提劍,一手捂臉,眼淚撲簌簌不絕,終於沒有上前幫助師兄,而是轉身掩麵而去。花姑娘近日突然春意勃發,眼見衛四娘掩麵痛哭而去,不僅心下頗有同病相憐之感,便道:“臭道士!你的女人跑了,你還不去追?”

十餘招一過,西華子絲毫沒占上風,不由得心下也漸漸平和下來,凝神以對。衛四娘的離去他並非沒有看見,但女人跑了沒關係,她哭過之後自然又會跑了回來,是以根本沒影響到他。這時他反而覺得眼前的丁敏君目若秋霜,膚白勝雪,雖然年齡也不小了,又剃度做了尼姑,可姿色之美絕非年老朱黃的衛四娘可以比擬,是以不禁歎道:“丁姑娘,沒想到你出家之後改用了拂塵還是如此了得!當真令人欽佩!”

丁敏君麵上雖不動生色,但心中卻頗為得意,道:“貧尼現已出家為尼,法號靜敏,再也不是什麽丁敏君了!請道長別再亂喊。”說著拂塵上的力道便不由得減了一兩分,隻盼時間拖長點,再聽他幾句花言巧語。

這時卻隻聽那邊叮當聲大作,葉長青和矮老者均已加入了戰團。原來高老者一個沒留神被矮道人刺中大腿,高老者破口大罵之下矮老者先加入了戰團。高老者得師兄相助精神為之一振,道:“正好讓我哥兒倆的兩儀刀法考較考較你們的三才劍陣!”

這五人相鬥起來自然遠非西華子與靜敏可比,隻見他們陣法對陣法,好看之極,鬥到緊張酣暢之際突聽一個聲音喝彩道:“好武功!好陣法!”這一彩聲中氣十足,聲音雖不甚響,但滿山回**,良久不絕。八人同時吃了一驚,一齊向聲音來處看去,隻見那側門口處已站了數十人。青城派的徐、武當派的張鬆溪、峨嵋派的周芷若等等,都在其中。適才喝彩的便是徐。

見此情景青海三劍當即罷鬥,跳出圈外,葉長青朗聲道:“飯後無事,林中環境美妙,忍不住向前輩高人請教幾招,倒教各位行家見笑了。哈哈,出來一活動不覺又口渴了,且回去再喝兩杯。”說罷沒事人般地走了回去。華山二老也不願聲張此事,胡亂包紮了傷口也回去了。此時西華子怒氣全消,況且對方招數奇絕,自己漸感吃不消,早已不想再鬥,便也乘機下台,收劍跳出了圈外。花姑娘急道:“師傅,此道人的弟子王伯雄幾次三番滋擾於我,師傅怎可就此放過了他?”

西華子哈哈笑道:“我徒兒少年英俊,家財豪富,難得的是又對姑娘癡心一片,我看你二位倒般配得很,不如貧道就此提個親,成就一樁美事如何?”

不待西華子說完花姑娘已經勃然變色大喝道:“臭道士休得胡說!本姑娘就算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嫁給那王狗熊!我見到他就討厭!恨不得殺了他!”

聽到此處眾人都不由好笑,周芷若溫言道:“好了好了,不要鬧了,憑地在這許多英雄麵前鬧笑話,快回去吧!”周芷若做了掌門之後勵精圖治,武功突飛猛進,此時雖溫言而語,但其中的威嚴卻令靜敏師徒二人半分不敢抗拒,乖乖地退了回去。群雄雖略感有些蹊蹺,但當事人不提,他們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紛紛回歸院中。

自那周芷若出側門張無忌的眼睛便幾乎沒有片刻離開過她,隻見她進門的一刹那時卻突然一回頭,向他這邊望了一眼,然後進去了。

院中群雄直坐到半夜才逐漸散去,建福宮中房舍甚多,宮中道人早已打了百餘地鋪同來賓中的晚輩年輕人在幾個大殿中睡了,其餘地位尊崇的和年老的便安排在了一間間的廂房裏。二更時分,四下裏均已無動靜,張周二人終於從藏身之處鑽了出來,正欲下去越牆而入,卻見那牆頭青影一閃,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越牆而出。那人身形婀娜,玉麵如月,身法如一陣輕風,不用看就知是周芷若來了。張無忌大喜,心道不用自己親自去找她了。當即從樹後走了出來,向她招了招手。周芷若抬眼看見了他,展開輕功,足踏青草灌木,淩波虛渡般地飄了過來。

自少林一戰後周芷若大概便已懂得了《九陰真經》應當循序漸進的道理,是以僅數月之後的周芷若便與以前判若兩人,其武功身法戾氣盡去,再也不似鬼魅一般。不一會兒周芷若便來到了二人麵前,未開口,雙手自袖中伸出,提出一個油紙包、一隻酒葫蘆來。一見這兩樣物事周顛立刻兩眼放光,也不知哪來的直覺,竟能一下子猜到周芷若所攜何物,忙雙手接過,饞蜒橫流,張口咬去葫蘆上的塞子仰脖便喝。果然是好酒啊,周顛一口氣喝掉了小半葫蘆,不舍得再喝,讚道:“青城派牛鼻子自釀的洞天乳酒,味道果然不同凡響!無忌,你也來一口吧!”

張無忌接過也飲了一大口。這時周顛已撕開了油紙包,裏麵包的卻是一隻肥雞。此雞肉色白嫩,果味飄香,乃青城山道士采摘野果和藥材燉製而成,食之不但美味可口,而且具有大補的功效。道家雖有的不大忌酒肉葷腥,但此類食物自己平時還是不甚常吃的,隻是有紅白喜事時才做將出來宴請賓客。周顛不識此貨,但隻覺肚子實在是餓得緊了,此雞又滑嫩噴香得緊,便口水流得話也說不出來,忙撕了一條雞腿下來交到張無忌的嘴裏,自己撕下了整個雞屁股,將尾巴尖那一大塊完全塞入了嘴裏,隻吃得滿嘴流油,骨頭渣都沒吐出來一星半點。

周芷若抿嘴笑道:“你們便不怕我下毒了?吃得如此香甜?”

周顛滿嘴酒肉,含糊不清的說:“此時便是鶴頂紅我也一口吃下了!受不了了!”

張無忌無心酒肉,他道:“多謝周……姑娘的美食美酒,隻不知……”

周芷若微歎了一口氣道:“你還是念念不忘你的趙姑娘……”

張無忌頗感尷尬,道:“對不起……我一日找不到她,一日寢食難安……”

周芷若還待說什麽,卻見周顛在邊上,便道:“我想同你單獨談談,可以麽?”

周顛忙欲離開,周芷若卻道:“青城夜景別有一番風味,張公子如不嫌棄,便陪小女子四處走走如何?”張無忌點了點頭,跟在周芷若身側後方半步,沿著溪流向那青城絕頂而去。路很快便沒有了,周芷若索性展開輕功,足踏樹冠,層層飛躍而上。張無忌始終跟在她的身側,默默行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林木漸盡。張無忌忍不住讚道:“芷若,你的武功進步之快當真匪夷所思!難怪當初尊師如此器重於你,說你的前程不可限量,果然如此!”

聽完此話周芷若悠的便在一根高枝上停了下來,道:“我這點微末武功在張公子看來,實在不足一曬,公子何必又來取笑於我?”

張無忌仍然在她側後方停了下來,道:“芷若,我並沒有取笑於你,我是真心的!”

周芷若聽到那一句“我是真心的”,兩行淚水當即便流了下來。張無忌心頭一軟便想去扶她,卻終於沒伸出手去。他知道現在自己和周芷若早已不是訂婚關係,而且自己已和敏妹結為了夫妻,他應該主動和周芷若之間劃清界限,以免徒增她的煩惱。周芷若哭了一會兒,抹去了眼淚道:“武功算得了什麽?便是天下無敵又如何?從少林回到峨嵋以後我才明白,我就是因為師傅太器重我了,不忍讓師傅失望,才做出了那麽多的不可挽回的大錯事……現在後悔也晚了……我恨我師傅!恨她為何那麽乖戾偏激,硬生生將我逼向萬劫不複之地……咳……現下說什麽也都晚了,這也許就是我的命……”說罷淚水又長流而下。

張無忌感歎道:“芷若,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不必過分介懷,而且,我沒有絲毫怪你的意思……”

周芷若淒然一笑,道:“是麽?都過去了麽?便也有無忌哥哥你呀!你也去了,你還會回來麽?”

張無忌怔在了當地,他聽出來了周芷若的意思,但他能作何回答?隻說了幾個“我”字便啞口無言了。周芷若淒然一笑,雙袖微張,如飛天仙子一般又向上躍去。張無忌愣了一下,隨後而去。很快出了樹林,在岩石上兩人上升更快,不一會兒便上了山頂,隻見那山下青翠蒼茫,一條岷江如同一條銀白的絲帶蜿蜒而去。薄霧縹緲,疏星亂閃,一輪露出了多半張臉的皓月正懸在頭頂之上,山風輕拂,靜極了,美極了。周芷若飛奔至臨江的懸崖邊,散開長發,振臂而呼。她那原本略顯蒼白的臉龐因為適才的飛躍上山已泛起了兩團桃紅,在那萬裏山河吹來的長風中,長發飄灑,青裙颯颯,皓月映照之下,竟美得不可方物。

周芷若奔向懸崖邊時委實嚇了張無忌一跳,待看她並非要跳崖時才略略鬆了口氣,但依然站在她身側以備不測。周芷若長嘯數聲後頗顯精疲力盡地坐了下來,這時她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她竟然嘴角含笑,道:“無忌哥哥,適才上山時我可盡了全力,而你顯得沒出三分的力,腳下施為中竟然還能開口說話!嘿嘿,當真了不起!我便是再練十年也做不到如此啊!”

張無忌離她兩步外坐下去,心中思緒澎湃,卻說不出什麽話來。周芷若接著說道:“無忌哥哥巧入乾坤一氣袋而打通周身奇經八脈,以致九陽神功練至絕頂,此番機緣怕是當世再也無人能夠得到。這些時日以來我研究那《峨嵋九陽功》和《九陰真經》中的內功,發現每一種功法均要浸**數年的苦功方可練至小成,而越往後便越是艱難,要練至絕頂,最聰慧者也要五六十年光景,而似我這般蠢女子,隻怕這輩子都沒有指望了。”

一聽到她說《九陰真經》,張無忌立時便想到了懷中之物,忙取了出來,恭恭敬敬呈了上去,道:“芷若,此乃貴派之聖物,都怪當時敏妹調皮,給偷了來,一直放在我這裏,對不住之至,現下便還了於你吧。還請芷若妹妹見諒……”

周芷若伸出素手將那非娟非帛的極薄之物接了過來,拿到眼前看了看,突然手一抖,那物便化作了千百朵蟬翼般的碎片隨風飄散而去。張無忌大驚。周芷若緩緩道:“傷心之物,不留也罷,留了也是禍胎,江湖中人不知有多少都在窺覷此物,若留在公子身上,貪心之人畏懼公子神功蓋世,或可不敢有什麽非分之想,但若留在峨嵋派,隻怕峨嵋山再也難有安寧之日。”

張無忌隨即想起了昔日在少室山的樹林中玄冥二老為了《九陰真經》而追殺周芷若的情景來,不禁全身打了個顫,心道也是。便沒有再說話了。

周芷若又道:“也不知趙姑娘前世修了什麽樣的福分,我周芷若又造了什麽樣的冤孽。她生在官宦帝王家,我生在尋常百姓家;她自小嬌生慣養,我自小父母雙亡;她可以活得自由自在開心爛漫,我卻活在萬重陰影之下;她突然不知所蹤了,有人不遠萬裏苦苦尋找,我卻是她失蹤的肇事者懷疑對象……嗬嗬……無忌哥哥,我問你,現在你覺得趙姑娘的失蹤是與我有關麽?”

張無忌臉上一熱,卻不知該回答是還是不是。說實話,他的心裏的確最懷疑她,而且她越這麽問越感覺就是她。但總不能便這麽回答她吧?母親臨終前的那句話一直回**在他的心頭:“孩兒,你長大了之後,要提防女人騙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周芷若隻看張無忌的臉色便猜到他不會信任自己了,心頭一酸,道:“無忌哥哥你不必說了,我知道我這個人做的壞事太多,不會使人相信的。”

張無忌聽她說得如此可憐,不由得心下全然軟了下來,道:“芷若,並非……我……真的很擔心敏妹!所以……你知道我這個人老實,從來不愛懷疑什麽人,又怎麽會……在積石山你說會有重要的訊息說與我聽,所以……”

看到張無忌這般緊張的樣子,周芷若的心裏又酸又憐,雖明知自己如此這般也無法挽回自己已經失去的感情,便不必再去刺激他的,可口裏就是忍不住,說出的話依然不酸不鹹:“哼哼,那天我說過要告訴你趙姑娘的下落了麽?”張無忌一聽這話,當即站了起來,怒道:“你!”突然想起那天她走時的確沒有明言知道趙敏的下落,更沒有說告訴他這個。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溫言道:“隻請芷若你大人大量,可否給我指點迷津?”

周芷若冷冷一笑,道:“趙姑娘的下落不巧我還多少知曉一二,不過得說完其它的話才能告訴你!”張無忌強壓心頭的焦躁,耐著性子道:“願聞芷若慢慢道來。”

這時清冷的夜空忽有一顆閃閃發亮的流星劃過,周芷若幾乎看得癡了,半晌才道:“一個月前,有一日晚間我在峨嵋萬佛頂打坐,至半夜時忽然發現離我身周不遠處出現了四個人。這些人的武功也當真不弱,直進到離我十丈之內我才猛然驚覺,當時我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繼續用功,誰知他們倒也等得,在漫天紛飛的冰雪中一直站到東方日出。後來還是我先發話的,你道他們是何許人等?”

張無忌聽她說時腦內就出現了神衣門的影子,今日在林間看到的青海三劍便是一個例子,這時便脫口而出,道:“神衣門?”話一出口猛地又想起了何綠嫣,但一想時間可也不對,便咽了下去。

周芷若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神衣門,那四人自稱來自南海極樂島的極樂洞主,為首的一個白臉老者自稱多福仙翁、其餘的分別是什麽多祿仙翁、多壽仙翁、多喜仙翁,大言不慚,也不知羞恥二字怎麽寫!兩句話沒說完他們便拿出了一麵銀色令符交與我,說什麽是使君親自交待他們要交給我的,令符上刻著‘百川歸海,日照乾坤,入我神門,同感天恩。’我當時接過來看了一眼便拋到萬丈深淵之下了。四個老鬼當即臉色大變,持四根龍頭拐杖便欺了上來。”

聽到此處張無忌“啊喲”的呼了一聲道:“他四人的武功如何?可有傷到你?”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自我發現他們時我便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內力隻怕都在我之上,我若仗著年輕靈活,地形熟悉之便或可打贏他們中的一個兩個,若四個同上我卻決計不是對手。但我周芷若豈是那種隨便便可令人驅使之人?是以我想都沒有多想便將那片令符拋下了懸崖。想是那四人臉上掛不住,又感無法回去交代,是以惱羞成怒之下便欲和我拚命。”

張無忌急道:“那後來怎樣?”

周芷若說到這裏臉上略顯喜色,頗為得意地道:“我以言相激令他們隻出一人和我對決,這樣我便贏了他們,令他們灰溜溜的下了山去。嘻嘻。”

張無忌猛拍大腿道:“原來如此簡單,我卻在想你該如何脫身呢!”

周芷若續道:“四個老鬼下山後我怕他們還有什麽企圖,隨後又跟了去,卻見他們繞下了懸崖,花了足有兩天的時間找到了那塊牌子,下了山去。我不肯甘心,一直跟到了蘭州,在一所龍王廟裏我終於見到老鬼和他的同夥會合,這一下可嚇了我一跳,隻見他們全部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足有十餘人之多,其中便有鹿杖客、方東白、河間雙煞、青海三劍等等。我心想這神衣門原來來頭如此之大,得罪了他們以後定然極其麻煩,所以連盯了他們數日,終於有一天讓我聽到了另一個更加重大的消息!”

張無忌道:“難道關於我?”心下甚是感動。

周芷若點頭道:“不錯,他們說道,得到光明頂的飛鴿傳書,明教教主張無忌要於幾月幾日的樣子路過西寧州,教大夥兒相機行事,齊心協力鏟除這個大魔頭!”

周芷若說到大魔頭三個字時故意加重了語氣,似在借他人之口又罵了張無忌一遍似的。張無忌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問道:“芷若,你確曾聽見他們說是光明頂飛鴿傳書嗎?可曾聽見他們說是何人所傳?”周芷若思索了一下搖頭道:“確曾聽見,但他們沒說是何人。”

張無忌倒抽一口冷氣道:“難道明教之中出現內奸了?不可能呀?楊左使等人都是明教元老,素來對明教忠心耿耿,就連六大門派圍剿明教時都沒有出現過二心,何況現在……”

周芷若哼哼一聲輕微的冷笑道:“當時的六大門派一心隻想鏟除明教,殺光魔頭,是以明教上下有如同乘一條船,船翻了誰也活不成,逼急了自然一致對外。現下卻不同了,有人重金收買,給以更高的地位,那就難免人心不測了……”

張無忌直搖其頭,道:“不可能,五散人不可能、法王不可能、左右二使更不可能!”

周芷若嗤了一聲道:“無忌哥哥,你永遠都是如此。他們為什麽不可能?比方說那個楊逍,你雖然將教主之位讓給他了,可是有你在世之一天,你便以為他會在那個教主之位上坐得很安心麽?你若一死,倒什麽事情都順理成章,好辦多了。”

張無忌呼地站起,道:“不會的!不會的!人心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險惡!定然是教中普通教眾起了異心,又或者是教中混入了奸細,又或者我原本就被他們神衣門的人跟蹤了!”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無忌哥哥,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用如此激動,且坐下吧。”

張無忌微微一窘,道了聲歉坐了下來。周芷若接著道:“我聽了他們的密謀後又盯了他們好幾天,最後看到他們鑄造鐵籠,又到了積石山,控製了所有韃子駐軍,改造木屋,隻是他們何時在那鐵籠下麵埋了那許多的火藥我卻未曾看見。對方高手甚多,我不敢過分接近,是以躲在了很遠的山上,我原本打算在你到達陷阱之前便截住你,叫你繞道而行,沒想到我卻又發現了另外一批人隱藏於左右。他們全部黑巾蒙麵,伏於雪中十幾個時辰都一動不動……”

一聽此言張無忌又啊了一聲道:“東瀛蒙麵人!”

周芷若道:“那日太陽剛落山,突然自東北方向飛來一隻獵鷹,蒙麵人接住,取下一封密函來。我當時好奇,冒險接近了他們,隻見他們顯然不識密函上的文字,還叫了一個小個子蒙麵人來看,小個子一看之下道:‘是王爺的密函!’便唧唧蟈蟈的說了一通聽不懂的話,黑衣人聽了不住點頭喊‘咳!’我心下十分好奇,定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何來路,最好能將那封密函偷了來。”

張無忌道:“那偷到了麽?這些東瀛人出手異常狠辣,又機關陷阱百出,不擇手段,你千萬還是離他們遠一點為好。”

周芷若微微點頭道:“當時我的確沒敢輕舉妄動。我見他們向東轉移便跟了去,沒想到便是在此時你卻和周顛來了,當真活該你要遭此一劫。蒙麵人等往東越走越遠,越走越快,顯然是決心要離開的意思,我追出了足有二十裏地,卻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最後好容易等到他們停下吃飯歇息,看到那個……那個……小個子去那個……方便……”說到此處周芷若臉上大紅,張無忌看得心下不忍,替她說道:“你看到他去方便時突然出手將他製住擒走是嗎?這群東瀛人手底雖狠但腳下功夫卻差勁得緊,你拖著那小個子往山下奔去他們便說什麽也追不上你!”

周芷若點頭道:“正是如此!我出其不意地點了他的穴道便將他擲下雪坡去。我隨後跳下,在他即將摔下懸崖時抓住了他,順懸崖旁的陡坡躍了下去,隻轉了幾個彎,躍上幾處斷崖,躍過一條河便將後麵的追兵拋得無影無蹤了。但是我擔心你,並沒有詳加拷問那人,隻是將他周身要穴點了,塞入一個岩石縫後便往客棧方向趕。那時我的眼皮跳得異常厲害,當我趕到時,果然你們已經著了道兒了……”

聽到此處張無忌心下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道:“謝謝你了!芷若……”便說不下去了,隻覺得這份恩情是不可以用語言來表達的。拉得一拉,他終於還是雙手一鬆,放了開來。周芷若仰天輕輕歎了口氣道:“等我回去時,那人已經死了,我搜遍他的全身,隻發現了他的腰帶的最裏側繡了幾個極小的蒙古文,帶到蘭州請人一認,卻是汝陽王府的字樣。我心下不服,繼續追蹤黑衣蒙麵人,追到長安才終於得知原來是汝陽王發來急函,稱王爺京中有難,需急援!”

聽到此處張無忌又啊地呼了出來,道:“可曾聽見他們說何難了?”周芷若搖了搖頭說:“沒有聽到。這時我發現事情已經與我無甚關聯便也不再跟蹤他們,自行回到了峨嵋。”

張無忌道:“那敏妹呢?”

周芷若道:“你的敏妹便與青城派的徐徐真人有關了,嘿嘿,而徐真人早年到雲貴傳道,卻與五毒教結下了很深的交情,嘿嘿……”聽到此處,張無忌張口結舌,目瞪口呆。耳邊隻聽周芷若續道:“何教主到青城時恰好我派弟子花翠蝶到道觀遊玩看到,後來徐真人也同我說起過此事,他隻稱趙姑娘之母,汝陽王妃頗有道緣等等。他托何姑娘請趙姑娘想必與王妃有著很大的關聯吧。”

張無忌不禁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早知是見其母,怎有必要出此下策?不過轉念一想,何綠嫣那種女子,不按常理行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此時已近天明,仿佛在陡然間東方便懸了一顆明亮的星星來,山下地氣升騰,一縷縷霧氣隨風卷了起來,那蜿蜒流淌的岷江,那遼闊無際的翠綠逐漸地隱沒在了這些蒙蒙雲霧之中。山風更冷,不覺間微有一絲絲似雨又似雪的水汽忽而稀稀落落忽而又迷迷蒙蒙地卷到身上來。張無忌解下羊皮襖披在周芷若的肩上,看她癡癡地望著山下卷起的雲海,柔聲道:“芷若,小心風冷。”

周芷若緊緊地攥著羊皮襖,幾乎縮成了一團,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張無忌心下不忍伸手輕輕的搭在她的肩頭,自掌中將一股柔和綿軟的九陽真氣傳了過去。真氣入體周芷若不由得渾身一顫,扭過頭來,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長長地歎了口氣。張無忌微微一笑,道:“敏妹的家在大都,可是那何姑娘卻說請她去江南,這……我心下還是有些不明白。”

周芷若臉上的紅暈悠忽而去,又轉過了頭去看那雲海。幽幽道:“無忌哥哥,你可曾記得你還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

張無忌一怔,道:“記得,不知芷若你要吩咐我去做什麽?”

周芷若道:“隻要不違俠義之道,不礙光複大業,也於明教及你自己的名聲無損……你就一定做到,是麽?”

張無忌點頭道:“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周芷若點了點頭,道:“青城山方圓二百餘裏,到處都有人間仙境,世外桃源,我想要你陪我一遊,僅需你三天時間,可以否?”

張無忌心中直在擔心她會出什麽難題給他,沒想到卻隻是陪她去遊山玩水,而且僅隻三天,心頭不由一鬆,連忙點頭道:“甚好!等我救出敏妹,別說三天,就是三十天也可以!”

周芷若道:“以後我怕再也提不起這個興致了。”

張無忌心想救敏妹的事原本就已耽誤了這麽久了,倒也不在乎再遲了三天,況且還要托她打聽敏妹的下落,便又點了頭道:“好吧。”

周芷若仰天輕聲冷笑數聲,忽道:“無忌哥哥,我是不是天下最下賤無恥的女子?”

張無忌大急,忙說:“不是不是!你在我的眼裏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怎可用那種字眼來比擬?”當下不敢再有任何不順著她的舉動,生怕一不小心又傷了她。

周芷若抬頭看那遠處的更高峰,道:“現下我們便去那裏。”張無忌點頭道:“甚好。”周芷若道:“你拉著我的手,竭盡全力奔跑,讓我看看最快的速度是什麽樣的。”張無忌依言拉了她的手,邁開大步自山頭而下,奔到那座巨峰之下又飛身而上。初時周芷若勉力可以跟上,可不一會兒便氣喘不勻跟不上了。張無忌索性一隻手攬了她的纖腰,將她背在背上,迸發出了十二分的氣力,手抓腳蹬,沿著山岩絕壁不斷飛身而上。周芷若隻聽見耳邊風聲呼呼,口鼻間不斷吸入張無忌男性的氣息,雖然眼前地處險境,時時淩空,仍感平安喜樂以極。忙閉了雙目,將臉緊靠在他的後頸上,口含他飄散下來的幾絲頭發,雙手環抱了他的肩頭脖頸,便這麽感覺向上不斷跳去。

不一會兒張無忌便到了峰頂,柔聲道:“到了,芷若你看一下吧,好大的霧氣啊。”周芷若慢慢地睜開雙目,見山頂果然已經雲蒸霧繞大雪飄飄,四下裏一團漆黑,放眼看不出十步之外。輕聲道:“我有些困了,便讓我就這麽伏在你的背上睡一會兒好麽?”張無忌點頭道:“你睡吧。”張無忌背著她緩步走到懸崖邊,賞那滾滾雲霧的萬般氣象。周芷若果然便伏在他的肩上睡去了。一覺醒來已是豔陽高照,滿山白雪欲融,而張無忌依舊那麽站著,未挪動分毫。周芷若心裏又是憐惜又是感激,又舍不得這番溫柔滋味,便沒吱聲。又趴了一會兒才道:“無忌哥哥,坐下歇會兒吧。”

張無忌閉目養神、神功遊走之間,坐著和站著本無太大區別,這時聽她這麽一說,便撿了塊岩石將周芷若放下,揮袖拂去,化了方圓一丈範圍內的積雪,扶她坐下,自己在她身邊也坐了下去,繼續閉目養神。周芷若略一躊躇,輕咬嘴唇,身子一歪,又靠在了他的肩上。張無忌隻覺淺香撲鼻、輕絲觸膚,險些心猿意馬起來,忙強自收攝心神,入定了去。周芷若躺得一會兒終於輕輕歎了口氣坐了起來,道:“無忌哥哥,已是正午了,醒醒吧。”

周芷若坐起時張無忌便已知曉,這時聽她這麽說,便睜開了雙目。隻見眼前的周芷若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道:“此去往西的山間有一條小溪甚美,可吃之物也甚多,我們便去看看如何?”張無忌點頭道:“甚好!還要我背嗎?”

周芷若原沒敢想如此,聽他這麽一說,馬上點了頭。心中歎道:“三天那!從今以後這個世上便再也沒有周芷若了。我周芷若這一生中便隻要這三天過得幸福就夠了。”想著想著便伏了上去。張無忌這次奔得比天亮前快得多了,周芷若隻覺耳邊呼呼風聲,手指指點之下,不到一個時辰便已到達目的地。

隻見此處古木參天,兩旁青山拔地而起直插藍天,一條清澈已極的小溪蜿蜒流淌,自岩石中級級飛躍而下,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型瀑布,卷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潭,當真是美極了。兩人沿著溪流曲折而上,到了一處摩天高崖之下,隻見這溪流便是從這崖下的岩洞中滾滾流出,溪底完全是整塊的岩石,光滑圓潤,溪水清澈得毫無雜質,耳旁鳥鳴不絕,張無忌忍不住喝了一聲彩:“真是美妙的所在!”

周芷若笑容滿麵的從張無忌背上下來,蹲到水邊捧起一捧水往臉上澆去,陶醉已極地洗了臉。見張無忌還愣著,便道:“無忌哥哥,你還不洗洗?你都快臭死了!”

張無忌臉上一紅,便也去洗了。這時周芷若突然飛身而起,纖手掠過一處樹枝時順手折了一截,輕輕甩手打出,一隻往山上疾奔的兔子應聲而中,自山上滾落下來。周芷若接住了,道:“兔兒啊,兔兒啊,今天算你運氣不好,得填無忌哥哥和小女子的肚子了。”飛身而下,在下遊溪水中洗剝了,拾了些柴草點著燒熟了。周芷若的食量甚小,隻吃了一條腿便不吃了,倒是張無忌早已肚餓,吃得香甜美味之極,大半個兔肉下肚竟微有不足之感。

吃完稍事休息後周芷若便提出來鑽那溪水流出的岩洞,張無忌不敢有違,立刻去劈木筏竹,做了一大一小兩個火把,進了洞去。

洞中風頗大,吹得火苗晃動不止,但張周二人身負絕藝,自然毫不害怕,反覺洞中之景與洞外相比更有一番奇美之處。行進百餘丈洞中猛地豁然開闊,抬頭望天,洞頂高達幾欲百丈,一束陽光自洞頂的一個小口中斜射而入,照在溜光的洞壁之上,此時已經不需要火把了,二人已能將洞內的景色看得清清楚楚。隻見這裏出現了一個碩大的水塘,水流平靜,大水塘的旁邊還有大大小小七八個小水塘,看得出來那水便是自那裏的岩石縫裏流出,衝擊岩石,日久天長之下,衝出了一個個圓潤光滑的岩石盆。其中兩個更為神奇,水麵上竟連綿不斷地騰起著一層薄霧。這種泉水張無忌在冰火島上見過,知是溫泉,心中大喜,忙奔過去伸手試水,叫道:“這水真舒服!”

回頭一看周芷若,隻見她雙頰緋紅,扭過了臉去不敢看來。忙笑道:“芷若,你不防洗一下吧,我去洞外便是。”

周芷若啐道:“還是你先洗吧,你那麽臭……”

張無忌笑道:“是啊,我那麽臭,洗完了你還能洗麽?”說著大步便欲出去。周芷若又叫了起來:“且慢!無忌哥哥,這洞子裏人跡罕至,你也不怕我獨自一人害怕?出便不用出去了,你坐在那邊扭過頭去不許看過來便是!”張無忌剛想順口開個玩笑,但一想到他們之間的這層關係便生生忍住了。他一直走出了大洞,直到周芷若大聲喊停時才停了下來。盤膝坐下,閉目吐納。

張無忌也是一個正常的男子,如果說和周芷若這般的美女在一起毫無非分之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在山頂上時,溫香貼身,極盡溫柔,現下她又在不遠處寬衣解帶,滑入池中洗浴,怎能不令人思緒難平,口幹舌燥?張無忌枉自神功絕世,此時卻甚難入定。口裏幹渴得緊,忍不住便伏身去溪流裏捧了幾捧水來喝下肚,感覺舒服了點。這時耳邊傳來嘩嘩水聲,不禁又啞然失笑,原來自己是喝了她的洗澡水了。

正自神遊間,忽聽洞裏水聲異響,周芷若驚恐的尖叫了一聲,心下大驚,忙飛身進去,卻見她雙臂抱胸,**卷曲,一絲不掛地坐在水裏,滿臉通紅地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嚇得張無忌啊喲一聲大叫,扭頭掩麵奔了出去。過了許久,才聽到周芷若緩緩上岸、著衣,走了過來。張無忌緊閉雙眼,不敢半點睜開。耳邊聽得周芷若輕聲歎道:“無忌哥哥,我是一個很醜的女子嗎?”

張無忌使勁搖頭道:“不是,芷若,你好看得很,好看得很!但……”

周芷若道:“但沒有趙姑娘好看?”

張無忌依舊緊閉雙眼搖頭說:“沒……沒有……不是!你們都是一樣的好看,隻是……隻是我不想對不起敏妹!更加不想對不起你!”

周芷若長歎一口氣,輕輕道:“那你現下還不睜開眼睛?我已經著好衣衫了。”

張無忌哪敢睜開?周芷若心頭酸楚難當,兩行淚水滾滾而下,道:“那好,我便先出去,你再睜開眼睛吧。把你的衣服除了下來放在此處,我給你洗洗……”說罷當真出去了。張無忌心下又愧又憐又感激,直覺對不起她之至。當下不敢再行違拗,乖乖的除下外衣放在地上,進去洗澡了。

此後直到太陽西沉兩人也沒有說一句話。周芷若默默的捉了兩尾魚,又捕了一隻山雞,洞中雖無鍋碗調味,但周芷若自山上采來了山果藥材,取塊岩石用半截的倚天劍削成砂鍋狀,混合雞魚做了,卻也甚香。晚間兩人便在這山洞中住了,夜來無事,周芷若將本門暗器金針取了出來,挑以藤筋,將張無忌的皮衣罩衣等都拿去修改縫補了。工具簡陋,難為了周芷若許久。好容易縫完,長出一口氣,心下歡喜,忙讓張無忌穿上試了,果然合身多了。

張無忌正想說句感謝的話,周芷若已嫣然一笑,道:“青城山有一味很著名的山果茶,甚是不錯,我做給你嚐嚐?”

說罷去將那石鍋洗了,盛了半鍋清水來燒上,洗剝野果,添柴細調。張無忌突然想起了曾經在茫茫大海上做的那個夢來,自己同時取了趙敏、芷若、小昭和阿離四個女子,後來醒來發覺隻是一場春夢,心下好不惆悵。後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小昭固然去波斯做明教總教教主了,阿離也心中並無現實中的張無忌之人;芷若原本要與自己拜堂成親的,後來被敏妹阻撓……芷若在那一段時間裏的所作所為雖然可恨,但到了如今,想起來已如雲煙消逝,不足一提,唉……難道……

張無忌的心裏如一團亂麻一般混亂,竟隻想跳入潭水中好好冷一冷。

石鍋燒水甚慢,但煮出的湯汁卻香味甚濃。看著嘩嘩不絕的流水,聞著湯香,張無忌如同在夢中一樣。

晚間張無忌在迎洞口處睡了,周芷若睡在篝火旁邊,直至半夜她都沒能睡著半分。起來給篝火添柴時,她神魂遊走間,有意無意腳下一滑,就此跌入了旁邊的水塘中。張無忌驚覺奔去查看,卻見周芷若坐在齊胸深的碧水之中雙掌輕滑水麵哈哈歡笑。張無忌“你”了一聲便沒能說得出話去。

周芷若笑了好一陣後,便身體後仰,雙臂展開,暗運千斤墜躺到了水底,緊閉雙目,任那冰冷的流水從身上流過。

張無忌哪裏猜得透她的心思,不知她在搗什麽鬼,連喊她幾聲都不應,心中又驚又怕,眼看半柱香都要過去,水底的周芷若臉上手上的皮膚已經蒼白發青,仍一動不動,便若已經死去了一般,再也忍耐不住跳入水中伸臂要抱她起來。誰知雙手剛剛抱住她,便脖子一緊,被周芷若緊緊地摟入了水裏,緊接著嘴唇一涼,已有兩片薄嫩的嘴唇貼了上去。

張無忌腦內轟地一聲,慌亂之中欲掙紮爬起,卻覺身上數處要穴同時一麻,被周芷若的蘭花拂穴手點中穴道,再也使不出半分力道來。任由她拖入了水底纏繞親吻,待她雙唇暖了起來時,張無忌那慌亂成一團的心也已平靜繼而又轉為燥熱不堪起來。

周芷若終於展顏一笑,抱著張無忌躍出水麵。躺在篝火旁,親吻著張無忌已經發紫了的嘴唇,摸索著解開了張無忌和自己的衣襟,將自己白玉般的胸膛壓在了他那岩石一般的胸膛上……

第三日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來,直至第四日仍未停止。這一夜張無忌幾乎徹夜未眠,快天亮時周芷若長歎了一聲幽幽道:“已經三天了……無忌哥哥,今日你去後,可能我們永遠也見不上一麵了。少林寺一別後,我在佛前立下了重誓,要拋卻紅塵,皈依佛門。隻是我的心裏總是念念不忘你無忌哥哥,那些時日裏我夜夜夢見師傅,她聲嘶力竭地痛罵於我,使我夜夜淚透衣被,後來我隻得到了萬佛頂麵壁思過,希望能忘掉你,可是我不能……”說到此處周芷若已是淚流滿麵,自背後將張無忌緊緊地抱著,緊咬下唇,哽咽之間,一時話不成聲。

張無忌道:“芷若,你這又是何苦?”

隻聽她哭過又道:“那夜下雪了,那可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啊!我門中弟子給我送飯,勸我到萬佛閣中避寒,我沒有去,任那飄飄白雪落到我身上又很快化去。那一晚我卻突然間想通了,我和你之間尚有片刻塵緣未了,我不甘心,所以我六根不盡,不能出家。所以我連夜跪到佛前起誓,一旦我了卻那片刻的塵緣,立刻皈依佛門,永不想男女之情!哼哼……無忌哥哥,你又墜入了我的計中……可是……自此以後,我再也不會騙你了。請你原諒我。”說罷她便站了起來,整理好衣襟,捧了溪水將臉上淚痕衝洗幹淨,梳理好披肩青絲,回頭向張無忌冷豔一笑,移步向洞外走去。

走出約十步,周芷若又冷冷地道:“趙姑娘的事我會再去找徐真人問問,青城山下自會留書於君,望保重!”

周芷若走後張無忌獨自一人在洞中又待了一個多時辰,腦中反反複複地回**著這幾日來見到周芷若的情景,又回**著趙敏負氣悲傷的情景。煩惱透了,跳下冰水中浸泡也是無用。

下山後不久果然收到周芷若的字條,字條中隻有四個字:她在高郵。

原來汝陽王察罕特穆爾率四十萬大軍圍困高郵時被刺重傷,但為了穩定軍心此事並未宣揚。適逢徐遊經大都時在上清觀遇見了趙敏的母親汝陽王妃前去上香。隔別多年後的一見之下,王妃不免將自己夫婦的思女之苦和丈夫受傷之痛都向這位得道高人說了出來。徐可憐王妃,又有意想將其女送到汝陽王的大帳,希望他與愛女相見之後能稍起惻隱之心,姑念自己身受重傷,能順勢收兵放過高郵便最好,最不濟,在攻破高郵時也不要殺傷無辜百姓。對於張無忌和趙敏之事徐早有耳聞,關於他們的去向也到武當打聽了出來。因為張無忌是義軍首領,和汝陽王是死對頭,所以此事不能讓張無忌知道。正自犯愁找到他們又怎樣開口時突然何綠嫣來到蜀中找到了他,於是他靈機一動便請何綠嫣去辦了此事。

當然為了不失信於王妃,徐並沒有向周芷若述說那麽多,隻是說到江蘇高郵去了。周芷若便將此話寫了一小片紙條,揉成小團扔給了張無忌。

周芷若此後幾乎再也沒有開口說話,她帶著峨嵋群弟子回到了峨嵋,於第二日一早便在大殿之上的佛像座前剃度皈依了佛門,法名靜清。這日晚,她攜了剃度下來的青絲來到峨嵋絕頂萬佛頂,站在厚及足踝的積雪中,望著天邊血紅色的夕陽餘輝,素手一揚,那千絲萬縷的秀發便在呼呼吹響的山風中盤盤卷卷地從萬丈懸崖飄墜了下去。

周芷若正自癡癡地出神間,不覺身後卻來了四個人。其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開口道:“周掌門,恭喜你終於成就正果!南海極樂島四兄弟又來攪擾了!”

周芷若緩緩地轉過了身軀,輕聲道:“各位既知今日是貧尼皈依佛門的大好日子,為何還要來攪擾?”

四老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正想說話,卻突然感到脖子一緊,便再也說不成話了,原來他的脖子已被一條生滿倒刺的長鞭生生勒斷,而那條長鞭的鞭柄正在周芷若的右手裏。在其餘三老的驚愕中,周芷若緩緩地抽出了那半截倚天寶劍冷冷道:“別逼我在出家的這一天還要大開殺戒!”

三老聽到這比冰還要冷萬倍的話直感冷風刺入骨髓,麵麵相覷半晌,大吼一聲一起撲了上去。

注:江蘇高郵是張士誠的勢力範圍,史上元廷於十四年派脫脫統兵40萬,向淮東張士誠部發動進攻,張士誠僅率數千人堅守高郵(今江蘇高郵)一個多月,脫脫率40萬大軍師老無功,屯兵城下。元順帝聽信讒言,臨陣易將,罷免了脫脫的指揮權,使元軍軍心渙散,士無鬥誌,為張士誠所乘。而察罕特穆爾的地主武裝力量主要活動於黃河一帶,並不曾攻打高郵。察罕特穆爾遇刺身死也是在八年以後的二十二年。曆史中察罕特穆爾也並非汝陽王,並沒有小說中那麽高的權位,既然金先生這麽改了,本人也就這麽改下去,與史實出現不符之處讀者不必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