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師門深仇

可惜一切努力全屬徒然,三音妖尼根本沒有回慈雲庵,隻有聞風趕來搶奪九如王佩的雙凶一霸的走狗。

茫茫人海中,竟失去了三尼的蹤跡。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年又一年,晃眼三年過去了。但兄妹倆對盟兄文俊的思念,並不因歲月如流而淡薄,反而更加殷切,尤其是廷芝姑娘,文俊舍命在刀光劍影中救她兩次,她對這位盟兄的關切更深。

自回到長湖的第二天起,兄妹倆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沉凝而穩重,他們知道年紀大小不痛下決心,絕不能出人頭地。

三音妙尼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頂尖人物了,要找她們報仇,就得好好用功,所以兄妹倆不再外麵闖禍,專心致誌的在家中苦練武功。

三年來,兩人長高了不少,輕功和內力修為,也有意想不到的進境,這天是八月中秋後三天,徐家灣經過三天的熱鬧,已經消閑了不少了。兄妹倆一早駕著扁舟,向煙波浩渺的長湖中**去。

這時晴空萬裏無雲,湖麵水平如鏡,湖中零零落落散布一群群漁舟,遠處天際飛翔著陣陣白鷺,整個人十裏長湖,是那麽安詳靜溢。兄妹倆身穿綠油綢水靠,頭戴竹笠,小船輕飄,槳兒輕搖,看看離岸十餘裏,小姑娘遠望西北隱隱青山。

驀地幽幽一歎,恨恨地撥了一槳,小舟速度失去均衡,悠悠地轉過來。

廷芳詫然地問:“小妹,你這是算什麽呀?”

廷芝頹喪地扔下槳,大眼睛一眨,歎口氣說:“三年了,真長啊!俊哥一點音訊也沒有,爺爺雖請江湖上朋友四處打聽,這有什麽用。”

廷芳了扔下槳說:“爺爺又不是江湖人,人家何必引火燒身呢!三音妙尼的武功和霸道的逍遙香也算得江湖一絕,誰又願意去招惹他們呢!”

“我問你,你有何打算?”

“打算?我準備沿江直下江西,你敢不敢。”

“呸!廢話!”小姑娘柳眉一揚,又說:“隻怕你不敢去!”

“那好辦。”廷芳一拍胸撐,神色一怔。又說:“咱們從長計議,三夭後動身,但你得改穿男裝,免得爺爺派人搜尋,這次要再被捉回,關上三年五載也不是奇事,一切得聽我的,不然準有麻煩。”兄妹倆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原則是沿江東下江西建昌府,假試找不到三尼下落,再往回搜。

三天後,兄妹倆帶了兩個小包裹,偷了乃母百十餘兩白銀和少量金珠,扮成兩個小廝,連夜偷走長湖南岸。

第二天到了江水邊的潛江,雇了隻小船直下武昌府。

九現雲龍第二天方發現兩小偷走,派人到荊州沿途江邊搜尋,沒想到兄妹倆鬼精靈,不走荊州走漢水,舍近而求遠。

並且化裝上路,逃出眾人耳目,老人家心中大急,四處托江湖朋友踩察。

十天後,水上朋友傳來信說,在武昌府曾發現有兩男一婦三個大娃兒乘坐兩艘大船,隨行且有不少人,終日待在船上,三個娃兒都出落得俊美絕倫,倒有八成像孫少爺兄妹雲雲,隻是大船上的人,都有點岔眼,是何路數,還未摸清。

老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帶了兩個朋友連夜放舟,直下武昌,等他一到武昌府,水上朋友留下話說:三個大娃兒不是孫少爺兄妹,兩船已經東下,前麵已派人跟下了。

老人家仍不放心,急急忙忙向下趕去。

且說兄妹倆雖則小廝打扮,可惜那身細皮白肉和清秀的臉蛋卻難逃人家法眼。

廷芳這小鬼名堂多,不管乃妹反對,用黃顏料加上黑鍋灰,顧不得肮髒,在手臉頸上淡淡抹上一層,頭上青絲給亂七八糟地抖散,胡亂挽在頂端用帕兒包著。

那時,男女頭上隻有結髻之別,小娃兒更易改裝,就這樣,果然讓他們逃過了追訪者的耳目。

九現雲龍的朋友滿天下,可是他們隻知道孫少爺兄妹是一雙奇絕的俊美金童玉女,誰又會想到這兩個肮髒透頂的小廝,就是他們所找的對象呢?

兄妹一到武昌府,落腳文昌門附近,第二天便到江邊雇船東下。

江邊帆桅林立,碼頭上熙熙攘攘,販夫們走卒摩肩接踵。他倆摸不清該往何處雇船,又不好開口,站在人群中正在作難。

合該有事,兩人正沿江邊向平湖門走去,行人太多,正慢慢向前移動,猛見前麵人潮分向兩邊湧出,驚叫之聲大起。

兄妹倆正在奇怪,人潮開處,已現出七八名腳夫米,一個個身材魁梧,相貌猙獰,前襟敝開,露出古銅色的毛茸茸寬大胸膛,領頭的那位大漢顯得特別雄壯粗野,伸開兩個蒲扇大的巨靈之手,將避開得不夠快的人連推帶撥,也不管人家死活,直往前大踏步撞來。

兄妹倆摸不清來路,正想讓開,豈料兩人前麵正走著一個瘦個兒,最前麵還有一個大胖子,兩人反應都不快。

大漢將胖子一掌推開,大胖子“哎喲”一聲驚叫,仰麵便倒,恰好將瘦子撞個暈頭轉向,像根木頭似的倒向兄妹倆身前,不偏不倚迎頭壓下。

兄妹倆平時是個惹禍胎,一看有人不講理,無事也得找蹅兒,先前看了眾人大漢氣勢洶洶的討厭相,心裏早就透著不願意,再被瘦子一撞,不由小性子大發。

廷芳年紀稍長,怕生事後引起注意,忍著氣急忙扶起瘦子,僅瞪眼鼓腮生氣而已。

小姑娘可不同,兩手一叉腰,杏眼含威,往路中一站,恨恨地向那大漢“呸”了一聲,迎麵攔住去路。

最先那大漢先是一怔,倏然止步,最後勃然震怒,雙手一張,將隨後眾人一攔。他自己晃著大腦袋,牛眼一翻,衝著小姑娘吼叫道:“好小子,一指頭將你摁死,你吃了虎膽豹子心膽敢攔住路中,向我魯小牛瞪眼睛吐唾沫?你是那家的小子?說!”

雙方相距不過三尺,魯水牛話聲音夠大,臭口水滿天飛濺,小姑娘怎受得了?掩著鼻子往後退,心裏憋得難受,無名之火一發不可收拾,這時路人紛紛讓開,江邊船舶上的夥伴們全擠到跳板上看熱鬧,人人都為這兩個褐色小夥子擔上了心。

小姑娘不等魯小牛說完,衝廷芳一眨眼,他倆早就約這定好,向外打交道由廷芳出麵,廷芳也按捺不下,也叉著腰向前,一撇嘴不屑地說:“你找碴嗎?誰又惹著你呀?向我們窮叫瞪眼睛,想嚇唬人嗎?你是什麽東西?水牛也說起話來啦,怪事!”

“這東西像隻瘋狗,哥哥,給他吃頓生活,上啊!”小姑娘拍著手叫,直著喉嚨嚷。

“反了!反了!”魯水牛氣得直翻牛眼,怒氣如雷:“小狗,你活膩了,魯大爺成全了你,先賞你兩個耳光開開眼界。”跨前一步,一掌向廷芳左頰上摑去。

四周圍了七八十名觀眾,見狀全發出一聲驚叫。皆因這魯水牛魯子兆,是江邊一霸,他那一掌下去,怕不有上百斤蠻力?這小夥子不死也是重傷,眾人怎得不驚?

驚叫之聲未絕,隻聽“叭”一聲悶響,接著“噗”一聲,像倒了一根大木柱,隨之嘩叫之聲大起,把觀眾驚得舌頭伸出口外,半天縮不進去,久久才叫起好來。

原來小爺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個大笨牛,掌到時驟一低頭,他個兒小,手腳利落,存心給魯水牛難看,隻一扭虎腰,但到了魯水爺身側,右腿起處,“叭”一聲踢在魯水牛臀上,兄妹倆自小隨祖父練正宗內家拳腳,身手豈同等閑?這一腿沒有三百斤也有二百餘斤,魯水牛豈能好受?“噗通”一聲跌出丈外,狗搶屎麵朝地麵猛撞,大門牙掉四顆。

血水滿地,正在哇呀呀窮叫,掙紮著要爬出來,後麵的七名大漢先是大驚失色,最後同聲怒叫,磨拳擦掌向前一擁,要將兄妹倆毀在拳腳下。

小姑娘在歡呼“好啊!這些蠢材交給我,別搶先啦!”她一見哥哥得手,小手心癢癢啦!不等眾人撲上,她已卷入人群,雙掌一分,宛如虎入羊群。

隻聽劈啪之聲此起彼落,狂叫之聲大起,七大漢捧著臉扶著腰,發喊聲扭頭狂奔而去,丟下魯水牛仍在掙命。

這裏,四周反而聲息全無,隻有魯水牛搖搖晃晃哼哈著爬起,所有觀眾張口結舌鴉口無聲。

兄妹倆一打眼色,廷芳一掌將魯水牛推倒在地說:“水牛,你不是說一指頭就把小爺摁死了嗎?地上大概可以找到螞蟻,你去摁吧!小爺少陪。”

話罷,兩人轉身便走,鑽入人群片刻不見了。

不久到了平湖門,這裏也是熱鬧場所,由漢江下放的舟船,全在這靠岸,帆桅林立,密密麻麻,廷芳硬著頭皮上前找船夥計打聽,要找小船直放郡陽。

花了整個一上午,才花五兩銀鈔雇了隻扁舟,約定明晨東下,便轉頭回客棧準備上路物品,足不出戶的等明晨動身。

在兩兄妹走後不久,江邊來了一群蛇鬼牛神,有兩名大剌剌上了小船,半盞茶工夫,小船上值錢的家夥全搬上了岸,船夫換了兩個粗眉大眼赤膊大漢。

在這艘小船的左側泊著兩艘大型客船,艙麵上坐著兩個衣著華麗的十七、八歲的公子哥,靠左舷船板卓立著一個梳三丫譬、眉目如畫的十二歲小姑娘,月白羅衫上,罩著一件銀色小坎肩,流蘇兒款款輕**,雪白長裙澈曳,繡帶兒輕搖,宛如仙子淩波,顯得江水更美了。

三個人在低聲談話,似對鄰船上粗暴聲浪毫未注意。直待小舟所有對象全搬上岸,留下的兩名赤膊大漢也搭著衣衫上了碼頭,三人方停止談話,向兩大漢背影投過不屑一瞥,少女那秋水也似地明眸中泛上一絲寒意,低聲說:“這些小流氓太不象話,連兩個窮小子也不放過,哼!”

右手少年接口說:“他們不該跑到江中下手的,這教水上朋友難堪,犯了江湖大忌,看他們如何解脫。”

右手少年接口說:“不用解脫的,這趟買賣似難得手。你不看那兩個黑小子步履輕盈,雙目英光外露嗎?江邊的好漢們如在水上出口氣並沒有大不了,隻怕怨氣難出,還碰上大釘子呢,不信且拭目以待。”

少女卻冷冷地道:“強龍不鬥地頭蛇呀!黑小子準占了不上風,這容他們不得呀,我要準備。”

左手少年不以為然說:“二弟和三妹未免管事太多,要是你們冒昧出手,不怕泄露咱們行動麽!”

少女柳眉一揚,哼了一聲說:“怕事的別多嘴,反正明晨同時放舟東下,要是他們膽取行凶殺人,哼!我管定了,這就去和爹爹商量。”說完蓮步輕搖入艙去了。

兩少年聳聳肩,相對一笑,狀甚得意,那右手少年說:“三妹一耍賴,爹便會準,明天有好戲可瞧。”

“大哥,你就別管了,明天我和三妹動手足矣!”

“好吧由你出麵,別忘了拖葛叔叔下來,爹準沒話說。”

翌晨寅未卯初,兩個黑少年身背小包裹,欣欣然來到碼頭,小舟上兩名大漢笑嘻嘻地迎出,將兩人迎入艙中。

兩黑少年就燈光下打量船夫,發現共有四名之多,一個個粗眉大眼,體格魁梧,兩人似乎一怔,隨又相互一打眼色,沒做聲,一迭聲吩咐開船。四大漢一陣子好忙,小船悄悄地退出船叢,向下遊滑去。

這時天色雖早,但碼頭上已經人聲嘈雜,船隻陸續解纜,自文昌門以下的船隻,都是向下開的,三四十艘大小船舶,先後向下直放,那兩艘大客船,也陸續啟旋。

廷芳兄妹的小舟箭似下瀉,後麵兩艘大船銜尾緊迫,大船風帆已經扯滿,艙麵上船夥計們清閑得很,全悠閑地靠在船舷上張望。

最先頭那艘大船後麵,拖著艘梭形快艇,支起兩把長槳,後艙坐著一個年約三十開外,豹頭環眼的精壯大漢,在含笑向前注視。

船首上就是大船上的二哥和三妹,他倆內穿著油綢水靠腰帶上插著匕首,外麵披著墨綠色罩袍,恰將水靠掩住。外表上看去,男的悅如臨風玉樹,女的賽似海宮龍女,一般的英姿勃發,超絕塵世。

這時,天已大明,江麵上無煙無霧,十裏上下江景可以一覽無遺,忽聽三妹神情緊張地叫道:“葛叔叔,解纜,前麵已動手了!”

二哥猛一拉纜繩,後艄的葛叔叔雙槳輕點,小艇快似脫舷之箭,向前疾衝,瞬間就超過了大船。

大船中艙窗簾一晃,傳出一句話說:“小心了,玉兒不可有失江湖規矩。”

“大哥放心!小毛賊嘛,從輕發落就是啦!”

葛叔叔洪亮的聲音震**在江麵,小舟已遠出二三十丈外地去了。

廷芳兄妹倆在武昌府上船,發現船上夥計竟然換了人,小扁舟竟然有四個獰猙惡漢幹活,豈不透著邪門?

兄妹倆經常伴爺爺與那些好漢們盤桓,江湖中的許多事情,不算太陌生,心裏犯疑,口裏可沒說。反正初生牛犢不怕虎,藝高人膽大,還怕這些小毛賊不成?

暗地裏一商量,便分別入艙準備。船一離開武昌,兩人已經換了貼身水靠,外麵罩了長衫,小腿上各藏了一支八寸長的匕首。

兄妹倆生長在江湖,說水性敢說不作第三人想,泡上三五天,下潛十尋,簡直算是兒戲,難怪有恃無恐。

船一過青山江麵,距武昌約有三十裏,前後左右的船隻,最近也隔著二三裏之遙,猛聽船頭兩大漢之一發話道:“我說老二,草不豐,羊不肥,這趟買賣本大利輕,著實讓人泄氣,耽誤了你我的正事,何苦來呢!”

那個叫老二的接著說:“沒話說,老大,為朋友兩脅插刀,斤斤計較本利,咱們還用混嗎?”

“魚兒鰭兒長,別讓他們漏了網,老二,撤網兒吧!”

“是啊!先要活的!上哪!”聲落,兩人突然仰天狂笑。

兄妹倆坐在艙麵,他們的江湖切口,怎能瞞得行家,兩人相互一打眼色,暗罵一聲:“鼠輩該死!”已自運功防備。

狂笑聲一落,兩條纜繩夭矯如龍,迎著兄妹倆頭兜蓋下,倒真有兒門道。

廷芳倏然站起來喝道:“來得好!”反手一翻腕,身形疾閃,纜套落空,伸虎掌抓住過索結,猛地挫腰旋身,喝聲:“過來!”

大漢隻覺虎口發燒,立足不牢,向前一栽向廷芳箭似撞來。

小爺手下絕情,一掌拍在他的左肩上,一抬腿,“噗”一聲悶響,膝蓋正頂在他的下頷,大漢門齒盡落,“咚”一聲仰麵便倒,殺豬似的嚎叫起來。

另一麵小姑娘也夠狠,不退反進,搶近另一大漢身前,左開弓“鬼王撥扇”,右手出“雲龍現爪”,“叭”一聲脆響,大漢右頰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耳光,口鼻鮮血迸流,眼中金星亂飛,左肩井穴也被扣實,鎖骨著手即折。隻得痛狂叫一聲,扔掉纜繩,覺得眼中發黑,隻見滿天星鬥。

一照麵間,兩個大漢都躺下,後艄的兩名大漢大出意外,呆了一呆,驀地同聲怒吼,掀起艙板,各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分水峨嵋刺,火速褪去外衣,惡狠狠地向前艙搶來,像煞兩頭瘋虎。

兄妹倆製倒兩個大漢,也倏然褪下外麵罩衫,露出裏麵的緊身水靠,後麵的兩大漢也恰好趕到。

廷芳叫道:“好兔崽子,你們都想謀財害命?饒你們不得。”抓起一段纜繩,迎麵一抖,就是一記“龍遊滄海”,勁風呼呼,向兩大漢劈麵揮去。

兩大漢一看兄妹兩露出一身水靠,青油綢閃閃發光,不用猜,準知是水上大有來頭的人物,絕非三流小混混的東西,心中不由駭然。剛想剎住身形之間,纜繩已勁風呼呼破空而來的。

兩人心中更驚,一左一右縱開,分手刺一招“分波逐浪”,兩下裏一探一分,揉身急撲。

纜繩觸刃斷成三截,兄妹倆知道兩人手底不弱,艙麵上有的是木棍,怒叱一聲,各自撈起一根四尺木棍,火辣辣地向兩大漢攻去。

艙麵上能有多大?四人一交手,便兩下裏堵死,誰也別想過來。船失去了主宰,忽橫忽豎直緩緩向下遊漂流,風篷的控索雖已掛緊,但操舵無人,也就等於無羈野馬。幸而風勢甚小,倒不怕翻船,隻在滾滾江流中晃動,打旋。

四個人是堵住拚命,隻能硬攻硬接,形成鼠牛比力大者勝的局麵,分水刺分量輕,木棍又粗又硬,不到十招,兩大漢被迫到退到兩旁船舷過道跳板上,中艙將四人分成兩麵,各自為戰。

小姑娘一麵打一麵歡叫:“笨蟲,分水刺在船上使用,小爺讓你換家夥。打!”兜頭就是一記“泰山壓頂”,把大漢又迫得退了三尺。

廷芳也在叫:“有你樂的!這招是怪蟒翻江,著!”木棍一圈一抖,分水刺破**得向上一揚,空門大開,要不是大漢見機暴退,胸前怕要開個透明窟隆。

這裏,先前兩大漢已爬起,一看同伴隻有招架之功,情勢可危,頓忘身上痛傷,怒叫著抽出兩把大槳,搖搖晃晃分向兄妹倆身後攻去。

廷芳回頭大笑道:“蠢材,丟掉那笨家夥,乖乖說出你們是受何人指使,饒你們這一遭,說!”他嘴在說,手可沒停,一棍迫退分水刺,縱身一躍,躲過身後插來的長槳,“巧燕翻雲”向後反躥半空中,轉下身形,淩空向操槳大漢迎頭就是一棍。

那大漢被他的奇身法唬傻了,將槳一抬,向後急退,隻覺重心一失,“噗通”一聲跌入江中,逃掉一棍之厄。

另一大漢睹狀急叫:“哥兒們,下水!”語音一落,三大漢已翻入江中,水花一旋,人已不見。

廷芝撲到船後艄叫道:“小妹,注意他們翻船!我來撐舵。”

但遲了半步,他拉轉舵柄,扯住風篷控索,艙中已有潺潺水聲,小姑娘叫道:“哥哥,這是活艙,船難保全,我們由水下走。”她入艙中提出兩個油綢小包,拋一個給廷芳。

這裏,左側已冒出四隻賊腦袋,用的是上乘踏水法,水線在乳線以下,不晃不搖,如站淺水之中。

其中一個奸笑道:“小子們,這小舟有活艙,等會兒就開往水晶宮,咱們兩個服待你一個,來吧!龍王爺在等你們報到呢!”

這同時,上遊箭似駛來一隻梭形小艇,前麵屹立著一男一婦,青帕色頭,青油綢水靠,男的英偉出群,女的美豔動人,各提著一把青光閃閃的魚須刺。這種刺長隻兩尺兩寸,把有護手,粗如拇指,愈往上愈細,尖和利錐,距刃尖三寸有條寸長倒刺,前後開刃,以切割為主,所以不能當鉤使用,在水中使用十分利落。

船距二三十丈,少年人向後一招手,後艄豹頭環眼的精壯漢展開雄渾的喉嚨叫道:“五湖四海,江漢分流,有話好說。”

這是水路朋友的切口,“五湖四海”是說“我也是江湖人”,“江漢分流”是說:“我是這條線的一分子。”

可是他的話音未落,廷芳兄妹已經將包裹放在一塊艙板上,像兩隻魚鷹子鑽入水去了。

四大漢之一的高聲答道:“武昌魯大哥之事,請閣下休管。”四人一低頭,也鑽入水底,瞬即不見。

“三妹,我們下去。”少年在叫。

曹叔叔停下槳,朗笑道:“且慢!你們不見兩個黑少年的水靠和入水身法麽!葛叔叔招子不瞎,不是我滅你兄妹的威風,恐怕他們倆不會比你們倆差,等著就是啦!”

少女點點頭微笑過:“是啊!海燕掠波加魚鷹入水,這是第一流的身手嘛!”

且先說廷芳,他一入水便遊在左側,向四大漢衝去。江水略渾,視度不良,而且流速甚大。但兄妹倆功夫到家,毫無顧忌潛泅。潛遊不到十來丈,猛見兩丈外兩條黃影一晃,就知敵人來也,向乃妹一打手勢,急向下潛入近丈,再向黃影疾衝而上,反手一抄,撥出匕首。

兩大漢也真了得,廷芳一到便已警覺,兩下裏一分,頭下腳上向下迎去,兩把分水刺疾似驚魚,向廷芳遞出。

廷芳早料到有此一著,雙足向左一蹬,左手橫推,身形倆向右急移,右手匕首衝向右首大漢分水刺中段,一點一絞,等他撤招的瞬間,左手向前一探,要抓他的頂門。

兩人都是頂門相對而衝,大漢兵刃過長,一開始被匕首架住偏門,下沉的身勢因變招而滯,沒有廷芳上浮的來勢勁急,眼看天靈蓋在碎在對方手下,人急也會生智,雙腿一分,左掌疾推,將身形反向上升,分水刺拚命向後一帶,橫截廷芳左手,他隻好拚命啦!

兩下裏來勢奇急,不過是眨眼間事。廷芳心裏冷笑,心說:“小爺可犯不著和你拚命,哼!”一扭身,匕首便又將分水刺架開,身形右移,左手仍伸向對方頂門。

大漢心中驚慌,左掌拚命一拍,一股勁急的水流,迎著廷芳壓去,同時利用反坐力向上急升去,在間不容發中他脫出廷芳爪影,也虧另一大漢及時返身回救紮出一刺,方免一爪之危。

另一大漢將同伴救出險境,廷芳已經上升近丈,緊追前一大漢身下,似乎不知道身下有人。大漢心中狂喜,手足一尖,箭似上升,分水刺已經遞出。

廷芳上下受敵,但他不在乎,手腳齊推,人已橫移了五尺外,再向上一托,身形倏然下沉五尺,就在這一移,一沉之間,恰好到了向上擊來的大漢腳下。良機難得,慢不得!左手疾伸,一把扣住大漢足踝。

大漢上升之勢收不住,足踝突被人扣住,驚得他在水中也會冒汗的,急身運刺,向下急點去。

廷芳用手製敵,就是準備用匕首防止分水刺的回擊,刺到,他拖著大漢向下急流,輕輕用匕首將分水刺撥開,左手用上五成功勁,大漢疼得張口大叫出聲。

這可妙極了,他一張口,深水中壓力奇大,江水嗆得他幾乎閉氣,硬灌了幾口江水,身形向下沉。

另一大漢本來快要升上江麵,一見同伴被人向下拖,驚得三魂出竅。總算他夠義氣,吞入江水憋住氣,急向下衝,要解開同伴之危。

廷芳不想傷人,將那大漢向江底拖。

大漢痛得渾身發軟,吐嚕嚕直喝水,眼睛泛白,分水刺不知何時已經沉入江底去了。

廷芳見他水也喝夠了,人雖未昏迷,已去死期不遠,便將他放開,向上急升,迎著趕來解救的大漢衝去。

那大漢見廷芳帶著一個人,下沉的速度驚人,愈趕愈覺心驚肉跳。一見廷芳向他急升,心中更慌,急忙一收腿,以全速向下衝去,分水刺也乘勢點出。

廷芳左手略擺,便閃過分水刺,右於匕首倏出,一刀點在大漢上臂,再向外一帶,江水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的一團,分水刺脫手沉入江底。

大漢知道自己萬不是敵手,創口被江水一侵,其痛徹骨,一口氣也憋不住了,趕忙向橫裏逃走。

廷芳怎肯放鬆?隻一夾雙腿,便超越大漢的上方,緊緊地盯住他不放。

大漢想往上冒,他就踹他一腳,仍叫他沉下。不久,大漢憋得咕嚕嚕直喝水,手舞足蹈的情形愈來愈慢,翻著一雙死色眼,口中直冒水泡。

廷芳一見時機已到,方一把扣住他的腕骨,將他帶上江麵,大漢已是半死,他一冒出水麵,便慢慢吸入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討饒:“小爺,請放開手,我跟你走就是。”

廷芳微笑著放開手說:“你這是班門弄斧,知道厲害了吧!”

他放眼望去,小船已經不見了,不遠處小妹正挾著一支浮木,將兩名半死的大漢擱在上麵,正和梭形快艇上的一雙少年男女答話,在身側十餘丈水麵,先前被他扣住足踝,灌了一肚子江水的大漢,正在一浮一沉的掙命。

廷芳一看乃妹無恙,便撇下兩大漢,向乃妹身邊遊去。隻聽乃妹說:“不管,你得應允我處治這兩個笨賊。”

少女笑嘻嘻地說:“你先上來再說嘛,還怕他們跑掉嗎?真是!”

廷芝一點水麵,浮木一動,身形平空穿出水麵,輕靈地落入艇中,水靠一經水,將她的玲瓏身材裹得曲線畢露。

她已經十四歲啦,正是大明聖律可以結婚的年齡,可見不算小了!

兩大漢奄奄一息爬在浮木上,顯然吃了不少苦頭,浮木一動,雙雙滑入水中掙命。

艄公葛叔叔眼明下快,單槳一動,小艇便橫了過來,伸手一將他們撈起丟入艙中。

這時廷芳也到了,少年興高采烈地叫道:“兄弟,快上!”

廷芳驀地雙掌一拍水麵,身形倏然拔起落入艙中。隻看得葛叔叔心中一震,暗中點頭微笑,突然又悠悠然一歎道:“自古英雄出少年!”

又轉向廷芳笑道:“哥兒!真了不起!”

廷芳臉上一紅,還未答話,少年已經鼓掌大笑道:“妙哉!這算還汝本來麵目。”

一麵說,一麵伸出虎掌,握住廷芳的右手掌說:“小弟東方群,咱們先上大船再敘,家父和家兄還在坦誠禮侍。”

原來廷芳兄妹手臉上的水彩,經江水一浸,已現出紅潤的秀美本麵目。

“小弟餘芳,東方兄休得笑……”

“那是舍妹東方玉,後艄是小弟義叔葛叔叔,日後當詳告。”

他又一指已被葛叔叔一一救起的四名大漢說:“這四個小混混的來龍去脈,小弟略知詳情。兄弟,饒了他們好嗎?”

廷芳接著說:“東方兄但請吩咐就是。”

廷芳沒有理他們,隻和東方玉低聲地說話,兩人似乎一見如故,言談形狀像是十分愉快。

東方群正對四名奄奄一息的大漢說:“諸位就是魯水牛手下吧?做買賣做到水麵上來了,你們的膽子可真不小呢!等會兒讓你們在黃州岸上,日後咱們找魯水牛說去。”

小艇急如流矢,直向遠出三五裏下的大船追去。艇上四個少年男女重新見禮,廷芳兄因怕祖父追蹤,所以改了姓名,將徐字去掉了雙人旁,延字也去掉,變成了餘芳和餘芝。四人相見恨晚,自有一番客套。

這時,左側百餘丈外,也有一艘情形快艇順江而下。操槳人是一個赤著上身,渾身肌肉虯結如球的三十餘歲大漢,熟練地運著兩支長漿,小艇快逾奔馬,速度驚人。

船頭去盤膝坐著一個身材奇偉的少年,黑發盤頭,器宇超絕,隻是一雙星目有點異樣,射出懾人心魄的冷寒光芒。塗丹也似的雙唇閉得緊緊地,嘴角現出一絲倔強而又陰沉的冷笑。身穿青色對襟勁裝,腰帶上插著一個長囊,一雙瑩潔而恃大的虎掌扶在膝蓋上,目光注視著艇前滾滾江流,似乎有無限心事,難遣難排。

突然,他仰天呼出一聲長氣,自言自語輕聲說:“雙凶一霸,梅文俊一日不死,你們也休想安寧,但願你們留得命在,別在我取你們項上人頭之前橫死掉!”

說完,長歎一聲,將手掩麵低聲道:“芳弟芝妹,荊門這一別三年,可憐我連你們靈骸也無法尋覓,愚兄這次千裏投師,途經潛山先找閻王令報急,還望弟妹隱靈佑我。”

小舟快如流矢,看著要與廷芳兄妹的小舟齊頭並進,隻是中間仍隔百十丈距離。

廷芳兄弟的小舟已追及大船。

廷芝突然對乃兄說:“哥哥,怎的我突然感到心潮澎湃,坐立不安呢?真怪!”

廷芳也困惑地說:“是呀!我也感到心血翻騰呢!怪事!”

廷芝身邊的東方玉,將她挽住身邊坐下說:“芝姐你剛由水中搏鬥上來,氣血波動乃自然之象,有何足怪?別胡思亂想啦!”

小舟一靠大船,由東方群領先,一一縱上大船。

葛叔叔係好繩,對四大漢淡淡一笑道:“好漢們,你們委屈些,在這歇歇,午夜讓你們在黃州上岸。”提起水中撈起的廷芳兄妹包裹,一點足,輕靈地縱上大船去了。

百丈餘外梭形小艇上的操舟大漢,向船首少年叫道:“梅老弟,那大船的人端的不凡,連掌船的夥計也可用輕功提縱術,自漂**著的一葉小舟一縱兩丈,不簡單啦!”

梅老弟回頭淡淡一笑道:“陳大哥,休長他人誌氣,你老兄不更高明些嗎?其實,他們五人輕功雖佳,但丈餘高遠還要借力作勢,那有你來得純厚呢?”

“老弟過獎,假使要有老弟你造詣的百分之一二,不是我誇口,長江這條水道,我分水飛陳家謀足以倒海翻江。”

“你是說,以我的造詣權衡,應該足以翻天覆地了嗎?是捧我呢,還是損我?”少年似笑非笑地問。

“老弟,別鑽牛角尖,我的意思是:要是我能有老弟你的造詣,加上我的江湖經驗,定然在長江流域稱雄道霸,插翅虎怎敢像上次一樣,明目張膽挑我的窯子?”說完,仰天長笑,聲如洪鍾。

他笑完又道:“至於老弟你,初履江湖,氣吞河嶽,固然一鳴驚人。但經驗不足是與生俱來的!水裏火裏,劍樹刀山、世情詭譎,人心莫測,處處得留神暗算,時時得小心笑裏藏刀。所以江湖是闖出來的,名望和交情是打出來的啊!這豈是一蹴而成的嗎?我分水飛魚不是瞎子,十年後,假使老弟你仍然健在,如不是武林翹楚,名震江湖,陳家謀這大好頭顱,絕不多留一日,老弟,好自為之,哈哈!”

兩人都笑了。隻是,梅文俊的笑聲陰冷而又淒涼,充滿了悲憤和怨毒的情緒,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小舟去知飛矢,船輕水急,近午便到了黃州。

梅文俊不是被宇宙神龍迫墜飛瀑深淵了嗎?怎麽又在長江中現身,與義弟妹錯舟而過呢?

一年前,宇宙神龍率走狗們圍困白鹿嶺石筆峰,奪去荊山老叟的九如心法圖,迫他吞下千日醉毒藥。荊山老叟不甘自戕,與宇宙神龍動手,豈知三招一出,發現宇宙神龍已練有護身真氣,雙方功力相差太遠,隻好依言服下千日醉。

豈料宇宙神龍認為他竟然向自己挑戰,不讓他在平靜中死去,竟將絕世暗器龍須針射入荊山老叟的左胸,讓他在死前飽受摧殘。

梅文俊遵師父遺囑,拚命突圍,被迫落飛瀑下百丈深淵。葬身淵底。

宇宙神龍認為他已被自己門人打下深淵,絕無生理,便派七大漢在山中等候三天,截殺上山的荊山老叟其他朋友。

七大漢一時大意,在山下苦等三日,最後發覺荊山老叟的屍體失蹤,他們不敢聲張,竟回漢中去了。

原來梅文俊跌下深崖,落入古潭,他生長在保康河畔,水性甚佳,自隨師父苦練先天真功後,功力已非等閑,且體內那不知其所來的神奇力量,使渾身經脈與常人迥異,肌膚堅如鐵石,具有反震的神秘作用。在他百忙中硬接大漢一掌落入深潭時,其實並未受傷,雖落下五十餘丈深潭也未受到損害。

由飛崖到潭麵,幸而沒跌在潭中石頭。

文俊一到潭邊,便伏在亂石斷岩之下,水雖奇寒刺骨,但他毫無所懼。直待午夜時分,方從水出口處,冒險爬上絕崖,悄悄掩回石洞。

絲草坪上橫陳著荊山老叟的屍體,五丈方圓內草坪全被壓平和拔起,可見老叟死前,所受痛苦之烈。

文俊幾乎咬碎了滿口鋼牙,悲憤填胸,忍痛將師父屍體移入洞中,閉上洞門大哭一場。在師父手中,取出宇宙神龍的那顆千日醉,用布包好,納入自己貼身小袋中。他還想取出師父胸內暗器,可是不忍心毀壞師父遺體,隻好罷休。

宇宙神龍的龍須針,乃江湖一絕,長約三寸,細小如發,平時卷成一粒黃豆大小,發時以內力真氣打擊,化成細絲直貫體內,任何內家氣功亦難抵擋,一入人體,即順經脈向內腑鑽,然後向內卷縮,針上附有的奇毒隨血液遍布全身,如千萬蟲蟻啃咬,肌肉筋骨慢慢收縮,這種痛苦比淩遲還慘。直待渾身縮小了三分之一,微血管全部爆裂,心脈方行停止跳動,鐵打銅澆的好漢也無法忍受這種酷刑折磨。

所以武林中提起宇宙神龍,莫不聞名變色,誰也怕他那毫無人性的暗器,和笑臉殺人的惡毒心腸。

文俊咬牙切齒將師父的遺體盤靠在洞內,拾掇一切打成一個小包裹背上,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眼淚盡繼之以血。兩年來,師徒間情同父子,親勝骨肉,使他在飽受到後母摧殘、心靈破碎之下,重獲得人間無比溫暖。今日宇宙神龍大舉入侵,奪去師父生命,怎麽不令他痛斷肝腸?

哭罷,拭幹血淚,咬破中指將血滴在師父胸前,祝道:“血債血還,天道循環。徒兒隻要留得三寸氣在,誓將宇宙神龍剖腹摘心,血奠師父在天之靈,方將師父遺骸入土。望師父庇佑徒兒,投師學藝,得雪此仇。”

祝罷,叩頭再三,方將洞門閉了,覓路出山,遵師父遺命,要到江西麻山找師伯無極道人,練成絕藝再雪師仇。

他知道宇宙神龍必定派了爪牙,在出山道侍伏。猛想起師父曾經說過,往東二百餘裏,就是師父曾經住過的故居荊山淩霄峰,何不由此東行,出淩霄峰去呢?不顧一切危險,踏著星光越過古林,拔步向東走去。

由於宇宙神龍慘殺了荊山老斐,竟為武林中惹起了無窮殺孽。有分教:禍福難測,曠世有奇逢;恨滿江湖,狂龍生恨海。

夏日裏多雷雨,但來勢雖凶,去勢亦疾,在深山中尤其易來易逝,變化無常。可是不知怎麽,這幾天有點反常,天空中雲層密布,卻又時而大霧漫天,把這一帶崇山峻嶺,變成了九幽之境了。陣雨一來,勢如千軍萬馬奔逐;雨一過,卻又變成灰沉沉的霧的世界,形容它伸手不見五指絕非過甚其詞。

在深山古林中分辦方向,唯一可靠方法就是觀察日月和天上星鬥。除此以外,什麽風向啦,蟻穴啦,樹皮和枝葉啦……全派不上用場,毫無用處。

近日來雨霧交替,大地像蓋上一個灰黑色的鉛罩,白天裏除了茫茫的死灰色外,啥玩意也看不到。夜間更不用提啦!宇宙像一下子掉在巨大的墨缸裏,再也沒有任何色彩和微光。就在這黑地獄似的天地中,竟然有一個雄壯的少年,身背小包裹,彷徨急走。他就是亡命江湖的梅文俊。

荊山老叟曾經告訴他,由石筆峰到荊山淩霄峰,約有二三百裏,在他看來,不消一天就可到達。

但荊山老叟所說的二三百裏,乃根據南津關至歸川的直距離而言。在這莽莽洪荒古林陽高峰千巒裏,誰也弄不清是二百裏呢?抑或是二千裏?

老天爺一向就和苦命人過不去,不作興綿上添花,一陣雨一陣霧,連東南西北也不願人知道的。

文俊足足摸了三天,就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冤枉路。

今天算是第四個白天了,天色仍是灰沉沉的,大霧漫天不辨方向。文俊在山溝裏紮束停當,提著一根木棍,不管東南西北的向前闖。

氣候惡劣,沿途小動物絕跡,但原野裏的大家夥卻是不少,不時因饑餓而狂嘯。有近丈長的吊睛白額虎,有八尺長的滿身金錢的大豹,有站起來高約六尺的巴山人猿,還有臃腫可笑的千斤大熊……文俊身手了得,膽大心細,倒也不怕這些畜牲。一路上,他專找岩穴搗鳥巢,不管是鳥是蛋,抓到手就生吞活剝,他成了個野人啦!

不知走了多久,沉沉黑霧已開始消散,已可看清三兩裏外山峰的暗影。

他發覺已經進入了一座山穀,一條渾濁的溪流,洶湧地橫在眼前,約有二三十丈寬闊。溪流對岸,叢林一片濃黑陰沉,比這一麵更為險惡。溪水奔騰澎湃,想越涉那是休想。他知道下遊溪流更為寬闊,不如由上遊窄上小處越過為佳。便披荊分棘信步向上遊去。

這兩天來,他已心中大定,不再妄費精力,要出山非等到天睛方可弄清方向,才可安全離開這令人動魄驚心的洪荒絕域,亂衝亂闖說不定要累死在這兒。

正走間,猛聽數裏外獸吼之聲大起,淒厲萬分,整個山穀亦在撼動。接著,大雨傾盆而下,雷聲殷殷,恍若天動地搖。

文俊大驚失色,聽猛獸怒吼之聲勢,估計最少也有百十頭巨物在那兒聚合。天雨而猛獸群出,必有事故發生,要是再往上走,說不定是撞上了,不入獸吻才怪。

他心中一動,忙閃入林中,躍上一棵古木頂端,向上遊望去。大雨傾盆,視線模湖,盡目處一無所見。

不久,溪流上遊水聲如五月奔騰,水勢似乎轉劇,迅速地上漲,濤浪回旋爭激,愈湧愈凶,漫天遍地而至。

他正在驚愕,忽見上遊裏許溪流轉急處,水麵突然湧起二三十條丈餘長的巨大黑影,蠢動著順水而下急射。

這些巨物背上凹凸不平,十分粗糙卻又閃閃生光。

等到這些巨物到了眼前,方看清那是有名的鱷魚,這東西殘忍凶猛而又笨拙,乃是凶悍的兩棲爬蟲,鐵尾全力一擊,雖雄獅亦難以活命,想不到竟在這兒發現這種惡物。

數十條凶悍鱷魚順流而下,去意匆匆。不久,如電水聲愈近,溪水兩岸的獸聲此起彼伏,動人心魄。溪岸高有兩丈餘,這時突然紛紛崩陷,洪水挾雷霆萬鈞之威,瘋狂地向兩岸狂卷,合抱木連根翻起,瞬即失蹤。

文俊心中大駭,連忙縱下大樹,向側方山腰奔去。不到百十丈,兩旁倏然出現四頭吊睛白額虎。

文俊叫聲:“苦也!”趕忙運功護身,暗說:“好大蟲,咱們河水不犯井水,可別找麻煩!”

四猛虎見了文俊,似乎並未感到他的存在,不住仰天狂吼,並低聲咆哮,不時向溪中回頭注視,搖頭擺尾緩緩向山腹中密林裏退去。

文俊見虎群似無敵意,也就放下心來,展開輕功一陣急奔,想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沿途遇到不少熊獅虎豹,但他們不是低首疾走,就是狂嘯厲鳴,人獸互不相侵。文俊可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到了山峰之下,密林將盡,距溪流約有三裏。

這座山峰高入雲表,稀奇古怪的巨大岩石處處壁立。此外就是陰森的古林。峰頂無法看清,半山以上怪岩林立,寸草不生。

文俊一出古林,拔步向一座崖壁馳去。

突然鼻中衝入一陣奇腥的惡臭,中人欲嘔,不覺大吃一驚,慌不迭停下腳步。就他停身一瞬間,隻覺腹中一陣翻滾,隨又歸於平靜。他可不知,就在這一嗅之間,他體內那無法解釋的神奇力量已發生作用,替他解去了一場大難。

他僅感到身上和腦間的不適已經恢複原狀,腥臭之味引不起惡心和眩暈,便退回古林邊緣舉目向腥味處看去。

空空寂寂,草木陰森,傾盆大雨中,毫無異狀。

正在大惑不解之際,猛聽一聲乍雷在右側山穀裏響起,似乎天動地搖,在滿天金蛇亂舞中,鼻中嗅入一股焦臭味。接著,雨更緊,風愈猛,滿天殷殷雷鳴,耳膜像是失去了作用,隻能感到隆隆巨雷而已。

下麵溪流陡漲,大量的洪水湧起掀天巨浪,排山倒海似的向兩側山峰卷到。文俊驚得渾身綻起雞皮疙瘩,隻感到頭皮發炸。

就在這乍雷狂震聲中,剛才想作為容身之所的崖壁下,矮林頂端,突然升起一個比圓桌還大上一的巨大蛇頭來,一雙奇大的巨眼如同電炬,獰惡地向天空注視,張開血盆大口,向上噴出一口黑色濃霧。

蛇首愈伸愈高,近丈長的黑色分岔長信,不住吞吐,足有兩人合抱粗細的蛇身,淩空昂伸三丈餘,方不再上升,腥臭之氣四方彌漫。

文俊驚得渾身發軟,暗中民僥幸不已,要是剛才貿然撞入那兒避雨,豈不完蛋大吉?

他心中暗想:“這怪物盤據此地,萬一被它發現,發起威來,那還了得?隻怕塞它的牙縫兒也不夠,再不走準是死路。”

想到這兒,隻覺毛骨悚然,便一步步悄悄向密林深處退去,直退出三二十丈,方向右發足狂奔,躥出裏外方驚魂初定,心說:“好家夥,要想製服這毒畜,五個大力士恐怕也不行,隻有大羅金仙方有這能耐,好險哪!”

雨大風猛,他渾身像隻落湯雞,受了一場虛驚,腿也軟了,非找個地方休息不可。這次他可小心了,看準十餘丈外矮林中伸出的一道懸崖,那兒有一處凹入的小岩壁,不但可以避雨,還可俯視古林下溪流的景象。

觀察良久,認為四周已不可能有異類藏匿,便一鼓作氣向那兒奔去。

崖高十餘丈,好在隨處皆有落足借力的小岩石,毫不費力地便登上了凹入的小岩穴之處。他不敢大意,右手木棍蓄勁以待,左掌橫置於胸前以防不測,在岩外先察看四周。岩深不過五尺,藏不住異物,僅有一條石縫向上裂開。

他剛一步踏入穴中,突然紫影一閃,腥風撲鼻,一條粗如牛腿的紫色蜈蚣,由石縫中飛射而出,直向他懷中搶來。

好文俊,臨危不亂,左掌倏然劈出,右手棒一招“沉香劈刀”先出。危岩拚命,有進無退,他已用了全力。

“隻”一聲爆響,紫色蜈蚣由於來勢太急,那一棍正而中那顆海碗大的巨頭,棍撤,蜈蚣腦袋也立碎,四尺餘長短的蜈蚣身,飛落崖下去了。它那巨大的尾剪,就在文俊的左小臂上掃過,衣袖登時碎裂,毒涎沾他整條臂膀。

文俊隻覺臂上一麻,可是並無痛苦,反而將鼻中所留下的大蛇腥臭,排得幹幹淨淨,精神為之一振。

提起手臂察看,險了衫袖破裂外,手臂毫無異處。仍然光潔如玉。

他喘過一口大氣,扔掉半截木棍,拭掉頭上淋漓的雨水和冷汗,跨入岩中,喃喃地自語:“險哪!怎麽這裏竟有這麽多毒物?看來不是善地,雨一停非趕快離開不可。”

解下身上小包裹,盤膝坐下,這時雨點大如青蚨,打在石上像冰雹一樣暴響,除了驚天動地的雷聲外,就是嘩啦啦的雨聲。

遠處獸吼之聲已經聽不到了。轉頭向先前巨蛇現身處看去,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那巨樹一樣的蛇身,在暴雨中左右晃動。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猛記起《山海經》上說:“巴蛇食象,三歲而出其骨”。不由毛骨悚然,心中恍然道:“難道這畜牲是巴蛇嗎?怪不得剛才向上狂奔時,那猛獸都不向山上避洪水,原來這裏藏有惡物,難怪!”

再向百餘丈下溪流望去,乖乖!濁浪滔滔,已看不見對岸,大雨將視線阻隔,隻覺一望無涯的。水中無數連根拔起的大樹,夾在濁流中翻滾而下。

在隆隆雷聲中,可以聽到上遊三五裏地,水聲像一鍋沸水般,在殷殷雷聲的間歇中隱隱傳了來。

水勢愈來愈急,凶猛地狂卷。不久,這百十丈斜坡,已漫上了一半之多,所有古林瞬間不見了,洪水仍不住向上漲。

文俊隻嚇得心膽俱裂,心說:“那兒來的洪水呢!這條溪流不長江,怎麽漲得這麽快呢?下遊的人畜可慘了!”

正在想,驀地裏,一道令人目眩的電光一閃,接著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雷,幾乎將他震得滑下石岩,渾身脫力。

等他驚魂返竅後,一連串的乍雷,加上漫天飛舞的金蛇,令人心膽俱裂,天在動,地在搖,像是已至世界末日的來臨,山石挾大量的泥土林木,以雷霆萬鈞之勢,由山上滾滾而下,有些巨石大如小丘,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向山下砸去。

幸而他躲身處是座懸崖,不受山石撞擊之危,但也把他驚得呆住了,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他朝向巴蛇身處看去,隻見山下綿延的密林中,一條奇大奇粗的巨大黑影,正翻滾著向山下撞去。所經處,所有巨大的古木,不被壓扁也被連根拔起飛上天去。

顯然巴蛇已被巨雷所傷,已向山下急滾而下,片刻便消失在茫茫洪水中了。

文俊暗自慶幸不已,假使自己仍躲身於那古林中,一百條小命也得完蛋,誰也經不起巴蛇的一翻一滾。

正自慶幸,驀地裏閃亮了一道令人眩目的電光,比先前更強烈,他本能地用雙手將耳捂上,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後,巨大的懸崖在震栗,搖擺,像側身在搖籃中,端的讓人心顫不已。

突然,上遊刮來了一陣焦臭腥惡的狂風,將巨大的雨珠卷得飛旋不已,勁急絕倫,碎石斷枝在空中狂舞不已。

文俊大駭,趕忙伏下身子,一把抱住石縫,並將身子貼緊壁根。抬頭向上望去,隻嚇得心肺向上一沉,暗叫一聲:“苦也。”

隻見上遊三裏外,洪水滔天,以無可比擬的聲勢,向下遊衝來,足有三五十丈高低,駭人聽聞。

而在滔天洪水巨浪中,有一條龐大無朋的青色長影,不住翻騰撲擊,在它的上空,金蛇旋得更快,雷聲似大年夜的鞭炮,響個不停。風大雨狂的視線,看不見那怪物是什麽東西,隻覺那青影有點像蛇而已。

文俊心中一凜,暗暗叫苦不迭,暗說:“糟!這光影看來,定是青蛟無疑,大事不好!”他猜得不錯,這兒正是南津溪上源,群山環拱中,不知積下了多少洪水,山穀也就埋藏著一枚蛟卵,蟄伏近千年,未得天時,始終不能出土入海,今日天假其便,連下了三天大雨,洪水已達飽和狀態,乘雷神對付巴蛇之便,攻潰積水小山,引發山洪,要想乘機入海,正在和雷神搏鬥呢!

其實雷神有無其物,猶在存疑之列,皆因巴蛇和青蛟久潛地中,玄陰之氣極盛,與天空純陽之氣一觸,便引起陰陽二氣相吸,終於一發不可收拾,故而成天雷狂震,巴蛇終於難逃此劫,被雷火所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