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劍懲賊

黑影已經陰陰一笑道:“盟主大名,擅道者死,留下名來,八叉湖雙杖無常刁虎打發你上路。”

文鬆兄妹大駭,半晌做聲不得。

原來耿天雄名列雙凶之下,心時卻不自在。在表麵上,雙凶一霸彼此之間,總算保持了表麵和平,其實明爭暗鬥之事層出不窮。三年前荊山奪寶就可以看出端倪,三人的門下互相殘殺,便宜了三音妙尼漁人得利。

雙凶一霸各擁兵力,都想將其餘兩人連根鏟掉,無如顧忌太多,一時還不至於撕破臉皮。因此便暗裏招來群雄,發展實力,養了不少窮凶惡極之輩,在江湖中大肆活動,武林中人被他們攪得臥不安枕。

雙杖無常刁虎,本是八叉湖的無賴武師,手中一雙風磨鋼打造的雙杖,使開來兩丈內潑水不入,算是插翅虎外圍走狗中,佼佼出群的好手。

五年前,奉耿天雄之命,到武昌府蛇山玄都觀找賽純陽大丹道人的晦氣,把武昌府鬧了個翻天覆地,名號傳遍江湖。他為人陰狠惡毒,是耿天雄的小走狗中最忠實的一員。

文鬆兄妹在江湖曆遊多年,當然知道雙杖無常的名號,不但這個走狗難惹,他背後的靠山耿天雄更為可怕,所以兄妹倆吃驚非小。

刁虎一見兩人麵現懼色,得意極了,桀桀一陣冷笑道:“小輩們!怎不答話?剛才是誰直呼盟主大名?快說!”

“嘩啦啦”連聲脆響,他撤下腰下的雙環杖,向下麵喝道:“這兒用不著你們,快助俞大俠收拾那些混蛋。”

小舟一一飛駛而去,僅有一艘留下。

文鬆跨前一步,凝神戒備,一邊說:“刁老師,你未免管事太多了吧?”他知道撞在這種卑鄙小人手中,已經無法苟全,口氣也就不太客氣。

刁虎笑道:“管事太多?你不服氣是嗎?刁大爺不為已甚,快些自行了斷,不然全船休想有一人活命。快!別耽誤大爺正事。”

文筠忍無可忍,哼了一聲。一翻腕長劍長劍出鞘,怒叱道:“姓刁的,你未免太狂了些,耿天雄是什麽東西?為什麽不許人稱名道性?小爺就不信邪!”

刁虎驀地凶睛怒突,大吼道:“住口!誰不知盟主大名列為江湖禁忌,你竟敢一而再的犯禁,小小年紀居然活膩了。成!刁大爺成全你,通名上來,你兩人一起上,免得多費我的手腳。”

“豎起你的驢耳聽了!”

文筠怒火衝天,向前一站,說:“小爺名叫……”

叫字剛出,突然身後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

兄妹倆大驚,急向兩旁一分,轉頭一看,月光下幽靈似的出現了赤著上身的梅文俊。星目中寒芒四射,玉麵上冷似寒冰。腰帶上插著天殘劍,正輕飄飄地緩步而來。

他自用九如心法排除掌毒後,功力又上了一層樓。那九如心法乃佛門至高的易筋洗骨絕學,經一次創傷,多增一分功侯,經行功自療後,全身經脈皆起了極大變化,功能突發至極巔,功力也就更進一步。何況文俊自幼飲用玉漿,更是相得益彰。但文俊雖感到有點異常,卻不知其中因果。

就在文鬆聞警外出時,便悄悄地在艙裏淨聽,被刁虎那咄咄逼人的狂詞激得幾乎發瘋,紮好天殘劍悄悄掩出艙外。

一聽文筠要逞強報名,這還了得?插翅虎身為黑道盟主,準得惹上滅門之禍。故發出一聲陰慘慘的冷笑,打斷文筠的話頭,一步步向刁虎走去。

文鬆急叫:“梅兄使不得,你的傷……”

文俊冷冷地說:“不打緊!”在刁虎前八尺站住了。

這時,大船已經繞過殺聲震天群舟糾結的江麵鬥場,緩緩向下漂了百十丈,距離愈拉愈遠。隻有刁虎的一艘梭形快艇,由四名身穿水靠的大漢撐住,用撓鉤搭在大船右舷邊,隨大船緩緩漂流。

文俊麵對刁虎,卻向文鬆兄妹倆發話說:“別管我的事,這裏交給我,扯滿帆,向下駛。”

頓了一頓,冷冷地向刁虎陰笑道:“刁大爺!你是插翅虎的什麽玩意?告訴你,大明天子的聖諱,我梅文俊也敢張口大叫,憑你這三分像狗的東……”

刁虎先前聞到冷笑聲波,幾如利錐,隻覺心血翻騰,毛骨悚然,不由自主打一冷顫,正在心中駭然,認為一定在船上隱有高手,等文俊一現身,他那魁偉的身材,和冷如冰霜的神色,著實令這惡賊膽寒。

但等他一看清文俊隻不過是個乳毛未幹的大孩子,便心下一寬,文俊一罵,他可氣得七竅生煙,大吼一聲,阻止文俊往下說,垂下四節雙環杖,跨前兩步怒喝道:“你找死!”左手疾伸,撒開五指,一掌向文俊頰上揮去。

文俊冷哼一聲,不閃不避,直待掌距頰旁不到半寸,突然一翻腕,閃電似的虛扣刁虎脈門,右斤一伸,“叭”一聲脆響,刁虎連掌也未看清,不知怎麽回事,左頰挨了一記清脆耳光,隻打得他眼冒金星,踉蹌退後七八步,要沒有檣板擋住,早跌下江去了。

文俊想不到自己這一掌有這麽大的威力,幾乎連自己也弄不清怎麽摑上去的,隻覺得意與神合,說打就打,果然得心應手,要不是事實俱在,他自己也不予置信呢!

一旁的文筠驚疑地低問文鬆:“哥哥,你看清他的手法嗎?是怎樣摑了惡賊一掌的?”

“我眼花,沒看到,正想問你呢!”文鬆搖頭苦笑。

“刁老師,這一掌滋味如何?你不太差勁了嗎?真是浪得虛名,哼!”文俊不屑地說著,冷笑不已。

刁虎被打得七葷八素,被文俊一激,不由惱羞成怒,惡向膽邊生,頓忘厲害,暴吼一聲,雙環杖分交兩手,飛撲文俊。左手杖“撥雲見日”,右手杖“泰山壓頂”,兩截雙環杖抖得筆直,勁風呼呼,探胸劈項,揉身便撲。

一旁的文鬆兄妹也怒吼一聲,撤兵刃要欺身撲上。

文俊驚的大吼道:“給我退下!去收拾那小艇,不留活口!”

聲出身動,“鏘”一聲劍嘯,天殘劍倏然出鞘。他知道絕不可拖延,要是放了這惡賊,後患無窮。奇妙絕倫的龍韜十二劍首次發威。

刁虎功力不等閑,可惜他遇上了六大門派束手無策的龍韜十二劍,雙環杖挾怒出手,眼看要將對手斃在杖下。豈知,“叮叮”兩聲清響,一道鏽劍影在他眼前輕靈地一晃,雙杖的鋼環被鐵影點中,鴨嘴支頭向後反飛,一襲頂門,一襲後腰,勢似奔雷,勁急無比。他嚇了個膽裂魂飛,猛一振胸,身形暴起,稍遲半分,便被自己的杖尾掃中。

他心膽俱裂,知道這年輕人有神鬼莫測之能,再鬥下去非賠上老命不可,心中頓起了逃生之念。可惜太晚了!那令人莫測的鏽劍已經到了他的頂門。

文俊誌在必得,竟然將龍韜十二劍中的殺著“梅花三弄”用上了。一招變幻萬千,共分三劍點出,每劍化為五道劍尖,中者保證有梅花形的五個窟窿,躲得了第一劍絕躲不第三劍。早年恨海狂人怒鬥武當三元觀主,便是這一招“梅花三弄”,把老道的九梁冠刺了五個劍孔,氣得武當掌門閉關五年不出,武當弟子足足五年沒敢在江湖露麵。

刁虎本來想入水逃命,豈知文俊一聲冷哼,鬼魅一般跟蹤,迫到垂著的長劍倏然一揚,看去無異處,刁虎一聲未吭,額上便印出了一朵梅花。

同時“鏘鏘”兩聲微響,雙環杖中間的鋼環倏然中分,四截杖頭四散落入江底,刁虎的屍體“噗通”一聲,墜落滾滾江流。

文俊他自己也怔住了,他想不到自己這一招會有這麽大的威力,他懷疑刁虎真是浪得虛名呢,卻沒想到他在運功通毒之時,玉漿在體內被九如心訣所融合了,功力已在不知不覺間增進了許多。

文鬆兄妹已將四名大漢宰了,正返身縱回大船,文俊已將天殘劍歸鞘,朗聲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遠行離開為佳。援手之德,梅文俊不敢或忘,行再相見。”

他臉色已不似方才難看,拱手一禮,身形突掠出四丈外,半空中“蒼鷹回雲”斜掠,落下刁虎留下的小舟,架起雙漿默運神功,小舟快如飛矢,直放上遊殺聲震天外,隻留下文鬆兄妹的急呼聲,在長空中久久不絕,終於愈來愈弱,漸漸消失。

文俊駕小舟向上遊急駛,他對插翅虎的走狗們大為反感,天下竟有這種窮凶極惡之徒,連提名道姓也犯死罪,太不象話啦!

另一激起他的恨意的,是在三年前清溪樹林中,義弟妹不幸死在雙凶一霸的走狗們手中,這一霸就是黑道盟主插翅虎耿天雄。

幸而他沒聽到先前喪門劍客和七澤蒼龍的對話,不然今夜江心中,不知多添多少冤鬼;這些人都是三年前荊山奪寶的正主兒,要是勾起他的殺師之恨,不大開殺戒才是一個奇跡呢!

相距不過二三裏,舟行似箭,眨眼即至跟前。

隻見烏篷船正來去如飛,喪門劍客俞光的喪門劍寒芒暴射,接近的小舟無不披靡,端的辛辣霸道,慘嚎之聲,直震九霄。雙方的小舟正在互相追逐,殺得難解難分。

七澤蒼龍劉臻和兄弟劉汪,正和與喪門劍同來的兩個使劍大漢捉對廝拚。水上舟鬥舟,船麵人鬥人,江麵上一個個黑點在逐浪分波,在水中各顯手段。

船太小,一切奇奧招式全用不上,你一鉤我一劍硬碰硬拚,劉家兄弟占不了便宜。

喪門劍客奸似鬼,他的計謀著實狠辣。烏篷船有八支大槳和六支護船鉤,船上人個個像生龍活虎,行動飛快,不但水麵不怕有人襲擊,水底也休想有人靠近。他避開和對方高手接鬥,卻將七澤蒼龍的嘍囉們,一船一船逐個解決,這一著真夠狠的。

喪門劍客弄翻了近十條小船,得意已極。

這時他追逐一條小船經過七澤蒼龍近旁,相距僅五七丈,他狂叫道:“劉老賊,荊山下一鉤偷襲之賜,今夜你得自食其果,你兄弟倆認命啦!哈哈!”

在狂笑聲中,船去如飛,追逐另一小舟去了。經過另一小舟他又叫道:“徐老弟,你的對手是分水飛魚陳家謀,這家夥水上能耐了得,別讓他溜了。”一陣狂笑,他已撲向小舟。

那徐老弟一把劍十分了得,將分水飛魚迫得一步步向船尾移。舟中除了兩具穿了水靠的屍身更無別人,船在江心滴溜溜打旋。

“俞兄放心,豹子頭徐天德的劍下,要讓人溜了還成嗎?”聲出劍動,“白蛇吐信”一劍點上。

分水飛魚沒吭聲,一招“狂魔振翼”震開劍,還了一鉤。

在狂笑聲中,喪門劍客已經落在艇艄,一劍向分水飛魚背心靈台點去。

分水飛魚腹背受敵,但仍然沉著大亂,伏身橫移兩步躲過身後一劍,潑口罵道:“好不要臉啊!大爺給你們拚了。”一招“神龍掉尾”反掃喪門劍客,分水峨嵋刺斜掠而出。

“你要臉就不要命,看劍!”豹子頭乘機一劍紮出。

分水飛魚大驚,慌不迭撤招自救,一招“回頭望月”一圈一點,想化招攻敵。“鏘”一聲響劍鉤相交,粘在一起。

“徐大爺有的是時間,咱們泡上啊,看誰支持得久些。”豹子頭獰笑著,將劍向下一壓,劍尖直指分水飛魚的咽喉,假如對方想撤招,勢必讓劍尖貫喉而入。

分水飛魚失機,陷入被動,非比拚內力不可。一咬牙,凝神動氣,力貫指梢,真力用了十成,僅能將劍迫開半寸。

喪門劍客總算不壞,並未趁火打劫。他知道分水飛魚不行,支持不了片刻,命在須臾,樂得袖手旁觀。

但他並不是完全置身事外,有意無意地在一旁將劍揮得呼呼直響,發出陣陣劍嘯,在向分水飛魚示威,給予他無比的精神威脅,並發出一陣陰森冷笑,徐徐地說:“你這條飛魚沒有了魚鰭,還想和我們拚命?死到臨頭,別做那清秋大夢哩!”說完冷笑連連。

還沒等他笑得夠,烏篷船上驀地傳出一聲驚叫,“噗通”一聲,有人落水,接著又是,“哎呀”一聲短促的驚呼,一名操舟大漢跌落水中。

喪門劍客一驚,暴喝道:“幹什麽?”

烏篷船上亂得一塌糊塗,有人大叫道:“俞爺,水中有人,紮手!護船鉤保不住船。”

喪門劍客雙足疾點,身形暴起,直撲四丈外烏篷船。

在這一瞬間,水底也有一條好漢由烏篷船下,向這一麵潛來。那是去而複返的梅文俊。

他在半裏外就下了水,讓小舟自行漂流,赤著上身,腰帶中收藏著用油綢包好的一粒“千日醉”,沒有什麽可帶了。水中能耐他還算高明,在水中向鬥場急遊。

他早看清這兒的情勢,動手拉下了烏蓬船上的兩名大漢,誘喪門劍客返船,再潛於小舟解分水飛魚之圍。

小舟被兩人用內家真力比拚,壓得船首高高翹起。分水飛魚已被豹子頭長劍壓得氣血翻騰,手臂如同火炙,劍尖已距咽喉不到兩寸,眼看要貫喉而入。

豹子頭臉現獰笑,真力聚於劍尖,正欲將劍一舉送出。

突然,船右水聲微響,飛起一道銀白色的水箭,來勢勁道奇急,“噗”一聲響,恰射中豹子頭右脅,水珠四濺。

這一擊力道奇重,豹子頭感到如中巨錐,痛徹心脾,真氣一窒,力道全失。

分水飛魚知道來了救星,猛地大吼一聲,傾全力將刺向前猛推,刺尖向前疾送。“砰”一聲響,豹子頭望後便倒。

原來他命不該絕,足跟掛在舟中屍體上,刺到便倒,半分之差,胸前沒開窟窿,但也夠他受的,玉枕骨撞在船板上,隻覺得金蠅在眼前亂飛,胸前排扣被全部割斷。

分水飛魚恨上心頭,急進兩步舉刺便紮。

突然,半空中響起一聲巨吼:“打!”一支閃亮銀鏢直射分水飛魚後心,一條人影如同一頭怒鷹倏然淩空撲下,長劍寒芒閃縮,向小舟一掠便到。

那是喪門劍客俞光,他回到烏篷船,發覺水中已無敵蹤,眼角瞥見豹子頭遇險,趕忙縱來援救,半空中發鏢阻敵,人也挺劍下撲。

他快,人家也不慢,驀地“嘩啦”一聲水響,小舟旁突然射起一條赤膊人影,手中一道鏽劍影一晃,向他奔電似迎去。

“叮!”“鏘!”一聲脆響夾著一聲劍嘯,亮銀鏢已經不知去向;喪門客的長劍如同巨錘撞擊,險些脫手飛去,人也被震得上升三尺。隨著響起一聲叱喝:“不要臉!下去!”聲出劍到鏽影迎胸灑到。

喪門劍客大駭,想不到自己練就一身混元氣功,淩空下擊,力道何止千斤,竟然被人一劍震起三尺,胸中氣血翻騰,看來這家夥比自己強得太多!他心中一寒,頓生退意,借那奇大的反震力道,一提丹田真氣,手足齊推,身形便向烏篷船飛退。

文俊一劍卻敵,看了喪門劍客借力反飛的好身手,不由心中暗暗喝采,跟蹤便追,落地一劍點出,一招武當八卦劍絕招“天地分光”出手,百十道劍影上下俱出。

喪門劍客本是劍術大行家,知道這是武當絕學,還認為文俊是武當弟子呢,不由心中又驚又怒。

在盟主手下,武當弟子不少,誰都知道六大門派暗中襄助插翅虎創業,怎又有武當弟子和自己作對?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啊!

劍影將臨,容不得他開口發問,趕忙向下一沉,攻出一招“孔雀開屏”,擋住下麵攻來的劍影,身形向下疾落。

“叮叮”兩聲脆響,手中長劍一輕,隻有半截在手,驚得魂飛天外,大吼一聲將半截斷劍劈麵扔去,身形使千斤墜向下急落。

但遲了半步,半截劍雖救了他一命,但右肩丟掉一塊皮和肉,鮮肉怒濺,頭頂的包頭和發髻也隨劍而逝,好險!要不是他混元氣功到家,右肩早就完蛋大吉。

這時烏篷船剛往這兒劃到,恰好接住喪門劍客的身軀,但所落處不是地方,站立不牢,“噗通”一聲,英雄落水!

文俊的功夫未臻化境,天殘劍威力未能全部發揮,未能以內家真力擊散喪門劍客的混元氣功,僅傷了他的皮肉而已。喪門劍客失足落水,他隻道這家夥定是死了。心懸分水飛魚安危,猛一提氣,身形上升,以“怒鷹翻雲”身法向後疾翻,向分水飛魚的小艇掠去。

豹子頭被屍體絆倒,人並未受傷,僅被文俊用水箭擊中脅下,內髒被震得難受而已,分水飛魚一刺紮到,求生的本能撐著他,側身長劍猛揮,將分水刺打偏,雙足連環飛起,直踢分水飛魚胸腹,等分水飛魚閃開幾招,他已乘機站起,兩人又狠鬥起來。

這一連串的狠辣的拚鬥和無數變化,不過是瞬間之事。兩人重新接觸,一麵留心半空中的變化,文俊將喪門劍客的長劍震斷,並將人迫入江中,這情景全落在兩人眼中。

豹子頭本來就心驚膽顫,再一看文俊半空中不用落腳借力,半途翻折而回,可把他嚇得魂飛天外。

他的功力比喪門劍客還差半籌,那得不怕?大吼一聲攻出一劍,將分水飛魚迫退兩步,“噗通”一聲,入水逃命去了。

分水飛魚見他潛水逃命,飛快地說:“你這簡直是班門弄斧,分水飛魚要讓你在水中逃掉還叫分水飛魚嗎?混蛋!就怕你不下水。”

正欲跟蹤下水,文俊已落入舟中,對他說:“窮寇莫追,快將那些走狗們收拾下再說。”

分水飛魚隻好作罷,刺隱肘後拱手謝道:“在下陳家謀,謹謝兄台援手之德,請教兄台……”

文俊阻住他說道:“別鬧客套,快追!”

分水飛魚豪邁地朗笑說:“兄台說得是,這就追!”抄起漿一劃一落,舟去如飛,向七澤蒼龍兄弟倆酣鬧處追去。

等他們以風掃落葉之勢趕到,弄翻了幾艘小艇後,烏篷船已逃遠了。突然,一支蛇焰箭衝天而起,帶著一條紅色芒尾蜿蜒直上九霄,“轟轟”一聲在半空中暴散,紅星四散紛墜。

江中小舟也隨著四散,喪門劍客所屬小舟紛紛撤走,殺聲漸遝,不久全然沉寂,隻有七澤蒼龍剩下的八艘小船,在江中穿梭也似的往來,搶救那些劫後餘生的落水弟兄。

不久,八艘小舟向上飛駛。文俊坐在七澤蒼龍的舟上,由七澤蒼龍說出這次的前因後果。

原來三年前,群雄至荊山,找荊山老叟討取九如玉佩,在勾心鬥角互爭短長之際,七澤蒼龍不該乘喪門劍客攻擊宇宙神龍的走狗江湖雙仙時,突然加入攻了一鉤,將喪門劍客的衣袂割下一幅。

江湖雙仙扔下他們去追三音妙尼,被玉麵觀音那個怪物迫落沮河。也由於這一阻,三音妙尼用各個擊破之汁,把奪寶群雄打了個落花流水,雙凶一霸的走狗們全都铩羽而歸,江湖好漢們也垂頭喪氣而散,誰都沒得到什麽,反而結下深怨。

喪門劍客不甘一鉤偷襲之辱,帶來了許多走狗到七澤蒼龍的老巢洪湖水寨,那是水路黑道好漢的本營,三年中竟去了十二次之多。

七澤蒼龍兄弟不怕喪門劍客,卻怕他的主子黑道盟主插翅虎耿天雄。三年來含羞忍辱躲躲藏藏,隻敢偷偷地返回水寨聚會。他忍得,但水上兄弟可氣憤難平,打聽到喪門劍客又率走狗們來了,便在這段江麵埋伏,要教訓他十二次打擾水寨之罪。

豈知喪門劍客老謀深算,而且有個無恥的小水賊透露了風聲,出賣了七澤蒼龍,布下了天羅地網,要宰他們這條孽龍。水上反包圍的結果,七澤蒼龍的手下被毀了小舟十八艘之多,弟兄也損失三分之一。

如果不是巧逢文俊經過,雙杖無常引出了他這位要命無常,及時解圍,今晚不全軍覆沒才怪!

文俊一聽他們是長江水賊,再一聽他們曾經參與過荊山奪寶,心裏老大不高興,本想立時離開,可是船已走了十餘裏,而且聽這些水賊的口氣,並不是些凶橫狠毒之徒。

尤其是分水飛魚陳家謀,爽郎豪邁,熱情率直,倒有些豪俠之風,再就是人家以真誠待他,反教他不得不留下。

提起三音妙尼,他心中一動,三年前圓覺寺之中的情景,如在眼前。他對三尼對他的愛護與關懷,雖則短短三日,已經感到刻骨銘心的懷念,無日或忘。一別三年,她們也該早就將九如心法練成了,也該在江湖露麵了啊!

等七澤蒼龍說完,便故作不經意地問道:“賢昆仲行於江湖,可知三音妙尼近年的行蹤嗎?”

七澤蒼龍搖頭道:“這事也太奇怪,雙凶一霸走狗滿天下,與隱身化外的老一輩人物,大都有些交情,和六大門派自命白道英雄更有密切來往,這些人都曾經參與搜索。時越三年,三尼的音訊竟如石沉大海,真是怪事!”

洪湖蛟劉鈺插口說:“那九如心法倒有了蹤跡。”

文俊心中一驚,但未露聲色,淡淡地問道:“你是說九如玉佩嗎?”

七澤蒼龍搖頭說:“九如玉佩在三音妙尼手中,我說的是九如心法。”

七澤蒼龍說:“三音妙尼人既失蹤,九如玉佩當然不在,一年前,昊天堡傳出消息,說九如玉佩上的心法已被宇宙神龍所得,來源卻無處可查。一年來,宇宙神龍果然未見在江湖走動,昊天堡中戒備森嚴,不留外客,看來這消息不是空穴來風,江湖上早就傳遍了。”

劉鈺接口道:“為了這事,風波鬧得不小,閻王令和插翅虎都在急於苦練武功,物色江湖奇人羅為羽翼,準備應付宇宙神龍練成九如心法後,可能會發動武林大火並,故搜索三音妙尼的工作,已經鬆懈下甚至停頓,誰知道他們躲到哪兒去了?也許,她們早就遭了毒手吧!”

分水飛魚道:“三音妙尼功力不比等閑,彈指絕脈,逍遙香,都是霸道的玩意,要說她們遭了毒手,我可不相信。”

文俊知道三音妙尼並未在江湖露麵,便不再問,隻是有一搭無一搭,向他們討論些江湖異聞,武林掌故。

五更初,船低左岸一處港汊,蘆葦遍布。

船往蘆葦叢中鑽入,七澤蒼龍說:“我兄弟東躲西藏,三天前方在這兒隱身,又被他找到了,已非安居之所,卻須遷地為良,本當款待老弟在敝處盤桓些時,但風聲甚急,勢難如願,老弟尚請見諒。”

文俊笑道:“在下浪跡江湖,四處為家,目下尚有急事東下江南省,不能隨賢昆仲旦夕請益是真。山長水遠,後會有期,日後江湖見麵,再盤桓不遲。”

七澤蒼龍在腰中解下一塊寸大銅牌,遞到文俊手中說道:“大恩不言謝,愚兄弟心感就是。如老弟不見棄,日後如有需愚兄弟之處,請將這鑄龍銅牌在水路朋友前出示,自有人通知我們。現在請去蝸居一敘,天明後送老弟起程如何。”

船一靠岸,眾人向蘆葦中一鑽,頓時形影俱渺。

翌晨,一葉扁舟沿江東下,那是文俊和分水飛魚,他們聯袂直下安慶,當天就到了武昌。

次日繼續放舟東下,適逢水牛派人江中尋仇,與徐廷芳兄妹大打出手。文俊可沒注意兄妹倆的麵目,義兄弟妹相錯而過。

大船上的東方英兄弟,正是文俊的鄰居,翠園的小主人,他們倆三年前在清涼山下,並未斃命。他們這一錯過,日後竟鬧出許多事故來了。

船一到安慶,文俊和分水飛魚依依分手,道聲珍重,各奔前程。

由安慶入潛山,有水陸兩條道路。陸路自金保門官道往西走,到潛山縣再行入山;水路則由山口鎮沿皖水上航,僅有小舟可溯江而上。

文俊在安慶停留一日,打聽潛山的消息,準備入山。

※※※

潛山,亦叫皖公山,綿亙深遠,遠近山勢皆行潛伏之狀,故名潛山;亦即古皖伯所封之國。這就是潛山和皖公山命名的由來。最高峰名叫天柱峰,為皖境三大名山之一,名頭不下於黃山和九華。

天往峰高有四千餘尺,奇峰突出,峭拔如柱,故名天柱。峰南十餘裏群山起伏處,有一座陰森險惡的山穀,周圍三十裏古木蔽天,蛇鼠橫行,大白天裏鬼魅幻形,時有恐怖的魅影出沒;不但江湖朋友視同畏途,奇人異士亦相戒不敢越雷池半步。它就是江湖談虎色變的閻王穀。

在這穀中深處,卻另有洞天。穀口朝南,有一條羊腸小道,穿入陰森森鬼氣衝天的千年參天古林,經過無數飛崖絕壁峽穀巉岩,直通潛山縣。

巨石迭成的寨門內,與外界迥然不同,有一條青石大道直通穀中一座座的崇樓,約有十裏長短,其中星羅棋布著無數樓院別館,花木映掩。

青石大道兩旁,聳立著不少木架,每一座木架,皆懸著一張經過加工以枝條撐開的人皮,迎風搖曳,令人毛發直豎,膽小朋友都能嚇死。

沿石道兩旁,每隔十丈有一座巨石成的兩層碉樓,提刀掛劍的人影時隱時現,端的陰森可怕。

青石寨牆有四丈高,相距十丈即有一座碉樓。護寨河深寬各有五丈,灌滿了山洪,用水閘管住,要是閘門一開,可將穀口的天然小道淹沒。

寨牆向兩翼伸張,直展到兩側山根,左右後三麵全是高聳入雲的天然絕壁,形成天險。要想由這飛崖絕壁中入穀,唯一的辦法就是變成飛鳥,不然休想。

這兒就是江湖人談虎色變的閻王穀主寨,黑道凶神惡煞的大本營,宇內雙凶之一,惡名昭著的閻王令主卜世昌的老巢。算起來,閻王穀崛起江湖,不過是近四十年的事,能有這般成就頗不等閑,卜世昌敢於和毗鄰的武勝關黑道盟主插翅虎耿天雄分庭抗禮,如無超人能耐,焉能至此。

在穀口三十裏以內,那唯一的入山小道中,每隔十裏就有一座迎賓別館,專負責接引入穀的人。沿途明樁暗伏多多,警戒森嚴,如無賓館派人指引,要入穀難以登天。

令主卜世昌年已八十出頭,雖然須眉皆白,可是依然老當益壯,龍馬精神,不然怎敢自稱陽世閻王,與陰間閻羅王分庭抗禮?

他身上有支小小黑緞三角小旗,中間用金絲繡了個“令”字,令字下的兩根交叉白骨,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鬼皆驚的“閻王”令旗。

其實這旗並不可怕,隻是代表他本人而已。令旗到處,如同令主親臨,烏龜王八也得乖乖聽命,執行持旗人的令喻。可怕的是灰黑色的“二等閻王令”,式樣大小全同,隻是中間那令字和交叉白骨是白色的。令旗光臨之處,老規矩雞犬不留。

凡是接到這令旗的人,三天內必有滔天大禍。

令主有兩個兒子,長子卜成棟;這家夥不長進,二十年前逃出閻王穀,留書說披發入山,不知所終,至今音訊全無。次子卜成梁,綽號叫活閻王,現年五十歲,快要做五十大慶了。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閻王令生了個活閻王,並不足怪,這家夥不但承受了乃父一身超人絕藝,更將乃父與生俱來的凶狠殘忍的本性,全部接收過來,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概。

活閻王卜成梁的妻子,名叫玉麵羅剎金窈娘,一身軟硬功夫著實了得,卜成梁天不怕地不怕就就怕她。

金窈娘四十出頭,但美豔絕倫,十七八大姑娘也難與她相比,因為她多了一種成熟的美。人是美如天仙,但心卻毒如蛇蠍,手中劍罕逢對手,一手三暗器,是針、珠加上回風淬毒柳葉刀等,不知造了多少殺孽。

而且她天生**賤,每晚非男子不歡,一年中難得有幾天在家,在江湖豔名四播,麵首多如過江之魚。

怪的是卜成梁卻毫不介意,似若未聞,其實也沒有人敢告訴他,有人說他是天閹,但誰也無法證實。

卜成梁有兩女兩子。老天爺也太惡作劇,給了他們一副狠毒心腸和天生**骨,還有玉貌花容,簡直與人間過不去嘛!

長子花花太歲卜飛,次子奪命郎君卜翔,三女紅燕子卜燕,四女綠飛鴻卜雁。四個寶貝,最大三十五,最小一十八,四個人有四種相貌,就沒有一個像卜成梁。

花花太歲好色如命,生得粗黑雄壯。次子殘忍陰毒,是個白麵書生,紅燕子喜著一身紅,風流**骨美豔如花。綠飛鴻一身綠,**不下其母。姐妹倆極少在家,在江湖四處留春,甘露遍布,好色之徒趨之若鶩。

這四個活寶把江湖鬧得雞犬不寧,端的是烏煙障氣,男的人見人怕,女的人見人愛。

寨中高手如雲,人才濟濟,每一角落有了不起的人物把守其間,穀中寸寸生險。

寨中兩位守護法神尤其了得,一叫白無常巴龍,一叫黑無常焦虎,據說他們功力已臻化境,邪門功夫世無其匹。

再就是號稱十大報應神的十名高手,全是些窮凶極惡的魔星,僧俗男女俱全,掌握各地作案和報仇的事務。

還有寄跡穀中的奇人異士,每一個都有神鬼莫測的能耐,雖巡山走卒,也都是上上之選。像掌傷文俊的綠眼鬼王歐天報,也不過是聊供驅策的三流人物而已。

這些穀中詳情,穀外人是不易知道的。梅文俊又不是老江湖,自然無法揣測,可是他卻不自量力,為了義弟妹這仇,(他始終相信三音妙尼所說,認為義弟妹是喪身在雙凶一霸的走狗們手裏),和一股去暴除奸的豪氣,單身涉險闖穀,真是以卵擊石,愚不可及,端的是太冒險了。

這天晨光初展,潛山縣西北一帶山區,整個籠罩在淡淡的朦朧薄霧裏,顯得更為陰森可怕。沿皖水右岸入山小道上,有一條黑影以奇快的身法向前飛躍,起落間快速絕倫,幾如流矢,好不驚人!

他就是單身涉險的梅文俊。

昨晚他從安慶起程,向皖公山一陣急趕。豈知他地形不熟,鬼撞牆似的在千壑萬峰間迷失了方向,找不到高入雲表的天柱峰,這反而替他免去了不少麻煩。

這一帶窮山惡水裏,根本找不到村落,要問路算是白廢。一早,匆匆用過幹糧,調息一夜間的疲勞,重行上路。

他決定白天先將閻王穀找到,晚年再闖入穀中公開叫陣。費了一個時辰,才找到向南奔騰而下的皖水,光天化日之下,他竟敢毫無顧忌的向裏闖,正應了一句話:初生犢兒不怕虎。他可不知道,自己的行蹤早就落在人家監視之中。

這一帶正是閻王寨的勢力範圍,附近皆有暗樁潛伏,隻消跨入這地區一步,就會被暗樁發覺的。自潛山縣至閻王穀,少說些,也有一百五十裏左右,他能進七八裏遠近,而沒有人出麵阻攔,算得是天大奇跡。

薄霧漸消,旭日在東山冉冉升起。

文俊看這一帶崗巒起伏,林深幽邃,山徑愈來愈險惡,心中早生戒念。遠看天柱峰高插入雲,綿綿山脈無窮無盡,時間早著呢!白天裏不好動手,預計不消一個時辰便可趕到,何不緩緩前進,也可養精蓄銳呢?

他便放緩腳程,向天柱峰暗叫:“閻王令,你想不到我這個無名小卒會來找你的晦氣吧?”呼了一口長氣,灑開大步直向上闖。

河床向左一折,小徑隨河岸經過一處小山嘴。剛走到小山嘴突出處,突然左麵矮林中。“嗡”一聲飛出一支響箭,閃電似向身側射到,其聲淒厲,來勢奇急。

文俊自入山以後,步步留心,處處提防,弓弦一響,他就已警覺。這種響箭本是綠林好漢的問道之物,照規矩該在來人頂端一尺左右飛過,便於來人接住。

可是這支響箭卻是不同,勁道十足,直射要害,如被射中,保險腹穿腸流。

文俊知道這規距,不由火起,心說:“堂堂黑道盟主山寨附近,竟然有這種失規矩之事,哼!就要你好看。”

他故作未見,待箭到耳側,猛一轉頭,咬住矢尖,“呸”一聲吐在地下,罵道:“下三濫的狗東西,給我滾出來答話。”

奇怪!矮林中聲息皆無。

文俊心中暗忖:“看來行蹤已露,暗入之願難償,明闖又怕什麽?”

想到這兒,不由豪情勃發,隻一晃肩,快如閃電向林中撲去。他可不管什麽“遇林莫入”的江湖禁忌,以“飛隼投林”身法向林中投入。

他去勢急如星火,隻覺眼前一暗,突然一個粗大物體,無聲無息迎著臉麵一閃即至。由於林中幽暗,雙方去勢都迅疾又突然,來不及分辨是何物何體。

文俊無暇思索,左掌一抬斜拍而出,“噗”一聲悶響,羽毛血肉紛紛四散,原來是一隻夜梟呢。文俊暗罵道:“梅文俊,你好慚愧,連一隻夜貓子也分辨不出,還闖什麽江湖,報什麽師仇呢?該死!”

身形往下一落,快似飄風,一陣急搜,百丈的陰森森矮林整個搜遍,連鬼影也不見半個。他心中一凜,暗說:“這家夥好快的身法,倒是個勁敵。”

重新回到小徑,撒開大步向裏硬闖。不遠是兩座高峰,高聳的絕光滑如鏡,有五六十丈高下,河道由兩壁間洶湧而下,小徑就由石壁下蜿蜒直入。

他雖感到這窄小山徑有點兒凶險,但藝高膽大,並未在意,仍悠然闊步闖入。

走不到百十丈,驀地裏石壁頂上聲如雷鳴,隻感到地動山搖,他前後三五十丈的小徑中,自石壁頂端滾下無數磨盤大的巨石,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下砸來,撞在突出的岩石上,聲如乍雷。

文俊大吃一驚,在這刻不容發的瞬間,不容他思考,本能淩空縱起三丈,向突出的一塊岩壁下貼去。距凹入處尚有四五尺,四塊巨石已光臨頭頂,勁風壓體,勢不可擋。

文俊臨險反而鎮靜,神智清明,猛一吸氣,身形倏轉,雙掌平胸向前疾推,硬將巨石推歪一尺,擦胸向下急墜。

他不慌不忙,背一沾石壁再行轉身,平貼在凹入的石壁裏,接著,無數驚天動地的大震,砂石和水珠飛濺,好半晌方行止住。文俊死裏逃生,暗叫一聲:“僥幸!”

待石塊落盡,方落下地來,隻覺汗濕衣衫。這一來反引起了他的憤怒,暗說:“任你閻王穀是刀山劍樹,我今天是闖定了!”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展開絕頂輕功,踏著亂石向裏奔去,快似一縷輕煙,瞬間即深入一兩裏。

這時,河對岸岩壁間,突傳來一聲輕噫,其聲甚微;文俊去勢奇疾,並未聽到。

過了石壁,河流向左一折,小徑順崗巒步步上升。古樹密布,地勢卻甚空敞,小山坡向兩翼擴張,視野開闊。

文俊提高警覺,小心翼翼向上急奔。

驀地裏迎風傳來一陣嘿嘿冷笑,聲雖小而十分清晰,陰森森帶幾分鬼氣,令人毛骨悚然。

文俊心中一震,暗說:“這發笑之人,內力修為當是不弱,倒得小心應付。”

他夷然不懼,突然剎住身形,卓立路中,神色凜然,豪氣溢於臉麵,像座天神當關而立。

他正要發話,左側林中微風颯然,“颼颼颼”三條人影倏然掠出,隨後又竄出八名勁裝挎刀大漢。

這些人一現身,文俊心中又是一震。先前三人一身玄色勁裝,身背長劍,年在四十上下;腳下輕**,雙手微晃,腰不屈腿不彈,似乎貼地滑到,速度奇快。

他心中想道:“這不是少林派的‘行雲流水’身法嗎?少林被譽為武林北鬥,堂堂名門大派,怎會有俗家弟子參加閻王穀做賊的?”正在想,來人已到了身側,一字兒排開,不住冷笑。

文俊凝神打量來人,中間那大漢臉如鍋底,大環眼,朝天鼻,露出一口黃板牙,身材奇偉,兩隻毛毛茸茸的大手叉住腰杆,真有點兒嚇唬人。左麵那位正巧相反,臉白如紙,小眼小鼻小腦袋,卻有一張奇大的闊嘴,身材像條細竹竿。右首那位是五短身材,最多不過五尺,圓圓胖胖像隻大肉球,顯得十分臃腫,禿腦袋四周,飄著百十來根灰色稀毛,留在那兒真夠礙眼,五官擠在一塊兒,一隻鼠眼不住骨碌碌亂轉。

文俊看了這三個長瘦矮皆全的陣勢,忍不住泛出一絲冷笑。

三怪人一站定,後麵的八名大漢也到了,在三個身後排列,一個個倒一表人才,威風十足哩。

矮胖子一看文俊冷笑,早已按捺不下,鼻孔裏哼了一聲,噴出兩股冷氣,輕蔑地一撇嘴。十一個人排成兩列,泥塑木雕一般冷然屹立、隻用淩厲可怖的眼神看著文俊。

文俊見他們不言不動,心說:“這幾個家夥裝神弄鬼,小爺可不吃這一套!”哼了一聲,足一點便向前閃出一丈。

突覺身後勁風壓體,衣袂飄風之聲颯然,他想也不想,閃身橫飄三尺,一招“倒打金鍾”向後急揮。

“噠”一聲悶響,勁道接實,感到一股勁急的力道一湧而至,被自己發出的力道一引,“滋”一聲向身側散開,身形同時借力旋轉回來。

暗襲的人正是那矮胖子,左掌剛撤回一半,滿臉是迷惑的表情,敢情是這小夥子竟然能反手接他一掌,正感到駭異不解呢。

文俊氣往上衝,不等身形站穩,左手攻出一招“玉龍現爪”,右掌同時攻出一招“吳剛伐桂”,雖是平淡無奇的招式,但在他手中使出,又自不同,不僅勁道十足,而且迅捷無比。

矮胖子臉色一變,向左後滑退半步,左掌“錯步分光”立掌斜切,反取文俊右手腕骨,右拳“金鼓震天”連續三拳兜心搗出,勁風呼嘯,撲麵生寒,剛勁渾雄無比。

文俊心中一凜,隻道矮胖子以少林的百步神拳進擊,急飄身橫掠三尺,一聲長嘯,展開蛇纏滑身法,立還顏色,瞬間即攻出五掌,踢出三腳。

矮胖子初時措手不及,被文俊的奇奧身法迫得步步生險,先機一失,立陷危局。到底他的修為比文俊深厚,經驗也夠豐富,老練得多,漸漸將危局穩住,以不變應萬變穩紮穩打,三十招一過,便已搶回主動。

文俊並不是功力不如人,而是估計錯誤。少林的百步神拳一向不傳俗家弟子,功力不登堂入室根本不適使用,三五拳不到,如不能傷敵,自己也要真力虛脫。

文俊首先被矮胖子的“流水行雲”身法唬住了,再一見他出手就是拳招,便認定他是少林弟子,故爾不敢硬拚,也不敢沾身攻敵,所以拉成平手,甚至失去先機。

再攻了十餘招,交俊心中暗暗焦急,再往下拖,後果不堪設想,旁邊還有十名大漢虎視眈眈的,萬一真氣用竭,大勢去矣!心中一轉,腦中靈光倏現。

漸漸地,他發出了沉重的喘息,腳下愈來愈不利落,閃避不太靈光,攻出的真力逐漸遞減,而且淩亂不堪。

矮胖子也是凶星照命,在自在江湖打了十多年滾,竟看不出這少年有詐,他該在第一次對掌中提高警黨的。

他認為文俊是個乳毛未脫的娃娃,再了不起也不過如此,文俊一露敗相,他愈打愈高興,他在想:“你這小子輕功倒是不差,滑溜如蛇,大爺且先耗盡你的精力,再活擒你回寨報功。”想到開心處,不由獰笑不已,拳掌中內力逐步增加,把文俊迫得手忙腳亂。

他認為文俊已到了強駕之末,左一招“小鬼拍門”,右一記“蛟龍出穴”,把文俊迫得亂躥閃。

他發出陣獰笑道:“好小子,昨晚你在本山遊**了一夜,今天你可逃不掉啦!我矮腳仙郝大德活該走運,哈哈!給我躺下!”

一矮身左右疾伸,阻止文俊往右閃,右手“力劈華山”一掌劈去,半途突向左劃一半弧,變掌為指,直取文俊章門穴,右手一招“腕底翻花”化去文俊的“笑指天南”,一把扣住文俊的右小臂向懷裏一帶。

狂笑聲一落,那白臉漢剛喝了一聲:“郝兄小……”心字未出,矮腳仙已狂叫一聲,脅骨盡裂,右手折斷,肉團子似的身軀,向皖河淩空飛去。

文俊知道自己可以閉穴,肌膚堅如鐵石,可以反彈外加力道,所以讓矮腳仙近身擒捉。

就在對方得意忘形的瞬間,左手電光石火似的擊在他的脅骨下梢,左手也閃電似一掌劈在他的右臂上,矮腳仙如何禁受得起?

等黑臉和白臉兩大漢撒兵刃趕到,文俊已退出八尺外去了。

另八名大漢中,有兩人向下遊奔去搶救矮腳仙。白臉漢用劍指著文俊大喝道:“小狗!你膽大包天,竟敢到閻王穀逞凶傷人,我白臉狼馬良要剝下你的皮懸在潛山口示眾,通名上來受死。”

黑麵大漢怒火衝天,大踏步上前,吼道:“咱們上!別和小狗廢話,先擒下他再說。”

文俊玉麵罩上一層寒霜,嘿嘿冷笑道:“你們是一個人上呢?抑或群毆?小爺叫活報應,你們還有八個,最好一齊上。”

白臉狼搶前數步,將黑麵漢拉了一把說:“這小狗想死前逞英雄,咱們偏不教他如意,待小弟擒他,也教他死得心服口服。”

他搶前兩步,左手劍訣“朝天一柱”,向下滑,右手劍“唰”一聲自左至右劃了道半弧,劍身震得嗡嗡勁響,抖出百十道寒芒。

顯然這小子劍術火候十足,內力也比矮腳仙強得多。

文俊心中一凜,暗說,“這個家夥不等閑,功力不含糊,劍術的造詣已登堂入室,看來非用劍不可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文俊委實有點心驚,白臉狼見文俊臉上肌肉略顫,隻道他心生怯念,狂妄地獰笑道:“嘿,小子,認得這劍式嗎?拔劍!”

文俊在荊山老叟和恨海狂人處,學了不少江湖各門派的拳劍和秘支,就沒有見過這種功架。這三個惡賊現身時,用知的是少林的流水行雲身法,但並不太像,要說他們是少林弟子,卻未免侮了少林門第,所以一時不能邃答,隻好冷冷地說:“就憑你這鬼畫符的玩意,也來現世?哼!休想!”

白臉狼仰天大笑道:“連黃山派的無敵劍法起式‘鬆針萬叢’也自不識,還敢來送死,小子,你未免太自不量力啦!”

“哈!黃山派?名不見經傳,打那兒孵出來的?”

“住口,你敢小看我黃山派?誰不知……”

文俊不屑地搖手說:“我就聞所未聞,且慢自貶身價。”

“小狗且慢發狂,等會兒教你開開眼界,十招之內要你丟劍受死,大爺再剝你的皮示眾,這是令主的令諭,你上!”

他這麽一說不打緊,可又把文俊氣得怒火如焚,厲聲道:“白臉狼,你豎起驢耳聽了,十招之內恐怕死的不是我,總有一天,小爺劍誅絕你們這些豬狗,也剝下閻王令卜老賊的臭皮囊……”

白臉狼陡然大喝一聲,打斷文俊的話頭,聲落劍出,百十點寒星劈麵罩去,並說:“你敢侮及令主,罪該萬死!”

文俊劍眉一軒,虎目中寒芒暴射,閃身橫飄八尺,手按在劍把上,陰陰一笑道:“別急,等小爺說完再鬥不遲。你們這些助紂為虐的豬狗最無恥,閻王穀老賊你們這些狗東西助長他們的聲勢,方敢為害江湖,不殺你們天理何在?”

“嗡”一聲劍嘯,天殘劍閃電似的出鞘。他一劍在手,神情一片肅穆,激動的情緒一掃而空,神凝氣閉,靈智空明。左手訣一指一引,劍在右手振出一朵劍花,再向前一掠,劍指敵肩,緩緩向下斜指。

在那輕輕一掠之下,灑出無數鏽跡斑斑的劍影。

白臉狼仰天長笑道:“娃娃,你這把破銅爛鐵是那一代留下的?敢情是家傳活寶吧?哈哈。”

文俊屹立如山,神定氣閑,僅僅哼了一聲說:“殺你這種人,就這把破劍足矣!看招!”

身形略挫,一閃而進,劍勢看去緩慢而平平無奇,在接近的瞬間,突然灑出無數鏽影,看似劍劍皆虛,又似劍劍皆實;這是龍韜十二劍的第一劍“春風化雨”。

白臉狼正在狂妄地譏笑文俊的破劍,突然無數鏽影如山崩海嘯洶湧而來,劍氣迫人肌膚,勁道直迫內腑,每一劍都擊向麵門的腦袋,迅捷凶猛絕倫。

他心中駭極,厲叫一聲,急撤身飛退近尺,同時攻出一招“鬆風怒號”,想絞斷那些斑斑鏽影。

長劍剛一**一絞,看去已經透入重重鏽影,突然“嗤”一聲銳鳴,天殘劍不知其所自來,已經越過護偃,劍顎裂開一條小縫,差點五指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