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青出於藍

曾天強隻不過心中才一感到不妙間,陡地一股勁風,自上而下,疾壓下來,刹那之間,令得他氣都透不過來,緊接著,眼前一花,魯夫人已如一頭怪鳥一樣,自天而降,落了下來,來勢之快,實是難以形容!

曾天強一見魯夫人到了自己的麵前,忙叫道:“不……”

他本來是想“不幹我事”的,但是隻講一個“不”字來,肩頭之上,一股力道,便已;撞到!

那一股力道,不但立時將曾天強肩頭之上的七個穴道封住,而且遠將天強的身子,撞得向後,直飛了出去,“嘭”地一聲,背部重重地撞在石室牆上!

那一撞的力道,著實不輕,令得曾天強眼前金星亂迸,幾乎昏了過可是那一撞之力,真氣猛地上湧,將他被封住的穴道,一齊撞了開來。

他的穴道雖被撞開,他的身子仍然嘭地跌在地上,連動一動的力道也沒;刹那之間,四肢百駭,都像是要散了開來一樣!而魯夫人一躍之後,“哈哈”一笑,身子也立時縮彈了回去!

剛才,劍穀穀主動手之際,魯夫人欲救不及,此時,魯夫人動手的時劍穀穀主想要插手,也是一樣的來不及,他也隻好冷冷地道:“奇啊,什麽時候他成了助我的人了?”

魯夫人道:“他的妻子要仗你救命,他自然會聽你的話,點了他的穴要穩當得多!”

劍穀穀主道:“說得好,那我們可別再耽擱了,你先出掌,還我先出掌?”

魯夫人大聲喝道:“誰先出掌,都是一樣!”

她一句話才出口,身形縱起,“轟”地一掌,便向前拍出,劍穀穀主的:形,也斜斜向上,拔了起來,“吧”地一聲巨響過處,兩人在半空之中,雙:相交,身子竟在半空之中,凝了一凝,刹那之間,兩人像是停在半空之中樣!然而,兩人凝在空中,隻不過是極短的時間,緊接著,兩人便向下落下來。

的石塊,一齊壓得向外迸射了出去,當兩人騰地落了下來之際,躺在地上的曾天強,隻覺得整個地麵,都震動了一下!

兩人的腳都陷入地中,但是兩人的身子,卻是泥塑木雕一樣,隻是掌對著掌,一動也不動。

曾天強這時候,隻覺得頭昏目眩,他閉了眼睛,定了定神,真氣勉力運轉,過了好一會,才有精神漸漸地睜開眼睛來。

隻見魯夫人和劍穀穀主兩人,仍然照著原樣子站著不動,但是頭頂之上,卻已有白氣隱隱地冒了出來。

曾天強知道兩人正是在生死相拚。

武功這樣高的高手,在比拚內力,看來兩個人雖然都一動也不動,但實際上卻是極其驚心動魄的。

他們身上的白氣,越來越甚。曾天強又閉上了眼睛,再度勉力調勻了真氣。

他覺得精神好了一些,已不至於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可是他仍然沒有動。

曾天強若是這時候,便掙紮著站起身來的話,那麽以後所發生的事情,便可能大不相同了。但是卻陰錯陽差,曾天強竟未曾起身!

他再度運轉真氣,自行療傷,這一次,他真氣運轉得十分緩慢,足足過了兩個時辰,他才運完了一個大周天,隻覺得神氣舒泰,這才陡地站了起來。曾天強才一站了起來,便聽得那魯夫人,發出了一下異樣的悶哼之聲!曾天強連忙抬頭向前看去,隻見魯夫人和穀主兩人的身上,全已濕透。豆大的汗珠,自兩人的額上,如雨而下,兩人的麵色,也蒼白到了極點。

隨著魯夫人的那一下悶哼,隻見她的身子,陡地向後,退出了半步。而半步退出之後,她的麵色,更是大變,身子漸漸地各後仰去,口中發出了“咕咕”之聲。

看她的情形,像是在開口講話,但是卻又講不出來。

魯夫人的身子,向後漸漸地仰了下去,穀主的手掌,便慢慢地向下壓來!任何人看到了這等情形,都可以知道魯夫人已經輸了,她隻不過是在苦苦支撐而已!

曾天強在一旁,見了這等驚心動魄的情形,也是呆若木雞,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當然更想不到,魯夫人這時,忽然之間,占了下風,是和他有著極大關係的。

原來,劍穀穀主和魯夫人兩人在力拚,還是魯夫人的功力,略高一著。

魯夫人深得“豈有此理”的一身功力,尚未與本身原來的內力融會貫通所以吃了虧,未能在急切之間,勝過劍穀穀主。

魯夫人當自己一定有把握可以勝過劍穀穀主的了,所以心中十分鎮定但是,忽然之間,曾天強卻從牆腳下站起來!

魯夫人分明是點了曾天強的穴道的,她未曾想到,當曾天強撞到牆上任時候,穴道已經被衝了開來,還隻當是曾天強的內力極其高超,將他封住辦穴道,自行解了開來的。

魯夫人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因為曾天強一起身,無疑是劍穀;主得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幫手,自己隻怕要栽倒在劍穀之中了!

她心中一急,真氣便不免略略一鬆,要知道劍穀穀的武功,和她相去被微,可以說是在伯仲之間,她要全神貫注,才能夠在長時期的比拚之中獲勝如今真氣一鬆,穀主的內力,立時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壓了下來,她便立印居在下風了。而一居了下風,再想反敗為勝,那當真是比登天還難了!隻及她的身子,慢慢地向後仰去,穀主的身子,則漸漸下壓。

此情此景,實是看得人連氣都透不過來。

突然之間,隻聽得“吧”地一聲響,夜風大作,地上的積雪,被一股相強的旋風,掃了起來,雪花彌漫,什麽也看不到了。

過了片刻,揚起的雪花,又慢慢地沉了下來,這才又是看清他們兩人的情形。

隻見魯夫人已倒在地上,自她的鼻孔之中,有兩縷鮮血,流了出來,貨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身上滿是揚起而又落下的雪花。而劍穀穀主則一容也不動地站著,他的右手,仍然各前伸著,身子也向前微俯,他的身上,樣也全是雪花,但是他額頭,都是汗氣蒸騰。

過了好一會,才見到他籲了一口氣,伸手抹了抹汗,站直了身子。

他站直了身子之後,立時又俯身下去,去看視魯夫人,他將魯夫人的身子翻了一翻之後,又籲了一口氣,挺直了身子,向曾天強望來。

直到此際,曾天強方始緩過一口氣來,他問道:“她……她怎麽了?”

劍穀穀主緩緩地道:“她?她……”

他並沒有向下講去,卻突然問道:“她不是封了你的穴道麽?何以你竟務了起來?”

曾天強道:“那是她自己不好,我在被她用力撞到牆上去的時候,便已愛撞開了穴道了。”

劍穀穀主又問道:“你站了起來之後,可是有助我對付魯夫人的打算?”

曾天強呆了一呆,道:“我?我可沒有這個打算!”

別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或者會趁機邀功的,但是曾天強生性梗直,南不是這樣的人,是以他據實回答。

劍穀穀主聽了,忽然笑了起來,道:“那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以老死在我掌下的,哈哈。”

曾天強勉力踏前兩步,他也看到,魯夫人是死了!

曾天強和魯夫人可以說什麽淵源也沒有,但是他卻知道魯夫人一個武功非同小可的高手。如今魯夫人就這樣死了,他心中也有一股莫名的傷感。

他呆呆地站著,隻見劍穀穀主身形疾展,向魯夫人帶來的那些人衝了過去,雙足亂踢,轉眼之間,便將所有人的穴道一齊踢活,一麵踢,一麵叫道:“快滾,快滾出我劍穀去!”

這十來個人中,也是高手,但是魯夫人是如何死的,他們也曾親眼看到,這時,穴道鬆開,穀主已肯放他們走,誰還敢在此逗留。

刹那之間,每一個人都真氣連提,向劍穀之外穿了出去,不到片刻,便走了個幹幹淨淨。他們走了之後,劍穀穀主才轉過頭來,伸手在曾天強的肩頭之上一拍,道:“你還發什麽呆?快和我一齊去救你妻子的性命!”

曾天強卻苦笑了一下,道:“她……她死了。”

穀主不耐煩地道:“她自然死了,這又何消多說?”

曾天強仍然道:“她的武功如此之高,豈有此理一到血花穀,便死在她的手中,可是她卻也死了。”

穀主像是對曾天強的傻勁感到十分的趣,道:“這叫作一山還有一山高,難道你不知麽?”

曾天強將“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句話,在口中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才抬起頭來,道:“穀主,那樣說來,你的武功就算再高,也總有一天,會有這樣下場的了!”

曾天強的話才出口,劍穀穀主的麵色,便陡地變了!刹那之間,他想起剛才和魯夫人比拚內力時的情形,一上來,自己本是居於下風的!

如果不是曾天強陡地然站了起來的話,那麽自己隻怕終於要落敗了!自己一落敗,躺在雪地之上的,就不是魯夫人,而是自己了!固然,這一次自己僥幸勝了,但自己可敢說已是天下無敵了麽?

那麽,豈不是總有一日,會敗在別人手中?

正因為曾天強那兩句話聽來有點傻氣的話,直說進了穀主的心坎之中,是以他的麵色才驟然而變的。

曾天強苦笑了一下,又自言自語道:“這樣說來,學武之士,當真是愚蠹得很了。”

劍穀穀主呆了半晌,麵色才漸漸地緩了過來,道:“學武之士,若是想仗一身武功,為人間鏟除幾件不平之事,那麽他自然已將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也就不蠢了。倒是日日想稱強圖霸,自稱武功第一的人,那才是蠢本緊哩!”

曾天強想了一想,道:“穀主說得有道理。”

穀主在曾天強肩頭一拍,道:“你年紀輕輕,見識卻可稱不凡,所以你!然撒謊騙我,說那女娃子是你的妻子,我也不怪你了!”

曾天強一聽,立時漲紅了臉,道:“我……我……”

穀主麵色一沉,道:“別說了,你是在騙我,我還看不出麽?可是這樣你既然認了她是你妻子,再想反口,那卻不成了!”

曾天強苦笑了一下,他實是沒有什麽可說,隻得苦笑道:“我沒有一一老有想反口。”

穀主這才展顏一笑,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曾天強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屋子,隻見施冷月還在酣睡。

劍穀穀主一直來到了榻前,方始站定,他怔怔地望著施冷月,麵上忽秀現出十分迷惘的神色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想不到我今日會來救你的性命,世事當真是變化莫測之極了!”

曾天強聽得心中出奇,他本來已知道在小翠湖主人,修羅神君和施教蘭三人之間,有著許多恩怨糾纏的。

如今,聽穀主這樣說法,再參照他和小翠湖主人以及施教主見麵時的情景,竟是連劍穀穀主,也在這場糾纏之中的了!

曾天強忍不住問道:“穀主,你可是認識施姑娘的麽?還是——”

曾天強的話還未曾講完,穀主已發出了一聲長歎,道:“我豈止認識她我是她第一個看到的人,也是第一個看到她的人!”

曾天強不禁大是愕然,道:“這是什麽話?”

劍穀穀主抬起了頭,但是卻又不望向曾天強,眼光從窗口中直望了出去麵上一片迷惘的神色,道:“這你還不懂麽?她母親生她的時候,中毒昏迷是我守護身旁,將她接生下來的。”

曾天強張大了口,幾乎合不攏來,好一會兒,才道:“她一她的母親沿是小翠湖主人?”

穀主道:“是,是她,是她!”

他講了兩句,以手捶額,神情十分痛苦,曾天強不敢再問下去,穀主仍然道:“她一出世,我就恨不得捏死,因為她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姓施的!牲的孩子,我知道這定然是他的孩子!”

曾天強實是難以想象這其中究竟是什麽糾纏,他也全然無從插言!

穀主苦笑道:“我竟想捏死一個初生的嬰兒,你想想,我的妒念是多可怕。”

曾天強道:“那或者是有原因的。”

穀主道:“沒有什麽原因,當我在這裏定居之際,小翠湖主人的年紀還輕,她一她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姑娘,我十分喜歡她,可是她……她卻從來也沒有將我放在心上過,那時候,由於她的美麗,血花穀中,常有各路英雄借故前來,來得最勤的,是施教主和修羅神君。”

穀主講到這裏,略停了一停。

曾天強望著他,過了片刻,穀主才道:“我有時也到血花穀去,我冷眼旁觀,看出她喜歡的是施教主,但不知為什麽,她卻嫁了修羅神君,他們婚後,仍住在血花穀中,後來,修羅神君外出,施教主仍然前來,那時,施教主的一個小師弟張古古,是常和施教主在一起的。”

曾天強在陡然之間,聽到了“張古古”三字,他不禁猛地一震,道:“張占古?”

穀主道:“是,這人名字怪,行為更怪,養著隻藍色的貓頭鷹,當作寶貝。”張古古這個名字,可以說世上再無第二個人有的了。而養著藍色貓頭鷹的張古古,那除了藍梟張古古之外,可以說再也沒有別的人了。

藍梟張古古,曾天強隻知道是自己父親的結義兄弟,死在曾家堡的,是武林四禽之一。卻不知道他是千毒教的小師弟!

穀主歎了一口氣,道:“她對我一點不放在眼中,但是對施教主,卻是另眼相看,我每每外出,見到張古古獨自在,便知道施教主來了,問起施教主去了何處,他總是說:‘與那婆娘幽會去了!’唉!與那婆娘幽會去了,張古占這小子,知道什麽?這婆娘正是叫人想斷腸的魯二!”

曾天強索性不再出聲,隻是靜靜地望著他。

穀主側向外看著,道:“那一年,天氣特別冷,自從頭九起,雪就沒有停過,我也未曾出穀去,大雪下了二十多天,方始停止,我曾到穀外去走走,才一到穀口,便聽到了修羅魯二的爭吵聲,修羅責魯二不守婦道,魯二則說修羅再也找不到像她這樣美麗的女子了。修羅大怒,說是非找一個比她更美的女子才來見她。魯二則說,她巳看中了小翠湖中的一幅湖洲,將到那地方去等他,若是修羅找不到比她更美的女子,踏入小翠湖一步,便七孔流血而死,修羅也發下了毒誓!”

穀主講到了這裏,又歎了一口氣,道:“這個把事到如今,已有好多年了,隻怕修羅還是未曾踏上過小翠湖一步,因為他找不到比魯二更美的女子!”

曾天強本來是不準備出言,隻是靜靜地聽穀主講述往事的。可是,他聽到了這裏,卻實在忍不住了,大聲道:“不,他巳去過了。”

穀主倏地回過頭來,道:“難道他不怕應誓麽?”

曾天強搖頭,道:“不,修羅已找到了一個比小翠湖主人更加美麗的女子!”

曾天強絕未想到,自己這一句話出口之後,劍穀穀主竟自勃然大怒,截時之間,麵色數變,厲聲道:“胡說,放屁!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美麗的女子!”

曾天強聽了,不禁大是愕然,暗忖:當日在小翠湖,你自己不在場,要不然,你也會知道,連小翠湖主人自己見到了白若蘭,也想到白若蘭比她美麗,所以才會一見麵,便將白若蘭搶走的。但是曾天強卻沒有反駁。

因為,幾乎是立即地,他已經想到,穀主對小翠湖主人魯二,乃是一柱情深的人,他一定對她極之癡迷,甚至到了不通情理的程度,是以一聽到有人此他魂牽夢縈的人更美麗,便勃然大怒了。

所以曾天強並不作聲,也不發怒隻是淡然一笑。

倒是劍穀穀主自己,罵了幾句之後,覺得在是不好意思起來,呆了一會兒,才又道:“你說的那個女子,卻是什麽?”

曾天強道:“她叫白若蘭,是天山妖屍白焦的女兒。”

劍穀穀主一聽,先是一呆,緊接著,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前仰後合,捧腹頓足,嘻嘻嗬嗬,哇呀怪叫,令得曾天強也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他笑了足有兩盞茶時,才停止了笑聲,突然向曾天強做了一個怪臉。曾天強向之一看間,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剛才,穀主還是四方臉,貌相十分端正的一個人,可是這個怪臉一做,他看來麵肉枯削,形似骷髏,雙眼之中的光芒,也變得充滿了邪氣,乍一看之下,判若兩人,活像是天山妖戶的模樣!

曾天強在吃了一驚之後,方始知道,原來劍穀穀主的容貌,江湖上盛傳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麵貌,說他是易容之術,天下無雙,還是不靠化裝的。墩情他的內功,深堪之極,可以隨意控製麵上的肌肉,使之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這實是聞所未聞的功夫!

隻見穀主扮成了白焦的怪樣,晃了晃頭,立時又恢複了原狀,笑道:“天山妖屍的女兒,那是床底下放紙鳶,太高而不妙哇!”

曾天強也不和他爭,道:“可是修羅神君卻帶她到小翠湖去了。”

穀主道:“嗯,結果怎樣?”

曾天強聽穀主縷述往事,所以撒了一個小謊,道:“我不知道結果怎樣。”穀主又呆了半晌,道:“我剛才講到哪裏了?”

曾天強提醒他,道:“你講到他們兩夫妻吵架了,修羅神君一怒而去。”穀主道:“是的,修羅去後,我猶豫是不是應出穀去看她,可是就在此際,卻又聽到了施教主的聲音,魯二也立即講話,他們兩人的聲音卻十分低隞,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講什麽。”

我向外走了幾步,才聽得施教主道:“好,我叫你一年之內,昏睡不醒,看你如何見他!”

“一聽得這句話,便陡地一呆,卻什麽聲息也沒有了。我等了片刻,再向外走去的,卻看不到施教主,而魯二則躺在雪中,由於那一年積雪特別厚,她幾乎全身都陷進雪中了,我俯身看去,魯二她星眸緊閉,昏迷不醒!”

“我一我從來也未曾離得她如此近過,我當時隻覺得一陣昏眩,幾乎連我也要栽倒在雪地之中,我聽得血花穀有人聲向外傳來,我便慌忙便抱起了魯二,退回去劍穀來。”

“我退回劍穀來的時候,我心中不斷地念著:不要醒,不要醒,她最好不要醒!”

穀主一口氣講到這裏,才又停了一停,道:“她真的沒有醒,便是沒有醒,她昏了足足一年,那是施教主下的奇毒!”

曾天強大是駭然,道:“昏了一年?”

穀主點頭道:“是,足足一年,每天有小半個時辰,她略為清醒些,但除了要點吃的東西之外,卻是什麽話也不會說,她也不知道我是什麽人。”

曾天強覺得實是不能相信,道:“那麽她這一年,可算是白活了。”

穀主搖頭道:“卻也不然,在這一年之中在她的身上,卻又生出了一件我絕竟想不到的大事來。”

曾天強抬頭望著穀主。

穀主苦笑了一下,道:“我將帶回了劍穀,雖然她不言不語,人事不省,隻是睡著,但是我得以親近她,得以服侍她,卻於願巳足了,她不醒,我固然吃驚,但日子久了,看看沒有異樣,我便也習以為常了。她一動也不能動,一切全要我照料她,但是我卻問心無愧!”

曾天強知道穀主的“問心無愧”四字,是指什麽而言,是以他點了點頭。

穀主又道:“可是,在她到劍穀來之後的第三個月起,她的腹部,卻隆了起來了。”

曾天強一時之間,還不明白那是怎麽一回事,他點了點頭,可是陡然之間,他猛地省起,不禁一驚,道:“你是說她……竟……”

穀主道:“是的,她有孕了!”

曾天強深吸了一口氣,他並不說什麽,可是心中巳奇到了極點!

穀主笑著,道:“起先,我還以為她是中了什麽奇毒,但是後來看看,卻又不像,我也略識歧黃,與她一把脈,她脈息雖弱,但卻分明是個喜脈!”“我一算日子,她是進此穀之前懷孕的,那麽,施教主要令她昏迷一年,她豈不是要在昏迷之中生孩子?這時,我的確是為難到了極點,我想去找修羅,也想去找施教主,但是我卻走不開。那時,她的父母,全在血花穀中,我將她送到血花穀去,可說是最方便的了……”

他深吟了一下,又道:“可是,當時我將帶進劍穀來的時候,她卻是已然昏迷,巳然成孕的了,如今我將她這樣子送給血花穀去,她的父母會怎樣想,所以我這時,實是為難到了”曾天強插了口道:“她的父母是誰?”

穀主卻像是未曾聽到曾天強的這一句話一樣。

其實,小翠湖主人魯二的父母是誰,曾天強是知道的。她的父親是豈有此理,母親便是死了的魯夫人,但是這父母女兒之間的關係,卻又十分之不正常,是以曾天強才有此一問的。

他得不到穀主人回答,也就不再打岔了。

隻聽得穀主道:“我思來想去,決定仍讓她在劍穀之中,我則加倍小心地服侍她,在她到從小到劍穀之後的八個月,她生下了一個女嬰,那女嬰,那女嬰……”

劍穀穀主轉過頭去,望著睡在榻上的施冷月,長歎了幾聲,道:“歲月如流,一轉眼之間,當年的那嬰兒,竟如此之大了!”

曾天強奇極,道:“你是說,小翠湖主人,始終不知道她生了一個女兒?”穀主道:“是的,她不知道,她中了奇毒,什麽感覺也沒有,但是她卻照常活著。這個女嬰才一出世,我一看她的容貌,十足像施教主,我的心中,像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妒意!”

“如果嬰孩像修羅,或許我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了,因為她和修羅究竟是夫妻,然而施教主卻是和我一樣,大家仰慕她的人,為什麽施教主得到她,而我得不到呢?”

“我的雙手,已將要扼上那女嬰的脖子,可是,女嬰的眼珠轉動,卻向我望來。我是她出生之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如果她死在她第一個看到的人之手,這,這不是太殘忍了麽?”

“一想到這裏,我手就軟了下來,我將小孩子小心地包好,以後,我不但服侍魯二,還得服侍她的女兒,我用母乳喂飼她,又過了三個多月,算來魯二醒轉的日子就要到了,我便將她送出了劍穀,但是孩子,我卻留下來,並沒有放在她的身邊。”

曾天強忍不住道:“你留著孩子作有什麽用?”

穀主仍是不理曾天強,續道:“我在一塊大石之後看著,施教主真不愧是千毒教的教主,他也的確有過人之能,魯二果然醒了過來。看她的神情,像是大夢初醒一樣,根本不知她已昏迷了一年!”

“她揉了揉眼睛,回到了血花穀中,我也連夜離開了劍穀,帶著孩子,去找施教主。”

“我找到了他,將孩子交給了他,施教主一看孩子,便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女兒,而我則編了一番言語,道魯二對她說,孩子交給他,從此便和他恩斷義絕,再也不要見他了!”

“卻不料施教主居然還是一個有情人,聞言竟然痛哭失聲,我也立時離去。修羅並不知魯二在我劍穀之中,一直遷怒於施教主,終於,不久之後,他便約了好幾個高手,拆了千毒教的總壇,施教主和他的女兒,也自此蹤跡不見了。”

“那時,魯二避居小翠湖,我也沒有見到她了,她……她……唉……事情已過了好多年了,如今想起,唉,想起來……”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卻又目不轉睛地望著榻上的施冷月。過了半晌,才道:“如今想起來,竟像……躺在榻上的,還是魯二一樣!”

曾天強這時,已完全明白了施冷月的身世,也明白了何以魯二對自己有一個女兒這事一無所知的原故,施冷月的身世,可以說神奇之極了。

而更令他有啼笑皆非之感的,是他竟和這樣身世的一個少女,忽然成了夫婦!

這的確是令得曾天強啼笑皆非的事情!

穀主望了施冷月半晌,才道:“你出去吧,我要救她的性命了。”

曾天強心中,也亂得可以,聞言一聲不出,便向外走了出去。

他到了屋外,在牆前站定,望著皚皚的積雪,心想施冷月是肯定可以獲救的了,那麽,自己將要和她一齊在這裏住上三年。

三年,那是多麽長的時間?劍穀穀主這樣做,是什麽用意呢?實是使人難以明白!

而三年悠長的歲月,自己要在這裏,和施冷月在一起,在名義上,自己和她,還是夫婦,這種事,連自己都感到發窘,施冷月又會感到怎樣呢?

自己父親的事情還未曾弄清楚,便又遇上了這樣的事,那實是令人竟想不到的心煩之事!

曾天強呆呆地站了很久,隻聽得在石屋之中,傳出了一陣濃重的呼吸聲來。

曾天強也聽不出那一陣呼吸是劍穀穀主還是施冷月發出來的,過了好一會兒,那陣濃重的呼吸聲,才漸漸地低了下去。

又過了片刻,隻聽得“呀”地一聲,門已被推了開來,曾天強轉過頭來,隻見劍穀穀主,巳向外走了出來,冷冷地道:“你妻子已沒有事了,她已完全清醒了,至多三天,便和常人無異了。”

曾天強“噢”地答應了一聲,也不說別的什麽。

劍穀穀主怒道:“我救了你的妻子,你竟邊謝也不謝我了聲麽?”

曾天強苦笑了一下,道:“多謝穀主相救。”

劍穀穀主“嗯”地一聲,道:“謝算是謝過了,她是你的妻子,如今她死而複生,一條命算又揀回來了,你還不去看她麽?”

曾天強覺得尷尬之極,施冷月是昏迷不醒,那麽他還可以在病榻之旁照拂她,看護她。但是如今她卻完全清醒了。

在她完全清醒的情形之下,自己見了她,豈不是馗尬到了點?

曾天強心中猶豫,身子自然也站著不動。劍穀穀主的麵色,陡地一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既然認了她是你的妻子,這時何以又想反悔了?老實告訴你,你要在這裏,若是想和她虛與委蛇,那是沒有可能之事,我本來是絕不救她的,因念在你的份上,才出手的,而你又是認了她是你的妻子,我才答應的,你若是事成之後,想要混賴,那當我是什麽人了?”

曾天強隻得一味苦笑,道:“好了,好了,我去看她了。”

他避開了劍穀穀主,向前走出了兩步,到了門口,心頭又不禁狂跳了起來。

他在門口停了一停,然後,鼓起了勇氣,推開了門,他的心跳得更是厲害了,他推開了門之後,又停了一停,隻見施冷月仍躺在榻上。

施冷月是背對著牆躺著的,她想是也知道曾天強已推門走進來了,是以身子動了一下,但是卻並沒有轉過身子來。

曾天強吸了一口氣,向前跨出了一步,輕輕將門關上,道:“施姑娘,你沒事了麽?”

施冷月的身子,又震動了一下,慢慢地轉過身來。

曾天強一看到了施冷月,心頭更是如同小鹿亂撞,抨伴亂跳了起來。他和施冷月在一起已有許久了,但是他卻從來也未曾見過施冷月如此美麗的樣子。這時,施冷月的雙頰,紅得像火一樣,益發襯得好柳眉黛目,有一股難以形容的美麗。

曾天強一想到眼前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子,竟是自己的妻子時,他怎能不心跳?

他們兩人,怔怔地對望著。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施冷月朱唇輕啟,道:“我……我沒有事了。”

曾天強頗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道:“那就好了,你終於得救了。”

施冷月的臉上,忽然更加紅了起來,簡直是像她的臉頰之中,有兩個團熱火在燃燒,她道:“你……你剛才叫我什麽?”

曾天強反倒一怔,道:“我叫你施姑娘……”

他才講到這裏,便陡地想起,為什麽施冷月會這樣問自己的了。

自己叫她作“施姑娘”,在如今而言,那是根本不通的事情。

天下焉有丈夫稱妻子為“施姑娘”的,而由施冷月這一問看來,她的心意,也是再也明白不過的了,那就是,她願意做自己的妻子!

他一想明白了這一點,眼前又對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怎能不令她意亂情迷?

他不由自主,向前跨出了兩步,來到了榻前。

施冷月還沒有轉過身去,但是她卻閉上了眼睛,曾天強俯下身來,道:“施……”

這次,他隻叫了一個字,便連忙住了口,過了半晌,才又道:“冷月!”

施冷月慢慢地睜開眼來,低聲道:“你……願意娶我,是不是?”

曾天強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如何還說得出一個“不”字?他連忙點了點頭,道:“當然。”

施冷月吐氣如蘭,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道:“我心足了。”她抓住了曾天強的手,臉上的神情,是極度幸福和滿足的。

曾天強望著她,想起和她結識的經過,想起和她一路走來的情形,而如今兩人竟然因為這樣特殊的機緣,而成了夫婦,那實是以前萬萬想不到的。但是細想起來,卻又像是前緣天定的!

曾天強這時,心中所想的,隻是如何使施冷月幸福,如何使施冷月和自己永不分離,他是很了解施冷月的為人的,施冷月是充滿了幻想的人,一點幸福,便可以使他開解許多時候,而一點打擊,卻又會使他痛苦不堪的,他在不由自主之間,也緊緊地抓住了施冷月的手。

施冷月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漸漸地睡著了。

而曾天強剛才,還覺得和施冷月在一起,是十分馗尬的事情。現在,卻一切都改觀了,什麽都不同了,即使是施冷月睡著了,他守在她的身旁,也變得十分幸福的一件事。

曾天強在施冷月的榻旁,不知坐了多久,施冷月一直睡得十分酣甜,而曾天強也一直在緬想,這三年劍穀的生活,如今想來,不但不是苦事,而是極大的樂事了。他的口角,一直不由自地掛著笑容!

曾天強突然之間,感受到劍穀之外,是有什麽事發生了的時候,那是因為他聽到了一陣尖厲之極的怪叫聲的原故。那一陣怪叫聲,令得施冷月陡地張開了眼睛,也令得曾天強陸地一震。

施冷月一張幵了眼睛,便欠身坐了起來,她的臉色是失神的,慌張的。然而,當她一看到曾天強就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立時定了下神來,道:“什麽事?”

曾天強道:“我也不知道,你在這裏躺著,我出去看看。”

施冷月幾乎是絕不考慮,立即道:“不,我和你一起出去,我們在一起。”曾天強柔聲道:“我們當然在一起,但是你的身子還未複原,還是躺著的好。”

施冷月也溫柔地笑著,但是同時她卻步固執地搖了搖頭,道:“不,我巳經很好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曾天強拗不過她,隻得道:“好,那我扶你去。”

他扶起了施冷月,施冷月快樂地紅著臉,靠在曾天強地身上,一齊向外走去,他們沉浸在溫柔、幸福之中,絕不想到一出門之後,門外的情形,便令得他們,大大地吃了一驚。

在門外,曠地之上,三個人正在惡鬥!

那三個人是兩打一的局麵,而那一個人顯然巳受了傷,隨著他身形的兔起鵲落,鮮血不時滴下,有時,甚至如同驟雨一樣灑下來,可知他所受的傷,極其沉重!但是,他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慢,而且出指也是極狠,極準!

圍住他的兩個人,顯是已占了上風,是以隻守不攻,專等那人氣力衰竭。由於三人的身形,都十分快疾,是以一時之間,曾天強和施冷月兩人,都看不清那三個是誰,但是,不多久,他們便認出來了!

那已身負重傷,仍浴血苦鬥的,竟是劍穀穀主!而在圍攻他的,卻是小翠湖主人和施教主!

這時大大出乎曾天強和施冷月兩人意外的事情兩人同時大聲道:“這算什麽,快停手!快停手!”可是一任兩人叫嚷,三人仍是不停,而劍穀穀主的動作,已漸漸慢了下來,他漸漸不支了。

曾天強忍無可忍,一個箭步,向前蹄了前去,叫道:“停手,停……”

然而,他第二下還未曾叫出,“呼”地一聲響,小翠湖主人衣袖一拂,一股極大的力道,迎麵拂了過來,將曾天強的身子,拂得如同斷線風箏也似,直跌了出去,施冷月立刻奔了過來,道:“你怎麽了?你怎麽了?”曾天強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方始站了起來,並不覺得怎麽疼痛。

施冷月依在他的身邊,曾天強忙又抬頭,向前看去,隻見施教主“呼”地一掌逼出,擊向穀主的背後,曾天強尖聲叫道:“你們這樣恩將仇報,卻是為何?”

他一句話才出來,“吧”地一聲響,一掌巳擊中了穀主的背後,劍穀穀主身子猛地一仆,仆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等他的身了靜止不動之後,曾天強才看到,在穀主的背後,有一個老大的傷口。

傷口中兀自淚淚地在冒著血,而屋前空地的積雪之上,也巳灑滿了鮮血,點點斑斑,觸目驚心,曾天強連忙奔了過去,施冷月跟在曾天強的身後。但是施冷月隻奔出了幾步,小翠湖主人已一閃向前,將她抓住了,喜道:“孩子,你果然好了,你果然已疾愈了,你已沒事了!”

施冷月麵色蒼白,道:“你們,你們為什麽打死了他?是他救活我的!”魯二忙道:“那你別管了,我們之間,另有恩怨,絕不是你的事能衝淡。”施冷月道:“那你們為什麽又帶我來找他?你們這樣做,對得住自己的良心麽?”

魯二沉聲道:“你可別胡言亂語!”

施冷月的身子,不住發起抖來,道:“你們……你們不知是什麽……什麽……”

施冷月講到這裏,再也講不下去。

曾天強站起身來,麵上的神情,極之痛苦,道:“他死了,他給你們打死了!”

施教主寒著臉,一聲不出,小翠湖主人魯二冷冷地道:“死就死了,有什麽大不了。”

曾天強的心中憤懣之極,道:“他剛救了施冷月,你們便殺了他,你們安的是什麽心?你可知道,他當年如何對你小心看護,才有你們母女?要不然,隻怕你們母女兩人,早已死了!”

魯二厲聲道:“放屁。”

施教主一躍向前,喝道:“你快滾,這裏已沒有你的事情了!”

曾天強本已一肚氣,一聽得施教主這樣講法,一時之間,更是又怒又惱,大聲道:“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沒有我的事了?”

施教主叱道:“這還不明白麽?”

曾天強自然是明白的,施教主的意思是,當初,他隻不過利用他和穀主相識這一點,使得施冷月可以獲穀主相救而已。

如今,施冷月已然獲救,連劍穀穀主也死在他們手下了,自己還要什麽?曾天強的心中,不禁生出了無比鄙夷之心,一聲冷笑,道:“沒有我的事,就沒有我的事,但冷月是我的妻子,你們管你們走好了,她卻要留下!”魯二厲聲道:“你可別不識趣,我女兒是你的妻子,那隻不過是要人救命之時的權宜之計,憑你這樣的人,也配麽?”

若是在以前,曾天強聽了魯二的話,或許會一笑置之,因為那時,他對施冷月根本沒有感情,一想到自己和施冷月居然成了夫婦,便覺得尷尬。可是如今卻不同了,他和施冷月之間,感情已不可收拾,聽得魯二講出了這樣的話來,曾天強又氣又怒,將乎昏了過去!

他大口地喘著氣,一時之間,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施冷月則尖聲道:“你們別管我,我要和他在一起!”可是施冷月一麵叫,一麵身子卻被魯二抱著,向外掠了出去。

一麵還聽得魯二的聲音道:“你別傻,他是什麽東西?他隻不過是血花穀門口狗的兒子,是一個奴才的兒子,配得上你麽?”

施冷月還在尖叫,但是她的尖叫聲也迅遠即去,轉眼之間便聽不到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當真令得曾天強呆若木雞!

他在已聽不到施冷月的聲音之後,才猛地身子一震,待向外奔去。可是他方一起步,施教主便已跨出,擋在他的麵前。

施教主在曾天強的麵前站定,向他狡繪地一笑,道:“你再不識趣,可是自討苦吃了!”

曾天強本也知道,江湖之上,人心險惡,可是,他卻未曾料到,像小翠湖主人、千毒教教主這樣名揚天下的成名人物,也這樣卑鄙,到了這一步,這實是料想不到的事情!

他縱使有滿腹鄙夷的話要罵對方,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反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施教主身子向後倒縱了出去,他的去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已不見。

曾天強仍是呆若木雞地站著,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覺出,有人在他的肩頭之上,拍了一下!

曾天強猛地一震,不禁毛發直豎,因為這時,劍穀之中,再也不應該有人的了,他連忙回頭看去,一看之下,更是魂飛魄散了!

隻見他的身後,站著一個血人!

那人混身上下全是血,從他的身形衣服看來,他應該是劍穀穀主,但是他卻麵肉瘦削,樣子十分難看,與劍穀穀主大不相同。

曾天強正在驚異不定時,忽然一眼看到,剛才穀主伏屍之處,隻剩血潰,巳沒有人了!曾天強更是大驚,心想莫非穀主死得太冤,竟變成了僵屍?他連忙向後退去。但是那血人道:“你別走,你……不認得我了麽?我便是穀主!”他一麵說,一麵身子搖晃不巳,像是隨時可以跌倒一樣。

曾天強大著膽子問道:“你就是穀主?何以我……何以你的麵容大變了?你沒有死?”

穀主的身子,終於跌了下來,道:“我沒有死,但我也活不長了,若是剛才,我不詐死,那就連這幾句話也不能和你講了,我精於易容之術,除你而外,可說沒有人看過我的真麵目了。”

曾天強心中暗忖,原來劍穀穀主的真麵目,是如此醜陋恐怖的。

他還未曾開口,穀主的身子,忽然又竭力地發起抖來,隻見他的雙眼向上望,手卻指著一塊奇形怪狀的大石。他的手一直指著那塊大石。

看他的情形,分明是指著那塊大石之後,還想講些什麽話的。

但是由於他的傷勢實在太重,所以他竟講不出話來了!

他的麵色,越來越是難看,當曾天強奔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的身子,已向後倒去,可是他的手臂,卻還伸著。

隻不過他的身子既然仰天跌倒,他的手自然也變得指向天上了。

曾天強俯身,伸手在他的鼻端探了一探,氣息全無,分明是真的死了。

過了好一會,曾天強才站了起身子來。在這裏,他已經看到兩個絕頂高手,死於非命了!

那兩個高手的武功之高,都可以說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尚且不免橫死,實是使曾天強的心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而再加上施冷月被魯二拖走,才苗長的愛情,便爾消失,更令得他的心中,千頭萬緒,都沒有了著落,悵惘寂寥之極。

他直起了身子之後,又呆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向前走去,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那塊奇形怪狀的大石之前。

他依著大石,轉身過去,隻見穀主的一隻手,仍是伸向上,指著半空。

曾天強猛地想起,穀主指著這塊大石,像是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的,這石中不知有什麽秘密在?

他用力去推那塊大石,不多久,石根便漸漸地鬆動。

終於,“轟”地一聲,石塊倒了下來,泥雪紛飛中,露出了一個小石穴。

那石穴不過一尺見方,有一隻小小的玉箱,在那石穴的中間。

曾天強想起了那玉箱來,心中暗忖,箱子中所放的東西,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了!

他一麵想,一麵將那小玉箱子,打了開來,隻見玉箱之中,放著一本書。

曾天強這時的心情,本是沉鬱之極了的,可是他一看到玉箱中的那部書,精神便為之陡地一震!因為這部書,分明是劍穀穀主所存的一部秘笈!

劍穀穀主的武功,如此之高,他所存的武功秘笈,當然也是非同小可的東西了,自己獲得了,豈不是可以武功大進,傲視天下?

看官,需知曾天強究竟是學武之人,雖然他親眼看著魯夫人,劍穀穀人先後慘死之際,都曾過與一時之歎,想到武功既使練到了他們兩人這樣的地步,仍然不免橫死。然而,當他自己看到了一部書,可能是武功秘錄之際,他卻又是忍不住大是興奮起來他連忙將那本書取了出來,隻一伸手,翻動了那本書中的幾頁,看到書中人許多人形,那果是一武功秘錄了。

那書乃是麵朝下放在玉箱中的,曾天強將之取出一看,又不禁呆了一呆。

隻見那本書的封麵小箋條上,寫的乃是“武當寶錄”四個字。在那個四個大字之下,還有“上麵”兩個小字。

曾天強一看到了“武當寶錄”四個字,實驚訝莫名,他之所以驚訝,是因為他曾經得到過一部“武當寶錄”的,那一部,如今還在卓清玉的身邊。

那是在華山,他和卓清玉兩人,在已死了的金鷲穀一身上找到的。而在華山,曾天強也被三騙到天狗坪去過,他也曾看到過武當掌門,和峨嵋高手的大戰,這些事,隨著這些日子來的經曆,他已漸漸地淡忘了,然而這時,一看到了這部“武當寶錄”,他便將那此事情,一起勾了起來,而他心中地興奮,也低了下去!

因為本來,他以為自己是可以得到劍穀穀主秘傳武功的,卻不料箱中又是一部“武當寶錄”。他和卓清玉,曾看過另一部武當寶錄,上麵所載的武功,他們沒有一點看得懂的。甚至話也連一句讀不通,推想起來,這部寶錄,也未必見得有什麽大用處的了。

曾天強一麵想著,一麵順手翻開了第一頁來。

他翻開了第一頁,仔細地看之下,心頭卻又不禁亂跳了起來。

隻見上麵寫著幾行字,道:“此錄上下兩卷,每卷字字相間,需兩卷共在,方能讀通,隻得一卷,並無用處,為免後代弟子分散,特作此安排。”

那幾行字筆力蒼勁,但卻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寫的。想來總是武當派的上代高人了。

曾天強看了那幾行字,再翻開那本寶錄來,看到的句子,仍是一句不懂,但是他卻已知道了其中的道理,這卷寶錄之上的每一個字,承接的一個字,便是在下卷之中,如果說兩卷書在一起,那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這部寶錄看懂的!

這部寶錄中所載的武功,一定是武當派真正武功的精髓,要不然,也不會那樣鄭重其事的了。如今,武當派的名聲,雖然仍是十分顯著,但是卻多年以來,未有震天動地的高手出現了。

靈靈道長雖然是武當派掌門,但是他的武功比起天山妖屍,雪山老魅這一幹人來,猶有未逮,更不要說和小翠湖主人,修羅神君這些人相比了,這是不是因為武當寶錄早已失散的原故呢?

曾天強想了半晌,將那部寶錄收好,又埋了劍穀穀主,心想自己和卓清玉分手並不久,卓清玉應該還在附近,為何不找一找她?

想不到兩卷寶錄合一,就可以得窺武當絕頂武功,曾天強自然想立時見到卓清玉。但是想起卓清玉的為人,他卻又最好不去見她了!

如果曾天強是陰險卑鄙之人,那麽他此際一定會想到如何去從卓清玉的手中,將那下卷寶錄,巧取豪奪,弄到自己的手中。但是曾天強卻又不是這樣的人,他除了硬著頭皮去見卓清玉,據實直言外,也想不到什麽別的辦法來。他慢慢地走出了劍穀。

到了穀口,他仍然回頭看了許久。

在這個山穀之中,他有著太多值得記憶的事情,他實在沒有法子忘記施冷月的美麗、溫柔、深情,而每當他回頭觀看一次之際,他的心中便忍不住更難過一分。因為施冷月巳不在他身邊了。

看樣子,施冷月是難以和小翠湖主人,施教主兩人相抗的。那麽,自己和冷月之間的緣分,難道就此便到了盡頭了麽?

一想到這一點,曾天強的心中,更加難過,他不再加頭,隻是急匆匆地向前走著。

雪雖已停了,但是積雪仍厚,曾天強向前走出的腳印,寥寥落落地印在雪地之上,使得他自己看來,也倍覺鬱涼。

他一直向前走著,在一片積雪的情形之中,他也無法辨別方向,隻是憑著記去尋找卓清玉,足足走了三天,仍未見卓清玉。

卓清玉究竟是在什麽地方,曾天強也不知道,找不到卓清玉,自己該到什麽地方去,曾天強的心中,也是茫然。

他在一個黃昏時分,停了下來,尋思無論如何自己總該要到小翠湖去走一次,別說施冷月可能就在小翠湖中,就是為了自己父親的事,也該到小翠湖去的。

他認定了方向,向前走著,一連七八天,什麽人也未曾遇到。到第九天頭上,遠遠地已可以看到了一片湖水了!

那一片湖水,分明便是小翠湖了,但湖水卻比曾天強上一次來的時候,低了許多。

曾天強來到了湖邊上,隱隱可以看到湖中心的湖洲,可是無船可渡,曾天強準備繞到湖的正麵去,那裏或者可以找到船隻的。

他沿著湖向前走去,那時,天色已然相當黑了,曾天強正在走著,忽然看到前麵有一個身形極高的道士,迎麵走了過來。

曾天強才一看到那道士之際,便覺得那道士的身形十分熟悉,等到來得近了,曾天強心中,陡地一震,那道士他的確是見到過的,那正是曾天強在華山暴雨之後的激流之中,看到過他和峨嵋天豹子柳僻風在激鬥的靈靈道長!

曾天強呆了一呆之後,心想對方未必認得自己,而自己身懷武當重寶,若是做賊心虛的話,反倒會被對方看出破綻來了。而自己的武當寶錄,又不是偷來的,本來也可以不去怕他的。

曾天強一麵心中尋思,一麵向前走著,兩人轉眼之間便接近了。曾天強看出靈靈道長的神色,像是十分憂鬱,低著頭隻管趕路。

曾天強心想,對方不論怎樣,都是武林前輩,自己也不可以太隨便了。

所以,當靈靈道長在他的身前經過之際,他便站定了身子。但是靈靈道長卻全然未曾發覺了,他在曾天經強的身邊走了過去,像是根本未曾發覺身邊有一個人一樣。曾天強最好不要和靈靈道長打交道,見他不睬自己,也正中下懷,是以也轉過身去。可是,他才轉過身去,卻聽到了靈靈道長的聲音,道:“喂,這位朋友,請停一停。”

曾天強聽得靈靈道長出聲叫自己了,他自然隻好停下來了,轉過身去,隻見靈靈道長仍是一臉憂鬱,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朋友,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小翠湖中的人物吧!”

曾天強聽得靈靈道長對自己十分客氣,他自然不能不回答對方,忙道:“不是的,我遠道而來,想到小翠湖中去,道長有何指教?”

靈靈道長聽了,歎了一口氣,道:“朋友,我……”

他講了三個字,卻又停了下來,欲言又止,像是心中有什麽極其難為情一樣。他不講,曾天強倒同情他起來,忙道:“道長有什麽事,隻管說好了。”靈靈道長卻苦笑道:“我與閣下陌路相逢,怎可以相煩,還是算了吧!”

曾天強天心俠儀心腸,聞言毫不考慮,道:“道長,你是武林前輩,我若能有可能盡力之處,是一定不會推托的,你隻管說好了。”

靈靈道長“咦”地一聲,道:“你認得我麽?”

曾天強道:“我在華山之際,曾遇到你和柳僻風劇鬥,後來……我還受了傷。”

曾天強一講,那日,山洪暴發,從天狗坪上和柳僻風一下打下來,半道上遇到一個少人的情形,他也想了起來。

他苦笑了一下,道:“閣下年紀輕輕,竟能如此仁俠為人,那是十分難得,日後定然名揚天下,是萬人崇敬的大俠了!”

這幾句恭維話,倒反將曾天強講得麵紅耳赤,不知如何才好起來,隻得連聲道:“道長謬讚了,後輩怎當得起這個‘俠’字?”

靈靈道長道:“那你也不必太自謙了,我有一件事情想托你,不知你是否肯幫忙?”

曾天強究竟是年輕,受了靈靈道長的恭維,便覺得該替人做事了,他慨然道:“道長隻管講好了,我一定盡力而為的。”

靈靈道長又歎了一口氣,道:“你貴姓,如何稱呼啊?”曾天強報了姓名,靈靈道長又道:“曾老弟,你當我現在,還是武當派的掌門麽?”

靈靈道長的這一句話出口,曾天強倒是嚇了一跳。他在極西之地,耽擱了許多日子,本不知道中原武林之中,發生了什麽事情。而如果連靈靈道長也不當武當派掌門的話,那麽武林中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曾天強吃了一驚之後,連忙道:“什麽事,可是武林之中,已生浩劫了?”

靈靈道長搖頭道:“不是,和別人無關,就是關係武當派的命運,在下已當不成武當派的掌門人了,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曾天強的心中,仍是充滿了疑惑,因為如今的武當派,雖說巳日漸衰微,和當年的張三豐祖師創派之際,那種聲威煊赫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語,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武當上下三四百人,個個劍法精奇,而且,也未曾聽說有什麽人可以破得了武當的“大周天劍陣”,如何靈靈道長說不當掌門,便不當掌門了?

他連忙問道:“那麽,如今誰是掌門,還是武當派已然……煙消雲散了?”靈靈道長搖頭道:“不是,武當上下,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這就是我要相托閣下之處。”

曾天強越聽越是不明白,道:“道長,那麽,如今的掌門是誰?”

靈靈道長苦笑不巳,好半晌,才道:“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子。”

曾天強聽到這裏,已是澱異之極!

因為靈靈道長的天罡真氣,和武當劍法,已然是天下馳名的了,如何會將武當派掌門之位兒戲似的讓給一個女孩子?可是,曾天強的驚異,還隻是開始,當他再聽到靈靈道長向下講下去之際,他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不知說什麽才好!

靈靈道長在歎了一口氣之後,接著又道:“這個小女孩子叫卓清玉!”曾天強呆了好一會,才道:“那卓姑娘可是身子纖細,膚色略黑,一對大眼睛卻極其靈活,不過二十歲左右的那位麽?”

曾天強一麵說,靈靈道長便一麵點頭,曾天強見靈靈道長說的,的確是卓清玉,他不禁尖聲叫了起來,道:“這不是胡鬧麽?”

靈靈道長道:“一點也不胡鬧。”

曾天強道:“她怎能當得了武當派的掌門,你又為了什麽將武當派的掌門之位,讓了給她?”

靈靈道長搖頭道:“不是我讓給她的,是她的確是武當派的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