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樹下怪人
卻不料那隻是一本講如何捉蛇,捉蜈蚣,捉蠍子的書,也有些花拳繡腿的武功在上麵,曾天強看了,不禁搖頭不已。
那少女道:“怎麽,可有寶物麽?”
曾天強道:“沒有,你這個教主……也當真可憐得很,什麽也沒有。”
那少女道:“可是我仍是教主。我還有一封信,你可要看一看麽?死了的兩個老婆婆說,這封信若能送到小翠湖主人手中,那麽千毒教便要成為天下第一大教,無人能敵了。”
對那少女的話,本來曾天強是早已沒有心思去聽的了,因為那少女簡直像是醒著在做夢一樣。可是他在陡然之間聽到了“小翠湖主人”五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動,道:“小翠湖主人……是什麽人?”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
曾天強道:“那封信呢,給我看看。”
少女秀眉微蹙,道:“你又忘了稱我為教主了。”
曾天強忍著氣,道:“好,施教主,那封信你給我看看,可以麽?”
那少女似乎十分喜歡人家稱她為“教主”,曾天強一說,她又笑了起來,自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道:“就是這封,你識字麽?”
曾天強沒好氣道:“天下除了施教主你不識字外,不識字的人隻怕也不多了。”
那少女敢情將“不識字”也當了十分有麵子之事,居然有洋洋自得之色,曾天強見了這等情形,反倒不忍再取笑她了。他接過信來一看,隻見信上鐵畫銀鉤,寫著“呈小翠湖主人”六個字。
取出信箋一看,同一字跡寫道:施冷月來見,尊駕意下如何?
就是那一句話,上無稱呼,下無署名,看了之後,令人莫名其妙。
曾天強不禁奇道:“施冷月是什麽人,你知道麽?”
那少女搖頭道:“我未曾聽說過。”
曾天強道:“這封信!是要由你送到小翠湖去的麽?”
那少女道:“那兩個老婦人說要我送去的,但是我一則不知那小翠湖是在什麽地方,二則,我是一教之尊,豈可輕易離開,而且,千毒教的勢力已經很大了,我又何必再去求人?”
曾天強心中實是忍不住發笑,他一麵笑,一麵道:“你教主之尊,不肯輕移蓮駕,但是千毒教的勢力並不算盛啊!”
那少女道:“誰說的?附近一帶的人見到了我,卻都是尊尊敬敬的。”曾天強道:“你看,如今我一出現,你這千毒教便原形畢露,隻怕就難以維持下去了。”
那少女歎了一口氣,道:“你真是個大災星!”
曾天強笑道:“這封信既然要你與送到小翠湖去,那麽你的名字,當然就是施冷月了。”
那少女道:“不行,你得叫我施教主。”她一麵說,一麵又將“施冷月”三字,念了幾遍,又道:“這個名字倒也很好。”
曾天強又呆了半晌,才沒好氣道:“好了,我實與你說,你的武功,和你手下那些人,都是不堪一擊的,你的千毒教,也隻會些捉蛇蟲的本領。照這封信上看來,你和小翠湖主人,可能有一點淵源。”
曾天強才講到這裏,施冷月已然道:“那是什麽人,他本領有我……有你那麽大麽?”
曾天強歎了一口氣,道:“施姑娘,看來你隻在山野中長大的,不知道天下之大,大到了何等程度,若是將有本領的人分成了十八等,那麽小翠湖主人就是第一等,我隻能算是十八等?”
施冷月麵上的神情,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道:“那麽我算是第幾等!”曾天強笑道:“你這個教主,大約是三四十等了。”
施冷月一踩足,道:“我不許你笑我,我本來就是教主,哪怕是七八十等,也是教主,你笑我做什麽?”
曾天強見施冷月的模樣,像是動了真怒,他也不禁不好再取笑她了。他續道:“我剛才話還未曾講完呢?”
施冷月瞪了他一眼,道:“你隻管講你的,可不準再取笑我是教主。”曾天強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不知道施冷月的這個“教主”之銜,是從何而來的,也不知道施冷月何以對教主兩個字,看得如此緊張。
曾天強略想了一想,才又道:“你到了小翠湖,可能會有一些好處,我如今正是要到小翠湖去,你要去的話,不防和我一起去。”
施冷月又望了曾天強半晌,她目光閃爍,顯然是她的心中,正在想著許多事,但是她既然不開口,曾天強自然也不知道她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
過了半晌,施冷月才搖頭。
施冷月道:“我做教主做得好端端的,誰跟你去小翠湖?”
曾天強本來心想,施冷月為人,十分天真,她的天真和白若蘭又不同,若是她真和小翠湖主人有什麽淵源的話,那她可以成為武林高手,大有前途的。卻不料施冷月竟一口拒絕。
曾天強碰了一個釘子,也覺得十分乏味,隻得道:“你不去也由你,但是我看你武功平常,若是再招搖下去,遇上了邪派中人,那就要吃苦頭了!”施冷月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轄下教眾甚多,你又給了我兩條毒蠍,我還怕什麽?”
曾天強聽了之後,心中又是一動,心想自己到小翠湖去,原是送那種毒蠍去的,偏偏她也要那種毒蠍,可知她和小翠湖主人之間,真是有關係的了。
曾天強還想再問時,可是施冷月卻已擺出了一副冷冰冰的教主麵孔來,曾天強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不去睬她,自顧自轉身就走。
他一到洞口,那兩個少女孩見了他,便慌忙後退,曾天強跨出了山洞,見洞外的那些漢子,竟仍然跪在地上,未曾起身。
曾天強呆了一呆,心想難怪施冷月不願意離開這裏了,她的武功雖然平常之極,但要收服這些莊稼漢,那卻是輕而易舉之事。她在這裏,有這許多人膜拜,何必還要再去闖江湖?
曾天強心中苦笑,徑自向前走去。賀蘭山邐百餘裏,足足三天,曾天強翻過了無數山頭,才算出了山,繼續向西趕路,當天傍晚時分,來到了一條官道之上,隻聽得前麵紛紛擾擾,人聲沸騰。
這裏雖是官道,但是行人稀疏,並不熱鬧,忽然之間有人聲傳來,便覺得十分刺耳,曾天強加快腳步,向前走去,隻見二十來個漢子,在道旁或坐或立,身上的衣服,紅黑不定,正是所謂“千毒教”的教眾。而在路上中心,一頂用竹編成,手工也算得十分精巧的轎子,轎子上則坐著一個黃衣少女。在暮色中看來,那黃衣少女,衣衫飄飄,秀發微揚,十分美麗,竟正是施冷月!而在施冷月的前麵,有兩個斜眉斜眼的漢子,一身勁裝,手中牽著駿馬,腰間微隆,顯然帶著軟兵刃,一望而知是久曆江湖的人物,有三四個千毒教的教眾,正在和那兩個漢子大聲爭執。
曾天強一看到了這等情形,便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施冷月在山中自大為王,還不會有什麽人找上門去,如今看她的情形,像是準備遠行,卻也這等排場,那如何能不生事?
武林中講究排場的人,不是沒有,那全是正邪各派之中的頂尖高手。像雪山老魅,不論到什麽地方,總是樂童和一女四男,五個弟子為他開路,武林中人一聽得樂音,自知惹不起他的,便遠遠避開,想要攀附,便一早在道旁恭迎,那全是因為雪山老魅的武功,極其髙超的緣故。可是施冷月所學的那幾式花拳繡腿,本是粗淺之極的功夫,她卻要學人擺排場,那不是可笑之極,一定要生出是非來麽?
那兩個斜眉斜眼的漢子,看來不是易惹的人。
自己不妨讓施冷月受些教訓,等她下不了台時,自己再出麵也不遲,是以他不再向前去,就在道旁的一株樹旁站定,也沒有人來注意他。
隻聽得那兩個斜眼漢子大聲道:“原來是千毒教主,哈哈,咱們倒有緣得很,依咱們看來,這小美人兒,像是千媚教主,何毒之有?”
施冷月一聲嬌叱,道:“胡說,放蛇咬他!”
那三四個正在和兩人交涉的千毒教眾一抖衣袖,“嗤嗤”有聲,各自的衣袖之中,便有一條暗紅色的小蛇,直躥了出來。
尋常蛇兒的去勢,不會如此之快,那幾名千毒教眾,顯然是會驅蛇法的。那幾條蛇直向兩名漢子躥去,那兩名漢子的身形,極之迅速,身子一斜,手在腰際一抹,“呼”地一聲,各自掣了一條軟鞭在手,“啪啪”幾抖,巳將蛇兒抖成了幾截!
曾天強在看到那兩人的鞭法如此精奇,心中也不禁一呆。
那兩個漢子又笑了起來,道:“還有什麽新花樣麽?”
施冷月麵色青白不定,道:“放毒蟾蜍!”
那幾個教眾退了下去,另外幾個人走了上來,一蹲身,幾隻血紅的蟾蜍,跳動著向前攻去。
那兩個漢子哈哈大笑,道:“去了毒蛇,又來了蛤蟆,你這樣一個小美人兒,老和這樣的毒物在一起,不是太委屈了麽?不如跟了我們吧!”
他們講的話,十分輕薄,一麵說一麵根本未曾將那幾隻毒蟾蜍放在眼內,待到了兩人的麵前,兩人才陸地揮鞭。
鞭梢連閃之間,陡然之間,那幾隻毒蟾蜍,便巳經飛上了半空,落了下來之際,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早巳死去了。
施冷月想要幹笑幾聲,但是卻笑不出來。
那兩個漢子道:“小美人兒,你怎麽樣了?還有什麽花樣啊?”
施冷月損失了毒蛇,又損失了毒蟾蜍,雖然還有幾樣毒物,眼看也是沒有用的了,麵上青白定,不知應該如何才好。
那兩個漢子目****地望著施冷月,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近來,曾天強看來,自己再不出麵,隻怕施冷月便要吃虧了。
他正準備挺身而出之際忽然看到了兩條人影,疾掠了過來,轉眼之間,便在那些人和施冷月之旁,掠了過去,可是在掠了過去之後,卻又立時停住。
當那兩條人影掠過之際,由於去勢實在太快,曾天強根本未曾看清那兩個是什麽人,但等到兩人站定之際,他向前一看,不禁大吃了一驚。
那根本不是兩個人,而是一人一獸。
人,是魔姑葛豔,獸則是一向和葛豔不分開的異獸獨足猥!
魔姑葛豔是和其他幾個人一齊上小翠湖去的,曾天強向小翠湖來時,本就時刻擔心自己會和這些魔頭遇上,總算一路無事,直到此際。
他身子縮了一縮,縮到一株樹後,躲了起來,隻是葛豔上下打量了施冷月幾眼,問道:“你是誰?”
施冷月的回答,早在曾天強的意料之中,果然她道:“我是千毒教教主。”可是葛豔的反應,曾天強卻是絕料不到的。
曾天強隻當葛豔聽了,也一定會笑起來的,卻不料葛豔竟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道:“對了,你是施教主,是不是?”
一聽得竟然有人認得出她,施冷月不禁大喜,笑臉如花,道:“正是,正是。”
葛豔接下來的行動,更是出乎曾天強的意料之外,隻見葛豔竟向施冷月行了一禮,道:“原來真是施教主,幸會,幸會。”
施冷月更是高興,道:“你這人不錯,你是什麽人,你可願在千毒教中弄個職司麽?”
葛豔的麵上,竟現出十分為難的神色來,道:“這個麽……本來我是求之不得的,但如今我還有另一件事要做,卻是有些不便,施教主見諒。”
魔姑葛豔在講這幾句話的時候,仿佛唯恐施冷月硬要將她拉進千毒教去一樣!
曾天強在遠處,看到了這等情形,心中實是訝異到了極點,他用力拉了拉自己的頭發,卻痛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那分明不是夢境,這一切……又怎麽可能呢?
曾天強若是事先,未曾在賀蘭山中,和施冷月以及千毒教眾打過交道,必然要以為施冷月年紀輕輕,但一定是個在武功上有獨特造詣的高人。但是曾天強卻是深知施冷月底細的,他知道施冷月和她的千毒教,以及那些千毒教眾,全都如同兒戲一樣,講穿了令人笑甩大牙。不要說是葛豔,隻要她那隻獨足猥一出,隻怕眼前這三數十人,便無一能夠幸免了。可是,如今葛豔卻對施冷月十分恭敬,仿佛她真是極倶神通的一教之主。
如果魔姑葛豔本就是一個遊戲三昧,詼諧百出的人,那還可以說她是有意和施冷月開玩笑,然而葛豔卻是一個目中無人的大魔頭。
曾天強按住了被自己扯痛的頭皮,心中充滿了疑惑,仍然向前看著。
隻聽得施冷月道:“那也沒有什麽,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好人,以後我絕不會忘記你的。”
對於這樣一句空泛的話,葛豔竟像是十分受用,忙道:“多謝施教主。”
她一麵說,一個便轉過身來。
那兩個斜眉斜眼的漢子,一見到葛豔和獨足猥趕到,巳是麵無人色,這時一見到葛豔轉過身來,更是不住發起抖來。
這兩人,也是西北道上頗為有名的人物,來自關外,人稱黑山雙煞,但這時候,這“雙煞”卻比兩條蟲還不如,幾乎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了起來。葛豔才一轉身去,“騰”地一聲,兩人膝蓋發軟,巳經“咕咚”一聲,跪在地上。
葛豔冷冷地道:“你們竟敢當在千毒教施教主之麵,胡言亂語,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麽?”
黑山雙煞叩頭如同搗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他們兩人的心中,也不是沒有疑惑,因為他們也不是泛泛之輩,施冷月一點不會武功,卻在亂擺陣仗,他們焉有看不出之理?但是魔姑葛豔和獨足猥,他們卻也是見到過的,偏巧他們上一次見到葛豔的場合,正好是葛豔大展神威,獨戰南海七霸,將七名凜凜的大漢,盡皆撕成碎片之際。兩人本來是被南海七霸請去助陣的,一見這等情形,夾住了尾巴就逃走了,直到如今,想來猶有餘棒,哪料到這時又冤家路窄?
他們以為葛豔還認得他們,然而葛豔卻早已忘了他們是誰了。
葛豔又冷笑道:“你們叩頭就有用了麽?且請求施教主發落。”
黑山雙煞一齊顫聲道:“請施教主發落。”
施冷月坐在竹轎上,裝模作樣,鼓起了臉,道:“你們每人自己打自己十巴掌吧。”
黑山雙煞麵麵相覷,他們自然知道,這十個巴掌一打,從此便難以再見人了。然而不打卻又過不了關,說不得隻好一咬牙,“劈劈啪啪”打了起來,手下居然絲毫不敢徇情。
等到十巴掌打完,兩人的麵上,早已又紅又腫,施冷月叱道:“去吧!”
兩人抱頭,狠狠而去,轉眼之間,便走得看不見了。
魔姑葛豔道:“施教主,你少在江湖走動,或者有些小醜不識你,前來麻煩,我借你一件物事,若有人來囉嗦,你隻要向之一揚,他們看在我的薄麵,那就定然不敢再來惹你了。”
葛豔一麵說,一麵伸手入懷,取出一件物件來。
曾天強站得甚遠,也未曾看清那究竟是什麽,隻覺得葛豔在一揚手之間,有一股血也似紅的光芒,閃了一下。
曾天強的心中,陡地一動,猛地想起,那一定是葛豔的血魔令了。
見令如見人,葛豔這麵血魔令,在武林之中,極享盛名,但卻也輕易不露,如今竟肯借給施冷月,不能不算是異事。
施冷月有了這麵“血魔令”,那一路之上,她的排場再大些,隻怕也沒有什麽人敢來惹她的了。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又遠出乎曾天強的意外!
隻見施冷月麵上,怫然不悅,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堂堂一個千毒教教主,難道上路還要靠別人的一麵令牌麽?哼!”
葛豔碰了這樣一個釘子,麵色也變得極其難看。
施冷月卻還在道:“我念在你一見我就認出我是什麽人,使我心中高興,所以也不來多和你計較,你還是快離開去吧!”
那口氣之大,仿佛魔姑葛豔是一個微不足道之人,她才是武林高手,可是事實恰相反。
葛豔的麵色更難看,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色,冷笑了幾聲,道:“如此說來,那是我多事了?”
施冷月道:“本來就是你多事,我率領教眾西行,怎會有人阻路?”
葛豔發出了一連串的冷笑聲,令得在遠處的曾天強,也不禁為施冷月捏一把汗,但是施冷月卻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氣。
葛豔冷笑了片刻,才拱了拱手,道:“施教主,後會有期了。”
施冷月竟連身子也不欠一下,大咧咧地道:“後會有期!”
葛豔一揮手,一人一獸,幻成了兩溜煙塵,向前激射而出,去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巳隻剩下兩個小黑點了。
曾天強隻聽得施冷月大聲吆喝,在吩咐抬轎的壯漢,再抬她起程。
曾天強心中的疑惑,到達了頂點,實在忍不住,閃身向前掠了出去,一麵掠出,一麵叫道:“施姑娘,你可知剛才那女子是什麽人?”
他兩句話叫完,人也到了施冷月的麵前。
卻見施冷月寒著一張臉,凜然道:“是你,你沒規沒矩地叫我什麽?”
曾天強沒好氣,道:“施教主,你知道剛才那女子是什麽人?”
施冷月聽到了“教主”兩字,麵上略現笑容,她笑的時候,實是非常美麗,令得曾天強心中的悶氣,盡皆滑去,而且不免枰然心動。她笑了一下,道:“誰知道她是什麽人?”
曾天強心道這倒好,他道:“那女子是魔姑葛豔,乃是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女魔頭,心狠手辣之極,武功之高,更是罕見!”
施冷月卻一點也不為所動,隻是淡淡地道:“我看你講得過分了些,她也沒有什麽了不起,見了我還不是得恭恭敬敬的?”
曾天強道:“她……”
可是他隻講了一個字,便難以再向下講去。
因為施冷月所說的乃是事實。然而他所講的,又何嚐不是事實?偏偏情形如此不合理,以致他的話,反倒變成是胡言亂語了。曾天強隻覺得施冷月的話,已將他的話一起堵了回去無法再說什麽了。
他呆了半晌,才勉強一笑,道:“你……”
施冷月不等他講完,便瞪了他一眼,曾天強無可奈何,改口道:“施翁主,你到哪裏去?施教主,我還一件事相詢。”
施冷月道:“你一並說了吧。”
曾天強一本正經,道:“施教主日後如嫁了丈夫,難道也要他一聲稱你一下施教主麽?”,施冷月陡然臉泛紅霞,曾天強見總算挖苦了一下,心中十分得意,然而施冷月紅著臉,卻依然道:“那當然,我本就是教主嘛!”
曾天強心想,自己這樣問法,她仍然如此回答,那是多說也沒有用處的了,況且她既然連老公都要稱她為教主,看來自己是不能不稱的了,是以袖隻是道:“施教主,那你大駕何處啊?”
施冷月道:“我到小翠湖去,你正好與我同行。”
曾天強心想,能夠和施冷月這樣美麗的姑娘一起到小翠湖去,本來不錯,但是口口聲聲要稱他為“教主”,一個不記得,便要被她白眼,那卻有些受不了,還是自己走自己的好。他忙搖手道:“我已改了主意,不到小翠湖去了,施教主你自己請便吧。”
施冷月的麵上,掠過了一絲茫然若失的神情,但是在曾天強還未曾看致她臉上有這種神情之際,她又現出了傲然之色來,道:“好,那麽再見了。”她揚起手來,呼喝了一聲,抬著竹轎的壯漢,撒腿向前跑去,去勢自然快不了多少,好一會兒才跑出了半裏許,曾天強仍然站著看她。他希望施冷月會回過頭來看看他,然而施冷月卻一直端坐不動。
曾天強等到施冷月已走得看不見了,才莫名其妙地歎了一口氣。
他的確是莫名其妙地歎氣的,究竟是為了什麽,連他自己也說不來。或許是為了哎息施冷月的怪僻,或許是在歎息他自己本來可以有一個做伴的,但如今卻又是一個人了。
他心思繚亂,在歎完了一口氣之後,仍是呆呆地站著,可是就在此際,卻隻聽得背後,傳來了“哼”地一下冷笑聲。
那一下冷笑聲,來得極其突然,曾天強猛地轉過身去。
他一轉過身,不禁呆住了,他實是未曾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了這個人!站在他麵前七八尺處的,不是別人,正是身形纖細的卓清玉!卓清玉的麵上,滿是不屑的神情,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著曾天強,像是正眼兒瞧曾天強一眼,也委屈了她自己一樣。
曾天強雖然也性高氣傲,但總比卓清玉好些,這時忽然重逢,他倒不想再去想以前爭吵分手的事情,呆了片刻之後,便裝著若無其事,道:“啊,你也來了麽?”
卓清玉冷冷地道:“來了便怎樣?”
曾天強一片好心,卻換來了一個釘子,心中也不免生起氣來,冷笑道:“我同你,又有不是了?”
卓清玉昂著頭,向前走來,在她經過曾天強身邊的時候,道:“哼,不要臉!”
曾天強實在忍無可忍一伸手,想將她的手臂抓住,問個明白,可是卓清玉的身形,卻是滑溜無比,身子一閃,便巳避了幵去,而且還在避開去的時候,反手一掌,向曾天強的臉上摑來。
曾天強出手想抓卓清玉的手臂,仍然是沒有什麽惡意的,他隻不過想和卓清玉好好地講上幾句,大家化開隙嫌而巳。他做夢也料不到,卓清玉會在一翻手之間,向他摑上一掌。
曾天強在一個錯愕間,隻聽得“啪”地一聲響,臉上已中了一掌。
那一掌,由於卓清玉是在身子閃避開之際,順手摑出的,所以力道並不十分大,然而一掌摑中了曾天強,卻令得曾天強伸手掩住了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曾天強並不是因為臉上的疼痛而說不出話來,他是因為自尊心受了極大的傷害,而氣得講不出話來,卓清玉卻連看都不向他看一眼,繼續昂首瀾步,向前走去。:等她走出了兩步,曾天強才怪聲叫道:“站住,你為什麽打我?”
卓清玉顯然早有準備,曾天強才一開口,她便立即轉過身來,道:“我為什麽打不得你?”
曾天強怒火遮眼,厲聲道:“你為什麽可以打我,你說,你說!”
卓清玉道:“你不要臉,就打得你。”
曾天強道:“我說你才不要臉!”他猛地一步竄出,“呼”地一拳,已當胸打出,拳風呼呼,那一拳的去勢,居然十分勁疾。
卓清玉身子不側,避了開去,麵色氣得煞白,道:“你是不要臉,是不要了吧……”
曾天強呆了一呆,心知卓清玉一定也是早已到了,自己和施冷月之間的對話,隻怕全已被她聽到了。但自己並沒有和施冷月講些什麽,光明正大,更絕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話,又何勞她這樣出氣?
他當下冷笑了幾聲,道:“卓姑娘,哪怕我和下三濫的**娃在一起,幹你甚事?”
卓清玉陡地一窒,大聲叫道:“本來就不幹我事。”
曾天強道:“那麽你何必罵我不要臉,隻怕是你自己不要臉,想我踩你,我偏不踩你!”
曾天強這兩句話一講出口來,陡然之間,也覺得自己講得太過分了些。但是話已講出了口,他卻絕沒有表示歉意的意思。
卓清玉的麵色,刷地變得十分青白,緊接著,又漲成紫色,那顯得她的心中,怒到了極點,她雙眼之中,怒火迸射,望著曾天強。
卓清玉望了曾天強好半晌,才冷冷地道:“曾天強,你也未免在抬舉自己了。”
聽得她的聲音,異乎尋常的平靜,曾天強的心中,才略略放心了些,心想或者她的心中並不怎樣惱怒,若是她恨極了自己的話,那麽以她那種有仇必報的性格來說,倒也是一件天大的麻煩。
曾天強隻聽得卓清玉語音平靜,便以為沒有什麽事情了,卻不料他估錯了,正因為卓清玉是一個極易記仇的人,所以到了恨極之際,在表麵上反倒看不出什麽跡象來了。當下,曾天強仍然冷笑道:“那也不見得,總不成我自己糟蹋了自己!”
卓清玉又望了他半畠,發出了幾下冷笑聲,便向前走了出去。曾天強本來想問她要到什麽地方去的,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自然也不便再問了。
卓清玉假裝若無其事地向前走著,去勢也不十分快,那是她好強,不願意被曾天強看到她心中的痛恨和傷心的緣故。
她每向前走出一步,都要竭力忍著,使自己的身子不至於發抖。
她緊緊地咬著下唇,而在一轉過身的時候,她的眼淚早巳忍不住,而撲簌簌地落下了來。她堅持著慢慢地走出了半裏許,才轉過頭去,隻見身後空無一人了,她的身子才因為氣憤而發起抖來,她抱住了一根石筍,用力一拔,竟將那根石筍拔了起來。
她抱著石筍,猛地一挺身子,將石齊拋了出去,叫道:“我要殺他,我要殺死他!”
她雙掌亂飛,不管是樹是石,隻是瘋了似的,一掌一掌地擊了上去,一麵打著,一麵叫道:“我要殺死他,我要他的命!”她身子向前衝著,在不知不覺間,闖進了一大叢開著紫色花朵的矮樹之中,經她瘋了似的一陣亂闖,幾乎將那一片矮樹連根拔了起來!
她心頭的怒氣,這時總算宣泄了不少,她停了下來,不住地喘氣。
也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她身邊,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要殺了他,為何不去動手,卻站在這裏高叫怪嚷?”
那聲音來得極其突然,卓清玉陡地轉過身來,隻見道旁一個枯樹樁上,坐著一個人。那人發如亂蓬,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破爛。
最令人難解的,是在那個枯樹樁上,爬著不少野藤,可是野藤竟一直爬到了他的身上!看來像是那人坐在枯樹上已有好多年了一樣。
那人麵上,也滿是汙垢,隻有一隻眼睛,在閃閃生光,另一隻眼睛似乎也瞎了。若不是他剛才曾口吐人言,見到這樣的獨目怪人,隻當他是山精鬼魅了……
卓清玉吸了一口氣,道:“你是誰?”
那人“咕”地一笑,反問道:“你是誰?你師父是誰?你要殺的是誰?”卓清玉知道自己剛才狂叫亂嚷,一定都已被那人聽到了。
她冷冷地道:“我要殺人,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我做什麽?”
那人又笑道:“說得好,這才對我的胃口,本來麽,自己恨的人,若不是自己來殺,怎能解恨?由旁人代庖,那殺了等於不殺!”
卓清玉正在怒火頭上,也未曾在意那人的話中,充滿了邪意,反倒問:“對了,那你問我做什麽?”
那人道:“好,我適才問你三個問題,如今我收回一個,你是誰,你師父是誰?”
卓清玉打量了那人半晌,實是想不出那是什麽人來,心想自己師父反正已經死了,就算講出來,也沒有什麽關係。
她略想了一想,便道:“我師父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銀鵡白修竹。”
那人一聽到“武林四禽”四字,滿頭亂發,突然倒豎了起來,他發長可長五尺,根根倒豎,其直如針,那模樣之怪異,實是難以形容,嚇得卓清玉“騰”地退出了一步,道:“你……你……”
那人厲聲道:“武林四禽,哼哼,一凶二佛三劍四禽,為了那一凶兩字,害得我好苦!”他話一講完,便自發聲狂嘯起來。
他的嘯聲才起,卓清玉便震得坐倒在地。而當他狂嘯之際,亂發飛舞,更是恐怖。但卓清玉的心中,卻並不害怕。因為她清清楚楚,聽得那怪人說,他被“一凶”害得好苦。武林之中,一凶二佛,三劍四禽,乃是人人盡知的高手。而一凶乃是三日七煞,修羅神君,這也是盡人皆知之事。
雖然為修羅神君所害的未必一定是正派人,但是自己師父,也可以說間接死在修羅神君之手的,總算是敵仇同愾了。
那人的晡聲,越來越是驚人,突然之間,他的身子,竟發起抖來,隻見他的身子一麵抖,繞在他身上的野藤,便一麵“啪啪”連聲地崩斷,一齊被震開了老遠,而他身上的衣服,本已是東掛一片,西掛一片的,這時也一齊飛了起來。
卓清玉見了這等情形,不禁大驚失色,連忙轉過身去,她才轉過身去,便聽得那人不再長嘯,卻是不斷在喘息,又過了半晌,才聽得那人道:“將你的衣服,拋了一件給我。”
卓清玉無法,隻得向身後拋過了一件衣服去,轉眼之間,那人在卓清玉的身旁掠過,到了她的身前。
卓清玉定睛看去,隻見那人赤著上身,卻將自己的一件紅衣服,圍在腰際,總算遮住了下體,那模樣之滑稽,實是難以形容。而那人的臉上汙垢,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去了個幹淨,雖仍是一頭亂發,但已看來像個人了。
隻見他的約莫五十上下年紀,若不是眇了一目,可能還十分威嚴,那人到了卓清玉的麵前,便向卓清玉深深一揖,道:“多謝你相救。”
卓清玉不禁給他說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應答方好。
那人道:“你不明白是不是?我練功不小心,在此僵坐,已有多年,適才是聽你提到了武林四禽,繼而想到了一凶,是以怒氣勃發,發聲狂晡,卻不料一嘯之下,氣血通順,竟而好了!”
卓清玉心想,那人原來是走火入魔的人,看他在走火入魔之際,一怒之下,五六尺長的頭發,尚且能根根倒豎,其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能夠交上這樣一個朋友,也算不錯。而且,隻不過想“一凶”兩字,便令得怒發如狂,更可想而知他對修羅神君的深仇大恨,自己等於是得了個有力的幫手!
她想結識那人,便不自居功,淡然一笑,道:“那你何必謝我,湊巧你真氣順了,自然是會複原的。”
那人聽了,心中大喜,心想自己原是客套,想不到你不認,那正合老子之意,他“咕”地一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卓清玉道:“我師父巳死了,是死在葛豔的‘九泉黃土手’之下的。”
那人手臂一揚,右手五指伸了開來,盤在他手指上的五根尺許來長的指甲,“刷”地伸得筆直,哈哈一笑,道:“九泉黃土手算得什麽,白修竹也未免太不濟事些了。”
卓清玉見那人的指甲伸直之後,自指甲尖處,“嗤嗤”有聲,有真氣冒出,那分明內家氣功,已到了極高的境地了。
她又繼續道:“可是葛豔卻是受了一個人的指使,才來害我師父的。”
那人揚起的手臂,突然垂了下來,獨目之中,神光灼灼,望了卓清玉半晌,才道:“是他?”他隻說“是他”,並沒有做任何手勢,但是卓清玉已知他意何所指了,她點了點頭,道:“是他!”
那人吸了一口氣,半晌不語。
卓清玉又道:“我剛見過葛豔和獨足猥,據我所知,還有另外幾個高手,都是在他的指使之下,要到小翠湖去的。”
那人奇道:“小翠湖,他怎敢到小翠湖去?”
卓清玉心中大奇,暗忖自己莫非弄錯了麽?那人口中的“他”並不是指修羅神君而言?否則,修羅神君有什麽不敢做的事?
她想了一想,道:“他有什麽不敢做的。”
那人“哼”地一聲,道:“他未曾找到比小翠湖主人更美麗的女子之前,便不敢到小翠湖,這是他昔年自己所罰的毒誓!”卓清玉聽了,心中不禁陸地一動。
她想起了白若蘭,白若蘭和修羅神君一齊到小翠湖去的,白若蘭的確是十分美麗,美麗得不像是人間的女子,而像是天上的仙女。
卓清玉想了片刻,才又道:“他的確是去了,隻怕就要在這裏附近經過了……”
卓清玉剛講到這裏,忽然聽得一陣吹打樂音,悠悠揚揚地傳了過來。
卓清玉呆了一呆,忙道:“我不騙你吧,你聽,這是雪山老魅來了。”那人的麵上,現出了十分好笑的笑容來,道:“哈哈,雪山老魅還是那麽喜歡排場,來,你去向他借一件衣服來給我穿穿。”
卓清玉聽了,不禁猶豫道:“你……他肯借麽?”
那人道:“當然肯的,你向他說,蒙山舊友,向他借一件衣服穿穿,他若是不雙手奉上,我算他的膽子是鐵鑄的。”
卓清玉將“蒙山舊友”四字,在心中暗念了幾遍,她對那四個字也沒有什麽印象,但既然他說得如此自負,自己也不妨去冒一下險。
是以她點頭答應,道:“好,你在這裏等我……但如果他對我不利……”卓清玉話未講完,那人已不耐煩道:“去,去!”
卓清玉一橫心,心忖:眼前這人,看來大有來曆,不要惹惱了他。她便也不說什麽,一個轉身,便向前急奔了過去,轉眼間,便來到了一條小路邊上,隻見奏樂的童子,巳經走了過去。那四個大頭人和瘦長女子,則瞪著眼睛瞧著她。
卓清玉已知這些人全是心狠手辣的大魔頭,雪山老魅固然滿麵笑容,但一樣凶殘無比,心中不禁發毛,幾乎想就此開溜。然而,雪山老魅,卻已以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了。
卓清玉硬著頭皮,迎了上去,不大願意地知了一禮,道:“前輩請了。”雪山老魅卻是滿麵堆笑,道:“別客氣別客氣,小姑娘,你是什麽人?”聽他的聲音,他竟十足是一個忠厚長者一樣。
卓清玉硬著頭皮,道:“有一個人,差我來向你借一件衣服穿穿。”
雪山老魅笑道:“噢,那是什麽人?”
卓清玉知道雪山老魅是笑得歡暢,他心中也越是在轉狠辣的念頭,因之心中也不免害怕,勉強一笑,道:“是……他說是你的蒙山舊友。”卓清玉這一句話才一出口,隻見雪山老魅的麵色,巳然大變!
以雪山老魅的武功為人而言,他就算心中吃驚的話,也應該是立即恢複原狀的,然而,他麵色竟久久未曾複原,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才舒了一口氣,道:“小姑娘,你說什麽?”
卓清玉一見這等情形,才知道這四個字,當真有用,膽子大了許多,道:“那人說是蒙山舊友,向你借一套衣服穿穿。”
雪山老魅總算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道:“他向我借一套衣服穿穿?”
卓清玉心知那是因為事情來得太突兀,雪山老魅一時之間弄不明白真正的意思之故,是以才會反問的。她忙道:“是的,他如今赤身露體,十分狼狽,所以才叫我來借衣服的。”
雪山老魅的心中,十分疑惑,口中“噢噢”地應著。
雪山老魅道:“這位朋友,和我的交情,非同小可,他向我借衣服,那是要我身上這襲雪蠶絲織成的長袍了,是不是?”
卓清玉忙道:“那倒也不見得,他真的隻在乎一襲衣服,並不在乎什麽質地的。”
雪山老魅似乎還不信,吩咐他一個弟子,取出了套衣服來,卓清玉接了過去,他才道:“這位朋友,如今在什麽地方?”
卓清玉道:“就在不遠處!”
雪山老魅真氣一沉,突然發聲道:“蒙山舊友,別來無恙否?”
雪山老魅所學的,當然是邪派的武功,然而武學本無分正邪,隻要練到了極高的境界,一樣威力驚人,雪山老魅這一發聲長嘯,其音清越,高亢嘹亮,如鶴鳴九皋,非同凡響。
隻聽得他的聲音,悠悠不絕地傳了出去,不知可以傳出多遠。而就在他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之際,隻聽得遠處,也有一個聲音傳來,道:“少廢話了,我差那小姑娘來借一件衣服穿穿,你可曾借給她了?”
照卓清玉想來,雪山老魅既然向那位自稱“蒙山舊友”的人,出聲相詢,那麽人家的回話來了,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卻不料雪山老魅一直不信卓清玉的話,這隻當卓清玉不知在什麽地方,聽到了“蒙山舊友”四個字,特地來嚇他的。然而,遠處卻真的傳來了回答,而且那口音,他雖然多年來未曾聽到,卻仍是一聽之下就可以認得出來的,刹那之間,他麵上變色,失聲道:“你……你……果然是你……噢……我已借了!”
他這一句話,比起剛才那一下問話來,當真可以說有天淵之別了!那自然是因為他心中害怕,真氣便難以為繼的緣故。
卓清玉在一旁見了這種情形,開始時為之愕然,緊接著便大是高興起來。因為從雪山老魅的神情來看,那自稱是“蒙山舊友”的人,似乎極其厲害,要不然雪山老魅何以如此狼狽?
自己在無意之中,竟結識了這樣厲害的一名高手,這豈不是天大的幸事?她心中正在高興,突然之間,眼目人影一晃,忽然又多了一個人。
由於那人來得實在太快,是以卓清玉根本未曾看清他是怎能樣來的,等到卓清玉猛地覺出麵前有人時,那人骷髏似的臉,焦黃如蠟,巳在她的眼前了。那人不是別人,竟正是天山妖屍!
天山妖屍一到,先望了望卓清玉,又向雪山老魅瞧了一眼,“哼”地一聲,道:“老魅,你又在弄些什麽玄虛了?”
雪山老魅直到此際,方始緩過氣來,苦笑道:“適才,蒙山舊友,派這位小姑娘來向我借一套衣服,此事不算出奇?”
天山妖屍“桀”地一笑,道:“嚇人麽?”
雪山老魅卻不再申辯,隻是一揚手,道:“再見了,到小翠湖畔相會!”他話一說完,也不等樂童開道,身形一晃,白影一閃,便已疾掠了開去,他幾個弟子和樂童,慌忙跟在後麵,轉眼之間,便走得無影無蹤了。
雪山老魅忽然離去,天山妖屍“哼”地一聲,轉過身來。
天山妖屍道:“他說的是真話麽?”
卓清玉乍一見到天山妖屍那種陰森森的樣子,心中也不禁害怕。然而她轉念一想,那位“蒙山舊友”既然能嚇走雪山老魅,自然也可以嚇走天山妖屍的,她的膽子大了起來,答道:“是真的。”
天山妖屍側著頭,幽深深的眼睛,注視著卓清玉,忽然一笑,道:“好,你帶我去見他。”
卓清玉也不多說什麽,轉身就走,她自管自地向前掠去,也未聽到身後有什麽聲息,隻當天山妖屍並沒有隨後跟來。然而,當她掠出了半裏許,轉過頭看時,天山妖屍又高又瘦的身子,卻正在她的身後!
卓清玉依然向前走著,不一會兒,便已看到了那人,正坐在一個樹墩之上,像是正在沉思。卓清玉隔老遠便叫道:“前輩,我帶了一個人來見你。”
那人緩綾地抬起頭來,卓清玉連忙打橫掠出了丈許,隻見緊跟在她身後的天山妖屍,這時也巳站定了身子,望著前麵。
天山妖屍和那人,相距約有兩丈許,兩人都是定定地望著對方,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才聽得天山妖屍以一種十分僵硬的聲音道:“真的是你,好久不見了啊。”
那人卻淡然一笑,道:“真好久不見了,我記得上次見麵的時候,你的僵屍功還未曾練得夠火候,多少還有幾分人氣,如今連這幾分人氣都沒有了!”天山妖屍也不發怒,隻是向之拱了拱手,道:“我有要事在身,再見了。”身子一轉,竟立即便想離去,看他麵上的神情,更大有後悔有此一行之感。那人卻沉聲道:“且慢,你沒有話要說了麽?”
天山妖屍勉強一笑,道:“自然有,我卻是不明,何以昔日,金椅翠凳,錦袍玉帶的施教主,如今竟這樣狼狽法。”
那人“哈哈”笑了起來,道:“金交椅翡翠発,錦繡袍,白玉帶,高堂大殿,氣象萬千,全是身外之物,有去有來,何足為奇,唯獨我這個人,才是獨一不二的,怕什麽沒有?”
他一麵說,一麵伸手,在自己胸口之上,拍了兩下,所發出的聲音,十分怪異,如擊敗革。
卓清玉在一旁,聽到那人自擊胸膛的聲音隻覺得奇怪,但是天山妖屍卻是會意,他一聽得這種聲音,心中便自一驚,連忙向後退出了幾步,道:“原來尊駕已將龜蒙峰、雪蒙峰兩位異僧‘龜雲真氣’練成了麽?”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來,道:“你當我這些年來,是白活的麽?你放心,當曰我們共上蒙山,你和雪山老魅,雖然屢使狡計害我,但是我還真沒有將你們放在心上,你何必退避?”
卓清玉聽出,在那人和天山妖屍、雪山老魅之間,昔年似乎大有瓜葛。然而更令得卓清玉心中奇怪的是,何以天山妖屍稱那人為“施教主”?
卓清玉一想起“施教主”三字,便不禁想起坐在竹轎上的,那個瓜子臉,有著一雙靈氣十足的眼晴,和一臉傲氣的少女來。
她也禁不住又想起曾天強,曾天強正是稱那個少女為“施教主”的,如何又冒出一個施教主來。
一想起曾天強來,卓清玉的心情,不禁更是繚亂,她的心情極之複雜,她暗中咬牙,連聲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想他!
隻見天山妖屍麵上現出十分尷尬的神色來,道:“閣下不念舊惡,難得難得。我要趕到小翠湖去,不能多奉陪了。”
那人沉聲道:“有多少人要到小翠湖去?”
天山妖屍早已想走了,但是那人在向他問話,他卻又不能不答,匆匆道:“有我,雪山老魅,葛豔和勾漏雙妖。”
那人“嗬嗬”笑了起來,道:“修羅神君要那麽多人為他壯膽麽?”
天山妖屍又後退了兩步,道:“那麽,施教主是一定要去湊熱鬧的了?”那人搖頭道:“我去瞧熱鬧,卻不去湊熱鬧。”
天山妖屍不等他再講話,一個轉身,老高的身子,晃了一晃,便已在兩三丈開外,再一晃,去勢更快,連連三四晃,便巳隻剩下一個小黑點了。
那人望著天山妖屍的背影,忽然歎了一口氣,道:“白焦的武功大進了,他其實不必對我如此忌憚,我隻怕也勝不過他多少。”
卓清玉趁機道:“你……他稱你為施教主,你原來是什麽教的教主?”那人並不回答,轉身向前走去,走出了十來步,便到了他本來所坐的枯樹之上,在樹根盤虯之中找出了一麵鐵牌來,伸指扣了一扣,發出了“錚”地一聲響,道:“這便是我千毒教主的令牌!”
那人被天山妖屍稱為“施教主”之際,卓清玉已經奇怪不已,但還不怎麽樣,此際,她聽到了“千毒教教主”五字,再也忍不住,不禁“啊”地一聲,道:“你是千毒教教主?”
那人道:“怎樣?難道你聽說過千毒教麽?”
卓清玉想起了施冷月來,試探著問道:“當你不做教主時,你可是將教主之位讓了給別人?”
那人抬起頭來,緩緩地搖了搖頭,卓清玉忽然發現,他的雙眼之中,似乎有淚花在閃動,隻聽得他道:“沒有,唉,別提它了。”
卓清玉隱隱感到,眼前那人,和施冷月一定有十分密切的關係。但是因為她心中恨曾天強之故,莫然其妙地恨起施冷月來,便不想將這件事講出來,當下隻是淡然道:“想來你定有十分傷心的往事了,你難道沒有別的親人了麽,嗯?”
那人陡地低下了頭來,望了卓清玉半晌,道:“沒有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粗魯,一伸手,搶過了卓清玉手中的衣服來。
卓清玉轉過身去,不一會兒,那人巳經穿好了衣服,來到了卓清玉的身前,道:“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在這裏熬上多久,如今我先收你為記名弟子,看你可夠資格正式拜師,再作定論。”
卓清玉乃是一個極其高傲的人,她明知即使做那人的記名弟子,對自己來說,一定也有莫大的好處。然而她在一聽得那人如此說法之後,不加思索,便翻了翻眼睛,冷笑道:“你怎麽知道我願拜在你的門下?”
那人一呆,道:“好,你不願意,那你想要些什麽好處麽?”
卓清玉冷冷地道:“我也不要什麽好處,你當我是乞兒麽?我還不要你施舍哩!”
那人望著卓清玉,像是弄不懂何以此纖弱的小姑娘竟會如此高傲一樣。卓清玉昂然而立,她明知自己這樣做是吃虧的事,但她絕無後悔之意。那人看了她半晌,才笑道:“好,那也由得你,但是我剛見你的時候,你瘋了似的在嚷叫要殺一個人,是不是?”
卓清玉一咬牙,道:“是。”
那人又道:“你隻是怪叫,而不去殺他,是因為你武功不如他?”
卓清玉閉上了眼睛,在那一瞬間,她隻覺得一陣昏眩,她搖了搖頭,道:“不,不是,我要殺的人,武功未必在我之上。”
那人又道:“他是遠遠地避開了你,是以你找不到他,是不是?”
卓清玉道:“也不是。”她突然煩躁起來,又道:“你別多問了,好不好?”
那人笑道:“這倒好,我想多謝你一番,竟無可出力了。也罷,來日方長,我記得你這筆賬就是了,咱們再見了,你別再生氣生得瘋了一樣了!”卓清玉心中十分難過,隻是緊緊地閉著眼睛而立,那人的後幾句,她也未曾聽進去,那人是什麽時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等到她再睜開眼來時,那人早已走得蹤影不見了。
卓清玉向前走了兩步,望著那人坐過的那裏個樹樁,樹樁上仍繞著不少野藤,她心中暗忖,這人不知中這裏坐了多少年?
他如果不遇到自己,可能還不知要過多少日子,方能行動,他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本該要他好好答謝才是,何以竟如此讓他走了?
卓清玉想到這裏,心中又不禁歎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樣不肯在人前低頭,那樣不肯求人。她想到如果自己對曾天強稍為軟一些……
她剛想到這一點,便猛地搖了搖頭,要將那念頭拋開,她一個轉身,向前疾奔了出去,她什麽都不想,隻是發力向前奔著。
她連自己也不知道奔向何處,更不知道眼前有些什麽,她之所以發足各前飛奔,隻是為了要拋開心中所想的那個念頭,她心中千百次地告訴自己:不要再想曾天強,如果萬不得已要想他的話就想想如何可以將他殺死,以泄心中之恨!
她一個勁兒向前奔著,也不知奔出了多遠,突然之間,隻聽得身前極近處,傳來了一聲尖叱,道:“你瞎了眼啊,臭女娃!”緊接著,雙眉之上,突然有兩隻手按了下來,將她的奔勢,陡地止住。
卓清玉心中一驚,知道自己一定是沒頭沒腦地飛奔,幾乎撞到人家身上去了。對方出言固然難聽,但總算是自己的不是。
她心中準備說上幾句好話,可是還不知怎樣開口間,定睛向按住自己雙肩的人看去,不禁一呆。
那人是個又髙又瘦的馬麵女子,不是別人,竟正是雪山老魅門下的女弟子血姑!
又見雪山老魅的四個弟子也在,和幾個樂童,坐在道旁,在前麵,幾株老樹之旁,卻見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屍兩人,正背負雙手,在團團亂轉。
卓清玉自然知道,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屍兩人之間,仍有過節,隻不過知道彼此武功相若,若是動起手來,那是誰也勝不過誰的,所以才隻是口中互相罵著對方,而不會相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