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毒蠍怪蛇
他才講到這裏,卓清玉已忍不住叫道:“別說了!”
那人猛地一怔,道:“什麽事?”
卓清玉緩緩地道:“冰魄仙子尚冰,已經死了。”
卓清玉這一句話才一出口,山洞之中,頓時靜了下來,靜得如同陰司一樣,卓清玉隻當那人和冰魄仙子尚冰,既屬至交,聽了尚冰的死訊之後,一定要大慟特慟了。
卻不料那人麵色陡地一變之後,卻又立即恢複了常態,他的聲音也十分平靜,微微一笑,道:“你一定弄錯了,她在冰樵島上,一十道玄天冰莖,明是天險,萬人難過,就算是修羅神君,隻怕也難以攻得進去,她好端端地何以會死了?”
卓清玉道:“冰魄仙子不是死在冰礁島上,就是死在曾家堡附近的。”
那人一怔,叱道:“胡說。”
曾天強在那人身後應聲道:“是真的,她死在魔姑葛豔的‘九泉黃土手’之下,因為她曾設過陣,穩住了魔姑葛豔。”
曾天強又道:“她假扮了葛豔,進入曾家堡,想在曾家堡遭難之際,將我們父子兩人救出之故,所以才得罪了葛豔這魔頭的。”
那人不等曾天強講完,便已一連聲地叱道:“胡說,胡說,想不到你們年紀輕輕,卻爰胡言亂語。”
曾天強心中不禁有氣,道:“你要是不信,她的冰魄神網,還在我這裏哩!”曾天強一麵說,一麵便取出了那寒冰至寶,冰魄神網來,神網所發出的一股力道,逼了過來,緊接著,手腕一緊,那張網已被搶去。
隻見那人緊緊地抓住了冰魄神網,身子在篩糠似的,簌簌亂抖,麵色在寒森森的光芒照映之下,看來無論如何,不像是一張人臉。
他抖了片刻,才道:“她為什麽會再到中原?為什麽?為什麽她又會到中原來的?她是來找我,找我,她是來找我的!”
那人講到這裏,已幾乎是在髙聲叫嚷了。
他一麵喘著氣,一麵又叫道:“她來找我了,我為什麽不去找她?我明知她在冰礁島上,為什麽不去找她?她是因我而死的,是我殺死的,是我,是我!”
他越叫越是狂亂,眼中更射出了極其可怕的一種光芒來,曾天強和卓清玉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幾步,不敢和他太接近。
那人一麵叫著,一麵向外飛也似奔了出去,帶起一股勁風,勁風尚自在山洞之中,撞擊不已,那人已蹤影不見了!
這一下變化,當真令得曾天強和卓清玉兩人,莫名其妙!兩人呆了好一會兒,才互相望了一眼。曾天強和她一望之際,“卓姑娘”三個字,已將叫了出來,可是卓清玉卻巳一聲冷笑,轉過了身去。
卓清玉是想,我非要你低聲下氣地向我認錯不可。然而,卓清玉一轉過身去,曾天強連那一下叫喚,都縮了回去。卓清玉在轉過身之後,半晌聽不到聲息,更是大怒,“哼”地一聲,一蹬足,箭也似疾,便向山洞之中,射了出去。
卓清玉一走,山洞之中,便隻剩下曾天強一個人了,刹時之間,曾天強的心中,頓時興起了茫然無依,極之悵惘的感覺。
他呆了片刻,也向洞口奔出。這時,大雨巳停止了,但是雨水積在地上,還是“嘩嘩”地向低窪之處流去,曾天強到了洞口,叫道:“卓姑娘!卓姑娘!”可是他叫了好幾聲,卓清玉不知是聽到了不回答,還是根本未曾聽到,四周圍冷清清地,一點也得不到回答,曾天強的心中,十分矛盾,這時如果卓清玉突然出現,他說不定又回轉過身去,不加理會,但是卓清玉蹤影全無,他卻又悵然不樂。
他呆了片刻,才向前走去,當日和卓清玉在一起的時候,行止全由卓清玉來決定的,如今他隻是一個人了,更覺得彷徨。他漫無目的,心情沉重,向前走出了三五裏,天色巳將放明了。也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得有一陣嗚嗚地哀哭之聲,自前麵傳了過來。
那一陣陣斷斷續續傳來的哭聲,可算是哀切之極。
曾天強的心中本來就極之不舒服,一聽得那種哀切的聲音,幾乎也要哭了出來。
他急急向前走去,到了離那哭聲漸近的時候,不禁一呆,原來在嚎啕痛哭的,不是什麽婦人小子,竟是身形高瘦的男子,就是在山洞中的那人。
那人的麵色,本來十分莊嚴,令人一望便肅然起敬的,可是這時,他抱著一株大樹,淚涕交流,哭得傷心哀切,猶如小孩子一樣,那裏還有一個前輩高人應有的氣度在?
曾天強來到了他的身邊,歎了一口氣,道:“你別哭了吧。”
那人仍是緊緊地抱著樹,轉過頭來,道:“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快去追她,快去找她!”
曾天強莫名其妙,不知那人在講些什麽!
那人沒頭沒腦地講了一句話之後,又號啕大哭了起來,曾天強雙眉微皺,道:“喂,你別哭了好不好?哭得人心煩意亂!”
那人嗚嗚地又哭了半晌,道:“你還不去追她?”
曾天強總算有些明白了,道:“你可是要我去追卓姑娘麽?”
那人點了點頭,他滿麵淚水,隨著他的點頭,淚水竟向四麵八方,灑了開來,連曾天強的身上,也沾了好多滴。曾天強冷笑一聲,道:“我去追她?幹什麽?”
那人突然像癡了一樣,雙手一鬆,“噔噔噔”地向後退出了兩步,道:“是那樣的,我當年正是那樣的,如今我還上哪兒找她去?”他一麵說,一麵又怪嚎了起來,曾天強見那人根本勸不醒,講兩句又哭,講一句又哭,心想自己心中也夠煩的了,還有心情去勸人麽?
他轉過頭,便待離了開去,但是那人又叫道:“且慢走。”
曾天強轉過身來,隻見那人不斷地伸手入懷,取出了好幾件東西來,一麵取,一麵道:“這裏是四粒冰魄丹,一粒九轉小還丹和半顆天泥丸。這是一本寒雪劍譜,雖然不算上乘,也變化多端,這柄匕首,倒不是凡品,削金斷玉,非同小可,隻可惜近身攻搏的時候,本就不多,這是冰礁島獨門秘傳的冰魄功的練法,裏麵還有七十二掌冰魄的圖解……”
那人一麵說,一麵一件一件,將東西放在地上。
曾天強聽到“九轉小還丹”時,便已經吃了一驚,一聽到“半顆天泥丸”,更是心頭評枰抨亂跳,那“天泥丸”乃是天泥大師所練的靈丹,武林中誰人不知?
天泥大師乃是佛門兩大高手之一,武林中人稱“一凶二佛三劍四禽”二佛便是指雲遊天下,居無定所的天泥大師和東海醜僧兩人而言的。
這兩個佛門高手,武功極高,尤其是“天泥丸”,天泥丸大師走遍天下,窮三十年之功,結果也隻不過練成了四顆,這半顆天泥丸,其珍貴之極,實是不可言諭。而等到那人取出一那柄匕首時,曾天強更是暗暗吃驚,曾天強從來也未曾見過那樣精光奪目的兵刃。
那柄匕首極小,隻不過四寸來長,其薄如紙,精光四射,如日之中天,不可逼視,一望便知道是稀世奇珍,非同小可。而那幾本書,曾天強雖然未曾看到內容,聽他道來,全是極之可觀的武功秘錄,這人當著自己,一股腦兒取了出來,又是什麽意思?
曾天強正在愕然間,已聽得那人道:“這些東西,全都送給你了!”
曾天強心中更是吃驚,道:“送給我?”
他一麵反問,一麵反倒向後退出了幾步。曾家堡成了一片焦土,這件事也使他知道了江湖險惡,武林恐怖和人心難測。
如今那人和自己可以說素不相識,這麽多的東西,那人卻要送給自己,豈不是不要看好心麽?所以他要一麵反問,一麵向後退出了。
曾天強退出了五六步站定,隻聽得那人道:“不錯,送給你,可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曾天強心中暗忖:這人隻怕不懷好意,所以先拿這些東西來引誘自己的。他並不出聲來,隻等那人開口,那人道:“尚冰的屍體在何處,你知道麽?”曾天強道:“知道,還是我和一位白姑娘,將她的屍首埋起來的。”
那人道:“這就好了,我死之後,你架起一堆硬柴,將我燒成灰,將我的骨灰,灑她的墓上,這不是難事,你做得到麽?”
曾天強本來不知道那人要以這許多東西引誘自己做什麽事情,如今聽得那人這樣說法,他不禁呆了,驚訝無比地道:“在你死後?你好端端地,怎會死?”
那人笑道:“我應該追尋她了,再也不能讓她來找我了!”
這兩句話,曾天強聽來,也是莫名其妙,那人又問道:“你可否答應了麽?”
曾天強向地上那麽多東西看了看,心想將他的屍首燒成了灰,再找到尚冰的葬身之處,將之灑了上去,這件事可以說輕而易舉之極,隻是半顆“天泥丸”,巳經夠作酬勞的了!
他把頭點著道:“好,我答應你,可是你……”
那人不等曾天強講完,麵上便現出了一副急不可待的神色來,曾天強看出他神色有異,停了停口,隻見那人身人向後一仰,背部在樹上撞了一下,緊接著,“嘭”地一聲,便已倒在地上。
曾天強連忙俯身下去察看時,隻見那人已是麵如紙金,氣息全無了!
曾天強絕未想到事情竟會在突然之間,演變到了這一程度的。
那人突然死去,當然是自斷經脈而死的了,看來其人武功極高,人也十分好,為什麽要在這裏突然自斷經脈而死了呢?
曾天強百思不得其解,他唯恐有人經過,發現放在地上的那些武林奇珍,是以先將那些東西,一起收了起來,然後再看那人,隻見那張冰魄神網,仍被那人緊緊地握在手上。
曾天強心知那人和冰魄仙子尚冰一定有極其深的關係的,如今自己得到的那些東西,可以使自己的武功達到頗高的程度,那麽憑著這張冰魄神網,或者可以到冰礁島去練武的。
他將那張冰魄神網取了下來,也放入懷中,這才架起了一堆硬柴,點著了火,將那人的屍體,拉了上柴堆,自己遠遠地避了開去。
過了兩三個時辰,他再回來,那人的屍體早已成了灰,曾天強就將那柄匕首,用一段樹幹,削成了一隻木罐,將那人的骨灰盛了,帶在身邊,辨了辨方向,向尚冰遭難之處而去,他對那地方的印象十分深,一路行走,可以記得路遠。
曾天強一麵趕路,一麵苦苦地思索著那人的死因。那人是自斷經脈而死的,那該是毫無疑問之事了,但是他為什麽要自盡而亡呢?
曾天強將那人一出現之後的言行,仔細地想了一遍,隻覺得那人一開始,便像是對自己和卓清玉兩人的友情,表現得非常之關心。但自己和卓清玉兩人,卻又是絕不認識他的,那又是什麽原因呢?
聽他的口氣,似乎和冰魄仙子尚冰是至交,但顯然已不通往來許久,因為他連尚冰不在冰礁島上一事,都不知道,而要自己和卓清玉兩人,到冰礁島上去避難,還要自己順便和他帶一封信去。
在他聽到了尚冰的死訊之後,他又如此之悲痛,語無論次,到自己再次遇到他之際,他又叫自己快去追卓清玉,遲則不及,如此說來,莫非他和尚冰,本是刻骨銘心的一雙情侶,後來不知因為什麽誤會分了手,誰也不肯向誰俯就,以後蹉跎至今,所以他在聽到了尚冰的死訊之後,才後悔莫及的麽?
曾天強一想到這一點,腳步便變得緩慢,終於停了下來。他的腦中十分混亂,他想到了卓清玉,又自問自:要不要去追她,要不要去找她,認個不是呢?然而他又想到了當卓清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一切行事全要聽卓清玉的意見,雖然是卓清玉對的多,而且她也沒有盛氣淩人之態,但無論如何,處處聽命於她,這總是十分令人難堪的事情。
那樣說來,自己是不應該去找她,正應該和她分手才是的了。
然而,如今和她分了手,為什麽心中又會有那樣的悵惘,那樣的難以言諭,總像是失去了什麽的感覺呢?曾天強心情撩亂,呆呆地站了片刻,又向前趕路,可是一路之上他心緒便沒有寧靜過。
他不斷地想著卓清玉,卓清玉的那種倔強,使他佩服,使他欣羨,但也使他厭惡,因為卓清玉的倔強,還駕罵於他之上。
曾天強一直到穿進了深山,已經快到尚冰、白修竹、張古古等人的死處,心情才慢慢地寧帖了下來,專心一致的趕路。
他越是離目的地近,便越想起和白若蘭在一起的那些時光來。白若蘭和卓清玉全然不同,她十分遷就自己,為自己設想。
在白若蘭的眼中,似乎他和曾天強之間,絕沒有什麽界限,更難得的是她的心中,的確是這樣想的,那絕不是什麽做作!
曾天強想到這裏,忍不住歎了一聲。白若蘭是天山妖屍白焦的女兒,天山妖屍是毀去曾家堡,逼死曾天強父親,令得他父親的屍骸也難以尋覓的人之一!他和白若蘭之間,簡直是隔著一座山,可笑白若蘭竟然看不到這一點!
曾天強慢慢地向前走著,終於到了目的地,他將木罐中的骨灰,在尚冰的葬處之旁,掘了一個小洞,葬了進去,後退了幾步。其時,正當斜陽沉西時分。
他修長而詭異的影子,映在三個隆起的士堆之上,落葉在墳間亂卷,更是極之蒼涼。
曾天強心中一陣難過,猛地轉過身去。
他不轉過身去還好,一轉身去之後,整個人向上,直跳起尺許高來,毛發直豎,又騰地向後退出了一步,方始站穩。
原來就在他的背後,竟悄沒聲地站著一個人!
他在突然之間,見到背後有一個人,如何不大驚失色,等到他站定之後,才看清那人正是魯老三。曾天強心中大怒,正要責斥魯老三行動鬼祟之際,魯老三卻開口在他之先,“哼”地一聲,道:“喂,你在這裏鬼鬼祟祟做什麽?人道為人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你見了我便嚇了老一大跳,哼,你在做什麽虧心事?”
曾天強氣得雙眼發白,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他心知魯老三夾纏不清的功夫最好,自己若是還口,不知他要說些什麽話出來。
是以他雖然氣苦,卻是忍氣吞聲,道:“我沒有什麽,你為何行動全無聲息?”
魯老三道:“這就叫來無影,去無蹤,若是我有聲息,還能看到你在這裏做虧心事麽?”
曾天強忍無可忍,道:“我做什麽虧心事了?”
魯老三伸了伸手指了曾天強的鼻尖,“啊呀呀”地叫了起來,道:“還說沒有?還說沒有?這裏分明是三座野墳,你卻在這裏挖挖掘掘,可是在掘野墳,欺死人,這還不是虧心事麽?”
曾天強怒道:“放你的狗屁!”
他一句話才一出口,便自後悔,但是已經遲了,魯老三掩著鼻子叫道:“臭不可聞,你放的屁果然很臭。哼,不信搜搜你的身,定然有點東西不是你的,那便是你掘墳的證據了!”
曾天強聽了,不禁吃了一驚,心想這魯老三的人雖然顛倒,但是他的武功極高,自己身上的東西,若是叫他硬搜了出來隻怕又是一場麻煩。
是以他忍住了氣,道:“好了,別和我纏了,算你厲害,可好了麽?”
卻不料他硬,魯老三有話說;他軟,魯老三一樣有話說,“哈”地一聲,道:“你看,這可不是心虛了麽?來來來,非搜你不可!”
他一麵說,一麵五指疾伸,便向曾天強當胸抓了過來,曾天強身子猛地一退,總算勉強避開了他的一抓,但魯老三一抓不中,第二抓又緊跟著而來,曾天強心想,自己若不反抗,不知他要如何才肯收場,手在懷中一探,已抓了那柄匕首在手中。
那柄匕首十分短小,被他的手掌遮住,魯老三並沒有看到,第二抓仍是抓了過來,曾天強一聲怪叫,道:“你別欺人太甚!”
他一麵叫,一麵手掌一翻,匕首已經亮出,精光一閃,向魯老三疾刺了過去,魯老三的身法,當真快得出奇,曾天強匕首才一亮,他整個人,已向後疾彈了開去,退出了丈許。
曾天強厲聲道:“你再顛來倒去,和我夾纏不清,我就和你拚命!”
這一次,魯老三不再理會曾天強在說些什麽。
他隻是眯起了雙眼,望著曾天強手中的那柄匕首,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才聽得魯老三叫道:“我的兒啊,好兵刃,當真是好兵刃!”
聽他的聲音,他的確是在由衷地驚歎,但是他卻仍然不忘了在言語之中占人便宜。
曾天強冷冷地道:“當然是好兵刃,無堅勿摧,你若再不走,我就與你拚了!”
魯老三搖頭道:“那大可不必了,你這柄匕首,就是掘野墳掘出來的麽?”曾天強斥道:“胡說。”
魯老三十分詭異地笑了笑,道:“好,你硬要說這是你東西,那麽你總該知道它的名稱才是,我問你,這柄有什麽匕首?”
曾天強一呆,心想那人並沒有向自己說過,自己又怎知是什麽匕首?他無話可答,道:“反正是萬古奇珍就是了,誰理會得他叫什麽,在我的手中,不是我的東西,難道是你姓魯的麽?”
魯老三點頭道:“噢,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他一言甫畢,人突然向前疾躥了過來,右手食中兩指,對準了曾天強的雙眼便戳,曾天強匕首揚起,向他的右腕便切。可是魯老三的動作更快,左掌一翻,“吧”地一聲,已經打中了他右手的手背,曾天強五指一鬆,那柄匕首落了下來,魯老三右手一抄,便將匕首接在手中,一聲尖笑,向後退去。
一招之間,曾天強便失了手中的匕首,心中實是又驚又怒,除了木然而立之外,竟別無可為。
魯老三握著匕首退了開去,笑道:“我這柄匕首真不錯啊!”
他將一個“我”字,說得特別大聲,曾天強想要開口,但想起自己剛才曾說,匕首在自己手中是自己的,如今在他的手中,那還不是他的麽?曾天強漲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魯老三笑了笑,道:“看你急得麵紅耳赤,其實我隻不過和你開一個玩笑吧了,如果你肯為我做一件事,我就將這柄匕首還給你,你當我真稀罕麽?”若換了旁人,這時一定向魯老三要自己做什麽事了,可是曾天強心中,雖然及想得回這柄匕首,他卻一言不發,轉身向前便走。
魯老三在他身後怪叫,他全然不理,突然之間,他身旁一陣輕風過處,魯老三巳在他身邊掠過,攔在他的麵前。
魯老三“嘖嘖”有聲,道:“這算什麽,開個小玩笑就惱了,莫不是丫頭片子,不是大丈夫,大英雄麽?”
曾天強當真給他弄得啼笑皆非,道:“你究竟想怎樣,我什麽都不說,隻聽你的好不好?”
魯老三“哈哈”一笑,道:“先將這柄‘靈犀匕’還給你,我不會要你的,就像你有天泥丸在身,我一樣不會要你一樣。”
曾天強幾乎直跳了起來,道:“你……你……怎麽知道的?”
魯老三道:“這柄匕首的主人我熟,他給你害死,他的東西自然全在你這裏了,這還用問麽?”曾天強忙道:“你別胡說,他不是我害死的!”
魯老三一側頭,大是髙興地道:“那麽是誰?”曾天強話一出口,一看到魯老三那種側著頭,興高采烈的樣子,心中便大是後悔,因為魯老三這個人,如此喜歡與人夾纏,他說自己害死了那人,自己說不是,又給了他以夾纏不清的機會,那實是難怪他顯得如此高興的。然而,難道自己不加申辯,就承認自己害死了那個人的麽?
曾天強實是啼笑皆非,左右為難,魯老三仍是興衝衝地問道:“喂,你說那家夥不是你害死的,那麽是誰,你怎麽不說啊?”
曾天強忍住了氣,道:“他是自斷經脈而死的。”
魯老三怪叫了起來,道:“他自斷經脈而死?他不癲不傻不癡不瘋,又未曾借了人銀兩還不出,也不曾殺人放火受官府通輯,走投無路,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什麽要自尋死路,常言道螞蟻尚且偷生,他難道蠢得不如一隻蟻?”魯老三口若懸河,刹那之間便講了一大串,直聽得曾天強想要大叫大嚷,他總算忍住了氣,道:“我不知道,我怎知道他為何要自盡?”
曾天強本來想告訴魯老三,那人可能是為了冰礁仙子尚冰之死,而憤不欲生的,但是他轉念一想,多講一句話,便多一分麻煩,還是不要說的好。
魯老三又嘿嘿冷笑,道:“那家夥的親戚朋友十分多,若是他們知道你殺了人,還搶了人家東西,那就夠瞧的了!”
他一麵說,一麵將那柄匕首,向曾天強拋了過來,“啪”地一聲響,匕首落在曾天強的腳下,曾天強連忙拾了起來。等到曾天強拾了匕首在手,才聽完魯老三的話,他心中不禁陡地一呆,這才意識到自己實是擔著莫大的嫌疑!那人確然不是自己殺死的,但當時卻沒有第三個人在,那人又死無對證,自己如何分辨?
魯老三嘻嘻笑道:“如何,可是害怕了?”
曾天強勉強笑道:“笑話,我未曾害人,做什麽害怕?就算那人親友問起了我……”
魯老三不等他講完,道:“等到他的親友問起你時,你已經一條命去了半條了,你自問可是人家的對手麽?武林中人,又豈是有道理可說的麽?”
曾天強心中也不禁感到了陣陣寒意,心知自己實是惹下了天大的麻煩,這姓魯的若是逢人便說,那隻怕自己便寸步難行了!
他想到可怕處,不得不好聲好氣地道:“你……隻要你不四處宣揚,那也沒有人知道他死了。”
魯老三道:“照啊,你殺了我滅口,卻不是一了百了,什麽都妥當了?”曾天強苦笑道:“你明知我殺你不得,卻又來說這個風涼話兒。”
魯老三道:“那還有第二個辦法,聽你就是我的話,為我做一件事,跑一趟遠路,那我要是說了,叫我口上生碗大一個疔瘡。”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曾天強不得不問道:“你……究竟要我做什麽事?”
魯老三向前麵不遠的一座高鋒一指,道:“翻過這座高峰,便有一個深暗之極的山穀,在那個山穀之中,有一個毒蟲……”
曾天強一聽得魯老三提及那個山穀,心中便一動,因為那山穀他曾到過的,他和白若蘭兩人,正是在被大雕銜到那個山穀中相會的,所以他不等魯老三講完,便道:“那種毒蟲,叫七彩琵琶蠍,是不是?”
魯老三“哈”地一聲,道:“你知道的事可不少,本來我是自己要去捉的,但如今我另有急事,要向南去找一個人。而另有一個人,卻又非這種毒蠍不可,你不用多,捉上七隻,替我送去可好?”
曾天強想起那種蠕蠕而動,毒涎遍身,色彩斑駁的毒蠍,心中便忍不住起惡心,但想來那還不是什麽難事,為了免得麻煩,不如答應了他的好,便道:“送到什麽地方去?”
魯老三道:“憑你如今這本事,可捉不得毒蠍,你將半粒天泥丸服了,發足狂奔,一路不可停息,上山下山,也不可停留,那麽當你到達出穀之際,天泥丸功效發揮,就可捉得蠍子了,捉了蠍子後,送到小翠湖去,給我的姐姐。”
曾天強一直在用心聽著,聽到了“小翠湖”三字,他陡地一驚,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失聲道:“小翠湖!”
魯老三道:“正是,你向西直走不遠,隻不過萬裏路程。”
曾天強在一聽到了“小翠湖”三個字之後,思潮翻湧,刹那之間,想起了許多事來。
他想起了在那個山穀中,白若蘭和他說過,有一個異人,十分想要得到“七彩琵琶蠍”,他又知道,修羅神君帶著白若蘭,和幾個高手,也都到小翠湖去了。小翠湖主人,聽來正來魯老三的姐,而魯老三在遇到修羅神君之際,又稱為“姐夫”,那麽,自己要去見的,竟修羅神君夫人了。
這其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曾天強實是沒有法子,想得明白。
魯老三話講完,見曾天強一聲不出,便道:“怎麽,你不答應麽?那我可得四處張揚,那是那人死在你手,看你怎麽做。”
魯老三的話,又令得曾天強大是頭痛,他道:“不是我不去,而是我的一個對頭,如今也上小翠湖去了,若是我與他撞上了,十分不妙。”
魯老三道:“你的對頭是什麽人?”
曾天強道:“是三日七煞,修羅神君。”
魯老三陡地一呆,突然笑得打跌,道:“他是你的大對頭,哈哈,噢唷,唉呀,笑死我了,你也配做他的對頭,你也撒泡尿照鏡子,照照自己?”
曾天強給他講得火起,道:“住口,他指使人燒了曾家堡,害死我的父親,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還不是大仇人麽?”
魯老三道:“那我勸你還是做一輩子縮頭烏龜算了。”
曾天強心中怒極,“哼”地一聲,轉身便走。魯老三大叫道:“喂,那事情怎樣了?”
曾天強道:“我不去了。”
魯老三趕了前來,道:“算了,算我看錯了你,你是壯誌淩霄,誓報父仇的好漢如何?老實說,你真想要報仇,還非到小翠湖去不可!”
曾天強道:“為什麽?”
魯老三道:“你不知道當世之間,能和修羅神君匹敵的人,就在小翠湖麽?”
曾天強心中一動,道:“什麽人,就是你姐姐麽?”
魯老三笑而不答,隻是道:“別多問,你去了就知道了,這一次,我再也不騙你,要是騙你,罰我來世變一個鴨。”
曾天強心想:“這是什麽奇怪誓言?但魯老三既然這樣說,自己倒要到小翠湖去走一遭了。”他道:“好,我答應你了。”
魯老三道:“好,你到了小翠湖,說是我派你來的,那多少有些好處,若是你見機行事的話,那好處就更加大了,好自為之。”
曾天強也不知他那樣說話是什麽意思,他不願和魯老三多在一起,轉身便走,魯老三在他身後叫道:“別忘了服天泥丸!”
曾天強也不去理他,隻是一個勁兒向前走去,走出了半裏許,回過頭來,隻見山石亂疊,野草簍迷,魯老三早已看不見了。
曾天強心想,那魯老三行事,也不見得怎樣精明,自己雖說答應了他,但如今若是不去替他捉那毒蠍,他豈不是也無可奈何麽?
然而,他剛一有這個念頭,立時想起了魯老三夾纏不清時的可怕,不由得激靈靈地條打了一個冷戰,再也不敢去多想一想。
他心知若此際自己不顧而去,暫時雖可將魯老三氣得半死,但日後要是再遇了這個魔星,卻是天坍也不過如是了。而且,曾天強自己,也想去小翠湖走一遭,看看修羅神君究竟帶著白若蘭到小翠湖去做什麽,也要去看看那唯一能敵修羅神君的是什麽人。
他一路走,一路削若山藤,編成了一隻藤簍子,然後,取出了那半顆天泥丸,就著山泉,服了下去,才服下去之際,還不覺得怎地,他心中憎恨魯老三,雖然記得魯老三說過,在服下天泥丸之後,最後立即飛馳,但是他偏偏不服,隻是慢吞吞地向前走著。
卻不料過了片刻,隻覺得一股熱氣,從丹田而生,直透泥丸,迅速地轉運全身三十六大穴,越轉越快,曾天強也身不由主,向前疾奔了起來。
那股熱氣,在曾天強的體內,越轉越快,他向前奔馳的去勢,轉眼之間,便已奔出了七八裏,想叫住勢子,竟也在所不能!
他一直奔到了山崖下麵,向上直攀了上去,勢子快不可當,等到攀到了山頂,絲毫不喘,又連滾打跌,下了山峰,好幾次險些未曾跌了下去,到了快到穀底之際,腥臭撲鼻,蠕蠕而動,全是那種毒蠍,曾天強心想,也未曾問魯老三,是要活的還是死的。
想來總是捉弄幾隻活的好,他用柔軟的山藤,打了一個活節,套在樹枝上,覷準了毒蠍的所在套去,好在穀底下滿百是那種毒蠍,捉起來十分方便。
曾天強揀肥大的,捉了十來條,放入那隻藤簍之中,忍不住那股奇腥之味,又向上攀了上去,卻不料直到攀到了山頂,那股腥味,仍是在他身旁。
曾天強陡地想起,自己身邊多了十幾條這樣的毒物,哪能不腥?
若是藏在密封的盒子,倒可以令得腥臭之氣,不致外泄,但隻怕又將毒蠍悶死了!
他想來想去,別無善法,隻得罷。曾天強並不知道,他在服下了半顆粒功能起死回生的“天泥丸”,功力已然大進。要不然,這股奇腥之氣,早已將他薰得昏了過去了!他下了山崖,繼續向前走去,一路上也未曾遇到什麽人,到了天黑,宿在一個小鎮上,第二天又起程趕路,一連幾天,都沒有什麽事發生。
那幾天之中,曾天強的心中,十分怏怏不歡,因為他隻覺得前途茫茫,一個可傾訴的人都沒有,白若蘭和自己倒是講得十分投機,可是她卻是自己的仇人,卓清玉和自己堪稱同仇敵愾,可是卻又偏偏話不投機,鬧了個不歡而散!
他一直向西走著,在河套附近,過了混濁無比的黃河,那一晚,宿在賀蘭山下的一個鎮甸上。
那鎮甸已可以算是一個大鎮,稱得上相當繁華,曾天強騎著早幾天買來的瘦馬,才一進鎮,他便似乎覺得有兩個人,賊頭狗腦,閃閃縮縮地跟在身後。
可是當曾天強回頭看去時,那兩人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氣來,東張西望。
曾天強隻是打量了那兩人幾眼,隻覺得那兩人,除了所穿的衣服,樣子奇特,顏色也綠得可異之處,並沒有什麽出奇之處。而且他自己,這時候風塵仆仆,當然也沒有貴重的東西在身,不會怕有黑道上人來向自己“采盤子”,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
等他到宿一個客店之中,到了午夜時分,他突然被一種異樣的哨聲所驚醒,那種哨聲,十分尖銳,但也十分短促,接連七八下,一閃即過。曾天強驚醒之後,還是當自己在做夢。可是他一醒,但聽得窗外,吱吱喳喳,似乎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曾天強的心中,不禁大是疑心起來,他心想那是什麽玩意兒?聽來有人聚集在窗外的院子中,何不望上一眼?
他在窗紙上弄了一個小洞,向外望去,隻見八個人,盤腿而坐,在他們八人之中,放著一個八角形的木盒,約有兩尺見方大小。
在木盒蓋上,點著一隻線香,煙薰嫋嫋,那八個人則口中喃喃有聲,也不知他們在講些什麽。
曾天強究竟是名家子弟,一看到這等情形,便知道那是武林中的旁門左道,在這裏有事。大凡這等旁門左道的人,最忌人家看到他們行事,自己還是不要犯了他們的忌才好。
他剛想縮回頭來,可是就在此際,一瞥之間,卻看到那八個人中,有兩個綠衣人,正是日間在他身後,跟著他走過的。
曾天強心中陡地一動,又向其餘六人看去,隻見每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綠色的,襯得他們臉上的神情,看來十分詭異。
曾天強看了片刻,心中想不出那些人究竟是什麽門道來,退了回去,坐在炕洞上,手中握著那柄匕首,靜以待變。
過了不多久,隻聽得窗外,傳來了一陣“噝噝”之聲,忽然之間,窗紙上出現了十七八個小孔,小孔處蛇信吞吐,轉眼之間,少說也有二十條通體碧綠的蛇兒,沿著牆,蜿蜒而下!
曾天強一見這等情形,不禁大吃一驚,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本來早已覺出事情有點些不對勁,也已有了準備的。然而他準備的是那幾個綠衣人的突然來犯,卻想不到突然之間,會有那麽多的蛇湧了進來!那些小蛇,身子極細,隻不過小指般細,但是一隻頭,卻將百日兒掌般大,呈三角形,在蛇身一屈一屈,向前遊來之際,也不見蛇信吞吐,隻見蛇首一顫一縮,樣子十分恐怖!
曾天強陡一見毒蛇,不禁一呆,而那些毒蛇的來勢極多,轉眼之間,已經來到了炕邊,沿著土炕,待向上爬來,曾天強不禁大是手忙腳亂,他心想,自己若是撒出冰魄神網,或者可以將之一網打盡,可是他在伸手人懷之際,蛇兒早巳沿炕而上。
曾天強顧不得去取網,身子先向後縮一縮。
他的動作匆忙了些,在一縮之間,將那隻藤簍碰翻,他方始覺出,那藤簍之中,爬搔之聲大作。
曾天強心中陡地一動,心想造物生生相克,再毒的物事,也定然有東西克製的,這些毒蛇,眼看是奇毒之物,不知藤簍中的七色琵琶蠍,是否能以克製?
他正在想著,隻見那二十來條毒蛇,到了沿炕之上,便一齊身子蜷曲,對準了那隻藤簍子,口中噝噝有聲,不再向前遊來。
曾天強在捉那些毒蠍之後,除了不時拋些食物進簍子,免得毒蠍餓死之外,還未曾打開過,這時,他明知那些毒蠍一樣不好對付,但看來毒蠍的行動甚慢,容易捕捉,而那些毒蛇,盤住了不動之後,窗外異聲大作,顯是在催蛇進攻,自己孤身一人,不先將那些毒蛇觖決了,如何是了局?
他不再多考慮,伸手一撥,撥開了那隻藤簍子,隻見裏麵的毒蠍,連跌帶爬,湧了出來。
毒蠍一出,毒蛇兒盤得更緊,窗外的異聲,也更加驚人,隻見那毒蠍爭先恐後地向前爬去,尾上毒鉤猛地向毒蛇頭上紮下,毒蛇緊緊地盤著,一動也不動,毒蠍尖鉤下,蛇身伸直,便自死去。
刹那之間,二十餘條毒蛇,盡皆死去,曾天強的心中大喜,將冰魄神網拿在手中,又將那十來隻毒蠍,一一捉進了藤簍之中。
那冰魄神網,當日他曾用來罩住獨足猥,及至獨足猥被葛豔救走,冰魄神網也落在葛豔的手中。葛豔和冰魄仙子尚冰之間,另有淵源,本書後文有便,常會一敘,葛豔得了冰魄神網之後,將之棄去,這才又落入了曾天強手中的。曾天強就是用了這張冰礁島的鎮島之寶,使得那人相信了尚冰已死的。若不是他在荒野間拾到了這網,他又何至於被魯老三挾製著到小翠湖去?
當下,他捉回了毒蠍,戰戰兢兢,走下炕來,再向外看去,不禁又嚇了一跳。隻見那幾個綠衣人,個個都麵色慘綠,屍橫就地,竟不知在什麽時候橫死了。
曾天強越想越覺得駭然,暗忖:這裏絕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快些離去的好,悄悄地開了門,偷出了客店,立時出了鎮甸,這才鬆了一口氣。
曾天強這一走不打緊,卻苦了店主人,店主人清晨起來,見一院死人,慌忙將死屍運走,雖未曾驚動官府,也嚇出了一場大病。
而曾天強睡過的那張炕,因為毒蠍爬過,有毒蠍涎留在上麵,不幾天,有三個人口販子,攜帶著少女經過,睡在這張坑上,毒氣侵入體內,這三個人口販子足足生了七八個毒瘡,終於毒發而死,這也是他們攜帶人口,逼良為娼的報應!
卻說曾天強,在出了小鎮之後,向西疾行,走出了三五裏,隻覺月色清涼,並沒有什麽動靜,這才略為放下心來,心想這裏荒涼,連夜趕路,也不是辦法,總得打個宿頭才好。
他一麵想,一麵東張西望,隻見再向前去,似乎有燈光閃耀,他便筆直地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看到那是一堆篝火。
在篝火之旁,坐著四個人,那四個人身上的衣服,是紅得發紫的顏色,再給篝火一逼,更是詭異之極。曾天強一見那四個人的服飾如此之怪,心知不對,想要止步時,卻巳不及!
隻見那四個紅衣人,已一齊抬頭,向他望來。
曾天強心想既躲不過去,自己趕夜路,也未必有罪,索性大大方方地走過去算了,他來到了那四個人身邊,略停了一停。
可是那四個人卻隻是怔怔地望著火,火苗亂竄,閃耀不定的火光,映得他們麵上的神色,十分之憂鬱,曾天強見他們不出聲,便繼續向前走去。
他才走出了兩三步,但聽得四人中有人歎道:“那幾位玩蛇兒的弟兄,一定性命不保了!”
別一個道:“是啊,但盼我們,不要步他們的後塵!”
曾天強一聽四人公然如此說法,心中不禁大震,倏地轉過身來,手中早巳握定了那柄匕首。
那四個紅衣人也站了起來,其中一個四方麵的中年人,踏前兩步,向曾天強行了一個禮,曾天強唯恐對方在行禮之際,施放暗器,是以連忙向後躍了開去。
但是那紅衣人卻未曾放什麽暗器,行了一禮之後,直起了身子,道:“得罪了!”
他話一說,和另外三人,各自一抖袖,便已取了一隻尺許見方的盒子在手中。曾天強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莫名其妙,道:“你們做什麽?”
那四人道:“我們想留下閣下身上的一樣東西,是以不揣冒昧。”
曾天強不禁大怒,道:“我和你們全然不識,何以你們與我為難,哼,那弄蛇的人,可是和你們一路的麽,他們不知好歹,已然死了!”
那四人的麵色微微一變,道:“我們一見尊駕,便巳知道了。”
曾天強厲聲道:“你們可是受了修羅神君之命,前禾害我的麽?”
那四個紅衣人又一怔,道:“修羅神君?不是啊,而且,我們也絕無傷害閣下之意。”
曾天強怒道:“剛才你們還謭留下我身上的一件東西,如今又說不欲加害了麽?”
那四人忽然笑了起來,道:“原來如此,那閣下弄錯了,我們要留下的,乃是閣下所帶,天下罕見的毒物,七色琵琶蠍。”
曾天強搖頭道:“那不行!”
那四人道:“看情形閣下身邊,毒蠍頗多,我們隻要兩條,也不能割愛麽?”
曾天強想,這幫人行徑詭異,不知道是什麽來路,看來不止是這四人,前麵像是還有,若是得罪了他們,隻怕也不勝其煩。那毒蠍自己在捉的時候,反正捉多了幾條在,給他們兩條,又有何妨?是以他略一思索,道:“原來你們是要琵琶蠍,拿兩條去就是了。”
那四個紅衣人一聽,在刹那裏之間,驚愕失措,竟不知怎樣才好,突然之間,一齊跪了下來,“咚咚咚咚”,各自向曾天強叩了幾個響頭,道:“尊駕厚賜,我等感激不盡!”
曾天強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一見四人這等情形,反倒過意不去,道:“兩條毒蠍算得什麽,也值行此大禮麽?”他解下了腰際的藤簍子,用樹枝挑出了兩條毒蠍來,那四個紅衣人中的兩個,忙取出錦盒,將毒蠍裝了,小心翼翼,藏入懷中。
曾天強心中好奇,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那四人歎了一口氣,道:“我們武功低微,隻不過在江湖上混口飯吃,不足為奇,倒是咱們教主,武功高強,這毒蠍我們要了,也是去獻給教主的,唉,教主下限期已許久了,若是再找不到,咱們還不如死了的好。”
曾天強聽他們講得可憐,心中更是不忍忙道:“你們的教主是誰,我去見他,替你們講講理!”
那四個紅衣人雙手亂搖,道:“尊駕自管且走路,切莫多事!”
曾天強見四人竟嚇得發抖,心中更是不平,大聲道:“你們帶我去見他,他想來離此不遠,是也不是?”
那四人中的一個道:“就在此賀蘭山中。”
曾天強道:“怕什麽?你們得了毒蠍,總算有功,不成他便對你們翻臉!”那四人望了曾天強半晌,滿麵皆是無可奈何的神色,道:“請尊駕跟我們來。”
曾天強隨著四人,向前走去,不一會兒,又遇到了幾個,或穿黑衣,或穿赭衣,見了曾天強,態度均是十分恭謹。
到天明時分,已進了山中,山嶺起伏,林木蒼蒼,和曾天強一起的,少說也有三四十人。曾天強巳經看出,這些人的裝束神情,雖然詭異,但卻沒有一點像是有武功的模樣,隻不過是些尋常壯漢而已。
曾天強並沒有將這些人放在心上,跟著他們一直走去。
又過了一個時辰,才到了一個山之上,那些人一起跑了下來。
曾天強向前看去,隻見前麵的峭壁,潔白如玉,有一個山洞,洞門口站著兩個小女孩,約莫十二三歲年紀,一見了眾人,便叱道:“你們一齊回來,可是巳找到教主要的那種蠍子了麽?”
那四個紅衣人膝行向前,道:“正是,是一位客官給的,這位朋友,想見一見教主。”
那兩個女孩一聽,麵色立時一沉。
那兩個小女孩,隻不過十二三歲年紀,麵上的稚氣,也還未脫,可是他們麵色一沉之間。那麽多大漢,竟立時十分驚恐起來。
那兩個女孩又道:“教主向不見外人,你們不應該不知道,如何妄引外人,來到此間?”
一幹人等,沒有一人出聲。
那兩個小女孩又喚道:“是誰將這人引來的。”
四個紅衣人,戰戰競兢地向前走去,道:“是我們……四個人。”
那兩個小女孩一躍向前,斥道:“你們該死!”
隻見她們兩個人,身形同晃動,那四個紅衣大漢“嘭嘭嘭嘭”,便跌倒在地,其餘人跪在地上,更是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可是曾天強看了,心中卻隻是好笑。
那些大漢,一聲也不敢出,當然是以為那兩個少女孩的本領,大到不能再大了。然而曾天強卻看得清楚,那兩個少女孩所使的,隻不過是普通的擒拿法,隻不過倚著身手靈活,一上來便拿住了那四個大漢的麻筋,所以才將這四個大漢,摔了一跤而巳。
而且,那兩個小女孩,顯然也沒有什麽內功,因為這四個大漢被摔倒之後,根本未曾受什麽傷,立時一個翻身,就爬了起來,仍是跪在地上。
而那兩個小女孩,卻叉著腰,轉向曾天強,道:“你看了我們的厲害了?若是不想找死,趁早夾著尾巴,快快避走!”
曾天強心想,你們這樣一手擒拿法,嚇嚇一點功夫都不會的鄉巴佬還可以,想來嚇我,豈不是笑話麽?
他也不生氣,隻是笑道:“小姑娘,你們確是厲害,但是我還是想見一見你們的教主。”
那兩個小女孩怒道:“我們的教主,本領更大,你一見就沒有命了,還不快滾。”
曾天強也不去理會她們,徑自向那個山洞之中走去,他一向前走去,那兩個少女便大聲呼喝,趕了上來,這也本在曾天強的意料之中,在洞口,那兩個小女孩趕上了曾天強,一邊一個,便來拿曾天強的腰際軟穴。
曾天強的武功,在武林之中,也是難登大雅之堂的。需知普天之下,武林中異人輩出,即便是曾天強的父親,鐵雕曾重,在武林中的名頭,算得響亮了,一且強敵壓境,也不免家破人亡。然而曾天強的武功固然普通,比起這兩個小女孩來,卻還綽綽有餘!
當那兩個小女孩向他腰抓來之際,他雙臂一振,肘部已打橫撞出,一邊一個肘捶,向那兩個小女孩的胸際撞了出去。
他已然看到,那兩個小女孩實在不會什麽功夫,所以出手並不重,而且勢子也十分慢,他以為這兩個小女孩一定可以避得過去的。
卻不料他兩下肘撞出,隻聽得“吧吧”兩聲,還是撞個正著,那兩個小女孩各自一聲呻吟,身子後仰,向兩旁跌了開去。
曾天強兩麵看去,隻見她們麵色蒼白,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來,可是她們麵上,卻全是懷恨之色,手臂抖動,隻見兩隻鴿蛋大小的,乳白色的蜘蛛,順著他們的手臂,迅速地爬了下來。
曾天強立即道:“你們可是找死麽?我腰際簍子中,有十餘條七色琵琶蠍,你們這兩隻蜘蛛,又有什麽用處?”那兩個小女孩麵色又自一變,一翻手,又將兩隻蜘蛛,收進了袖中,哭叫道:“教主,教主,有人欺負我們,你老人家快大展神威!”
曾天強本來,以為所謂“教主”,至少應該是邪派之中的能人異士才是。可是如今見了這等情形,似乎除了一些毒物之外,別無所長。談到武功,是如同兒戲一樣!
那麽,這個所謂“教主”,又是何等樣人呢?他所掌的又是什麽教呢?
曾天強心中好奇之極,他倒希望那個“教主”立時現身,好解決他心中的這個疑團。可是那兩個小女孩哭叫著,隻聽得她們的哭叫聲,在山洞中激起了“嗡嗡”的回聲,卻是看不到有什麽人從洞中走出來。
曾天強等了片刻,便冷笑道:“好,看來你們教主是不肯出來的了,還是讓我自己去見他的好。”他大踏步地向內走去,那兩個小女孩想是驚駭過甚,竟隻是張大了口,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曾天強向內走了兩丈許,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極大的山洞。
那山洞約有四丈見方,洞頂上滿是長長短短,奇形怪狀,倒掛而下的鍾乳石,那些鍾乳石,發出一種十分柔和的光輝來。
是以那個山洞,雖然不明亮,但是要看清山洞中的事物,卻也並無困難。曾天強一踏進這個山洞,便看到在山洞的盡頭處,有一塊十分平整的大石,石上坐著一個人,那人與其說是坐在石上,倒不如說是縮在一角落的好。
曾天強四麵一看,除了那個人之多,並不見有別的人,他心中大是疑惑,再向那人看去,隻見那人竟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在柔和光線下,那女子膚色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看來實不類生人。而她的一雙眸子,卻是漆也似黑,這時正睜得老大地望著曾天強,在她的雙眼之中,充滿了恐懼。
曾天強越向前走去,她眼中的恐懼之意便越甚,當曾天強來了她身前丈許時,她抖著聲音,道:“站住,再向前去,你可……沒命了……”
她講的話是在恐嚇別人,可是她自己卻一麵說,一麵在簌簌發抖。
曾天強心想,這算是什麽,這個少女,難道就是眾人口中的什麽教主麽?他看到少女如此害怕的樣子,倒不忍心再向前走去,停了下來,道:“你是什麽人?”
那少女顫聲道:“我是千毒教主。”
曾天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千毒教主”四字,就來何等威風,而“教主”兩字,又是非同小可的稱呼,誰可想得到。“千毒教教主”竟是這樣一個見了人就發抖的少女?
曾天強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道:“小姑娘,你別裝神弄鬼了,你在鬧些什麽玄虛,你大人在哪裏,何以竟容你胡鬧?”
那少女大眼忽閃忽閃,道:“我是千毒教教主,教中唯我獨尊,你說些什麽,我卻是不服,你要來見我,卻是為了什麽?”
曾天強攤了攤手,他實是猜不透眼前那少女是什麽來曆,他隻好笑了一下,道:“本來也沒有什麽,是你的手下向我要七色琵琶蠍,所以我想來看看他們的教主,是何等樣人。”
那少女眼中頗有興奮之意,道:“你有那種蠍子麽?可肯給我?”
曾天強道:“我巳經給了,你要來做什麽用的?”
那少女卻又一本正經,道:“這是我們教中的秘密,你豈可多問?”
曾天強“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別幵口本教,閉口本教了,你有什麽本領,可以做一教之主,你倒說說看。”
那少女的麵上,現出了一絲怒容,然而那絲怒容容,又隨即化為駭然之色。她囁嚅道:“我……會驅捉毒物,自然是千毒教的教主。”
曾天強的心中,對那少女不禁生出一絲可憐之感來,道:“你會驅捉毒物的小門道,算得了什麽,怎可妄稱什麽千毒教教主?幸而你遇見了我,若是遇了別人,隻怕便不肯放過你!”
那少女仍不服,道:“我手下也有近百名教眾,附近獵戶,可也當我生神仙一樣。”
曾天強哈哈大笑,道:“那是他們沒有見識之故,一遇到了像我這樣,你是什麽樣人,還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怎會怕你?”
那少女略現靦腆之容,道:“那麽……我……你是有見識的人了?”
曾天強聽得那少女出言天真,更肯定了她不是壞人,而她之所以會在這裏僭稱為什麽千毒教教主,隻怕是有原因的,便好聲好氣,道:“我也不算得是什麽有見識之人,隻不過我的見識怕比你廣些,你叫什麽名字,你的長輩呢?”
那少女歎了一口氣,道:“我叫施,叫施教主。”
曾天強道:“你再自認教主,我就不踩你。”
那少女道:“我……人人一直叫我施教主,那不是我的名字是什麽?”曾天強揮手道:“好了,你且說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那少女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山中長大的,早兩年,有兩個老婦人陪著我,她們便叫我施教主,她們教我驅捉毒物的法子和武功,說我是一教之主,後來她們死了。”
曾天強道:“她們可有什麽東西留下來麽?”
那少女躍下了大石來,連聲道:“有,有,有一些東西,還有一些書,我也看不懂,你來看看可好?”
那少女身形修長,她身上的衣衫,色作淺黃,和山洞中柔和的光線一衫,顯得十分悅目。雖然她肌膚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但仍然給人以十分美麗的感覺。而且這時,她顯然不再懼怕曾天強了,臉上帶著笑容,看來更令人如沐春風。
曾天強道:“你帶我去看看。”那少女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上下打量著曾天強,曾天強道:“又做什麽了?”
那少女道:“她們兩人死時,說碰到靠不住的人,萬不能讓他看到那些東西的,你樣子還算老實,隻不過你為何不稱我作教主?”
曾天強被那少女引起了好奇心,隻得沒好氣道:“好,施教主:你說我是老實人,那當真多謝你教主另眼相看了。”
曾天強語中的譏諷之意,人人都聽得出來,可是那少女居然受落,嫣然一笑,還頗有得意之容。
她又繼續向前走去,來到了一塊大石麵前,那塊看來十分方正的大石,原來竟是一隻箱子,那少女揭開了箱蓋,道:“你來看。”
曾天強一閃身形,走了過去,向那箱子之中一看,幾乎笑了出來。
那箱子看來像是一隻大玉箱,曾天強本來,以為一定有一些相當珍貴的物事存在。曾天強絕無覬覦人家寶物之心,但是他覺得那少女十分美麗,而且也相當詭異,但該有一些寶物來配她才是的。
可是,他向那裏箱子中看得去時,卻是沒有法子不笑了出來,箱子中哪裏有什麽寶物?隻有三柄單刀,有一柄滿是缺口。
那三柄也絕非寶刀,因為巳經生鏽,根本巳不堪使用,等於廢鐵了。
除了那三柄單刀之外,還有幾件破衫,堆成了一團,曾天強撥開了那團破衫,看到了一冊書,曾天強心想那一定是武功秘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