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慎行
第3章程慎行
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們像兩條平行的線,唯一的聯係,是我遙遙愛著他。
——昭昭
店裏來了個客人,要求做滿背,指名要昭昭做。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長的扁的?還有,認識我嗎?”店員孟孟打電話約她,昭昭隨口問了句。她不喜歡給熟人做,準確來說,不喜歡給半生不熟的人做,倒不是對自己技術沒自信,主要是……麻煩。
孟孟知道她脾性,忙解釋了句,“男的,賊帥,目測一米八八,男神身材。就點名要你做,別的沒說,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認識你。不敢問,氣場太強。”作為顏狗,語氣不要更激動,更是試圖勾引昭昭興趣。
男的,一米八八,男神身材,就昭昭熟識的人當中,估計就喬琰一個,但喬琰頂多一米八五,沒那麽高。
雖是這樣挑剔盤問,但昭昭仍舊快速洗了臉換了衣服,趕著去了店裏。無論要不要做,既然人點名找她,她得當麵跟人聊了才能決定。
暴雪依舊封城,昭昭今天沒逞能,搭了taxi過來。
一路上司機都在跟她抱怨不該暴雪天出來跑車,她聽著外麵嗷嗷大叫的風雪聲,深以為然。
哎,生活不易。她不也大雪天仍舊苦哈哈地跑出來趕著給人做活兒。
哪怕她是半個老板。
工作室在春巷的一家院子裏,名字叫驚蟄,院落極深,天暖的時候,院子裏都是花草樹木,疏淡有致,倒別有意趣,隻是這季節隻剩下枯草斷枝,被大雪深埋底下,多了幾分疏冷和荒蕪。
昭昭脫了手套和口罩,一推門,暖氣撲出來,熱氣叫人熱淚盈眶。
人就在屋子裏坐著,昭昭定睛看了一眼,恍然,滿臉驚訝和驚喜地走過去,對方正好起身,於是笑著擁抱。
“好久不見了,師兄。”昭昭笑著拍程慎行的背,衝旁邊店員說:“一群傻子,連大老板都不認識了。”
孟孟和天一才倏忽醒悟,一臉恍然大悟。
也不怪他們,實在是這店開了一年,程慎行也沒露過麵,見天就昭昭在吹噓,大老板是個正經高富帥,有顏有錢,人還好。
給他們看過照片,隻是人和照片,還是有區別的,一時也沒認出來。
況且其他人全當昭昭在吹噓,也沒當過真。
說起來,程慎行是昭昭直係師兄,倆人一道上的研究生,一個導師帶,學的哲學,昭昭崇仰老莊,程慎行信奉孔孟,話不投機半句多,除了日常寫小論文互相駁斥,誰也懶得理誰。
倒是剛畢業的時候,昭昭在一場又一場的聚會話別中才稍稍了解他一些。
比如人雖然低調,家裏卻是正經富商,比如會談吉他,比如實在對得起長相,感情史豐富。
昭昭那時候正和家裏鬧革命,爸媽都不是不開明的人,奈何她實在任性,和多年朋友投資開了一家紋身店,結果錢賠光了,人把一堆爛攤子丟給她,她才發現被人騙了,從始至終,這都是一場有錢大家一起賺,賠本都她來兜底的騙局。
電話打過去,對方哭著求著說自己家裏多麽多麽艱難,聲稱會盡早還她錢,她最後心軟了,狠狠罵了對方一通,卻沒再追究。
不敢同家裏說,怕爸媽罵她缺心眼,也怕爸媽擔心。
同學聚會的時候,喝醉了,撲在大學時候的死黨麵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怎麽就學不會狠心呢?
死黨亦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最後安慰她,不是她狠不下心,隻是她總是太念舊。
那天程慎行也在,沒想到最後是他幫了自己一把,說自己正好有閑錢,問她要不要接受投資。
昭昭能屈能伸,也不管倆人曾經互相爭論的臉紅脖子粗,抹幹眼淚,萬分感激,揚言一定好好幹,絕不讓他的錢打水漂。
從此奉他為大老板。
“你回來也不打聲招呼,我好去接你啊!”昭昭給程慎行倒了水,殷勤地端到他麵前去。
男人穿一件深藍羽絨服,裏麵套著件黑色針織衫,敞開著懷,隨意坐著,就賞心悅目,隻是那張風流成性的臉上,總是帶著幾分情場老手般的似笑非笑,專騙小姑娘那種。
這會兒接了遞過去的水,敲著杯身,挑眉:“對我這麽客氣,我還真是不習慣。”
昭昭覺得好笑,“你這人欠虐嗎?”
他哼笑了聲,早就看穿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不是欠我錢,這會兒巴不得讓我早點兒滾蛋。”上學那會兒就知道,這姑娘笑麵虎,表麵上對誰都親熱,實則心狠手辣,不客氣的時候,是真的誰的情麵都不給。
當然,心軟起來也是真心軟。
挺矛盾的小姑娘。
昭昭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控訴他,“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行,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君子來給小人設計個方案?”
“你還真要紋啊?”他如今在自家公司就職,剛畢業在上海那邊的分公司,慢慢磨練了這麽久,老爺子才調她回總部,以後保不齊就是上市公司大老板。
小說裏描述,就是年輕多金的霸道總裁。
昭昭總覺得,那些西裝革履的精英男人,太過刻板守規矩,和紋身這種東西,沾不上邊。
“不然大雪天我把你騙來,你還不殺了我。”他湊過來,似笑非笑地看昭昭。
昭昭後退一步,警惕,“你少衝我放電,我可不吃你那一套。”她可不想成為他眾多前女友中的一個。他這人,撩人成習,禍害。
“這麽絕對?”程慎行佯裝失望。
昭昭雙臂交叉在胸前比了個叉,“心有所屬,堅若磐石。”
程慎行倒是樂了,罵她,“一把年紀了,還這麽幼稚!”
喜歡不喜歡的,果然還是小姑娘。
昭昭和程慎行在工作室裏待了一個下午商量方案,順帶陪他去街邊吃了頓便飯,腦子裏都是他那句“一把年紀了,還這麽幼稚。”
又不禁想到昨天,自己在喬琰辦公室等到天黑,小程要下班的時候看到她還在等,幫忙給她訂了餐,說是會議開得遲,估計還得等一會兒。跟他又沒關係,他倒是一臉愧疚。
她自己一個人吃了飯,辦公室大概還沒投入使用,空無一人,整個樓層大概隻她自己,膽子小,怕黑,她吃著飯心裏就七上八下,拿出手機約車,約了半個小時也沒約上,最後隻好給老爸打電話。
沈紀年同誌剛好出庭回來,說順路過來接她,她才鬆口氣。
她一邊等,一邊給喬琰發消息,說等不上他,自己要先回去了。
敲著屏幕等到老爸到樓下,都沒等到他回複,大概是真的忙。
她便又回,讓他把車開回去,或者有其他方式回家的話,就把車扔在那裏好了,她改天再去取。
路上爸爸問她今天幹什麽了,她說去接喬琰哥哥了。
爸爸便皺了皺眉頭,“開車又不行,這天氣瞎跑什麽,就你瞎操心,醫院派車接他他都不要,輪得上你去獻殷勤了?”
被訓斥了一頓,她悶聲做啞巴,爸爸對喬琰哥哥倒沒什麽意見,兩人年少那會兒,還和母親說過以後倆人要是在一起,倒也是青梅竹馬的好事。
隻是越長大,她對喬琰哥哥的殷勤爸爸就越反對,誰家老爸也不願意女兒上趕著去追男人還遭嫌棄,無論那人多優秀。
昭昭知道理虧,不吭聲,低頭挨罵,訓斥完了,她才反駁一句,“他多可憐啊,一個人在國外待那麽久,好不容易回家,幹爹幹媽都不在,都沒人接他。”
爸爸歎口氣,懶得再說她。
隻是那神情裏,都是不讚同。
回了家,爸媽一起用晚飯,她回房間畫圖,順便確認下一季的服裝版型。除了紋身店,她現在還和人合作了一個服裝品牌,主要走線上,目標是今年年底能開一家實體店。
忙到九點鍾,喬琰才回了消息給她:“知道了。”
昭昭撇撇嘴,心想自己可真多餘。
昨天會議開得遲,結束時候已經九點鍾了,醫院領導說要給他接風,喬琰說自己長途飛機困倦,推辭了。
有人領著他去看了自己辦公室,工位上配置齊全,隻等他上班了,昭昭把車鑰匙留在了抽屜裏,他開抽屜拿的時候,看到一張折了兩折的紙,突兀地放在抽屜一角,於是展開看了一眼。
沒想到是副畫,畫上是他自己,剛下飛機的樣子,步伐急迅,眉眼透著疲倦。
朱寧同他一起,這會兒也過來看辦公室,瞧他立著不動,便探首過來看了一眼,不由讚歎,“畫得好像啊!昭昭畫得麽?”
喬琰“嗯”了聲,隨手丟了進去。
“厲害,”朱寧讚道,“她學畫畫的?我剛剛問她,她說自己是個半自由職業者,難不成是個畫手麽?”
“不是。”他回。
朱寧早已習慣他的冷淡和寡言,有意多聊,但也不敢強問惹他煩,“哦”了聲,便閉了嘴。家裏人來接她,她提前告別下樓了。
喬琰開昭昭的車回去,是一輛白色jeep,
養父養母人去了芬蘭度假,走了大半年了,房子留給他,早幾天昭昭過來幫他打掃了一遍,電話裏還說給他置辦了一些日用品,不知道他用不用得慣。
他對這些事向來不是很講究,隻是這會兒看著幹淨整潔的房間,亦覺得叫她費心了。
要睡的時候,聞到被子上幹淨的氣息,發覺連這些她都顧到了,應該是新曬過的。
於人情世故上他向來短缺,現下也知道該回禮道謝,思索的時候不由想起朱寧的問話,他沒回答,因為並不知道。
以前昭昭倒是喜歡在他耳邊碎碎念,事無巨細地告知她生活裏遇到的方方麵麵的事,總是吵得他腦仁疼,後來出了國,她起初也總是打電話發視頻請求給他,大約隔著網線,他反應總是寡淡,漸漸她也不樂意再找他。
於是兩個人逐漸失去了聯係,隻逢年過節互道祝福,仿佛久不來往的遠親。
這三年他很忙碌,養父母人也天南海北的跑,有一年去海德堡同他過了年,其餘時間均是神隱狀態。
家裏無人,他便懶得回國,潛心學業,這麽算來,他已經三年多沒同昭昭一家見過麵了。
也不怎麽關心她,連她如今做什麽都不太清楚。
他也並不想知道。
隻是過去幹爹幹媽家裏拜訪,是免不得的。
這樁事,他默默在心裏記下,免得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