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國

第2章回國

我想象不出來,他有女朋友會是什麽樣子,正如我想象不出來,我會和他在一起。

——昭昭

是冬日最寒冷的一天,整個城市倏忽被暴雪肆虐。

喬琰的飛機從海德堡飛回來,在城市上空盤旋了兩個小時,終於才安然降落到地麵上。

廣播裏一度播報因氣候惡劣,航班可能酌情在附近城市降落,或者原路返航。

昭昭等得直打哈欠,眼淚汪汪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著廣播的滾動屏,心急如焚地侯著,生怕無功而返。

那種情緒有點兒像小學時候老師說第三節下課去春遊,結果突然下雨的心情,明知道今天不去明天後天總會去的,卻還是會覺得失望透頂。

太想得到,就會一刻也等不了。

聽到廣播說飛機降落的時候,她整個人才舒了口氣。

出口通道慢慢有人影出來。

昭昭搓了搓自己的臉,嘴唇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後才發現自己有些緊張。

有多久沒見了?哦,三年!她幾次想去海德堡找他,奈何爸媽一直不鬆口。

更不許她獨自出國。

於是蹉跎著,三年就過去了。

時間過得真快。

仿佛昨天才是第一次見他。幹爹幹媽把他從福利院帶回來,他穿著醬洗發白的舊衣服,表情卻漠然而高貴。

一轉眼,各自都已成人。

人生有時很漫長,有時又短暫得過分,經常會感覺,一轉眼就已物是人非。

可是奇妙的是,她依舊喜歡他。

喬琰推著行李箱出來的時候,昭昭幾乎是飛撲過去,她似乎是想抱他,卻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堪堪停住了腳步,隻仰頭綻開一個盛大而燦爛的笑,“歡迎回家。”

她沒忍住,遲疑後,還是抱住了他。淺淺擁著,屏住呼吸。

久違了。心裏盛放出巨大的歡喜。

時間大約有一瞬間的停滯,周遭是熱鬧的人群,無數人來來往往,行李車推在地板上的聲音和各種各樣的問候喧囂,他心一滯,麵無表情地扯開她,“別鬧!”

昭昭立馬皺起鼻子,鬧脾氣,鬆開手,離他半步遠,就知道,他向來不待見她。“抱你一下怎麽了,小氣!我還沒說吃虧呢!”她狡辯,聲音混在喧囂裏,顯得含混不清。

她自己也尷尬,早知道不抱上去了。

他瞧見她單薄的外衣,皺了皺眉,“等了多久?”

昭昭不願顯得傻裏傻氣,含糊說了句,“沒多久。我開車來的,待會兒你開,這天氣我不敢。”

明知道天氣惡劣還來,他都說過不用人接,他不讚同地看了她一眼,剛想教訓兩句,被身後聲音打斷。

“你好,”後麵跟上來一個年輕女孩子,和他同行,長發垂胸,一副溫柔知性樣子,看著她笑,“是妹妹吧,我常聽喬師兄說起你。”說著伸出手來,要和昭昭握手。

是妹妹吧!

昭昭心裏霎時湧起煩意和不情願,堆著禮貌假笑回應,“你好!沈昭昭。”握手,又鬆開,看了眼對方,危機感陡然而生。

這是誰?

“朱寧。”對方回答,態度溫和嫻靜,家教極好的樣子。不像她,跳脫、沒正形,惹人煩。

……不,隻是惹喬琰煩。

他自我感覺,自己還算是招人喜歡的。

昭昭扭頭去看喬琰,“……?”

臉上帶著笑,意思是問他這姑娘是他的誰,那笑大約比哭還難看,大有你要是敢說女朋友,我現在就跟你翻臉的意思。

喬琰全沒看到,亦或者照舊忽視她的小性子,依舊惜字如金,“朋友。”

普通朋友,好朋友,還是女朋友?他沒說。

朱寧也沒再多話。隻低聲叮囑他趕緊給教授回個電話。

他應了聲,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過去,在電話裏和人談論著手術方麵的事宜,這次本就急著趕回來,下了飛機,步伐都顯得匆忙。

掛了電話,依舊和朱寧聊著專業內的事。

他是個醫學博士,醫學、博士,這兩個詞離昭昭都很遙遠。

理科盲,聽不懂,也插不上嘴。大步追著他,他腿長,走路又快,朱寧習慣了都跟得艱難,昭昭索性放棄,自暴自棄地看著前麵一對兒身影。

一路到停車場,她都沉默,想起過往種種,從小到大,都是她追在他屁股後麵。

而他很少回頭看看她。

以前沒覺得什麽,現在他身邊站著個人,陡然就顯得自己淒涼。

到了停車場,他似乎才想起她,放慢腳步,扭頭問,“車鑰匙。”

昭昭遞上去,指了方向,朱寧趁他去找車,過來同她攀談,“你,還在上學嗎?”

“畢業了。”她搖頭,目光仍追著喬琰,幾年沒見,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人依舊冷淡,依舊對她愛搭不理,以前總覺得他脾性就這樣,從那冷淡裏摳一丁點溫情來自樂。

就這麽短短十幾分鍾,她卻又疑心,大約是從始至終都不太喜歡她這樣歡脫的性子。

要不是兩家走得近,怕是他都懶得理她。

“沒聽喬師兄說過,在做什麽工作?”朱寧好奇問道,不是她故意要打量,昭昭穿著打扮都顯得隨意,但顯眼。

個子於女孩來說,已顯得很高了,她自己一米六九,從小到大不說能傲視大半女生,至少是不算矮的,昭昭比她還要高一個眉梢,至少有一米七多的樣子。

打扮偏潮流,盡管是冬天,也不顯得臃腫,寬鬆黑色厚外套搭配薑黃衛衣,腳上踩的是一款小眾牌子的機車風短靴,就連背包上的毛絨吊墜,都顯得精心。

昭昭思考了會兒,回答:“我?工作不固定,算半個自由職業者。”她含糊。

頓了頓,反問,“姐姐做什麽?和喬琰哥哥一個團隊?”

“是。”朱寧笑了笑,“師兄很優秀,和他一個團隊是我的榮幸。”

昭昭“哦”了聲,有些酸。自然,她本身也得夠優秀,喬琰是個非常龜毛苛刻的人。

小時候他輔導自己功課,她差點沒把他氣死,他生平第一次發火就是因為她。冷

如此想來,自己也算個人才。

這麽一對比,就顯得自己更混賬了。

如果她是喬琰,也喜歡朱寧那樣的女孩子。誰說學醫的不是頭發少就是木訥呆滯呢,絕對是偏見。

人姑娘多標誌多水靈。

她不由想起母親的名言來,這世上多得是人撞到奇跡,但一定不會是你。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人不要抱著僥幸心理。

她自卑了。這種情緒,對她來說很少有。

因為趕著開一場研討會,所以車子直奔醫院,外麵大雪紛飛,車子開得慢騰騰的,時間也被拉得冗長無聊,大約是因為,重逢的場景,因為多了一個人,而顯得昭昭多餘和自作多情。

早知道,不來接他了。

她懊悔。

去做什麽都比來接他好,果然距離產生美,沒見到他的時候,她多想他。如今見了,就隻想著他的冷淡和疏離。

年紀也大了,沒小時候那樣沒心沒肺,經不起冷落。

副駕駛上坐著昭昭,朱寧坐在後麵,但全程昭昭沒插上一句話,都是朱寧在轉告病例和之前會議的一些內容,兩個人一前一後說著話,默契得很。

昭昭就把臉朝著車窗,自暴自棄地出神發呆,準備好的一切話語都沒用得上,開口都沒機會,也怕耽誤他正事。

那邊聊得融洽,她這邊,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下了車的時候,喬琰似乎才想起她,一邊繞過來給她開車門,一邊扶著車門傾身說:“我要去開會,你不要一個人開車回去,不安全。上去等我一會兒,還是我叫幹爹來接你?”

“我等你。”昭昭很快做了選擇,近距離看著他,然後心情終於明媚了一些,拿手給他捂了捂臉,把自己摘了挽在手彎的圍巾戴在他脖子上,“你是不是回來沒提前看天氣?穿得太單薄了。放心,中性款,不醜的。”

他愣神的片刻,已有人迎了過來,便沒機會再還給比他還單薄卻還操心他的她,轉身回迎了過去。

領頭的中年男人滿臉堆笑地同喬琰握了手:“喬博,歡迎您回國!”他從他們下飛機就一直關注著,本說要派人去接,是喬琰不讓。

他們便早早等在這裏,就希望能早些見他。

喬琰上前一步,態度謙遜禮貌,但疏離,“謝謝,麻煩你們了,以後多多指教。”然後側頭介紹:“這位是我的同門師妹,之前跟您提過的,朱寧。”

“你好你好。”

一群人寒暄著,昭昭就站在人群之外,要走的時候,才有人注意到她,“這位是?”

喬琰目光滑過來,連帶著其他人也看過來,帶著幾分好奇。喬琰淡聲解釋道:“家裏小孩,來接機,她開車不怎麽樣,我怕她自己回去不安全,讓她等我一會兒。”

昭昭迎著幾個人的目光,尷尬地笑著點了頭。她剛隨手戴了口罩,隻露出一雙眼,她那眼睛隨了母親,標準的桃花眼,眼尾扇形散開,微微挑起一點弧度,顯得曖昧而多情。

好看的人總是賞心悅目的,況且又是喬博的家人,那人忙指了個人,“小程,去,帶這妹妹去喬博的新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天這麽冷,給人倒杯熱水。”

然後又衝著昭昭道歉,“妹妹多擔待啊,醫院簡陋,招待不周千萬別介意。”

“沒事,麻煩了。”昭昭一個打醬油的,最後萬分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

“孟主任費心了。”喬琰亦致謝,扭頭又看了昭昭一眼,手裏握著手機,拿另一隻手的指尖磕了下屏幕,意思是有事電話。

昭昭點了頭,好似找到一些同他之間的默契,心裏抹淡了一些對他的埋怨。

……她總是很容易就原諒他。

昭昭對小程道了聲謝,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他走了。

喬琰卻沒再看她。

真無情。

小程殷勤地把昭昭安置好了,還誇獎了喬琰的年輕有為,年紀輕輕就已經博士畢業,論文頻頻發表在重要刊物上,在心外的建樹上,得到了許多前輩的認可和讚揚,現在還作為領隊組建了團隊。還沒入職,院長已作為重要苗子培養,團隊的班子已經搭建好了。

昭昭與有榮焉是真的,心虛也是真的。

從小到大,他都是別人家的孩子,雖然自己如今賺錢不見得比他少,可總覺得不如他,一個是救死扶傷的醫生,一個沒什麽正經工作,總被家裏念叨的半無業遊民,簡直兩個世界的人。

小程早聽說過喬琰的事跡,本科保送,研究生保送,在國外讀博,也是自己導師親自寫了推薦信推薦過去的。

仰望已久,見了真人又發現,原來還是高帥男神,簡直是上帝造人不公的又一佐證。

不是單獨的辦公室,但工位還算寬敞,桌子上行政部門已經擺上去許多東西,紙筆電腦,還有許多常用物件,昭昭不敢亂動,隻拿了張紙出來塗畫。

小程幫她倒了熱水過來的時候,她已起了形,畫的是喬琰,雖然線條尚且淩亂,但神韻已經出來。

“哇,真像!沈姑娘是學畫畫的嗎?”

“我?”昭昭笑了笑,“不算是,我是個紋身師。畫畫是從小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