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假麵
第八章假麵
馬小也說話已經不管用,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誰退縮,算誰輸。
莫可焱叫服務員拿來兩個骰盅和十顆骰子,又叫人搬了十二瓶啤酒撂在桌子上。
各分一個骰盅和五顆骰子,大燈打開,房間頃刻明亮。
兩人坐在沙發兩端,李久路將毛衣袖子拉到手肘,頭發也攏起,露出脖頸肩膀處更多白皙肌膚。
她捏著骰盅蓋,將五顆骰子放進去,扣嚴,抬起來晃了晃。
她不算熟練,一係列動作卻慢條斯理的完成。
“我先來麽?”
久路問。
莫可焱一直觀察她的動作,冷笑了聲,才將自己的隨便晃幾下,倒扣在桌子上:“你先。”
李久路點點頭,稍微翻開骰盅一角,看了眼又放回去,斟酌片刻,叫了個保守的數字:“三個二。”
莫可焱迅速道:“四個三。”
久路想了想:“四個四。”
“開。”
莫可焱沒猶豫,率先亮出自己的點數,她的分別是一個二,三個三,一個五。
她朝她抬抬下巴,久路翻開自己的,點數是三個二,兩個四。
兩人十顆骰子,統共才兩個四,所以李久路輸。
莫可焱挑挑眉,倒了杯啤酒推到她麵前。
久路皺著眉喝下,新一輪開始。
這次換莫可焱先叫,她高抬著手臂,盅裏骰子有節奏的晃動,扣在桌上時,擲地有聲。
“四個五。”
莫可焱上來叫得就很大。
“……四個六。”
“開。”
兩人分別是一個三,兩個五,兩個六;兩個二,一個五,一個六。
久路輸,莫可焱幫她再倒滿。
幾個回合下來,李久路全輸,很快喝掉一瓶啤酒。
她隻感覺意識清醒,四肢卻有些不受支配,臉的溫度也升上來,身體裏火燒火燎,燥熱非常。
馬小也漸漸坐不住,想上前阻止,莫可焱冷冷的看他一眼,將他到嘴邊的話硬生生攔回去。
久路緩了緩,輕輕拍打臉頰:“繼續吧。”
這次由她先來,李久路小心翼翼的翻開盅蓋,一向先從穩妥開始:“兩個二。”
她跟著說:“三個四。”
“四個四。”
莫可焱有些猶豫,又看了眼自己盅下數字,遲疑片刻:“開。”
久路看她一眼,亮出骰子,她的點數是一個二,四個四。
莫可焱的無需再看,她輸了。
旁邊馬小也瞬間緊張起來,往前傾著身體,拳頭抵在嘴唇上看她。
莫可焱盯著麵前酒杯,兩腮鼓起,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看了眼李久路,昂起頭,狠心喝掉。
接下來一局莫可焱輸。
她又喝一杯。
再開的時候,莫可焱明顯感覺身體不舒服,露在外麵的小臂出現一片片小紅疙瘩,又癢又疼,喉嚨似乎也有異物感。
她管服務員要了兩瓶礦泉水,一口氣喝掉半瓶,抹抹嘴:“再來。”
久路把骰盅放回去,淡淡看著她:“要不算了吧。”
莫可焱沒搭茬,手臂搖晃兩下扣在桌麵上,掀開一道縫隙之後,眼神稍微往旁邊偏了下:“三個四。”
這個猶疑的小動作久路看得清楚,她挪開視線:“開。”
揭開盅蓋,裏麵躺著一個四,兩個五,兩個六。
而莫可焱是四個三,一個五,並沒有四點。
莫可焱服氣的點點頭,拿起啤酒瓶給自己斟滿,朝久路舉了舉:“願賭服輸。”
可她剛喝兩口,杯中的酒受外力晃動從嘴角流出,馬小也握住她手腕,將酒杯奪下來,一飲而盡。
李久路抬著眼,靜靜的看他。
“路路,她酒精過敏,而且是繼發性,再喝會出人命的。”
馬小也語調裏含著哀求的意味,但事情到這一步,也不得不豁出去。
他大義凜然的說:“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一直主張隱瞞你的人也是我,如果說要懲罰誰,那也應該我先來,所以她輸的我替她喝。”
久路目光平靜的看著馬小也,那種淡淡的冷漠讓人無所適從。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馬小也不再屬於她,而這種對立的狀態,也讓她感到陌生。
久路收回視線,笑著說:“好呀。”
她拿起骰盅,心中變得安定無波,反倒莫可焱多了分壓力,自亂陣腳。
時間一分分流逝,桌上的啤酒很快變成空瓶,久路輸了幾次,隻感覺越來越興奮。
另一邊莫可焱急出滿頭冷汗,馬小也坐在旁邊地上,垂著腦袋,體恤衫一片水漬,胸前的紐扣解開兩顆,醉得像攤爛泥。
其實這會兒久路也頭疼欲裂,她揉著太陽穴,看一眼時間。
還剩三瓶,她向服務員多要幾個杯子,依次倒滿後:“一局定輸贏吧。”
她沒問莫可焱意見,骰盅在手中多晃了會兒,先叫:“六個四。”
莫可焱怔住了,麵前這一排酒杯不得不讓她小心謹慎,而且觀察一晚上,李久路叫點數的規律一直是由小到大,開始都有所保留,上來就叫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所以一時判斷不了她說真話還是假話。
莫可焱感覺心髒都在顫抖,馬小也頭部垂到胸口,他連續喝掉七瓶,已經是極限,加上桌上這些,恐怕人要喝廢。
她強忍嗓子的不適,稍稍翻開盅蓋,她有一個四,也就意味著李久路必須搖了五個四,才敢這麽叫。
莫可焱不信她會那麽好運,咬了咬牙:“開。”
李久路撐著頭,另一手輕輕拿開盅蓋,底盤上托著五顆小小的骰子,偏偏每一顆都是四個點。
莫可焱不由睜大眼。
“難得的好運。”
久路站起來:“你們慢慢喝,我去趟洗手間。”
她低著頭出門,轉身時,不小心與人相撞,一股煙味兒衝鼻,對方雙手穩住她**的肩頭。
李久路聽到一陣陌生的怪笑,倏忽抬頭,這人穿一身藍牛仔,染著紅頭發,似乎是剛進KTV時碰到的那三個人,他們斜叼著煙,一身不入流的打扮,看起來不像好人。
久路側開身,往旁邊邁一步。
那男人笑著擋了下。
李久路推開他衝過去,迅速逃進衛生間。
衛生間的門關嚴,嬉笑聲漸行漸遠,她舒一口氣。
久路來到鏡子前,放下袖子,把肩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
冷水鞠到臉上,燥熱不減,渾身上下仍然輕飄飄的。
——“有必要嗎?”
嘩嘩水聲,她腦中忽然出現這四個字,卻怎麽也想不起是誰說的。
久路擦淨臉,看著鏡中的自己,呆站了會兒,忽然覺得沒趣兒,想回家了。
她從衛生間出來時,那三個男人已經走開,久路想回包間取衣服,還沒轉身,手腕便被人攫住,把她大力往後門的方向拉。
李久路認清是莫可焱以後,就沒有掙紮。
莫可焱一腳踹開後門,砰一聲悶響,門板撞到牆壁後又往回彈。
她用手撐住,將久路慣性帶出,讓她後背抵著牆壁。
冷風驟然來襲,呼吸間都是雲霧縹緲的白氣,久路隻感覺呼進去的氣體又冷又幹,肩膀和腰側的汗毛根根立起來。
胡同裏光線昏暗,對麵牆邊放著木料、水缸,還有廢棄的摩托車和三輪車。
這裏很靜,唯獨相隔兩三個商鋪的地方有幾點星火,卻恰巧被雜物擋住,仿佛此刻沒人。
馳見和洪喻靠著枯樹抽煙,被響動聲吸引目光,KTV後門上方也掛著黃燈泡,微弱光線在風中搖曳不定,籠罩著下麵的兩個瘦小身影。
洪喻看熱鬧的心態:“呦,倆小丫頭。”
馳見捏著煙,目光很靜。
“現在小姑娘都這麽開放嗎?
冬天還露肉?”
洪喻拿手肘碰碰馳見:“看見嗎?
就靠牆穿黑裙子那個,肩膀真他媽白。”
馳見吸一口煙。
洪喻:“看見了嗎?”
“看見了。”
馳見不在意的問:“你家戈悅有她白麽?”
洪喻舔著下唇,當真認真回憶起來:“好像沒有。”
他側著腦袋看他,笑說:“老夫老妻的,白不白已經無所謂……你想什麽呢?”
馳見一抬下巴:“……她。”
“她怎麽了?”
“這打扮挺欠辦。”
馳見淡淡的說。
洪喻了解馳見,這語氣明顯氣兒不順,何況他說葷話的情況實在少。
總覺得哪兒不對,還想繼續問幾句,那邊突然傳來耳光聲,隻見短發女生左右開弓,往自己臉上招呼了兩巴掌,看樣子,力度還不小。
洪喻大吃一驚:“我操,這也行!”
莫可焱已經不知道身上哪兒疼哪兒癢,下手太重,雙頰麻木。
久路直直的看著她,一時間沒緩神,過了會兒,終於憋出一句:“你這是幹什麽。”
莫可焱:“那些酒馬小也沒喝,這兩巴掌算我補償給你的。”
久路不知怎麽開口。
莫可焱幹脆利落的說:“我不擅長扮演無辜弱小的角色,在知情的情況下和馬小也在一起,是我的錯。
但之所以隱瞞,是因為他跟我講過,你過去……”
“過去怎麽了?”
久路聲音很低,打斷她的話。
莫可焱看著她:“總之你們一開始就錯了,換一種關係也許更適合。”
李久路輕輕的笑:“你這個位置的人,說話都這麽問心無愧嗎?”
“隨便你怎麽說。”
她聳聳肩。
久路頓幾秒:“過去與這件事無關,背叛就是背叛,無恥就是無恥,何必把話說得那麽漂亮。”
“我接受。”
她再次表明立場:“但馬小也我不會放棄,總有一個人要退出,我希望是你。”
“好啊。”
莫可焱詫異地看她幾秒,沒想到她會這麽痛快,確認道:“你說真的?”
她點頭。
莫可焱不禁另眼相看,停幾秒,拉開後門:“你沒表麵看著那麽無害。”
她扭著頭,認真審視她:“還有,這衣服不適合你。”
這一點久路是認同的,隻覺得冷,也想盡快進屋去。
“還有個問題。”
莫可焱頓了下:“你是骰子玩兒的好,還是全憑運氣?”
李久路實話實說:“都有吧。
我媽玩兒得挺好。”
莫可焱走後,隔半分鍾,她也打算進去。
門還沒開,裏麵有笑罵聲由遠及近。
久路預感不太好,迅速往後退兩步,下一秒,門板飛速撞開。
門口出現三個男人,其中有在衛生間門口扶她那個紅頭發。
他們堵在門口,目光投向她,渾身酒氣,臭味熏天。
三個男人大概都二十出頭,一個高個子,一個紅頭發,另一個穿著花襯衫。
他們醉意很濃,每人嘴裏叼著一根煙,看見門外有人也明顯愣了下,發現是異性,幾雙眼睛在她身上一通亂掃。
那“紅頭發”認出李久路,衝她吹了聲口哨,湊到高個子男人耳邊低語幾句。
隨後爆發一陣**邪的笑聲。
“滑嗎?”
“你試試。”
李久路隱約聽到類似的對話,這地方良莠不齊、魚龍混雜,碰見什麽人都不足為奇。
她往右走兩步,打算繞開他們,從旁邊門縫裏溜過去。
高個男人一扭腰,胯部挨緊門框:“這位妹妹,你不常來吧,沒怎麽見過你呢。”
久路迅速往後退一步,這個晚上太糟糕,現在醒悟不該來好像晚了,如果吃了虧,簡直得不償失。
她硬著頭皮:“不好意思,我朋友等我呢,再不回去可能要出來找我了。”
“那正好,咱們一起玩唄。”
穿花襯衫的男人並不買賬,走上前,要摟久路。
久路側身躲開,心裏發慌。
後街深幽,盡頭是死路,幾乎就頭頂一個燈泡照明。
這三人明顯喝醉了,行為舉止極其誇張浮躁,這種狀態下做出什麽,已經不在理智能控製的範圍內。
李久路心髒砰砰直挑,往旁邊邁開一步。
有人立即上前擋住。
她向另一側走,高個子男人忽然伸手搭住她肩膀,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手掌滑落,直接把她毛衣拉下去。
久路心中駭然,當即轉身,低頭整理。
這時其中一人又怪叫起來:“呦,真他媽有名堂,還有文身呢。”
“哪兒呢?
在哪兒呢?”
“就左邊肩膀子上。”
高個男人指給“紅頭發”看。
“紅頭發”企圖靠近:“我看文的是什麽。”
他眯縫著眼:“這是魚?
還有字兒呢,馬……也?”
“操,那念‘馳’吧,沒看挨著的嗎。”
“明明分開的。”
“哈哈,你他媽喝多了,眼花。”
幾人罵罵咧咧的爭辯,沒等看清,毛衣很快遮住白皙肩膀。
高個子男人意猶未盡,舔了舔牙齒。
“花襯衫”更粗暴,上前一步,動作蠻橫地將久路衣服扯下來。
李久路揪緊胸口,知道這次惹了大麻煩,KTV裏音樂聲震耳欲聾,大聲求救根本無濟於事。
她咬緊下唇,命令自己鎮定,試圖找到一個全身而退的辦法。
任幾人推搡了幾把,這期間她腦中不停運轉,餘光一動,忽然想起個地方。
她心中計算兩三個商鋪之間的距離,以及她衝刺的速度。
那邊無光,雜物遮住大部分視線和道路,外麵好像沒人,而“文人天下”的後門是否開著,更是未知。
久路打算賭一把,盡力控製語調:“要不我們進去,和我朋友坐下來喝一杯?”
“花襯衫”站在她背後:“行啊,那你先告訴我們,這文的是什麽?”
“文的是……”她低垂著眼,看見送過來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毫不留情。
哀嚎聲響徹整條街道。
趁幾人不備,她推開擋在前麵的“紅頭發”,撒腿跑向胡同裏側。
可沒等看準前方道路,久路感覺眼前一黑,有什麽東西兜頭罩下來,將她嚴密包裹住。
三分熟悉的味道衝進鼻,有一雙手臂緊緊抱住她,從下麵的縫隙看出去,久路看到筆直的長腿和擦得鋥亮的黑皮鞋。
她沒看見這人是誰,但莫名地,她猜到了,這種信任不知何時建立,懸著的心頃刻間落回原位。
身後怒罵及追趕的腳步聲還在。
久路身體一晃,感覺到聳動和出擊的力量。
馳見抖開衣服,將李久路整個身體都裹住,不用蓄力,一腳踹在來人肚子上。
他們喝了不少酒,本身根基不穩,“紅頭發”四仰八叉倒地不起。
馳見長腿落回地麵,向後錯一步,又抬起來,做了個出腿的假動作,見他抱頭,改用鞋尖狠踢一腳。
嚎叫陣陣,另兩人終於反應過來,酒醒一半,猙獰著表情往上衝:“媽的,找死吧。”
馳見沒等動,洪喻忽然從後麵衝上來,嘴裏叼著煙,手中拎根棍子,帥氣又有力的左右揮舞。
沒過幾秒,後麵一陣風又跑過倆人,是胖子和萬鵬。
眨眼的功夫,他們將三個流氓全部放倒。
馳見一手還揪著包裹李久路的衣服,閑閑的點頭:“行,是那意思。”
洪喻扔掉棍子,手掌向後抹了抹鬢角:“這兩下子怎麽樣,霸不霸氣?”
馳見挑唇:“跟哥差點兒。”
他大冷天隻穿一件白襯衫,下擺紮進黑色休閑褲裏,光顧耍酷擺造型,一個膝蓋微彎,手插兜,懶洋洋的站著。
“別不要臉。”
洪喻笑罵:“老子出來混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撒尿和泥玩兒呢,趕緊叫聲哥哥聽。”
馳見抬起下巴,一字一句:“我是你三舅。”
“操。”
他拎起板磚,作勢要擲過去。
胖子和萬鵬假模假式上來攔洪喻。
這麽幼稚的遊戲,幾人玩兒得樂此不疲。
鬧夠了,洪喻扔掉板磚,拍拍手:“快生鏽了,今天可算鬆鬆筋骨。”
萬鵬兩人是聽到動靜跑出來的,還分不清狀況:“喻哥,為啥揍他們?”
“誰知道。”
洪喻抬下巴:“你問他。”
“為啥,見哥?”
胖子轉向馳見:“你們不是出來抽煙的嗎?”
“嗯抽煙,順便見義勇為。”
他語帶調侃,故意大聲說給誰聽。
胖子:“發生啥事兒?”
馳見指了指手下藏的人:“拯救無知少女落入流氓手裏,引發強奸慘案。”
她不滿的掙動幾下,他沒耐心:“你別動。”
靜止片刻,久路又動了動:“透不過氣。”
她聲音很悶很小,已經在衣服下麵忍半天,沒想到幾人竟然沒完沒的聊起來。
馳見這才放開她,她披著他的羽絨服,露出腦袋,發絲糊一臉。
“長記性了?”
他冷下臉,忽然沉聲。
她低頭,抿唇不語。
看半晌,馳見忽然咬牙切齒的指著她鼻子:“就應該再看會兒熱鬧,讓他們扒了你。”
“你……”
“我什麽我?”
他繃著臉,胸口急促的起伏幾下。
洪喻上前一步,推他胸膛:“差不多行了啊,剛才猴撓心似的。”
胖子和萬鵬也偷偷對視,幫著轉移話題。
“那什麽,地上躺這仨人怎麽辦?”
“好好說話。”
洪喻拍拍馳見:“我去跟老板打聲招呼,讓他把鬧事兒的處理嘍。”
他拉開後門,沒等抬腿,忽然又有兩人跌撞著撲出來,一男一女,女人費力的架著男人。
洪喻敏捷跳開,拍著胸口,剛想破口大罵。
“李久路!”
那人舌頭都大了,渾身上下散發嘔吐過後的酸臭味。
莫可焱費盡力氣,把馬小也往街口拖。
馬小也完全不配合,和她擰著勁兒:“李久路!”
久路站在後方,一聲不吭的看著他們。
馬小也掙紮回身,不知認沒認出她,目光渙散,點著自己的胸口:“李……久路,你沒心。”
莫可焱照他腰間狠狠擰了把,希望他能清醒一點兒。
“別掐……疼,我沒醉……”他站都站不穩,指著李久路的手指已經偏離方向:“膽小鬼……你的心呢……”
李久路站在冷風裏,目光淡淡,她發現自己內心平和,一點憤怒或悲傷都沒有。
她想努力醞釀一下情緒,爆發一次,卻忽然覺得一切都不值得了。
馳見這會兒冷靜下來,偏頭看她,又挑著眼看向馬小也。
“你活該……都走,你他媽活該……”
李久路不辯解,不發怒,麵上表情也看不出情緒。
馳見十分嫌棄的看她一眼,拿手肘撞她:“他罵你呢,這都能忍?”
久路一頓,表情略微鬆動:“你喝多了,快走吧。”
“跟你有、有關係嗎?
我不走……你別拉我……”他揮開莫可焱,說話語無倫次:“我不欠你……李久路……你他媽……太欺負人……”
他一滴眼淚都沒掉,臉卻糾在一起,幹聲哭嚎。
在場的人不少也不多,不算陌生也不算熟,都沒說話,沉默在幾人之間蔓延。
馳見站她身旁,內心煩躁。
然而,莫可焱拉不走馬小也,他要戳久路的肩膀:“這回你滿意嗎?”
馳見歪頭呼了一口氣。
“我就跟、跟可焱在一起,你就是傻……”酒精作祟,他埋在心底的情緒全部爆發出來。
馳見輕嘲一聲,解開袖口的扣子。
“……傻子,被……”
“我去你——”馳見動作閃電般敏捷,一拳揮出去,尾音化作口型。
馬小也倒地不起,終於安靜。
馳見照著他屁股狠踹兩腳,居高臨下,慢慢活動著手腕兒,“消停嗎?”
馬小也躺地上緩兩秒,試圖站立,馳見弓下身,拉著他衣領給扥起來。
莫可焱上前試圖分開他們,馳見一把揮開,指著她鼻子:“給老子滾遠點兒,女人照打。”
“你他媽敢!”
“試試!”
他音量比她還高。
莫可焱被馳見氣場震懾住,眼看馬小也又挨幾拳,她目光轉向李久路,大聲道:“你看什麽呢,還不趕緊上去拉開那瘋子!”
莫可焱上前來拽她。
久路站著沒動,向後掙脫開:“現在和我沒關係了吧。”
事件平息後,九點鍾的時候,馳見把李久路送回老人院。
兩人站到大門口時,瞬間傻了眼。
匆忙中,她穿著馳見羽絨服回來,書包落在KTV,而大門和家門鑰匙都在書包裏。
李久路渾身酒氣,衣著不整,貿然敲門進去,若被江曼碰到,沒法解釋不說,免不了皮肉之苦。
兩人並排站在牆根下,馳見點一支煙。
他穿得單薄,出門時隻隨便抓了件大衣套身上,涼氣順腳底往上蔓延,沒一處暖和。
他佝僂著腰跺幾下腳:“翻牆進去?”
久路昂頭,覺得不大可能:“太高了吧。”
她沉默一下:“天很冷,要不你先走吧。”
馳見斜睨她一眼:“你呢,打算在這兒待一宿?”
李久路抿了抿唇,將下巴縮到衣領裏。
馳見悶聲靠了會兒,沒幾秒,“你剛才想什麽了,書包都不拿?”
“……忘了。”
“怎麽沒把你自己忘了呢?”
他這會兒氣還不太順,別扭的樣子有些好笑,久路沒跟他爭,別開頭,不吭聲。
對麵枯樹隻剩枝椏,風一吹,幹巴巴的晃動幾下。
站幾分鍾,馳見吸吸鼻子,翻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你現在什麽心情?”
“嗯?”
“不是分手了嗎?”
馳見看著她,落井下石的表情不加掩飾。
“是啊。”
久路雙手墊在身體和牆壁之間:“有點兒後悔了。”
“什麽?”
他大聲。
她笑了下:“後悔今天過去鬧,應該好聚好散。”
馳見心落下,板著臉:“不傷心?”
久路看著對麵的燈光,好一會兒才給他答案:“如果我說不太傷心,你怎麽想?”
“我能怎麽想。”
他整張臉上都刻著三個字——我高興。
但他盡量不把情緒表現出來,控製半天:“你也別想那麽多了,說不定遇到更好的呢,比如……”
久路側頭看他。
“比如哥。”
他挑著眉,半開玩笑的說。
久路笑笑,歎了聲:“沒傷心,有不舍,畢竟四年了。”
她頓一下:“不過莫可焱說的話,或許是對的。”
“她說什麽了?”
李久路搖了搖頭。
馳見沒繼續追問,兩人又在牆邊靠了會兒,他冷得熬不住:“來吧,翻牆。”
他繞著老人院四周轉一圈兒,在南側找到下腳地點。
整個院子的牆體高度雖然相同,但南麵地勢偏高,加之牆邊堆著兩三層紅磚,所以看上去並不是難以逾越。
值得慶幸的是,牆的另一側就是暗黑無人的後院,弄出點動靜,一般不會被發現。
馳見站上磚垛,踮起腳,剛好能看見院中情形。
他朝久路勾手指:“你先坐上去,然後等我。”
馳見脫掉大衣扔旁邊,兩手搭在一起,膝蓋微彎:“來。”
李久路看著他,猶豫了下。
馳見不耐煩的催促:“太冷,你別磨蹭。”
嗬氣成冰的天氣,他隻穿著白襯衫,身影在夜色中顯得很單薄。
久路一咬牙,站上磚垛,左腳踩著他掌心,另一腳蹬住牆麵,借助他的力量,勉強夠到牆頭。
馳見挺身,手掌改為去托她臀部。
費不少力氣,李久路終於爬上去。
馳見退後幾步,往上拽了拽褲腿兒,衝刺,彈跳,毫不費力的一躍而上。
男孩子的優勢在這一刻輕易體現出來,馳見沒停頓,手臂借助院牆做支撐,敏捷一跳,雙腳輕輕落地。
他向後看一眼,朝她攤開手,壓低聲音:“手給我。”
李久路身體是冷的,腿是軟的,這裏離地麵兩米還要高,沒有輔助,沒有支撐,好像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跑。
“別怕,我接著呢。”
他的聲音被夜色蒙住,低柔又輕緩。
久路心中微動,看著下麵的少年,他目光專注,隻看著她,隻向她伸出雙手。
這一刻,成為她能依靠的全部。
冷風襲來,像一把利劍,刺中她的大腦。
久路抬起頭,看向老宅三樓隱隱透出的燈光,周克辦公室很明亮。
好像那一瞬間,她心中的執念就放下了。
“來啊,路路。”
李久路把手遞過去。
馳見抓住,利落地將她托抱下來,安全落地。
兩人進入院子,在外麵觀察好一會兒,又看了看老宅那邊三樓的窗戶。
江曼和周克辦公室相鄰,那兩盞燈都亮著,顯然他們還在處理公事,沒有回家。
李久路從門外地毯下摸出備用鑰匙,輕悄打開房門,她做賊心虛的觀察一會兒,確認安全後,側著身鑽進去。
踏入房間,暖氣撲麵,久路總算鬆一口氣。
馳見緊隨其後,回手關門。
她猶豫了一下:“你……”
“別讓我說你沒良心。”
久路眨眨眼。
“讓我緩緩。”
話被堵回來,李久路眼睛轉向別處,閉緊嘴。
兩人在門廊內沉默片刻,沒等開燈,外麵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
久路和他對視一眼,不由屏住呼吸。
沒過幾秒,交談聲越來越近,停頓一會兒,響起鑰匙尋找鎖孔的聲音。
馳見發現李久路並不是天然呆,她遲鈍和機敏分情況,比如現在。
外麵鑰匙成功插入鎖孔。
她反應比什麽時候都迅速,拉起馳見,在黑暗中摸索著衝上二樓。
大門開啟,與此同時,二樓房門砰一聲閉合。
江曼和周克走進來,她聽見響動:“路路?
是你嗎?”
周克開燈,將帶回的文件放在鞋櫃上:“沒回來吧,正好我去接一趟。”
“不是,我剛才聽見動靜了。”
江曼弓身去拉長靴拉鏈:“路路你在上麵嗎?”
沒過幾秒,悶悶的聲音才從二樓傳出來。
李久路太了解江曼了,她回家第一件事是燒熱水,然後脫下外套就會上樓來看她。
手上拉著這人像個燙手山芋,放也不是,丟也不是,這會兒反倒比她淡定,一臉悠哉地看著她著急。
久路把燈打開,下意識回手要鎖門。
馳見倚著牆邊沒動,好心提醒:“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久路動作停下,驀地反應過來。
她平時沒有鎖門習慣,如果今天鎖了,起疑不說,江曼想進來,她是開還是不開呢?
老房不隔音,樓下傳來模糊的對話聲,江曼整理著什麽,突然提到她名字。
久路條件反射一抖,眼睛四處看,目光定在床尾的落地衣櫃上。
她拽著馳見過去,他慢悠悠跟著,態度懶散。
久路打開櫃門,把他往裏推,接著拉開羽絨服的拉鏈,快速脫下,一並塞給他。
馳見高高的個子,弓身縮在一堆衣物中間,抱著羽絨服,乖乖任她擺布。
“你別出聲。”
久路小聲囑咐。
門外響起鞋子踩在木製樓梯上的吱嘎聲。
她要關櫃門,馳見:“我得提醒你,你酒味兒沒散,而且這打扮……”他上下掃她一眼。
李久路也隨他目光向下一看,便愣了下——這樣倒是把馳見藏好了,可她要麵對的問題,一樣也逃不掉。
她指甲抵在唇邊,輕擠著眉頭,雖然刻意控製表情,但內心顯然已經翻江倒海。
馳見挺愛看她這樣子,她眼中蓄了些內容,表情也生動,讓人輕易就能猜到她此刻想什麽。
門外聲音越來越近,她抬起頭:“那怎麽辦?”
馳見走出來,朝衛生間的方向抬抬下巴。
李久路停頓片刻,立即心領神會。
幾乎是千鈞一發,她推著馳見,自己剛擠進衛生間,房門被打開。
老式房屋,衛生間尤其狹窄,不到兩平米的地方,中間以高台分隔,上麵的馬桶還是蹲位式,洗手盆旁邊站兩人已經相當局促。
馳見不知何時轉的身,一手撐牆,一手扶著洗手台,將她圈在門後。
久路轉回來,隨即呼吸微滯。
他的臉近在咫尺,一股氣味撲鼻,輕淺的,溫和的,帶著青澀的男人氣息。
久路稍稍低頭。
外麵,江曼早已走進來:“路路?
你搞什麽名堂?”
見她悶頭不語,他壓低身體:“說話。”
“我、我洗澡。”
李久路退無可退,推他胸膛。
門縫下有個影子站定:“關門聲音嚇媽媽一大跳,以為你怎麽了。”
江曼微微停頓:“是剛進去嗎?”
馳見挪開手,打開淋浴。
頃刻間,微涼的水流從兩人頭頂傾瀉下來。
“啊——”久路失聲大叫。
幾秒後,江曼急拍門板:“路路,出什麽事了?
是不是摔倒了?”
水流打在久路發尾和露著的肩頭上,馳見用手覆住,箍緊她轉身,水花轉移砸向他後背,白襯衫一寸寸浸透,裏麵皮膚的顏色隱隱可見。
久路忙說:“沒事兒媽,水太涼了。”
“你這孩子,總是大驚小怪的。”
江曼嗔怒一句,提著的心放下來:“調熱一些,小心著涼。
媽媽在你屋裏待一會兒,洗完看看你今天的功課。”
久路傻掉,抬頭看馳見:“……哦。”
門縫的陰影挪開,外麵沒了聲音。
馳見後背還澆著水,這會兒溫度升上來,花灑下麵的熱氣漸漸彌漫開。
久路後退一步,先跨上高台,順手拉他一把,兩人都站了上去。
水聲變清晰,一股腦砸在藍白相間的地磚上,馳見揮了揮手臂上的水,抬起頭,不經意把她垂落的劉海撥上去。
久路聲音小得聽不見:“我自己來。”
馳見靠回牆角,低聲:“旁邊還有幾根。”
她又趕緊撥兩下。
馳見看著她那副樣子,忽然笑了笑,小聲問:“你晚上喝多少?”
“不到兩瓶。”
“這就醉了?”
“有一點兒。”
久路說:“可能跟遺傳基因有關吧,我爸媽都不太能喝。”
馳見點點頭:“現在醒酒沒有?”
吹過冷風,精神又高度緊張,現在除了身體還有些飄忽感,不適已經減輕很多。
久路說:“醒了。”
“我以為你會阻止我。”
他忽然道。
“阻止什麽?”
馳見說:“就我揍馬小也的時候。”
久路頓了下,想起胡同中那一幕:“你下手也有點兒狠。”
“狠嗎?”
他頭壓低:“心疼了?”
久路垂下眼“嘁”了聲。
“知道我那時候想什麽嗎?”
馳見冷哼一聲,低沉著嗓子:“當時你要真敢上來攔我,我就……”
“怎麽樣?”
馳見望著她那雙幹淨的眼,忽然間氣勢就沒了,軟聲說:“我就不管你了。”
這期間,水溫越來越高,霧氣先是凝結在上空,然後慢慢向下擴展,鏡子更模糊,牆壁上掛滿水珠,整個衛生間都雲山霧繞。
這樣的氣氛配上他那種語調,有點蠱惑人心的味道。
久路沒吭聲,挪開眼,弓身調溫度。
衛生間的環境逼仄又潮濕,折騰了一晚,冷熱交替,現在衣服還黏在身上,久路不太好受。
站了會兒,她看一眼門的方向,“我媽要是一直不走怎麽辦?”
馳見聳肩:“不知道。”
他狀態卻出奇好,身體閑閑的靠著牆壁,長腿交疊,兩手插兜,好像沒有危機感,覺得這種處境還挺享受的。
她拿出腕下藏的發圈兒,低著頭,手指順發絲紋理輕攏幾下,綁了個低馬尾。
發辮鬆散,耳半露。
李久路抬起頭,馳見正盯著她的耳垂兒瞧。
水霧氤氳,他目光讓人捉摸不透。
“你和他以後不會再有牽扯吧?”
他忽然嚴肅的問。
久路心中稍做判斷,沒正麵答:“怎麽了?”
馳見突然靠近。
“李久路,你別跟我裝傻。”
他輕描淡寫的衝她說。
“我沒裝……”久路整個身體緊緊貼著牆麵,手掌不自覺向前,抵住他胸膛。
所有舉動都悄無聲息,誰也不敢弄出大動靜。
馳見手掌撐著牆壁,拇指到她耳垂兒不足兩厘米,她個子太矮,又低著頭,這樣欺近,隻能看見她頭頂那個幹淨的小漩渦。
“我喜歡你。”
她耳邊“嗡”一聲炸開,身體的本能反應超過大腦,有片刻不能思考,感覺心跳和呼吸失紊,每一秒鍾都被拉長了。
十八九歲的青春年紀,這四個字的殺傷力是巨大的。
周圍都靜止,隻剩水流有節奏地敲打著地麵。
馳見感覺到她的變化,聲音啞啞的:“這回說得夠明白嗎?”
“嗯?”
他喉結輕動。
“……夠明白。”
當把他名字和背後的刺青聯係起來時,李久路就已猜出他心思,隻是沒預料到他會這麽直接,她想裝傻,但演技再好也不會顯得多高明。
她索性如實答。
幾秒的沉默,久路問:“你經常對女生表白嗎?”
馳見偏一下頭:“在廁所還是第一次。”
“……”她咬唇,用力將他推開一些,又問:“我背上的名字,你是故意的?”
馳見發誓,這真是湊巧。
李久路去“文人天下”那晚,他看到紙上工工整整寫著“馬也”兩個字,起先被她氣昏了頭,沒看出兩個名字間的相同之處,等看出來時,覺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吧。”
他看著她,拇指肚輕蹭瓷磚。
久路懶得聽他瞎掰:“我不……”
話沒說完,馳見突然捂住她的嘴。
她掙紮了下。
“噓——”馳見食指抵唇。
兩人在裏麵待的時間不算短,門縫下的陰影再次移過來。
江曼敲了敲門:“路路,怎麽這麽慢,你還要多久?”
李久路拿開他的手,暫時關掉花灑:“媽,我沒聽清。”
“我問你什麽時候洗完。”
“哦。”
她輕了輕嗓,看一眼馳見:“再等等,今天天冷,想多洗一會兒。”
江曼道:“那媽媽不等你了,這兩天工作太累,身體吃不消。”
“好,媽你早點睡。”
“你也是。”
江曼又敲敲門板:“做功課的時候不許溜號,早做完早休息。”
“知道了。”
她看著門縫下的陰影,做戲做到底,又把花灑打開。
門聲過後,外麵終於沒了聲音,隔好長一段時間,久路才悄悄走出去。
貼在門板上聽聲音,樓下已經沒人走動。
她朝衛生間的方向招招手,取來兩條幹淨毛巾,各自擦了擦。
“你怎麽出去?”
久路又犯難。
他沒答,有機會參觀李久路的房間,當然不能錯過。
這間房倒是與她本人氣質不太相符,整體暖色調,四麵牆壁刷成淺粉色,窗前一張乳白色課桌、一把軟椅,床尾立著一麵大衣櫃,對麵還有個擺放工藝品和書籍的創意擺架。
被單窗簾都是淺色碎花,紗帳撩起,千絲萬縷地垂在床兩側。
馳見來回看了看:“江主任布置的?”
她目光微動,意外道:“你怎麽知道?”
“不像你風格。”
他說:“你沒那麽可愛。”
“……”
馳見摩挲著下巴,上下審視她:“你平時穿的衣服也是江主任選的吧?”
李久路輕輕噓口氣,低著頭:“嗯。”
馳見沒發現她的變化,繼續評價道:“都不太像你風格,說實在你沒那麽淑女,一件衛衣加黑色緊身褲看著就很舒服。”
“你又知道。”
久路提醒:“有那功夫還是想想怎麽離開吧。”
馳見並不著急,手指擦過床邊的紗簾,走到書桌前。
他推開窗,向下望了望,這裏和地麵之間距離不算高,一條塑料管道固定在牆邊。
馳見傾身打開窗;“我從這兒下。”
“不安全的。”
“那我留下睡。”
“……”久路探頭往下看:“其實也沒多高。”
馳見聳著肩,不敢把笑聲放出來,倚著桌邊享受逗弄她的樂趣。
笑夠了,他抬抬下巴:“我衣服在櫃子裏。”
李久路麵無表情地給他取來。
冷風順開著的窗子吹入,晚間更加強勁。
馳見套上羽絨服,垂頭看她:“我之前的話,你不用有負擔。”
“哪一句?”
他一挑眉:“怎麽?
還想再聽一遍?”
許是醉意去而複返,久路身體輕飄飄,瞥開眼,想起那四個字,臉頰不自覺微微泛紅。
馳見看著她,一定是頭頂的燈太柔和,她整個輪廓像是浸在暖光裏。
他忽然拿手背碰了碰她臉頰,趁她沒回神,又輕捏一下。
指肚觸感無以倫比的好,他整隻手臂差點酥掉。
馳見告訴她,也告訴自己:“不著急,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