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4章 陽關之會
第0084章 陽關之會
在宋君偃二年的十月十四那一日,子偃便帶著一千陷陣營的將士,加上四千的虎賁軍一共是五千精銳趕到了宋齊會盟之地,陽關。
會盟的地點是在陽關附近的一處風景如畫的山林之間,在一條自然形成的池塘中央,兩個木板打造的走道之上,拄著兩個簡陋的涼亭,掛上了齊國和宋國的旌旗,其間還有一個錯落有致的四方台。
雖然說,春秋戰國是中國曆史上一個禮樂崩壞的時代,但是最基本的禮儀大家還是恪守了,至少在平時的時候都會像個謙謙君子一樣,不失風度。
齊王雖然痛恨宋國,作為東道主卻不能失了禮數,於是早一步來到了這個池塘的四方台裏,坐等宋君偃的到來。
“齊王!寡人對齊王你可是慕名已久了啊!齊國能有今日之威勢,雄據東方,全都是齊王你的功勞。夫大國,勵精圖治,招攬天下賢才為己用,帶甲數十萬,辟地千裏!在寡人看來,齊王你還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啊!”一見麵,宋君偃就少不了一陣吹捧,不過他沒有跟上次麵對楚王那樣自稱“寡君”了,沒這個必要。
田因齊聞言,皮笑肉不笑地道:“寡人對於宋君亦是神交已久了。宋君你有萬夫不當之勇,這天下第一勇士之名實至名歸,今日一見,寡人也覺得名不虛傳,隻有宋君你這般英武不凡,霸氣凜然的男子才擔負得起這天下第一勇士之名。”
這麽說,是在暗諷我是個粗鄙的武夫,隻會逞匹夫之勇嗎?
子偃不以為意,徑直一禮,坐到了四方台上。
“齊王,今日你我陽關之會的目的不用多說了吧?齊宋兩國交戰日久,兩國的軍民深受其害也。寡人亦有意止戈罷戰,前些日子,你們齊國的使者亥子說他沒有主事的權力,所以才拖延到現在的。”
宋君偃開門見山地說出來了。
“齊王,不管是你們齊國,還是我們宋國都不能再打下去了。兩敗俱傷,最後便宜了誰呢?不如我們就各退一步吧。寡人願意釋放羈押在我宋國的兩萬齊軍降卒,不過齊國必須拿五十萬石的米粟來交換。”
“可。”
“齊王果然痛快!齊王,我們宋國已經不想要再起兵戈了,陽亢之地的許多地方,寡人都已經賞賜給有功的將士了,總不能出爾反爾吧?寡人唯恐軍心不穩,士卒不服啊!所以寡人想要陽亢之地劃歸我宋國,不過陽關可以給你們齊國,隻是必須拿馬陵或者盧城來交換,而且齊國在陽關的兵力不可以超過兩萬。”
“可。”
這一下宋君偃有些詫異了,本來,他以為此番會盟,齊王會多加刁難的,至少也要討價還價一下吧?怎麽會答應得這麽痛快呢!
要知道,這些條件宋君偃可是跟王亥說過的,後者也應該代為傳達了。齊王這麽爽利,特不是來消遣他的吧?
這裏麵該不會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貓膩吧。
子偃又道:“齊王,你就沒什麽要反駁的地方嗎?”
田因齊搖了搖頭,一副老神自在的樣子說道:“沒什麽好反駁的。敗軍之國,割地求和在所難免,就用馬陵換陽關吧,有了馬陵這個地方,將來魏國若是侵犯你們宋國的話也有一道屏障來阻擋了。”
“呃……”這一下,子偃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會談進行得很順利,齊王答應了宋國開出的幾個條件,不加辯駁,那一種從容淡定的樣子,讓宋君偃都頭皮發麻了。這還是一個戰敗國的君王,在割地求和的時候的神情嗎?好歹也憤怒或者屈辱一下吧?
這樣搞得我心驚膽戰的,好害怕。子偃在心裏腹誹著。
在酒席上,田因齊喝得微醉,眯著眼睛看向了在旁邊的宋君偃,笑道:“這飲酒無歌舞可不行。唉,這陽關可真是無趣得很呐,寡人隻是帶了酒肉來款待宋君,卻不記得把樂師和舞姬帶上了!”
“嗬嗬,寡人聽說宋君在閑暇之餘,亦會聽聽絲竹管弦之音,正好啊,寡人也好樂舞!君子六藝中的‘樂’想必宋君亦是深諳此道的,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知音難覓。”齊王舉著一樽美酒哈氣道,“寡人喜歡樂師吹奏竽這種樂器,不若宋君給寡人吹奏一曲如何?”
齊王的確是喜歡聽竽聲,那個濫竽充數的故事,就是出自田因齊的兒子好竽而來的。曆代齊王都喜歡聽竽,也難怪南郭先生可以濫竽充數了。
可是,現在要子偃一個一國之君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給齊王吹竽,這個太難為情了。
田因齊這是要讓宋君偃難堪,要讓宋國難堪啊!
既然不能在戰場上找場子,就從臉麵上找場子吧!
子偃心裏大為不悅,剛剛要起來拒絕,卻被一旁的蘇賀給拉住了衣袖。
蘇賀起身一禮道:“大王想要聽別人吹竽多簡單。在場的大臣都多多少少的會吹竽,若是齊王你果真想聽的話,不如外臣為我君上代勞如何?”
聞言,齊王擺了擺手說道:“蘇大夫,你跟宋君不一樣,一個是君,一個是臣,所吹竽奏出來的意境不一樣啊。就像一個主人接待來客跟一個奴仆接待來客一樣,這能一樣嗎?”
“齊王果真想要寡人吹竽?”宋君偃的臉色一陣的晦澀難堪。
曆史上的澠池之會,跟現在的陽關之會大同小異。秦昭襄王為了專心伐楚,特邀趙王澠池一會,當時就要求趙王鼓瑟了的,還讓史官記載了某年某月某日,趙王為我王鼓瑟的事情,這實在是太讓人難堪了。
還好,當時的趙王身邊跟了一個機智勇敢的藺相如,不然趙王的臉都要丟光了!
“怎麽,難道宋君要這麽掃興嗎?”齊王瞪著眼睛,不悅地喝道。
齊國畢竟是霸主國,餘威猶在,這個要求看上去的確不過分,但是戴偃也是很不爽的。
沒辦法,田因齊今天都這麽痛快地答應宋國的條件了,子偃也不好拒絕,但是也好反駁一下。
“齊王,寡人不擅長吹竽,擅長鼓瑟!”
“哈哈哈哈,宋君你放心,寡人不知道怎麽了,今日把所有的樂器都帶上了,就是缺少了專門吹奏樂器的人。”田因齊舉著寬大的衣袖道,“宋君,請!”
瑟已經擺好在桌案上了,子偃沒辦法了,隻好硬著頭皮去到桌案邊上,開始撫動手指,在古色古香的瑟上鼓奏出了動聽的一曲。嗯,不是很好聽,卻也不差的。
罷了,齊王還向著在一旁的臣子說:“回去讓史官記載一下,齊王三十年,十月十四日晚,宋君偃為我王鼓瑟!”
這就過分了,子偃的臉色也是青一陣紫一陣的,難看極了。
俗話說得好,主辱臣死。
宋君偃遭受了如此的奇恥大辱,作為臣子的蘇賀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了。蘇賀當即站了出來,拿起了一把竽跪在了地上,向著田因齊拱手道:“齊王,我君上已經為你鼓瑟了。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素聞大王善聽樂舞,無樂不歡,所以外臣想請大王吹竽一曲,也好聆聽一下大王吹奏的雅音。”
齊王擺了擺手道:“寡人就算了吧。好聽不代表會演奏啊,粗陋之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呀!”
“大王果真不肯為我君上吹竽一曲?”蘇賀忽而站了起來。
“不可不可!”田因齊還是搖了搖頭,這是要耍無賴了。
聽到這話,蘇賀向著齊王那一邊走了過去,直到五六步的距離,使得齊王左右的宿衛都臉露凶光,紛紛把手按到了腰間的青銅劍的劍柄上,若是這個時候蘇賀暴動,他們就能把蘇賀撲倒,或者就地格殺,再不濟也能給齊王擋下致命的一擊。
蘇賀躬身道:“如果大王不肯吹竽,在這五步的距離之內,臣頸項裏的血液濺出來的話,是一定能飛濺到大王你的身上的!”
如此決絕?!齊王愣住了,不知道是被震撼了還是怎麽樣,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真的是太少見了。
附近的幾個齊國的宿衛見狀,提著闊劍就要上來將出言恐嚇的蘇賀拿下,沒成想蘇賀瞪著眼睛,凶光畢露,一副視死如歸,跟吃人的猛虎差不多的表情,頓時把宿衛們嚇退了。
田因齊無奈,於是很不高興地給宋君偃吹奏了一曲竽,蘇賀也不甘示弱地叫人記下今天的事情和時間,某年某月某日,齊王田因齊給我君上子偃演奏一曲竽,善莫大焉。
齊國君臣在酒席上如此百般刁難宋君偃,卻始終不能得逞,都被有備而來的宋國君臣給一一化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