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9章 刑不上大夫

第0079章 刑不上大夫

四萬齊軍降卒被坑殺這一事件,牽連甚廣,有頭腦的大臣都不敢摻和進去。

君上的一半虎符和印信哪兒來的?肯定是被人盜竊的,或者是宋君偃自己授意的,現在可能隻是演一出戲而已。

誰都不敢觸這個黴頭啊。

子烈的罪過太深重了,矯詔、私鑄虎符,還有勾結宿衛阻攔大臣入宮稟告,更嚴重的是坑殺四萬降卒,直接抹黑了宋國的形象。罪孽如此之深重,換作一般的人,九族都要車裂,以儆效尤,可是這個時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宋君偃是有意偏袒子烈的。

李敖道:“君上,臣以為子烈將軍罪不至死。子烈有功於社稷,且事事為君上,為宋國著想,此次坑殺降卒一事雖然有欠妥當,卻不得已而為之!君上,請你看在子烈將軍忠心耿耿,一心為社稷著想的份上,從輕發落,免去他的死罪吧!”

“請君上免去子烈將軍的死罪!從輕發落!”群臣山呼道。

子偃黑著臉道:“功勞和罪行是兩碼事,不可等同視之。若是人人都如同子烈這般,視國法、軍法於無物,肆意妄為的話,國將不國也!”

李敖又道:“君上,我宋國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子烈將軍乃是不可多得的猛將,屢戰屢勝,這時候殺了子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嗎?所以,請君上讓子烈戴罪立功,為懲處,可以將子烈貶為庶人,抄沒其家產!”

聞言,宋君偃沉吟了半晌,忽而道:“真的要法外開恩?”

“請君上法外開恩!”群臣跪地道。

這個時候,不是傻瓜的人都看得出來了,宋君偃的確不想殺了子烈,剛剛那麽做,隻是做做樣子而已。

若是別人犯了這樣的罪過,功過相抵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光是假傳詔命這種事情,一個淩遲絕對逃不掉的。更何況,子烈坑殺四萬降卒影響太惡劣了。

在宋君偃的心裏,顯然也偏向於坑殺四萬齊軍降卒的,隻是心存顧慮,是子烈幫他下了這個決心!

這裏麵的水,深著呢。

這年頭,什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都是屁話!

刑不上大夫才是王道!

宋君偃也不想國法成為一紙空文,但是他又做不到把子烈殺死了。子烈就是一條忠犬,此次犯下的滔天罪行,已經無法彌補了,天下人也會將宋國看成是虎狼之國,他戴偃也成為了不折不扣的暴君。

木已成舟,若是為了維護國法,把心腹愛將都給殺掉了,子偃也覺得這樣很不值得啊。

所以,對於子烈最後的判決,還是重打五十軍棍,貶為庶人,剝奪“子”的姓氏,稱之為戴烈,並且抄沒家產,以儆效尤。

匡章的十萬大軍戰敗的消息傳回齊國,舉國震動。齊國自立國以來,一直都是天下諸侯當中數一數二的強國、大國,即便是最孱弱的時候也能威脅當時的超級大國晉國。

春秋時代,老牌的大國是齊國,齊桓公首霸,一匡天下。晉齊秦楚四強並立,基本上主導了這片古老的大陸,春秋五霸,齊桓公、晉文公、吳王闔閭、越王勾踐、宋襄公(一說是秦穆公,霸西戎),吳越宋三國基本上是暴發戶,底蘊不是很強,可以興盛一時,卻不能國運長久。

戰國時代,弱小的國家基本上被兼並了,魏國在三家分晉之後稱霸天下,四方國家都紛紛臣服,不服的都跟秦國一樣被魏武卒打趴下了。

前期是魏國一家獨大,中期則是秦齊楚三強並立,然後經過殺神白起大小數十戰的打擊,楚國沒落了,齊國也被五國伐齊打趴下了,自此雄風不振。後期的長平之戰,連胡服騎射的軍事強國趙國也被徹底打殘了,秦國一家獨大。

長話短說,反正自齊國立國以來,就沒有栽過這麽大的跟頭,還是在同一個國家,一個自己視之為弱國的宋國的地盤上栽了這麽大的一個跟頭!

奇恥大辱啊!

不過,齊國想要洗刷恥辱,報仇雪恨似乎還要很久,經過連番的大戰,獲水、郯城、商丘之敗,三次敗仗,齊國損兵折將近三十萬,實在沒有能力再攻打宋國了。

這不,經過一番探討,齊王派出了王亥作為使者,開始跟宋國和談,務必爭取六萬降卒回國。

在路上的時候王亥就得到了四萬降卒被坑殺的消息了,他能想象到,這時的田因齊肯定是暴跳如雷了。四萬降卒啊,宋人是怎麽下得了手的!?

廣個告,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繞是如此,王亥在邊境的時候駐足了兩日,就得到了齊王的消息,讓他入宋和談,同時帶上了一份羊皮卷,這是國書,一旦談攏了,就能馬上簽訂和談國書了。

宋國商丘,大都督府。

齊使王亥秘密來到了這裏,在仆人的引見之下,亦步亦趨地走到會客廳坐下,看著眼前的這個身材消瘦,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男人,他心裏感歎了一下,臉上卻是譏諷的神色,笑道:“嘿,大都督?這宋國的大都督可是統管全國軍事的,與我齊國的上將軍一般無二。章子真是好本事啊,這一年平步青雲了,從副將到統兵大將,從一個統兵大將又成為了一國之軍魁,萬千榮耀加於身,真是讓鄙人羨慕不已啊。”

匡章的身上早已沒了儒雅的樣子,聽見王亥這般嘲諷,他原本蒼白無色的臉,頓時又慘白了幾分,囁嚅著道:“拜將非我意。我匡章做事但求問心無愧,若不是宋君賞識,現在你我都不能坐在這個大都督府裏說話了。”

王亥不依不饒地道:“匡章,難道你真的是問心無愧嗎?你將十萬大軍都葬送在了宋國!這都是因為你的自負,難道你對於齊國,對於大王,對於那些死去的齊軍將士,心裏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嗎?就這樣坐在敵國的大都督府裏,豪宅美女,美酒財帛地享受著,醉生夢死,難道這樣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聞言,匡章抿了一口酒水,胡須上盡是酒液,他甩了甩腦袋,指著自己的胸口處說道:“我匡章,還有心嗎?”

聞言,王亥猛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聲色俱厲地道:“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匡章嗎?!啊,章子,你那時候的意氣風發都到哪兒去了!”

匡章搖了搖頭道:“少年意氣而已。”

“章,你這樣對得起對你寄予厚望的成侯(田忌)嗎?對得起我們的老師嗎?老師在稷下學宮,聽到了你戰敗的消息,就開始為你遊說了,好說歹說,大王也寬恕了你的罪過了。罪不在你。”

匡章嗤笑了一聲,然後兩行混濁的淚水就不自覺的劃落眼角,他說道:“亥啊,你可知道我內心的自責?我心痛啊,心如刀絞啊!當我聽到四萬降卒被戴烈那廝殺害的時候,晴天霹靂啊,我還能怎麽樣?宋君偃賜我大都督宅邸一座,美女數十名,財帛田產無數,可是那又如何?這是我想要的嗎?”

“不,我沒辦法了,我已經六神無主了啊!所以我隻能每日醉酒,醉生夢死,來逃避這世間的紛擾了。”說著,匡章又喝了一口酒水,繼而一飲而盡,又要斟上一樽酒。

“別喝了!”王亥把酒壺搶了過來。

王亥道:“你還是你嗎?章,求你醒醒吧!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還還有當年指點江山,雄姿英發的模樣。”

“不要你管!”匡章又要搶過酒水了。

王亥掙紮不過,直接“唰”的一聲把酒水全潑到匡章的臉頰上,匡章的眼神迷離了,有些憤怒地抽出了巴掌。

“你還想給那四萬降卒報仇嗎?!”王亥忽而大喝道。

“報仇,怎麽報?”匡章愣住了。

“對啊,怎麽報仇?以你現在的這個鬼樣子,怎麽報的了這個血海深仇?”王亥詰問道。

“請賜教!”匡章一禮道。

以前的那個匡章似乎又回來了,王亥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就跟當年坐而論道一般,說道:“四萬降卒慘死,舉國悲哉。今我大齊已無力伐宋,而長此以往,經過李敖變法的宋國必將更加的強大,國勢日隆,等到齊國恢複了國力的時候,宋國也必然迎頭趕上,到時候又是一場生死大戰!”

“章!宋國不仁,坑殺我四萬降卒,齊宋之間已經結下了不死不休的世仇!若是宋國如秦國這般崛起了,齊宋之間必有一戰,而那一戰,必將有一個國家倒下,到時候會死傷更多的人。”

王亥道:“所以,我們必須要阻止宋國的崛起。大王和鄒相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而這個計劃,核心人物就是你,匡章。”

“我該怎麽做?”

……

王亥和匡章談了一宿,誰都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隻是在第二天的時候,匡章就按部就班地去上朝了,似乎認命了一般,開始著手處理軍務,給宋君偃匯報工作,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一絲不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