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兄妹重逢

37兄妹重逢

話音落地,傅沐槐便大步邁進房來。眾人一齊起身,唐氏一見其兄,登時聲淚俱下,傅沐槐亦是雙目泛紅。這兄妹二人少年分別,中年重逢,天涯飄零,經年不見,今日再度會上,不免情動心腸,感慨萬千,禁不得抱頭痛哭起來。眾人眼見此狀,無論真心與否,也都陪了些眼淚。一時堂上隻聞啜泣之聲。

傅月明在旁抹了把眼睛,走上前來笑道:“父親,親戚們分別多年,好容易一朝團聚,不說一道坐著說說話,怎麽隻顧哭起來?姑母遠道而來,還沒歇歇,就令她如此傷心勞神的。”傅沐槐聽說,連聲道:“月兒說的不錯,可是我糊塗了。”說畢,便止住哭泣,唐氏也就勢收了眼淚。眾人上來,勸開兩人,相互讓著,各自落座。便有丫頭端了銅盆麵巾上來,與二人洗臉。

兩人擦過臉上淚痕,坐著敘話。唐姑媽便拉著身側立著一名素服少年,向眾人笑道:“這便是小犬了,你們也都見見。”傅沐槐亦頷首笑道:“你們兄妹今兒頭一次見麵,相互認認罷。”

早在傅沐槐進門之時,傅月明便一眼望見唐睿隨在父親身後進來。一見此人,她立時便憶起上一世的屈辱仇恨,不覺憤懣滿腹,隻恨不得立時便將其生吞活剝,正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然而礙於人前,不好發作,隻悶聲垂頭,一字兒不發。

傅薇仙卻見一個長相清俊的少年郎君立在那裏,細觀他麵容,但看他生得麵白唇紅,眉眼含情,鬢若墨染,臉襯桃花,更兼神態蕩漾,十分的**妖冶,雖隻著一身素淡長衣,卻顯得格外清秀脫俗。她一見之下,不覺心中登時喜歡起來,暗道:我那姑母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想必年輕時也有十分的顏色,果然生得出這樣好容貌的男子。

傅沐槐因說道:“這是你們表哥,都上來認認。”傅月明這才動了身子,壓著滿腹思緒,不情不願走上前去,望著唐睿微微一福,口裏含糊道了聲:“見過表哥。”這唐睿早知她是舅父舅母的掌上千金,連忙打躬作揖,還了禮,嘴裏說道:“妹妹好。”傅月明便一個快步,走到一邊去了。傅薇仙也上來同唐睿見過。

兄妹三人見禮已過,各自退下。那唐睿先不去看傅薇仙,一雙桃花眼隻在傅月明身上打轉,將她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看了兩遭,嘴角不覺微露笑意。傅月明略有察覺,心中更怒,麵上卻不動聲色,走到陳杏娘身旁,挨著母親站了。那唐睿隻得暫且收了眼睛,眾人皆不理論,唯獨傅薇仙瞧出了些端倪,心底生出些不忿來。

卻聽傅沐槐同唐姑媽敘起別後情形,唐氏說道:“自那年我隨先夫回了蘇州,連年買賣不好,幾家布莊生意甚是稀薄,隻夠敷衍一家吃穿。你妹夫的本事,你自是知道的,既不能開源,又難節流,隻好我從中周旋,一家幾口人勉強度日。這般將就了幾年,你妹夫又患上了個心疼的毛病,但病發起來,茶湯不進,手腳冰涼,就如要死一般。得了這個頑疾,他鋪子裏也去不得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怎好出去拋頭露麵,你外甥年紀又小,主不得事。隻靠著鋪子裏一個夥計,還算老實忠厚,打理些買賣。就是如此,這幾年為他延醫吃藥,也欠下不少外債。今年年初大不幸,你妹夫伸腿走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無可依靠,那些債主又都欺上門來,整j□j迫。若不是哥哥這裏收容,我們母子當真是沒有活路了。”說著話,眼見那眼淚就又下來了。

傅沐槐趕忙勸了一陣,說道:“好歹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你們如今都回到家鄉,咱們一家團聚,正好親熱度日,你也不要過於煩惱。”唐姑媽擦了眼角,說道:“可是說呢,好歹我還有哥哥可依,若不然叫我一個婦道人家,怎樣是好?待說隨他去罷,又丟下這一雙兒女,無人照管。好歹是他唐家的根苗,我也舍不得。”傅沐槐打量了那唐氏兄妹一番,見這二子生得不俗,便笑道:“妹妹兒女雙全,論起來倒是比我更有福些。”因問道:“外甥如今讀些什麽書?外甥女可定親了不曾?”

唐睿不待他母親答話,自家張口說道:“勞舅舅動問,我才剛讀四書。妹妹尚不曾受人家插定。”傅沐槐點頭道:“外甥倒罷了,男子的親事易辦的。外甥女倒是麻煩,若是在蘇州定下了,過不得兩年就得再送去。今既沒定下,那再好不過。”唐姑媽笑道:“還勞哥哥替他兄妹留意著,若有好人家子弟,便將玉兒嫁過去,也省我一樁心事。”唐愛玉聽母親提及自己婚事,甚是羞赧,紅著臉低了頭。

唐姑媽又笑問道:“不知月兒可定過親了麽?這樣好的姑娘,不知誰家有福娶了去。”傅沐槐才待張口,陳杏娘便說道:“月兒尚小,還不曾定親。我同老爺的意思,是要好好替她選一戶人家。若然是官宦人家自是最好,如若不能,也得門當戶對,盡匹配的上才行。故而,我們尚不急於此。”唐姑媽聽過,隻笑道:“論及月兒的人物品貌,是得配個好男子。”言畢,便再不談此事。

原來,陳杏娘見唐睿正是適婚之齡,又聞說其不曾定親,倒恐那唐姑媽借機發揮,惦記上自家女兒,遂先拿話將這條路堵了。

傅月明眼見那唐睿神情,甚是浮浪油滑,一雙賊眼隻在自己身上打轉,她上一世同此人也算做過幾年夫妻,自然知曉他心中打什麽主意,不禁一陣惡心。又聽母親同唐姑媽起了口角,為轉話頭,便張口問道:“父親,姑母一家的行囊可送到宅子裏去了?”傅沐槐見她問,便說道:“都叫小廝抬進來了,在前頭院裏放著呢。”傅月明便笑道:“我說呢,其實也不必抬進來,直送到那邊宅子裏就是了,何必抬進抬出的,又費許多工夫。”傅沐槐笑道:“你說的是,我倒將此節忘了。橫豎也沒幾個箱子,一趟就完事了。”

傅月明聽說,肚裏冷笑,擺明這家子過來沒帶多少行囊,說不得件件都要依靠傅家,麵上還是不動聲色,隻笑道:“父親也是沒算計的,這般也好,叫那幾個丫頭小廝上來認認人罷。到晚間,正好同姑母他們一道過去。”

唐姑媽聽這話語不對,連忙問道:“怎麽?我們行囊搬來罷了,又往哪裏送?”傅月明微微一笑,向她說道:“姑母不知,想必父親還未告訴姑母。因姑母一家子遠來投奔,家中房屋淺窄,恐姑母受了委屈。故而我爹爹在後街上買了所房子,與姑母居住。姑母的箱籠行李,自然是要搬去那兒的。”語畢,她又笑道:“這是父親同母親一早就議定了的,因姑母才來,尚不及告訴。”

此事頗出唐姑媽的意料,來時路上,她打下滿盤的如意算盤,隻想著回歸故鄉,搬進傅家,慢慢地謀權奪勢,占上一席之地,再為這一雙兒女爭上一個好前程。豈料,初來乍到就聽到這等雷霆消息,若是連傅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一家子都在外頭住著,那不過是寄人籬下,人家門內的事兒,豈有自己插手的餘地?

當下,她慌忙陪笑道:“又勞哥哥破費了,然而我們一家子也沒幾口人,不過是這兩個孩子,並我們姑嫂,隻消撥個小院與我們住便可,日常來往是極便宜省事的。哪裏用得著再去外頭買房子?再一則,說句厚臉皮的話,我們既來投奔,日常柴米油鹽各項用度,說不得都要靠著哥哥。每日裏隻顧打發人去,人來人往的,也要生出事端。”

傅月明聽說,看了傅沐槐一眼,見父親並無慍色,便笑道:“姑媽這話可就差了,雖說姑媽一家人口不多,總也有四口人的,再有丫頭小廝過去服侍,怎樣也得七八口人。我家門內,哪有這樣寬廣的院子?且就是姑媽在外頭住,不過每月折算了用度,使人拿銀米過去就是了,倒費什麽功夫呢?姑媽也是多慮了。”唐姑媽還待再說,唐睿卻從旁說道:“母親,此既是舅舅的一番好意,母親就不要固辭了。咱們便是住在外頭,同舅舅家也不過一牆之隔,往來甚是方便。日後多多走動也就是了。”言罷,便向傅月明笑道:“妹妹果然聰慧敏秀,能言善道,見事見得分外明白。”

傅月明見他同自己說話,雖不欲理睬,但礙著長輩跟前,不好隻顧冷臉,便隻淺淺一笑,不再言語。

傅沐槐也說道:“月兒的話不錯,妹妹就住過去也不妨事,每日閑了隻管帶著外甥、外甥女過來,橫豎你嫂子在家也無事。你們姑嫂,倒正好作伴兒。”屋內眾人聽聞此言,皆各懷一段心思,當著家主的麵,自然都遮掩著,陳杏娘與唐姑媽都含笑應了。

陳杏娘又叫夏荷、綠柳、荷花三個丫頭,同天福、天寶兩個小廝上來,與唐姑媽磕頭認主,令跟去服侍,又叮囑了一番規矩。唐姑媽受了禮,少不得從袖裏拿出錢來打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