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宴後失竊

13宴後失竊

傅月明聽說,便拉了她走到路邊,低聲詢問道:“怎樣?可有人瞧見?”綠柳紅著臉搖頭道:“為著酒宴上忙碌,人都出來了,她屋裏沒人。我去時,並沒人瞧見,姑娘放心。”傅月明微微頷首,又問道:“放在何處了?好找麽?”綠柳說道:“就在內室床底下,一翻就出來了。”傅月明聽過,便不再言語,隻順著路走了回去。

回至席上,卻見宋氏立著,與陳杏娘手挽著手說話,她那丫頭抱著衣裳包,站在一邊。原來,她自山石後頭與人私話,走漏了行藏,心裏不知為誰聽了去,就很有些不自在。又為著前番酒席上的事,坐不下去。又恰逢前頭打發人來說,宋提刑已起身家去了,她便也忙自告辭。

陳杏娘心中雖甚是惱她,嘴裏卻也免不得客套挽留幾句,待說了些“今日多有打攪”“常走動”之類的言語,便同傅月明一道親身送至二門上,看她去了。那鄭三娘也因著適才陳氏的話衝了她的肺腑,心裏很有些不痛快,便借此時機,也說家中無人要去。眾人亂著又送了一回,好容易才消停下來,回園中坐著吃茶閑話,聽李大姐彈琴唱曲兒。

傅月明眼看此間無事,便拉扯著陳秋華到房裏去坐。陳秋華本性厭惡喧鬧,聽聞表姊相邀,是極願去的。當下,這表姊妹二人便攜手同入樓內,歸到月明房裏。

傅月明讓陳秋華在窗前的桃花椅上坐了,她自家坐在床畔相陪,又吩咐桃紅自揀妝裏取了六安茶燉來二人吃,好去去油膩,她二人便坐著說話。

陳秋華坐在窗前,那窗邊種著一株石榴,約有一人多高,正是花開的時節,那石榴花灼灼怒放,紅若朝霞,豔麗無匹。陳秋華看了一回,嘴裏喃喃道:“這花兒如今看著好,不過轉眼的功夫,就要‘綠葉成陰子滿枝’了。再一瞬,就要落霜下雪,更是連葉兒也要不見了呢。”

傅月明聽她話語幽怨哀憐,心內也知她家境不裕,生父早亡,兄長未及弱冠,家中隻靠寡母支撐,一介女子,終身不知倚在何處,故而才會時常生出些自傷之態。又想及她上一世的姻緣命數,心中也生出些感歎,便向她笑道:“妹妹也不必發此傷春之歎,花兒今年謝了,明年還能再開。一時凋零,不過是暫且養精蓄銳,好圖以後。人也是一樣,總在幽閨自憐有何用處?不若好生籌劃一番,將己身命運握在手中,才見道理。”

陳秋華冷笑道:“表姐真是好誌向,表姐今兒在荼蘼架子後頭,同我母親說的那一番話,就是表姐的籌謀了?我瞧也未必有什麽高明。”傅月明見被她識破機關,不覺雙頰微紅,低聲說道:“表妹都聽見了什麽?”

陳秋華抬手理了理頭上的發簪,借著鏡子瞅見上頭一朵海棠垂了頭,就摘了下來放在手裏捏弄不已,嘴裏就說道:“表姐以為這事兒做的夠機密麽?我見母親出去,久久不回,就出去找尋,走到酴醾架子邊就聽見你們的說話聲兒。你們在架子後頭,外人看不見你們,你們自然也看不見外人。表姐說的那番話,我是都聽見了。若說表姐全是為我家的心思,那我是不信的。倒不知表姐如此作為,有何好處?”

傅月明見事情已被她撞破,索性也不再相瞞,就說道:“表妹既然這般問,那我就直說了。好處自然是有的,我生病之前一直隨在女學裏讀書,這個表妹是知道的。自我病倒,就再不曾去。如今雖已病愈,卻因著爹娘憂心,不能夠再出門去。再者,我年歲漸長,日日出門似乎也不大便宜。然而我母親那段心病,表妹心裏也明白。倘或隻這麽拖下去,我倒恐她日日憂心,再弄出什麽病來,故而才一力搓成此事。我的私心,也就在於此了。但今日我在架子後頭,說與舅母聽的那些話,表妹也細細想想,可有道理沒有?表妹是個聰明人,自然見得透徹,那也無需我再說了。”

陳秋華聞言,垂首默然,心裏默默思忖,想及那番話裏涉及自身前程姻緣之語,也頗覺有理,半日才抬頭說道:“表姐說的,我都記下了。表姐放心,回家之後,我自會盡力說和。”

傅月明心中疑惑:分明舅母已然應允回去就請外祖前來說項,為何她又會發此言語?

陳秋華瞧出她心中所想,淡淡說道:“祖父是個積年舉人,姑母所慮,他老人家焉能不忌?表姐隻想著請我母親去說,祖父雖則疼愛昭仁,卻也未必肯壞了外孫女的清譽。”傅月明聽了,忙笑道:“這點我倒不曾想到,那表妹可有什麽好法子?”陳秋華卻淺淺一笑,說道:“我自有法子,表姐也不必再問,隻在家裏坐等消息便是。”

兩人說著話,桃紅燉了茶上來。二人接了過去,見那白瓷盞內碧浪翻滾,輕啜一口,清香滿頰。

吃畢了茶,陳氏的丫頭纂兒進來,說道:“姑娘,太太起身要走了,讓我來請姑娘。”二人聽說,忙自起身。陳秋華借著傅月明的鏡子重新勻了一回臉,傅月明又自盆內剪了一支杜鵑,替她插在鬢上,才送了她出去。

走到園內,果見一眾婦人已盡數起身,正同陳杏娘說些辭別之語。陳秋華快步走至陳氏身側,傅月明也走上前來,同陳杏娘一道送了眾人出去。

前頭宴席也散了,傅沐槐今日吃多了酒,由人扶著踉踉蹌蹌歸到後邊。陳杏娘瞧見,忙叫家人將其扶入內室,旋即就熬了醒酒湯上去。然而傅沐槐醉得狠了,栽在床上倒頭就睡。陳杏娘無法,隻得替他脫了靴襪,又拉過被子替他蓋了,才又出來。

外間,田姨娘同傅薇仙也過來了,兩人為著今日的事兒,滿腹的牢騷,坐在一邊都拉著臉不言語。李大姐並那兩個叫來陪酒的妓女,一道進來給陳杏娘磕頭告去。陳杏娘每人打賞了一兩銀子,並一方熟羅手帕,又對李大姐說道:“李大姐,你今兒唱的不錯。但凡往後我家年節生日,擺酒席請客,還請你來走走。”那李大姐慌忙說道:“小的蒙太太抬舉,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往後但有傳喚,小的立時就至。”言畢,就去了。陳杏娘又開發了那兩個廚子的工錢,令小廝拿去與他們。

待打發了外人離去,陳杏娘便同田姨娘一道核算賬目,今日這兩桌酒席,一共花銷了五十二兩四錢銀子。那田姨娘就怪叫道:“為著大姑娘病愈,請這兩桌酒就花了這麽多錢。倘或以後大姑娘生一場病,就鬧上這麽一出,花這麽多銀子,家裏就是王十萬,使得使不得?”一旁傅薇仙也笑道:“姐姐還是不要再生病的好,不然爹爹掙下的那點點家底,哪裏禁得住這樣消耗?”

傅月明聽這娘女兩個一唱一和譏諷於己,正待開口反擊,卻忽聽得外間廊上一陣吵鬧。陳杏娘就皺眉道:“這些家下人是越發的不成體統了,上房外頭這樣吵鬧成什麽樣子!”

話才說畢,夏荷就打外頭進來,慌慌張張的說道:“太太,管器皿的趙三家媳婦說,點收物件兒的時候,少了一把金執壺。一地裏都尋不出來,問著誰,誰都說不知,大夥就嚷起來了。”話才說完,她的臉就白了。原來,今日酒宴之上,這些房裏服侍的大丫頭們都打扮了上去捧壺斟酒。如今丟了金壺,誰也脫不得幹係,眾人你推我,我咬你,就吵鬧起來。

聽了夏荷的話,田姨娘與傅薇仙相視一眼,皆暗自偷笑。她二人今日都沒在後頭很坐,那田姨娘更是沒得上桌,現下丟了東西,自然尋不著她們。傅月明今日在酒席上大出風頭,又隨著陳杏娘料理宴席,出了這樣的偷盜事,倒要看她如何收拾。

陳杏娘一聽此言,登時惱了,叫她出去把今日在後頭席上伺候的全叫進來跪下。

一時,夏荷、冬梅、傅月明的丫頭桃紅、綠柳、傅薇仙的丫頭蕙蘭、香雲都走進屋內,呼啦啦跪了一地。陳杏娘坐在椅上,看著她們,張口斥道:“一個個都吃昏了頭了!你們管著哪一頭,就丟了壺了!還不仔細回想,今日若尋不出來,你們管情一人一頓板子沒跑!”因又問道:“那壺是誰抱著的?”

這些丫頭們平日裏常在一處說笑嬉鬧,今雖眼見有難,卻又怎肯供了旁人出來,一時都不出聲兒。陳杏娘怒氣上頭,便向外頭喝道:“去叫小廝拿荊條來,把這些沒王法的小娼|婦們一個個抽起來!待打得爛爛的,我再瞧她們說不說!”原來,這陳杏娘平日裏本是個溫和敦厚之人,今日卻是迭遭不順,平白受了宋氏一頓悶氣,吃多了幾杯酒,又遇上家聲內賊,酒勁兒發作,幾番怒氣湊在一處,登時就發作起來,才會有此言語。

一旁田姨娘與傅薇仙母女二人見上房的惱了,忙躲得遠遠的,一聲兒都不敢出,唯恐惹火上身。傅月明眼瞧母親在氣頭上,亦不好硬勸,隻在椅上坐著。

那起丫頭們,聽聞要讓小廝拿荊條來抽,個個都慌了。就有蕙蘭嚇癱了身子,連連叩頭,嘴裏說道:“求太太饒恕,那壺、那壺是綠柳抱著的。”她一聲落地,眾人便齊齊看向綠柳。綠柳亦唬得魂不附體,和衣而抖,顫著聲說道:“太太明鑒,那壺我確是抱著的。然而中途我走去淨手,就放在桌上了,再回來時便不見了,我還道是別的姐妹拿去了。餘下的,我並不知情。”

她此言一落,還不待陳杏娘發話,傅薇仙便插口冷笑道:“這話真是糊弄鬼呢,敢情那壺是長翅膀飛了!你是姐姐的丫頭,你不幹淨姐姐也脫不得幹係。你還趁早認了罷,免得皮肉受苦,還拖累旁人。”

傅月明聞言,當即說道:“妹妹這話的意思,是我心裏要這把壺,叫綠柳瞞昧了壺不成?!”傅薇仙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我可不敢這樣說,然而姐姐手裏使出來的丫頭,姐姐心裏清楚。”傅月明淺笑道:“既如此說,沒了這把壺我也脫不得幹係了。橫豎咱家就這麽大,今日前頭又都是人,綠柳出不了二門,後頭各處想必家人都尋遍了的。就請母親做主,帶人到我屋子裏搜上一搜,也讓大夥除除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