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慶德四年夏.入畫

第三十章慶德四年夏.入畫

錢浦雖然近來一直伺候他作畫卻隻是杵在陰涼地發呆而已,就像她在書房陪李貞做文章,不過是一個會喘氣的木頭罷了。

他見她杵在無趣的盯著荷塘發呆,伸手招呼道:“你要是實在無趣,來把這蓮蓬撥了。”她訕訕的尷尬一笑走到他旁邊,撇了一眼那宣紙上勾勒的線條,心中一歎沒想到這平日裏看起來溫和的少年居然有如此老練的筆法。

“你也懂畫嗎?”他見她的臉上流露出詫異之色,不禁幾分好奇的問道。

懂畫?!字畫之間本就是一家,雖然她臨帖中尚有幾分勤勉之下的異於常人的功力。加上自幼接觸古籍玩物,能通曉些辨別真偽,年代的方法敏銳的洞察……可惜隻是僅此而已,她能分辨出好或劣,卻將一張宣紙塗抹的一塌糊塗。見他這般問自己,錢浦羞愧的搖著頭道:“我生性魯鈍,實在不通這丹青之妙。”

“哦……”他好像早就知道她這般回答似的,並沒有理會她又埋頭作畫。錢浦望著那在在宣紙下勾勒出的線條,或淺或淡的墨跡皆在用力轉筆的一瞬而成。忽然想到嚴師傅批判自己過於拘謹缺少氣勢,原來這真正的氣勢便如這作畫。每一筆都已然在腦中所思,胸中所存,然下筆才有這般收放自如,從容不迫的氣勢。

“你說……這裏填個人物可好?”忽然他抬頭對著木然的錢浦問道,引著他的詢問。

錢浦卻搖著頭道:“您這畫以蓮花為主,輔以魚蟲,碧水相伴。若是這般已是極好,若要再添一個人物,豈不是畫蛇添足……過於累贅,便難以顯現這蓮花之姿。若花開兩枝,各表一枝,那請問這到底是該花美,還是人美呢?”

聽到她這番言論,讓他心中有些小小的吃驚。她雖然說自己不通丹青之妙,卻也有幾分賞畫的眼光。

他微微一笑道:“為了感激你這番建言,我決定把你也畫進去!”

聽他這話,讓錢浦驚愕的張著嘴,捂住臉轉身又躲回剛才的蔭涼處道:“您莫要戲弄我了……”

“過來……難道你的責任就是站在那裏乘涼嗎?”錢浦被他這番話說得無力辯駁,隻得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垂著頭。

果然他一雙琥珀色的瞳孔時不時的掃向不遠處的錢浦,她雖然低著頭卻也被這目光燒得窘迫。見她由臉紅到了頸部,他不禁抬頭道:“你又熱了嗎?來喝些茶。”

錢浦聽到那茶字便想起那日的尷尬,自然不敢再勞煩貴人之手。趕忙幾步走到桌前捧起茶杯,可剛喝一口她的臉色頓時由紅變白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終於憋成醬紫。

見她這一番變化,他噗嗤一聲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捧著她鼓起的臉頰道:“那是洗筆的水還不快吐出來!”

錢浦被他的手掌擠著臉,噗的一聲將口中的汙水噴到他身上。見他米黃色的袍子沾了汙漬,錢浦自是一陣窘迫抓著他的衣袖道歉:“對……對不起……”

他卻好脾氣的沒有惱她,忽然抬手抓起帶顏色的毛筆。淡粉的胭脂點在她額頭上,錢浦自是因為剛才的闖禍不敢輕舉妄動。輕輕勾勒,他的手指撫在她發燙的麵頰前。因為緊張而微微蹙起的眉頭,引來他一聲低喚:“別動……”

錢浦認命的閉上眼睛,原來他們是一樣的愛捉弄自己。額頭滑過的氣流讓她驚愕的睜開眼睛,她腳下發軟忍不住挪了一步卻踩在一個軟軟的東西上。

他低下頭望著在自己兩腳之間蹭進來的她的小腳……雙手按著她的肩頭,望著她不知何時拽著自己衣袖的小手,左手還握在自己的胳膊上,她蒼白的手背在那小麥色的手臂上更顯白皙。琥珀色的瞳孔忽然變得深邃,他揚起嘴角輕輕挑著眉頭輕聲道:“你勾引我?”

錢浦被他這句無來由的重傷,急得憋出了眼淚。趕忙鬆開手,帶著幾分憤怒和委屈道“我沒有!”終於她顧不得平日的遮攔,轉身用衣袖捂著臉跑了出去。她可以忍受那些出自無意的輕薄,帶著幾分惡意的捉弄。可是,為什麽要這樣冤枉她?錢浦覺得委屈,她縱然因男兒身行於世間有悖常理。可她不是那些花船之中的煙花女子,任他這般不堪的羞辱自己還需強裝笑顏博君之資……

見她匆忙跑出去,剛剛走到門口的李貞不禁一愣。走近荷塘見他尷尬的握著筆站在那兒,不禁帶著幾分詫異道:“你把小呆怎麽了?”

“沒怎麽……”他一把將筆丟到水塘裏,忽然覺得這捉弄的遊戲索然無趣。忽然想起那句怕過苦日子,怕失去現在的一切……讓他覺得有些好氣,頓時間對這些天的發現索然無趣。有什麽不同呢?都是一樣的罷了。

李貞望著他平靜的神色,心中卻更是不安。忽然李貞失去了往日輕浮的神態,幾分嚴肅的道:“林琰,我不管你和小呆親近是什麽目的!但她不是一個普通的書童,你必須尊重她……”

“必須什麽?李貞,你自己風流浪蕩又如何說教我?”他見李貞如此緊張,不禁露出一絲調笑。

轉身離開,忽然望著地下被錢浦丟下的蓮蓬林琰望著愕然的李貞回頭道:“你給她的,我也能給……你不該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東西,對我如此動怒。你現在的樣子又像是回到了你小時候的幼稚……”何況,他現在一點興趣也沒有了。有意,無意?拒絕或是順從,都讓他覺得厭惡。和那日在街上的撥浪鼓一樣,粗糙不堪,隨手可得的玩物。

李貞此時甚是懊悔,悔不該讓兩人親近太久。林琰清淡寡欲卻不想對一個半大的孩子動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