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慶德四年夏.吹簫

第二十八章慶德四年夏.吹簫

隻說那日酒醉之後,李貞渾身起了疹子而雲霄閉門作畫自然需要有人伺候。錢浦不敢違背李貞的命令便搬進那院子裏伺候。不知為何那一場酒醉好似真的消去她心中的不安似的,不遠處伏案作畫的少年終於不再令她感到恐慌。雖然那日活生生的畫麵常常還會在她腦海裏出現,一點都不亞於當日花船上李貞與妓女廝混那一幕……想到這裏錢浦不爭氣的臉又紅了起了。

“你很熱嗎?”他忽然抬頭望著站在陰涼處紅著小臉的孩子,錢浦猛然間被他一問好似被看出了心事,垂著頭喃喃低語:“不……不是很熱……”

“哦……那你的臉為什麽這麽紅?”他起身端著一杯茶水朝著她走來,錢浦心虛的低著頭一雙手撫摸在臉上道:“是……是曬的。”

他仰著嘴角輕笑沒有拆穿她,伸手將茶杯遞給她。錢浦一愣,趕忙推辭道:“我是來伺候您的……怎麽能……煩勞您動手。”

他沒有退讓的意思,隻是端著茶杯道:“我的好意你要拒絕嗎?”錢浦趕忙接過那茶杯訕訕一笑道:“自是不敢……敢!”

她話還未說完,尾音由平而變得高揚。見那茶水毫無征兆的灑在自己胸前,錢浦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慌張窘迫。這實在是太失禮……

錢浦見他身上那件純白的紗袍上也濺起幾滴茶水趕忙慌張的用袖子幫他擦拭道:“對不起……是我太莽撞了。還請您恕罪!”

他見那清瘦的身子忽然湊過來,莫名的臉上染起一片火色。錢浦惶恐的睜著一雙水靈的眼睛望著他,半擦半斷斷續續的道歉。他低頭望著她已然連脖子都染紅的羞澀,忽然按住她的腦袋道:“沒事……你身上也濕了我幫你擦擦吧!”

錢浦聽到這話不禁一愣,便見那白皙寬大的手掌撩過她已然全濕的衣襟。一時間她的臉色由紅到紫,最後生生憋出一片青色。對於這般光天化日之下無禮的輕薄,讓她羞憤不已卻已然有了上次的教訓不敢再做出那般魯莽的行為來。

她的身子僵在那,被他按住的肩膀因為緊張恐懼而顫抖不已。終於她咬著牙口,雙手無力的握住他的手腕道:“別……我還是自己來……”

見她這般反映,他卻神情溫柔的低語:“這雖是夏天,要是不擦幹衣服也會著涼的。你這般羞澀的樣子道像是養在深閨中的小姐……哪裏像個男子漢啊!”

“我……不是……”錢浦紅著臉仰起頭麵對著他低聲辯解道。

“哦……”他的手掌輕輕揉捏起那沾濕的布料,讓她忍不住身子一抖。隔著半濕的衣料她清晰的感受到那掌心的溫熱,順著指尖的滑動她的皮膚是那般敏感。他一下一下輕輕的擦拭便讓她全身緊張的顫抖不已。像是被鼓聲驚嚇的小獸一般,更像是一隻被老鷹追趕惴惴不安的小白兔。

低頭望著那撫在自己胸前的手掌她險些急得落下眼淚。可是聽到他剛才那番假設,自是讓她無法拒絕。若自己再做出大驚小怪的舉動,怕是要引起旁人的懷疑。可若這般任他輕薄,雖然他亦是無心之過……可又叫她情何以堪!

她怕極了,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般不堪的舉動。便讓她不禁想起那日花船上的情形,馨奴在陽光下袒露的雪白的身體。自小所受的教養,讓她無法麵對這般不堪的自己……

可是……她又心虛的不敢反抗深怕被人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她咬著牙忍著,真希望這羞辱能快些過去。可他的手指很輕柔,悶熱的天氣好似什麽都靜止了沒有一絲風飄過,那灰色的薄紗折騰了半天也隻是半幹。他一直低著頭望著那濕了的衣衫,卻好似一點也沒有察覺她神色的異樣一般。至始至終他的手指都是很輕柔的幫她搓著胸前的衣料,好像那如蔥尖般修長的手指在作畫時一樣。

她真的不知道這樣的煎熬還要忍受多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般行為輕薄的女子。腦子的理智和廉恥之心,摧殘著她幾近崩潰的神經……終於她忍不住一滴晶瑩的淚珠打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他抬頭詫異的望著她紅腫的眼睛,被咬得出血的嘴唇,還有憋得淤青的小臉。“你怎麽了……”他依舊帶著幾分柔和的眯著眼睛望著她。

望著那琥珀色的眸子,依舊柔和中處變不驚的神情,他好像是一塊久藏於深山的玉石便是歲月變遷,滄海桑田依舊改變不了那渾潤之氣。錢浦終於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回過神來,低著頭道:“沒……被太陽曬久了……我就是容易流淚。”

“哦……”他隻是微微一笑拉著她攥在衣袖裏的手道:“陪我作畫很無趣嗎?我尋了這個給你玩……”

錢浦掙紮著那包裹著右手的手掌,卻在他疑惑的回頭時放棄了掙紮。她咬著牙垂著頭被他牽著,走在他身後。

走到桌案前,他終於鬆開那冒出一手細汗的小手轉眼將一個精致小巧的玉笛遞給她道:“喜歡嗎?你的手很小用這個剛剛好?”

錢浦伸手接過那笛子,不禁尷尬道:“我……不通音律,此物貴重還請您……”

還未等她將話說完,他便捏著她的鼻子道:“叫我一聲師傅,我教你吹……”錢浦被他這親昵的舉動嚇住,睜著圓圓的眼睛吃驚的望著他。

他卻拿著笛子給她示範,清新淡雅的曲調平緩中帶著讓人心寧的魔力。見她癡癡的望著自己,他將笛子遞給她一板一眼的將她的手指放在孔眼上。

“吸氣,吹氣……你不會嗎?”幫她將笛子舉在嘴邊,錢浦卻尷尬的紅著臉望著他……兩人共用一物實在是不妥。

他掃了一眼笛孔道:“你嫌棄我?”錢浦趕忙低聲道:“自是不敢……隻是這般貴重的東西,我若沾了。日後公子還如何使得?”

“我也不嫌棄你……再說這是我小時候的玩物,本是就是尋來給你的。”錢浦望著那灼灼的眼神自是不敢違背。便輕聲吹出一點響動,其實樂器之物當年她亦有名師相授隻是資質愚鈍最後生生將那師傅氣走了……所以她最愛惜的便是自己的左手,是她唯一可以僅憑與常人的驕傲。在她眼裏是同生命尊嚴,一樣重要的東西。

見她發呆,他耐心的走到身後環住那清瘦的身子雙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在她耳邊道:“不要太僵直,要輕柔中帶著力道,像這樣……”

他比她高,唯有低下頭垂在她肩膀才能勉強夠得上她手中的玉笛。他鬢角垂下的碎發輕輕滑在她臉頰上,惹得她微癢卻又不敢後退。因為身子一晃便又會挨在他的胸膛上。悠揚的笛聲從耳邊傳出,她側目望著那微微顫動的嘴唇,修長的手指,卻依舊看不見他的神情。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讓她原本緊張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若沒有那日的尷尬相見,對於眼前這個性情溫和的少年她隻是不會如此懼怕的吧!不知為何,錢浦心中莫名的想到。明明比起李貞,比起堂哥錢洵,比起那些學堂裏的同學們,他一成不變的溫柔,何時何地都對人謙和友善的態度,應該是讓人願意親近的吧!隻是為什麽,為什麽他的友善卻一次次讓她羞愧難當,承受不起!

隔著一片荷塘,不遠處李貞捧著一卷畫稿杵立。他望著不遠處那身穿著純白袍子的少年,平靜的神情下那漸漸淡去的笑顏。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沒有如此刻般心如止水,沉浸其中……

小呆安靜的被他摟在懷中,這樣的場景讓他不禁想起年少時的兩人。亦是這般平和親近的相處,他們是一起成長的玩伴,亦師亦友,情勝兄弟。如今他們依舊是彼此唯一的知交,良友……

隻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景不同。隻是,如此而已。